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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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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2 21: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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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午,我在学校的图书室里找书看,我一个人慢慢徜徉在一排排高高的立满了书的黄色的书架子旁。这时,图书室的富态白皙的黄老师,走了过来。她微笑着,就像一枝菊花在晚秋里开放一样,淡雅而且芳香。一个女人,到了五十多岁的年龄,还能散发出一种温和雅致的味道,那是要岁月多么好的滋养。或者她天生里就散发着一种独特的书卷气十足的魅力。
每次到图书室来,我总喜欢跟她说话,她的充满女人味道的样子,她对生活指点迷津的话语。在我这样惶惑的三十多岁的年龄,在一个虽然地处乡下,却还是很复杂的小单位。我常常觉得立足很难。这里就变成我的一个避难所了。
在这些书之间,我的心沉静,温暖,好像一个人皈依了某种宗教。这个时候,黄老师走了过来,她是一个县里局长的夫人,她的丈夫就像一把大伞,遮在她的头顶,避免她在这个世界上被风吹雨打。在我们学校,图书室,相当清闲,自在,没人点名,也不需要考试考核。有事了,就可以关门不上班。不像我们在前勤,干得就像一条狗,每次开会,还担惊受怕,生怕被领导批评,实际上,不管你干怎么好,只要朝里没人,你还是免不了被批评。
对于我,图书室是多么好的一个地方,清静,安稳,跟那么多的哲人在一起,他们的思想,他们那些睿智的开启我心灵之门的语言,都把我和残酷的现实隔离开来。
这个时候,黄老师走到了我的身边。她是这个学校里,对我客气地唯一的尊敬我的人。那些领导才不把你夹在眼里,那些同事更是这样,你过得好,就嫉妒你,找出你的一些短处八卦。你过得不好,就瞧不起你,看见你,视你如空气。所以,我喜欢黄老师。她的温柔的气度,她的和蔼的语气,到她这里,我常常觉得如沐春风。
这一天,她走到我身边,冷不丁对我说,小鸽,你知道吗?七套的乡政府的一个女干部死了。我心里立刻就像被浇了一瓢水,要是电视上看到的一条新闻,离自己十万八千里,也就罢了,偏偏是在自己身边。我停下来,转过身,认真看着黄老师,声音有点沙哑地问,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怎么死的?黄老师声音沉重,说,叫汪磊。昨晚,被人杀了。我惊诧莫名,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一个皮肤黑黑的眼睛有点凹陷,眼睛很大,就像印度人的女子的脸面来。我问,这个汪磊,哪里人,我好像认识。黄老师说,好像是南河人。我跳了起来。我说,果然是她。我认识她,绝对是她。可是,她才三十多岁。黄老师说,晚上,在南河还跟她姐姐去买了衣服,好好的,去上班,第二天,发现被扒得一丝不挂,绑在椅子上,死了。
因为这一件事情,一整天的好心情,都飞了。我的心怦怦直跳,因为这个人,我认识,她这么年轻,她死的这么蹊跷。黄老师说,有人怀疑是她的丈夫杀的,可是,他们有个五六岁的男孩,两人关系也没有特别不好。可是,要不,就是单位里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害了。听说,她正要提干,也许遇到了竞争对手。官场上的许多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可是,就为了一个科长的职位,就要杀了对手,这要多大的怨恨,才下得了手。
我和黄老师谈了很久,关于这件事,好像就是为了把这个故事嚼烂,为了消除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对这个世界的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去上班,就没有了。
我想起了关于汪磊的各种过去。
