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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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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28 19:06: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刘曼婷做赤脚医生十年了,十年好像一转眼的时间。她坐在椅子上,慢慢想这件事。这一天,格外的空闲,居然没有什么人来看病。她就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望着门前的大路发呆。
二十年前一个冬天的下午,刘曼婷的父亲在家门前拾楝树枣,他把地上被风吹下来的楝树枣都拾完了,他低头看看脚边蛇皮袋里可怜的一点成果,心里很不甘心。他抬头望了望面前的一棵大树,忽然兴奋起来,为什么不爬上树去多摘一些呢。他这样想着,就走到大树跟前,往手心里吐了几口唾沫,噌噌噌像猴子一样敏捷地爬到树上去了。站在树上的刘曼婷的父亲,就像一个居高临下的君王,忘记了生活中一切的烦恼,变得开心和快乐了。他拼命摘着楝树枣,一串一串的楝树枣落在地上,发出唱歌一样的声音。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摘了起来,悲剧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他只顾摘楝树枣,忘记了这棵大树上有一根细细的枝干无法承受他沉重的身体,也就在一瞬间,他突然失去了重心,从高高的树上坠落了下来,像一片树叶一样,只是没有优美的姿态,他是头向下栽下来的,他在自己几乎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折断了脖子,死了。
刘曼婷看到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躺在堂屋的地上了,屋里屋外围满了周围的邻居,还有外村赶来看热闹的人们,乡下实在太寂寞了,一个人被摔死了,多么稀奇的事情,人们当然要来看一看。母亲林梅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全是泥土,显然在地上打过滚了,刘曼婷进去的时候,母亲忽然竭斯底里地哭起来,眼泪从她脏兮兮的脸上流下来,把脸弄得更脏了。无数的头发披在脸前面,刘曼婷只看到母亲的脸的一小部分。她看见父亲笔直地躺在那里,脸上蒙着一张黄色的火纸,头前放着一盏亮着的煤油灯,一碗米,一只空盆里是一些燃烧过后的火纸黑色的卷曲的灰烬,她分开人群,在父亲面前,忽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她想哭,但,她哭不出来。她不会像乡下那些妇女那样嚎啕大哭,呼天抢地,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数说。她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恐惧,她好像被一记闷棍打懵了,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法让自己醒过来,她只知道,父亲死了。原来她还不怎么明白死是什么一种东西,现在,才有点明白。她没有想到是父亲让她明白的。
父亲入土之后,在刘曼婷的印象里,父亲就是野外田里的一个新鲜的泥土堆起来的圆锥形的土堆了。没有了父亲的家,气氛忽然就变了,凄凉,冷落,空旷,母亲素素地挽了头发,胳膊上套了一个黑色的孝布,母亲给刘曼婷和她的两个弟弟的胳膊上也套了一个。母亲的脸上是平静的,虽然,偶尔会有凄凉的神色一闪而过。刘曼婷更刻苦的读书,更卖力地带两个弟弟做家务,以分担母亲身上的重担。
一些晚上,刘曼婷会忽然醒来了,她警觉的耳朵很分明地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她忽地坐了起来。她发现,母亲林梅也坐在床头,眼睛红肿,她听任外面的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刘曼婷呼地下了床,说,我去看看。母亲一把拉住她,低声喝她,不要去。让他敲,敲够了,就不敲了。刘曼婷慢慢回到床上,她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躺了下去。她感到母亲还在床头坐着。
