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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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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7 20:14: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二月的风,愣是把屋檐上最后的一叠雪,吹落,微寒的清晨,东方有些灰白,小镇还没有醒过来,每一条街道都泛着冷清。

夏朵已经记不得,这样的早起有多少个日子了,从孩子呱呱坠地,她就一直不停的在忙,好像永远做不完的家务。做好早饭的时候,叫醒女儿来,开始慢慢吞吞的穿衣,洗漱,“妈,我前天的那双靴子呢,今天我要穿,你帮我找一下,妈,牙膏在哪里,妈,帮我书包整理一下,妈,今天又吃面条呀,你看,你看,我都快长成面条了”。

在一连串的抱怨声中,夏朵已经拿好车钥匙,提着硕大无比的书包,在门口等待,女儿已经高过自己半头,但终是娇气多了些,凡事依赖。女儿的优秀,众所周知,邻里亲戚莫不夸赞,每每听到人们说,你看看咱夏朵家的囡囡,真是出息,成绩好不说,还乖巧,听话,夏朵的心里还是有很大的洋洋自得。可是,女儿的自理能力太差,为此,向晚总是责怪她惯的一身臭毛病。突然间,夏朵有些懊恼,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呕心沥血,当牛做马的付出,到底是对是错。

车子在宽阔的大道上疾驰,女儿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这次的摸底考试,每一次考试,爸爸都会有奖励,要不,等放假,咱们一家一起出去放松放松呗,我都向往很久了呢。提到向晚,夏朵心里开始有些烦躁,她想起了向晚手机上那一串陌生而熟悉的号码,一两句关心,三四句问候。可是,到底是在心里种下一颗刺,旁逸斜出的生长。

夏朵想起第一次去向晚奶奶家的情景,那是个宁静的村庄,清澈的溪水绕过一整个村舍,绿树成荫,羊肠小道上是一截一截阳光的水印,天空蓝的像一匹印布。向晚的奶奶在灶台前,笑成一尊弥勒佛的模样。大抵到暮色四合时,村子里就响起来一阵一阵悠扬的赶着牛羊的吆喝声,伴着母亲的呼喊孩子回家吃饭声,高高低低,一路,盖过屋顶去。夏朵曾打趣向晚说,这岂不就是世外桃源,那时候的少年,眼睛里透着一股亮,他说,要不,咱俩,就在这世外桃源逍遥一辈子。夏朵嗔怪的假装捶打着向晚,却惹得奶奶不乐意了,小声嘟嚷着,别把我孙子打坏了,夏朵和向晚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那种青翠就像一个夏天的绿,生意盎然。

急促的喇叭声,突然间打断了记忆的美好,拐过前面一条街,就是菜市场,嘈杂声,叫卖声,各色气息,仿若潮汐,排山倒海而来,匆匆十八年,夏朵突然就憎恨起时间来。

(二)

凌晨的安静,有点古怪,就像小姑凉板着的脸。花漾百般无聊的数着天花板上的方格子,就想到了关于名字和他。

每个人都会说花漾的名字特别,可是,从小时候起,花漾就特别讨厌自己的名字,有人问为什么会叫花漾,每每总是有尴尬的气氛,仿若空气里四处漂散着一层风尘的味道。曾经花漾质问过妈妈,为什么偏偏取个风花雪月的字眼。妈妈说,这是太姥爷给取的,大抵是读了什么诗词,有感而发。

花漾曾经翻阅无数古词,也没能想清楚到底是怎样一个典故来,也许就是个断章取义吧。只有他说,你是花漾,那我就做年华吧。四十岁的男人总有很多种方式掳获少女的心,何况还是个有趣的人,花漾对男人的分类就两种,有趣的,有趣之外的,这个有趣的界定值只凭花漾的心动,对面的男人,有一双犀利的眼睛,仿佛一下子就抵达了心底最隐秘的地方,让人无处躲藏,就在一个瞬间,花漾仿若深陷在一泊深蓝。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每天的这个时间,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接着就是一串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伴着几声或高或低的催促声,匆匆下楼,那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男孩每天骑着一辆小电动车,女孩乖巧的坐在后座,从背后双手环着男孩的腰,无论天晴,风雨,都有一种招摇的快乐。每一次经过,总是扯出花漾无尽的惆怅,有一种情绪,就像水草,游游的,一丝一丝的缠绕着,一扯,旁边的杂物都顺着水流,靠过来,实实得存在。