去年,我还在邻镇的一个小学校教书。乡里正好缺一个通讯员,我因为平时会在报纸上发一些豆腐块,学校就把我推荐上去了。那天晚上,乡里的姬助理看了我送过去的文章,就喊了一桌人,留我下来,吃饭。坐在桌上,我才发现,坐在我手边的女孩,皮肤暗沉,眼睛很大,很黑,就像印度人的眼睛。 我认出了她。她是我高中同桌汪虹的妹妹。那时候,我们在一个学校读书,我读高中,汪磊读初中,因为,她长得太独特了,皮肤特别黑,却又很漂亮,眼睛又大又黑又深邃,又微微有点凹下去,这就有点外国人的味道了。她这样的女孩,是只要看一眼,就会记住的。不是大众化的长相。况且,她又是我同学兼同桌的妹妹。我们每次看到她在教室门前,或者操场,或者大门口走过,我们总是要说,你们看,这个汪虹的妹妹呢,长得跟外国人似的。不过,我一次也没有跟她讲过话。汪虹的家庭跟我其他同学不一样。她的父亲是镇上的税务所所长。她的母亲是个精神病,所以,她邀请了我几次,我都没有去。我害怕到当官的人家去,我也不想看到她的母亲像什么样子。我们两个在学校里,就像真正的朋友一样。她是从县里的职业学校转过来的。为了逃避一段感情,她成了我的同桌。每天,下了课,她就开始唱悲情的歌曲,我站在那里给她打拍子。她成了我们这个沉闷的集体里的活跃分子。我们死水一潭的生活,因为她的到来,有了活力,有了激情。
可是,我没有跟她妹妹讲过话,但,我认识她妹妹,也知道她妹妹的名字。
这一个晚上,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喝酒期间,我不由就提起了她姐姐。我问她她的姐姐哪里去了,她说,在镇上的纱厂里。我就没再问下去。知道,自己不会去看她,也许,就因为她们是税务官的女儿。我也没问,汪虹嫁人了没有?肯定是嫁人了。但是,过得如何呢,我不想问下去了。做官的人,对这些总是隐晦的。过得好,也罢了,要是不好,你追着人家问,人家多么为难。所以,做人还是知趣。特别是在政界。
这个晚上,酒桌上,热闹异常,可是,好像跟我无关。我只知道,汪磊要升迁了。志得意满的样子,一杯一杯地喝酒,而我因为不喝酒,又不认识几个人,就木讷地坐在那里。
酒席结束,我们走到黑暗的乡政府大院里,大院的路上,坑坑洼洼的,这时,来了一辆小轿车,在黑暗的路当间停了下来。姬助理把腰弯成虾米的样子,或者,是拐杖的样子,或者是问号的样子,然后,站着把头就像鸡啄米一样,不住地向下车的人点着。我立刻感到胃里翻江倒海一样不舒服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喝了一点酒,被风吹的,还是看了姬助理的奴颜媚骨,卑躬屈膝难过的。也许兼而有之。总之,就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我绝不会到乡政府来做通讯员的。即使,姬助理答应,多补助我二百元。在那个九十年代,我们工资只有五百多,还是半年才发一次。二百元是个诱人的数字。可是,我还是没有去。
回来之后,我继续过我的按部就班的单调的乡下小学教师的生活。过了一阵,我听说乡中心小学的一个教师代替我去了乡政府做通讯员,汪磊调到七套乡了。在政府部门,就是公务员,过的是蒸蒸日上的生活,我跟他们不是一个路上的人,我羡慕他们的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生活,但是,我自己是没法胜任这样的日子的。
我只能想像他们的生活,我想这样也好。
我在陆集镇上,曾经看见过汪磊,穿着黄色的亮丽的套裙,生活美满富裕的样子,跟我这个穷酸的教师相比,真是天上人间。我的目光一直粘在他们三口身上,好像他们身上有我仰慕的金光闪闪的未来。我一直目送他们在人群里走远,消失,才慢慢回去。
现在,这个未来灿烂辉煌的女子在最好的年华最得意的时候,莫名死了。而且死于凶杀。这多么叫人震惊。
上午,我到班上,一整个上午,办公室的人都在谈这件事,乡下学校,太单调,没有娱乐了。那时候,还没有电脑,也没有智能手机,上班,最好的娱乐就是谈各种新闻,或者八卦。这样生活才会焕发一点色彩和意义。
人们都在纷纷猜测汪磊的死因。猜得最多的就是她的丈夫,据说,她的丈夫已经被公安局传讯谈话,大家都在猜想,这个男人,自己的女人死了,得承受多么巨大的打击,他们的一个儿子才五岁。可是,汪磊的丈夫实在缺少杀害她的动机,那个晚上,他们还在一起吃了晚饭。而汪磊的同事虽说跟她有职位上的竞争,可是也没有到要杀害她的地步。就算机关里人事复杂,人心难测,互相勾心斗角,不到一定地步,也不会杀人。人们议论了半天,没有结果,但是,半天的时间总算混过去了。生活好像有了一点意义。
我相信,不大的小城乡镇,肯定处处在谈这个爆炸新闻。太残忍了,把女子脱的一丝不挂,强奸之后,杀了。这个女子还是一个公务员。太不可思议了。