父亲死后第二年,母亲带着刘曼婷和两个弟弟去了邻村的一个人家。母亲带他们姐弟三人去的那天,外婆点着小脚来了,外婆头发全白了,但外婆什么都很明白,她对母亲说,梅子呀,你到人家去要好好对人家,人家可是为你们苦呀,人家就一个人。就是受点委屈,也不要耍脾气。母亲林梅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到脚边的土里,说,妈,有这样一个光棍要我,我怎么敢和人家闹别扭。我会好好的,我三个孩子呢。外婆点点头,拄着拐杖挪着小脚,慢腾腾地回去了。
母亲林梅带着三个孩子,是在一个晚上去的。死了丈夫的女人就是寡妇了,寡妇嫁人,人们认为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不能让人看见,谁看见了,谁就要倒霉。人们认为寡妇是有毒的,丈夫就是被她毒死的嘛。所以寡妇出嫁,是在黑夜里避开了人们的视线走的。林梅深深明白人们的忌讳。她在一个很深的夜里,带着三个孩子,挽着一个小布包,在一个十字路口,脱掉了一双鞋子,扔在那里。然后,走到邻村李家来了。李家有六个兄弟,这是老三,都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女人。老三叫李乃旺,性格很好,见人笑眯眯的,就是长相有点问题,歪嘴斜眼,脸膛紫红,人也很勤快,在自己和几个兄弟的努力下,早住上了宽敞明亮的瓦房。女人在走第二遭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的挑拣了,邻近的人家,知根知底,人勤快,脾气对路,稍微有一点家底,这样的条件就已经足够了,自己带三个孩子呢。
那个晚上,黑灯瞎火,林梅进了李乃旺家的门。一家子就算成了。
可是,事情不像林梅想的那么简单。她和三个孩子的到来,激起了李家五个兄弟的强烈反对。他们兄弟五个由大哥李乃亮领头,把老三李乃旺喊来,开家庭会议。会议地点就定在老大家。老三走进大哥家的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发现屋子当间,五个兄弟都来了,就缺他一个。他们个个神色严重,不苟言笑,好像大雨来临的天空一样。李乃旺走进去,在一个板凳的空当里坐下,扭头看一眼老大,说,大哥,你这么隆重,有什么就说吧。李乃亮咳嗽了一声,说,老三,把你喊来,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我们兄弟是关心你,才打算把你喊来说这个事情的,我们没有坏意。李乃旺说,我知道,你们说吧。李乃亮语重心长地说,老三,你找女人,我们举双手赞成,但是,你看你找的这个女人,带了三个孩子,她还会给你生孩子吗?肯定不可能,对不对?还有,那你就替人家养孩子了,你就一个长工,白干活,什么也不赚。还有,你辛辛苦苦盖的瓦房,可就归人家所有了,那是你的大部分功劳,但,老三,那不全是你一个人盖起来的,还有我们的功劳呢,我们老李家的家产就被外姓得去了。我说,这个女人,你还是不能要。老三瞪着眼,挖了一圈几个弟兄,说,你们个个一家子过的好好的,是不知道我的苦呀,你们说,我怎么办?老二李乃文说,很干脆,让她们回家。不要她们,重找。李乃旺说,重找,那么容易,你去给我找一个。我好不容易找一个女人,你们就红眼了,看我好过几天了,我就不要儿子,我就给人做长工,我乐意。老大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老三,究竟是我们为你好,还是那个女人为你好,你以为她们为给你养老送终,外姓的儿子等你老了,会管你,他们长大了,翅膀硬了,还是要回自己家里的,会在你家扎根,你做梦吧,到时候,我们可不管你。李乃旺也呼地站起来,说,我不要你们管,你们管好自己就行了,我不稀罕你们的儿子,从此,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老三撂下这句话,就呼一头从屋子里冲出去了,老大在后面,跳起脚,骂了半天,最后,五个兄弟散了。
李乃旺一肚子气回家,林梅在锅前煮饭,几个孩子出去挖猪菜了。林梅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是李乃旺回来,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说,回来了。李乃旺脸上很僵硬,一点笑纹也没有,说,哪那么多废话。林梅扭过头,眼泪刷就下来了,她知道,他这一去,肯定有许多的说法,他会撵她走吗?这时刘曼婷从外面进来了,看母亲站在锅前揩眼泪,也不吱声,站在母亲面前流泪。林梅哭完了,回头看见刘曼婷一直站着哭,就小声说,好好做事去,不要惹你爸生气。刘曼婷点点头,慢慢退出去。她准备去找两个弟弟,让他们也学得乖一点。