今天的早晨,有些意外的凉,花漾蜷在沙发里,忍不住裹了又裹身上的毛毯子,这是第七遍了,编辑好的信息,删除,再写,再删,再写,反反复复,到最后,却终是放弃,街道的路灯惺忪着眼,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遗世独立,有一种清冷,就如同花漾的孤独。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剧,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打点滴,一个人读书写字,要把这所有的生活都串成一场生动的故事,然后逐字逐句的播放给一个遥远的他。突然就有了期待和厌倦,就像一场拉锯战,切断所有关于温柔的梦。

(三)

每一天,规律而懒散,伺候一老一少,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本来这样的日子,夏朵并不觉得生厌,反而自得其乐,时间总是在琐碎的细小间,一滑而过。天明到天黑,只围着一个家,满满当当的都是向晚父女俩。

可是,今天的夏朵,回到家,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做事,刚买来的河虾,正在水池的塑料袋里奋力的向外爬,一心想着要逃出这生天,终于有一只,越过水池边,“啪”一声,摔个底朝天,动弹不得。

向晚经过厨房的时候,开始数落起来,“怎么早饭也不做,菜买回来也不择一择”。搁在以前,夏朵至多笑一两声,应着这就来了,这就来了,要么煮面条加荷包蛋,要么米粥加鸡蛋,或者一杯热牛奶,两片面包片,总是妥妥帖帖的摆放在向晚的餐桌前。可是,今天夏朵突然有些愤怒起来,朝着向晚就嚷嚷开来,“一天到晚,一天到晚,我就忙围着你们一老一小转,伺候你们吃,伺候你们穿,伺候你们喝,还得伺候你们玩,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我的辛苦,整天大呼小叫”。向晚被夏朵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不再说话,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懊恼,拿起钥匙就匆匆下楼来。

当向晚关上门的响声,传遍整栋楼的时候,夏朵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缘无故的一顿火气,怎么突然间就成了一个怨妇一般的。抬头看到阳台上晾着的衬衣,不觉有些悲伤起来。

白色的衬衣,有阳光清爽的味道,还有女人体香的味道。陌生的,让人心动的味道。那件白色的衬衣里也许站着一个清秀的女孩,披肩的直发,或者微卷也未可,大眼睛,琥珀色的,漂亮的唇,素颜或者略施粉黛,春风一经过,就倾了向晚的城池。

(四)

花漾忙不迭的起床,洗漱,整理。急急的冲下楼来,连外套的扣子都没来得及扣上。阳光明晃晃的打在建筑,地面,还有花漾的身体上,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光芒。

花漾的光芒来自向晚的短信:我在楼下,赶紧下来,带你去吃早饭。

小小的粥店,木质的桌椅,干净而清爽,老板娘热情而亲切的招呼,“是向先生乔小姐来了,好多天不见你们一起了”。花漾有些腼腆的笑道“最近有些忙”。“还是老样子,两碗豆腐花,多放香菜,一只白馒头,一根老油条”向晚问花漾要不要其他时,花漾总是习惯性的说,够多了,吃不完就是浪费。对面的向晚会是有一种特别的表情,快乐而轻松。这样的向晚,真实,简单。

花漾想起,第一次,向晚请她吃饭,她歪着脖子想了老半天,要吃粥,从西环路一直到东一路,转过大半个城,来到这个小小的粥店,一碗粥,一叠韭菜炒面皮,他坐在对面,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他说,这算哪门子的请客吃饭呢。花漾说,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自己喜欢。我喜欢这样的氛围和环境,清爽,亲切,所以,无论价值,都有意义,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对面的向晚灼灼生辉,花漾喜欢傻傻的看着他吃馒头的模样,一口咬下去,总是心满意足的表情,像个孩子,向晚说那是年轻时候的味道,可惜,回不去了。花漾却从来不曾问向晚的故事,一半是不愿,一半是不敢,也许,他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吧,无微不至的照料他一切的生活起居,还会有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吧,乖巧,懂事。可是,喜欢是一个人的事,相处是两个人的事,时光那么短,爱情那么长,一不小心,就会绑架了道德。