中午,下班,我跟丈夫李渊说,汪磊死了,你知道吗?李渊说,不知道。汪磊怎么死的?汪磊跟李渊是同学,虽说没有什么来往,可是,他们那时候一起考上学校,都记得彼此。因为那时候,能考上中专的,凤毛麟角,都是人尖子。因为是我们认识的人,所以,我们一直沉浸在无比的震惊和悲伤里,同时还有恐惧,是的,恐惧,因为这个事件,离我们太近了,就在我们的身边。我们一直以为这样的杀人恐怖事件,是离我们十万八千里的外面的事情,它一旦发生在我们身边,我们就觉得不可思议,无法接受,甚至感到自己安稳的生活根基,被彻底动摇了。
我感到,这一阵子,满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件没有人性的血腥的杀人案,但是,凶手一直没有抓到。汪磊的娘家人痛哭流涕,发誓一定要抓到凶手。他们想尽办法,动用各种社会关系,希望把凶手绳之以法,给死者报仇。可是,这个凶手就像沉到了茫茫大海里的一粒沙,怎么也无法找到。
伤心也是枉然,甚至亲友团的竭尽全力,也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有力气和回报。
时光慢慢流逝,人们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渐渐忘记这件事,也对公安局的破案技术毫无指望,人们一直觉得他们的技术很烂。不可能抓到元凶。
我每天上课,思念放在乡下的儿子,在学校里受单位领导的气,只要有一点小差池,就要给你脸色看,或者在大会上不点名批评你。那个时候,我还年轻,脸皮薄,处处要强,不想被领导刮三刮四。这个乡下的中学,人事复杂,就像一趟浑水,里面什么鱼虾都有。巴结校长想分房子的,做干部的,承包食堂赚钱的,或者就是想被领导喜欢的,总之形形色色,什么角色都有,粉墨登场,演尽生旦净末丑。
我呢,没有要求,就是上上课,偶尔写点小文章。李渊生性木讷,跟人几乎不说话,不是干部家属,我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使我教书一流,但是上面没有大伞罩着,你还是处处制肘。所以,我活得不快乐。
那个星期天,我们又回家看儿子,儿子在乡下脏兮兮的,从小桥头跑过来,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前襟黑乎乎的,不知道穿了多少天,耳朵上居然搭着一根香烟。我惊诧莫名。这个小要饭花子一样的孩子,是我的儿子么。每次,我离开家,总给他换上最干净的衣服,把乌鸡爪子一样的小手和小脸洗干净。可是,回家一看,他又变回了老样子。到家之后,我发现公公的耳朵上也夹着一根香烟,我看一眼小叫化子一样的儿子耳朵上的那支香烟。他是公公耳朵上那支香烟的山寨版。婆婆在锅上炒菜,李渊在锅屋的一只小凳子上坐着,我站在厨房门里的地上,我望着外面儿子衣服上的黑色斑点,对婆婆说,老奶,下次我们回来,你不能把萱的衣服穿干净一点啊,我看不见的几天也就算了。我的话音还没有落,公公就像一头斗牛一样,从大屋里冲过来,嘴里一叠声吼道,怎么啦,怎么啦,小揪带不好吗,小揪带不好吗?我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公公两眼通红,气势汹汹,来之不善,我要多说一句,也许,就要打过来了。我不想跟他们吵架。李渊坐在小凳子上,一个屁也没有。公公看我们都不说话,慢慢就退出去了。这个事情,在我心里存了若干年,我嫁给李渊,我到底图了什么。
他看中我的稳定职业,我看中他的硬铮文凭,我们如此精确的婚姻,里面会有什么感情。在公公对我大吼,甚至要大打出手的时候,他居然沉得住气,一句话不说。这也是我后来出轨的原因。
中午的时候,太阳不错,我们把放在家里的一些旧书拿出来曝晒。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里,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怀旧的味道,往事的气息,我们就一下子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了。看到一本影集,一封旧信,都要拿出来慢慢咂摸里面的滋味。实际上,我们才三十多岁,远没有到怀旧的年龄。但是,我们的生活如此死水一潭,没有起色,我们也许早早就未老先衰了。
在回顾往事,捡拾旧书信的时候,李渊忽然像手拿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大声喊了起来。我捡起他扔在地上的一张纸,那是一封旧信,纸质已经发黄了,昭示着年月的久远。我迅速扫了一眼落款。“汪磊”我立刻惊跳起来,这是一个死了很久的人,还是一个一直死因不明,被人凶杀的人,在时光的流里,忽然发现这封当年她刚刚考上学校,写给李渊的信,我们怎么能不惊诧。就好像白天看到了一个死去已久的人的鬼魂。我说,赶紧的,把它拿到厨房烧掉。人都死了这么久了,信还在这里。李渊立刻用手捏着信的一角,忙不迭送到厨房的锅塘里,红色的一直舔着锅底的火苗,立刻就像舌头一样,伸过来,把那张薄薄的好像附着不吉和鬼魂的信,一下子卷过去,变成了一张微卷的黑色的灰烬。