晚上,林梅看着李乃旺小心翼翼地说,他们是不是让你撵我们娘儿几个走的?李乃旺看了林梅一眼,说,听他们放屁。林梅说,要是我们娘几个让你们兄弟闹不和,我们就走,不能伤了你们兄弟的感情。李乃旺气呼呼地,说,什么狗屁兄弟,想这几间房子的心思罢了。林梅说,你放心,我们自己苦,我们不要你的房子。我看你诚实,可靠,几个孩子小,还要人照顾,我们没有其他想法。李乃旺说,不要听他们的鬼话。林梅眼泪又下来了,抽抽搭搭的哭,说,都是我们不好,连累你了。李乃旺说,没有的话,我好不容易有个女人孩子,像个一家人了,他们又来搅和,什么意思?我从此和他们断绝来往了。林梅哭得更厉害了。
被兄弟几个遗弃的李乃旺,像个没娘的孩子一样,被排除在兄弟之外。他没有撵刘曼婷母子回家,但,他的脾气也开始变得有点不可捉摸了,在田里做事情,林梅一个地方做错了,他就会骂起来,脸色很难看。他的歪嘴更歪了,眼睛也因为生气而更加丑陋,林梅一句话也不说,把自己做错的地方再重新做好。他们的日子是不好过的,三个孩子都在读书,在乡下,真是有点够呛。林梅总穿着打补丁的裤子,上衣也是旧的,颜色暗淡,不大看得出原来是什么色。她总是默默地做事,一句话也没有,被李乃旺骂了,也只是流一点眼泪。在人前,她从来不哭,人们看见她的时候,她总在勤勉地做事。
刘曼婷变得很乖,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帮母亲做事。她知道,母亲的处境,自己的处境。继父李乃旺为了他们娘三个已经四面楚歌,孤注一掷,她要是还不懂事,就太不像话了。她还指望继父给她读书呢。
到李家来的第三个年头,刘曼婷考上了山东的一个卫校。村子里的人们都觉得李乃旺不会给刘曼婷念的,但,出乎人们的意料,开学之后,刘曼婷提着一个帆布包,母亲也提了两个大包,送她去学校了。李乃旺的兄弟知道这件事,在背后骂个不休。都发狠,再也不管他了。一个人怎么能傻到这个样子呢。
刘曼婷走后,林梅坐在屋子当间,眼泪哗哗地流,李乃旺走过来,看了一眼林梅说,哭什么,孩子走了是好事,她念出书,我们日子不就好了吗?林梅越发哭得厉害,她抽抽噎噎半天,说,以后就是辛苦你了,我对不起你,什么也没有给你,弄得你兄弟反目,你还一门心思为我们娘三个。李乃旺说,又说傻话了,孩子出来还能忘了我,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既然来了,就是想靠我的,为什么分得这么清楚?这就是见外了。林梅说,你兄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也是为你好。李乃旺狠狠啐了一口,说,他们是为我好?他们是想我这三间房子。我才不信。他们为我好,就给我找个女人呀。林梅说,这些我们就不说了,以后,孩子会对你好的。你看得到的。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把曼婷的书费赚起来吧。
李乃旺每天去田里,给人家耕地,拖粮食,苦钱。他们的生活前所未有的艰难。
三年之后,刘曼婷回家了,她回家的同时,身后还带着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刘曼婷放下手里的包,对母亲林梅说,妈,这是我的同学徐凯。林梅笑着让徐凯到屋里坐。李乃旺看着他们回家,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林梅说,曼婷,你回家就好了,你爸和我不用那么累了。刘曼婷也笑着说,爸,妈,你们熬出头了,日子就会好的。我准备和徐凯在村子里开一个医务室,那时,你们就不用这么苦了。林梅笑着,说,你们好好聊,我去煮饭。说着,低着头笑眯眯地出去了。
刘曼婷要在村子上开医务室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议论纷纷,人们早就盼望有一个正规学校出来的人在村子里做医生了。那天,刘曼婷正在门前刷牙,大队书记李霖路过她家,正好看见刘曼婷在门前,就走过来说,曼婷呀,毕业了?刘曼婷赶紧漱口,和他说话。刘曼婷说,三爷,我毕业了。李霖倒背了手,在门前转悠一圈,说,曼婷,听说,你想开一个诊所,这个主意很好,不过,要开的有好几家呢,我究竟给谁开好呢。都是庄里庄亲的。刘曼婷也笑着,说,三爷,谁能看好大家的病,谁手好,就给谁了。李霖哈哈一笑,说,曼婷,你才到社会上,还不了解里面的难处呀。刘曼婷说,三爷,还要你多多关照。李霖点点头,说,那自然,那自然。家里人嘛。李霖说着,就走过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曼婷对母亲林梅说,妈,今天李霖和我说话了。林梅警觉地看了刘曼婷一眼,装着漫不经心地问,他说什么了?刘曼婷说,他说,开诊所不容易。林梅眼神黯淡下来,说,他可是个地头蛇,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你过不了他这个关,就什么都白搭。刘曼婷扫了她妈一眼,淡淡说,我就不信。林梅说,曼婷,你不能硬来。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刘曼婷吃地一声笑了,说,妈,我还能和他打架?李乃旺一直低头没有说话,这时,抬头看了一眼刘曼婷说,曼婷,你不要犯傻,不给你做就算了。刘曼婷说,爸,你放心,我知道。