可是到底心底是生出了许多的孤单,抽出枝枝蔓蔓,长成一树荒凉,春天来了,哆哆嗦嗦,抖落一地风雪。

(五)

夏朵一早起来,就忙着打扫房间,里里外外,每一处都要擦到锃锃亮,这是历年来的习惯,辞旧迎新,这是必要的彩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年自不例外,收拾妥当的时候,已到了傍晚时分。

向晚和女儿在厨房里正包着饺子,女儿调皮的要放一枚硬币包一个幸运饺子,灯光下的父子俩嘻嘻哈哈,天南海北,要侃下一座山,夏朵恍惚间,觉得时间仿若倒回了十八年前,她和向晚在刚刚集资的单位小楼上,一起包饺子,满手的白面粉,一个不注意,就印在了向晚那张洋溢的笑脸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室温暖。

女儿在一边叫着,“快点,妈,你也来,刚刚我们说到幸运饺子,爸爸说,一定会是你,看,爸爸多偏心呢。”冬梅用食指点了点女儿的脑门,“就知道哄你妈妈开心。”向晚却在一边沉默不语,气氛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尴尬。

吃饭的时候,向晚举着杯子对冬梅说“谢谢你,夏朵,你看,一眨眼,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却老了,这些年,是我亏欠了你。”夏朵看到了向晚眼睛里的愧疚和隔阂,硌疼了一室陌生。

好多人在广场上放烟火,漫天的烟花把小镇的夜晚点缀的很华丽,孩子们在欢呼,夜,扯出无限漫长,好把这繁华和热闹,狂欢到淋漓尽致,隔着玻璃,夏朵看到了万家灯火,突然间心生惘然,是否,每一扇窗户里都写满一则故事,在这个灯火辉煌的世界里演绎着各自的人情冷暖,欢喜忧伤。

二月的风,悄悄,吹醒了一臂弯生水,有风尘落下,锁住了年华,偷走了时间,还有故人心。

(六)

庭院里的腊梅开了,透过菱花的窗户格子,影影绰绰,暗香了一整个年,有孩子们的嬉闹声,姑娘们的浆洗声,大蒸年糕的香气馋醒了对面婆婆家那只晒着太阳的大花猫,火红的灯笼挂起了一幅绵延的春。热闹的团圆饭,轰轰烈烈的推杯举盏,每个人,都溢出喜庆的笑颜,花漾在老屋的堂屋里,看着热热闹闹的人来人往,突然就有了一种孤独。

花漾举起高高的酒杯时候,想象着,这会的向晚,正在忙着贴上大红的“福”字还是要挂上火红的灯笼呢,还是正挽着袖口,揉搓一团劲道的白面,包起幸福万年的饺子呢,会不会,隔着这千家万户的窗户,看见我这一盏灯光呢。可是,无论哪一种,都和现在的自己失了联系。隔山隔水,思念漫过严寒,在雕花的窗棂上,结成一段一段距离,生出别离。

花漾想起那天无意间看到的小字,“年以妖娆的腰肢虏获一寸一寸芳心,山水之间,春天来了,亲爱,你看,春华次第开”。

可是,亲爱,你看,尽管春天来了,荡漾却住在另一边。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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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20 22:54:53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很美,有点像散文。
发表于 2016-9-21 03:35:07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新的文字,令人赏心悦目.......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4:40:3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朱石领 发表于 2016-9-20 22:54
文字很美,有点像散文。

谢谢版主,写的很碎,没有具体情节,贴的时候也想着是贴散文还是小说,又觉得和小说接近了点,其实是算不上小说的。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4:41:2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醉笔轻风 发表于 2016-9-21 03:35
清新的文字,令人赏心悦目.......

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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