那一天,我们的心情都有点不爽。李渊说,都几年过去了,汪磊的死因还没有查不出,朝县的公安局真是垃圾,什么案都破不了。我说,是啊,听说她的丈夫都再婚了。人们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汪磊的事情就变成了一个悬案。人们猜了很多嫌疑人,但是,都没有充足的理由能够证明,他们是杀害汪磊的凶手。
日子还像原来一样流逝,慢悠悠的,令人烦躁,无聊。
人们已经完全忘记了汪磊这件事。因为还有层出不穷的新闻出来,轰炸人们的生活。譬如车祸,贪污犯被抓,偷情打架,拦路抢劫,棉花地里的女尸,潮阳湖里淹死个人,有人从楼上作业坠楼而亡。这个小小的县城,也充斥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对于无聊的人们,总还给茶余饭后,增添了谈资和色彩。
不久,又有一件轰动县里的大案,被破了。
那是十年前了,我还在乡下的小学校,没有调到跟李渊一个学校。县里一家很富有的人家的老婆孩子被杀害在家里。血溅到了雪白的墙上,场面非常恐怖。
过了好几年,我家的一个邻居竟然不信邪,买了那个漂亮的凶宅,那是一个很大的装潢考究的别墅。邻居是个画家,女的。叫海鸥。她家里没有住房,被婆婆从家里撵出来,原来的新房腾给老二结婚。海鸥心里怎么能爽,家具搬出来,就搁在门外,下了雨,也没有地方去。没有办法,刚刚结婚,手里也空虚,只有这个凶宅的价钱是他们能够接受的。他们搬进去的时候,海鸥的嫂子和哥哥都没有来祝贺。只有她妈妈来了。海鸥能理解哥嫂的心情。一般人是绝对不会买这样的房子的。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怎么敢在里面睡觉啊。
海鸥跟我关系不错,她邀请我去她家玩玩。我去了,果然豪华漂亮,那些瓷砖,那些墙上的装饰,一看就是高档的。罪犯肯定是杀人越货。可是,杀人犯一直逍遥法外。公安局和周围的人们都怀疑是她的丈夫。因为她丈夫跟别人不一样,性格古怪,沉默寡言,皮肤黑黑的,好像一看,就有作案的嫌疑。但是,怀疑归怀疑,法律是讲究证据的,没有证据,只好放人。她的丈夫又娶了一个小学教师。生了一个女孩子。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了,忽然有一天,人们说,凶手抓到了。是一个当年在他家做工的瓦匠。
这个瓦匠把自己的老婆杀了。然后砌在了墙里面,家里人一直以为两口子吵架,离家出走,下落不明。实际上,当时,他的小女儿在旁边看到了。多少年后,小女儿忽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外婆。事情败露。
瓦匠被抓了起来。
他供出了自己的所有罪行。
他除了杀了自己的老婆,还杀了做工人家的娘俩。因为看到她家装潢太豪华了,就起了歹意,晚上去偷钱,他从楼上的阁楼顶爬进去,原以为人家母子已经熟睡,没想到,他们醒了。他害怕他们认出他来,索性就杀了他们娘俩。可惜,那个女子才二十多岁,在县医院工作,儿子只有三岁,她的丈夫原来在我们学校,后来考到县里的一个机关。日子丰裕甜蜜。
我到海鸥家看她家的房子的时候,她还指着卧室墙上的一处空白说,血就溅在这里,很大的一块。我们买的时候,血印还在。我吓得就想回头就走。要是我,就是露宿街头,破屋烂椽,也决不会买这样的凶宅,晚上,关了灯,那鬼魂不是要扑过来,死死掐住我吗?我佩服海鸥的胆量。
现在,一切水落石出,凶手归案,海鸥更加无所谓了。好像这个宅子从来没有任何阴影和事故。她安稳地在里面种花养草,画画写字。
这个凶手竟然又供出一个杀人案。
汪磊也是他杀的。
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有了第一个,第二个和第三个第四个,就不算话了。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拖三轮车的。瓦匠是他后来的职业。随着房子的增多,装修的人家越来越多,装修也越来越成为炙手可热的一个职业。他就改行了。
那个晚上,他还住在乡下。在七套街上转了几圈了,也没有拉到一个人。这个时候,汪磊从公交车上下来了。他看到这个时髦的女人立刻迎了上去。汪磊本来就回来晚了。在家跟丈夫和儿子吃了一顿饺子。晚上,到班上,还有点事。