吃了饭,刘曼婷回自己的小屋睡觉,这个晚上,她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凭自己现在的水平,出去找工作非常难,而且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家里的状况。她的母亲已经为他们姐弟忍辱负重这么久了,作为老大,她知道,自己现在任重道远。她的眼前又出现父亲躺在堂屋里的情形。她眼泪哗哗地流到枕头上,她竖起一只手,把手上那枚戒指轻轻而用力取了下来,在灯光前看了很久,她的眼里忽然一滴眼泪也没有了。她把戒指用纸巾包了起来,轻轻而慎重地放进枕边的一个包里。
刘曼婷的乡村诊所开起来了。在路边村子的大队部里。林梅觉得非常诧异,李乃旺也感到很蹊跷,刘曼婷倒是非常平静镇定。林梅拉过刘曼婷,眼睛逼视着她,说,曼婷,你有什么瞒着妈?你怎么那么顺利就开上诊所了?刘曼婷淡淡地,说,妈,你希望我不顺利。林梅说,曼婷,妈是怕你受欺负。太顺利了,我也不放心。刘曼婷说,妈,你想多了,我很好。林梅说,那我问你,徐凯怎么不来了?刘曼婷肩膀抖了一下,不敢抬头看母亲,眼泪泫然欲滴,她怕母亲看见,她说,我不知道。你不要问了。她迅速从母亲身边跑掉。她怕再呆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
刘曼婷每天开始按部就班地给人看病了,早上,还没有起床,就有人找上门来。她一点也不嫌烦,先请人家坐下,然后,细声细气地让病人慢慢说病情。病人对于医生总有心里上的依赖。刘曼婷就静静地听,然后,轻声细语安慰病人一会,一边把药就开好了。临走,还细细嘱咐病人那些地方要注意什么。辣的不能吃,鲤鱼公鸡是发物。她的眼睛很温柔,语气很轻柔,很快,她的诊所有点门庭若市的味道了。
那天下午,刘曼婷和往常一样给病人看病,这时,一个人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了,说,曼婷,我病了,你也给我看看吧。刘曼婷一抬头,看见大队书记李霖,她的脸突然就红了,这一红,就像会传染一样,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根也连带红了。她脸上的神色有点尴尬,她怎么也想不到李霖这个时候会来,她心里还有一点恼怒,她不敢表露出来,她还是一个女孩子呀。但,李霖却好像若无其事,脸上绽放着秋菊开放的微笑,那微笑甚至是灿烂的。李霖说,看看我的病吧,我病了很久了。刘曼婷低声说,你有什么感觉?李霖还是微笑着,那微笑有着意味深长的东西隐藏着,只有刘曼婷能看出来。李霖看完了病,刘曼婷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着她,他说,要是还不好,我晚上再来看。刘曼婷在一瞬,感到有火苗在心里窜上窜下。
晚上,刘曼婷很怕晚上。因为夜里也会有病人,她晚上一般就不回家睡觉了。因为家里没有看病的一应器械和药物。她必须在那诊所。一开始,母亲林梅也问过她,要不要人陪陪她,怕她晚上害怕。她说,不要。母亲以为她不害怕。是的,现在也没有贼和强奸犯,有什么可怕的。村子上的安全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那些小偷都到大城市去了,那里才能满足他们日益膨胀的胃口。乡下的一只鸡两只鸭早已不能满足他们了。晚上,其实,一般情况,人们还是不愿意来打扰刘曼婷的,只要病情不是很严重,他们就坚持一下,等到天亮。太严重的病,他们一般还是喊了救护车去县城或者更大的地方。他们对刘曼婷的信任也仅止于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毛病。所以,刘曼婷的夜晚大部分很平静,很安稳。
但,这种安稳是相对的,每个晚上,刘曼婷一听到那熟悉的口哨声,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纠结起来。李霖在这个时候,一闪身就进来了,门总是虚掩着,为了等他。而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他一进门,就一把抱住刘曼婷,嘴里满是熏人的酒味。这时候,刘曼婷就会不由想到家里那些拱食的猪,她的这个联想一点也不美妙,但,每次,她总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几乎是第一反应。而且,李霖也像那些猪一样贪婪和贪无厌,不吃饱了,总在那里仰着头朝你哼哼。
那天晚上,李霖完事后,倚在床头抽烟,他说,丫头,你能找个婆家了,这样下去不行呀。刘曼婷一句话也没说,眼泪哗哗地流,人们眼睛又不是瞎子,人们只是不说,难道这事还能瞒得了人。刘曼婷说,我不结婚。嫁谁呀?她的眼前忽然闪过那个闪亮的戒指。那个戒指早叫她退给徐凯了。那天,徐凯一再追问,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她要这样坚决地拒绝了他。她当初不是很爽快地接受了戒指吗?直到徐凯哭了,她也一句话没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其实,她在几天前,已经哭了几个晚上了,肠子都哭疼了。然后,她一转身,就走了,什么也没给徐凯留下。徐凯回家不久,就去了北京打工,再也没有回来。和同学相聚的时候,同学因为知道她现在的经历,也都不提徐凯,以为是她现实的选择。哪里知道,她多么想人家哪怕说一句关于他的消息呀。
刘曼婷家的日子渐渐的小康了,她把母亲家的所有电器都买起来了,给他们把大场用水泥铺好了,夏天晒粮食干净。她给母亲和继父买漂亮的衣服,不准他们穿旧衣服。她看见母亲穿旧衣服,就把脸撂下来,说,妈,你是何苦?把新衣服在箱子收着,穿旧的,明年再拿出来,就不时髦了。母亲被她总说,就也不穿旧的了。
一个晚上,母亲特地喊刘曼婷回家吃饭,吃了饭,父亲李乃旺去邻居家打麻将去了,两个兄弟在外读书,也没有回家。母亲就喊刘曼婷到里屋的床上坐下。没有说话,母亲林梅眼泪就一串一串,雨点似地往下落。林梅泪眼婆娑着,望着刘曼婷说,曼婷,妈对不起你。一句话没说话,就嚎啕大哭起来。刘曼婷一看母亲这个样子,吓坏了,慌忙说,妈,好好的,哭什么呀。日子不是好过了吗?有什么这样难过的?林梅抽噎着,抹着眼泪,说,曼婷,妈害了你。刘曼婷说,妈,你说哪里话?我不是好好的吗?林梅说,曼婷,妈心不正,只看见钱,把你推进火坑了,你还不恨妈。刘曼婷一听,心里一酸,眼泪也下来了,说,妈,我怪你什么,你容易吗?为我们姐弟三个在人家屋檐下,吃了多少冷眼冷语。我不是为你们,我也为我自己呀。林梅更哭了,说,闺女,那你好好的徐凯也没有嫁,就替我们把家扛起来了,这不是你该做的呀。刘曼婷说,妈,我不该,谁该,我老大呀。说完,转身趴在被子上呜呜啕啕也大哭起来。林梅说,曼婷,这么些天,我也没说,你早应该找个人家了。都三十多了呀。刘曼婷趴在那里不动,说,妈,我不结婚了。林梅大吃一惊,说,曼婷,这怎么行?你将来怎么办?刘曼婷说,我自己有办法。妈,你不要操心我的事了。好好操心我两个弟弟吧。
第二年,刘曼婷从镇上一个做医生的同学那里,抱回一个眼睛又黑又大,睫毛像蝴蝶一样忽闪忽闪的小女娃。从此后,人们来看病的时候,总看见一个小小的蝴蝶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在诊所飞来飞去。人们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逗着她。刘曼婷在看病的间隙,会用眼睛无比温柔地注视着她。她在努力地给人看病,希望人们幸福,也希望自己因此获得更好的声誉,多挣一些钱。
女儿渐渐长大了,而刘曼婷渐渐老了,女儿外出读书的时候,她就变得有点寂寞了,她这时候,会坐在门前的椅子上,看着路上走着的人们,想着她自己的一生,她的两鬓已经偷偷长了许多白发,她的人生马上就要过去了,而女儿才刚刚开始,女儿有着一张幸福而美丽的面孔,她一想到这些,眼睛就望着空中,空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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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29 06:4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实力派小说作者。
 楼主| 发表于 2016-9-29 07:34: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只是好几年前的练笔之作。一直没拿出来而已。谢谢
发表于 2016-9-29 19:53:20 | 显示全部楼层
读来心酸。唉,生活......
发表于 2016-9-29 21:54:12 | 显示全部楼层
结尾有点心酸,那个地痞村长应该受到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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