她毫不犹豫就坐上了三轮车。他发动了马达,三轮车就像喝醉酒一样,颠簸摇晃,歪歪扭扭地往乡政府的方向去。
街上,灯火通明,虽然是乡下,却也是一个小镇,自有它的繁华和世俗的热闹。
三轮车颠颠簸簸,就到了宿舍的门前。
汪磊下了车,从身边的包里掏出四块钱,都是硬币,在手里,发出悦耳的声音。她把钱递给他。他接过去,说,不是说好了五块,怎么是四块。汪磊说,我只有四块了。他说,你们公务员不在乎一块钱,我等了半天才挣五块,你看,黑天不着地的,我把你拖过来,你还要少我一块钱。汪磊说,路程也不远,本来我也没有跟你讲价钱。四块也差不多了。说着,就往宿舍门前走。他还跟在她后面,依依不饶。他说,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汪磊已经不想理他了。她打开了门,进去,把电灯拉亮,屋子里装潢漂亮,就像一个粉红色的童话世界。他站在门外,就像一个被拒在门前的乞丐一样,他望着灯光下,汪磊黄色套装勾勒出来的优美优雅的曲线,屋子里美轮美奂的装潢。他忽然有了一个恶的念头,为什么,她过的这么好,还要扣掉自己的一块钱,自己一天才挣十块钱。他悄悄走进了屋子,他的手上还握着三轮车的摇车把。
他站在她的身后,他说,姑娘,你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跟我计较一块钱?汪磊转过身,看他还没有走,吃惊而愤怒,这个乡下的土气肮脏的三轮车夫,居然没有经过她的同意闯进自己的屋子来要钱。她涨红了脸,说,出去!他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出去,为什么要出去?这个世界多么不公平。
他举起了手里的摇把。他看到汪磊慢慢倒下去的身子。
他忽然什么都不怕了。他剥光了她的衣服。
枪毙瓦匠那天,公安局安排瓦匠在街上游街,街上人山人海,大家都想看看杀人犯的样子,隐藏多少年的杀人犯。
车子上,这个杀了四个人的瓦匠,一点畏惧也没有,跟古代好汉一样,三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的样子。阳光打在他脸上,他昂着头,碧青的剃光的头皮,闪闪发光。走在最近的受害人的家属,在那里大声哭泣,谩骂,但是,如水的人潮人声,把一切都覆盖了。这是一个热闹的节日一样的上午,对于无聊的人们,这样的看杀人犯游街的西洋景一般都难以看到。
还有人要尾随到渔港的黑大桥那里的一大片专门枪毙人的荒滩,去看枪毙。
那个下午,我一个人躲在学校图书室里,那里的黄老师已经退休了,换上了学校教务处主任的年轻女人在那里上班。她跟我年轻差不多大,却已经开始养老。这里,我也不大喜欢来了。
在这个学校,我失去了最后的避难所。我想起了那个被莫名杀害的汪磊,这个下午,她的仇人要被枪毙了。她年轻的生命在六年前就结束了,那个时候,她才三十一岁。她穿着黄色的就像蝴蝶一样的套裙,在大街上走着。
我从图书室里走出来。听到有同事在议论枪毙人的事情,他们说,黑大桥那里许多人尾随去看了。原来子弹的钱还要家里人出。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下午,太阳依旧灿烂,照花了人们的眼,许多人去黑大桥了。我站在走廊上,望着远处,天上的云很白,很白,多么美啊!
   
                     



发表于 2016-10-13 09: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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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1 15:26:12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很好,欣赏!标题《硬币》如果再加两个字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变成《一元硬币》,如果说错了,就当我没有说。
发表于 2017-1-7 17:03: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实的地名,让人想到情节也是真实的?
发表于 2017-1-9 22: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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