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之舞

亭湖孙成栋

菊之舞
孙成栋

淅沥的记忆，每一瓣都似你纤细的手指。
却握不住，北风的声声呼唤。
霜痕，落在季节的缆绳上。
带不走的，是眼眸深处的那一缕，暖。
—— 题记

1

潮落时分，所有的灯都已熄灭。惟有九月的菊，亮着。
月光流进草丛，叶间便有了桨声。在沉寂中破壳的柔情，以犁歌为钥，将金色的黄层层打开。雨蕊的边缘，停泊着成串的思念。
来自古长安的笛声，润湿了新泥之香。一缕穿透岁月的叹息，随风儿，飘向迢迢的故里。
缤纷的菊，在清凌凌的时光里，盈盈流转。霜路弯弯，黛影婷婷，一抹幽芬迈着沉重却坚定的步履，在瓦蓝的天际伫立。
每一朵菊的目光里，都有一个倒影着的故事吗？仿若一只高脚的夜光杯，里面斟满金黄、澄澈的牵挂。
黑发如瀑的少女，透过插着矢车菊的西窗，怀想着，那个已然凋谢的黄昏。
揣一把泥土和种子，踩着阳光的韵脚，把日子拉长。
又一列载着风雨的梦想，在菊乡起程……

2

沿着垄埂穿过稻田，一帧戴着斗笠的背影，在小村的祈愿里流连。
岁月的藤蔓，爬满微弓的双肩，青丝中夹杂着细碎的雪片。一朵朵菊，绽放在写满沧桑的眼角，额头，指尖，足底，心扉。
鹅黄色的钟声，宛若蓄满渴望的柴垛，点燃乡村斑斑驳驳的期待。
登上季节的屋脊，展读斑斓的焰火，如何绚烂着一瓣菊的欣悦与快意。
而隐隐的唢呐与二胡，又怎样把粗犷悠扬的耕田号子，植入岁月的畴垄，生长遥远的祝福。
寻觅一处温馨的角落，晾晒昨天的帆影，连同一些发霉的心情和日子。
霜无边，孕育遍地明艳。尘绵绵，磨砺青春的菊心。
娉婷的丰姿，映照着风雨中的执著，诠释着平凡中的高贵。
浩淼的花海，澎湃着谁的感激？闪烁着谁的光芒？氤氲着谁的气息？
美之魂，爱之根，瓣瓣梦成真……

3

一堆残垣断壁。榛荒之气，若阴霾浊浪绵延，层层叠叠。
一朵雏菊，在碎瓦、尖砾、焦土、烂木、锈铁、野草……包围之中，顽强地亮出生命的旗焰。
瓣瓣芳魂如舟，铭记着，被秋水打湿的那双眼睛。被风鼓满的帆幔，如一片雪想着另一片雪，一丝绿挽着另一丝绿。
那只举着马灯的手，那双跋涉过泥沼的脚，在一株菊的记忆里，返青。
掰开在风霜中攥成拳的石头，里面总会沁出缤纷的热血。
在这萧索苍凉的初冬，有一种激荡如期而至，迈着姗姗轻曳的莲步。
此刻，悲壮的心情与天地暗合，化作洋溢菊香的黍酒。只饮一盅，便醉了千年。
家园，天国的蓝，流泪的雕像，骊歌与郢词交相笼罩着檐角。
以爱为名，祈祷。祠堂，石匠，磨坊，塘湾……一条河，背着乡音上路。
那朵菊，辗转在淮调一般蜿蜒起伏的传说里。

4

落英飘洒之时，风雨依旧。菊的舞姿，却丰腴了一个季节。
一瓣阳光，一片月华，携手在岁月的渡口，看浸透菊香的征帆西去，追梦人在天涯。
抖落身上的尘痕，微闭疲惫的眼眸，用心聆听世界。
听星辉栖落花盏的声音，听韶华淙淙流淌的气息，听秋雨浸润厚土的韵律，听断弦对酒当歌的倾诉……
泪落染秋色。有些离别，注定用转身写就。写段独白给时光，让缱绻的心语在荒漠之上，依然充盈春天的汁液。
菊海绵延，散播风筝溅起的清香。顷刻间，醉倒了大地，醉倒了白云，醉倒了清风，醉倒了那颗向往彼岸的心。
抚摸一地灿烂，心弦隐隐地颤栗，仿佛触摸到那被坚韧香气缠绕的，孤傲灵魂。
那朵迎着霜歌起舞的菊，用澄明的金色杯盏，高举起天空的蓝和大地的远，也托起一份穿透时光的承诺。
翩飞的音符，是菊魂修剪出的风景线，葱郁着永远的传奇。

5

黄昏时分，菊的天空依然蓝得晶莹剔透。
仿佛是白云铺展出飘逸的绸缎，带出一片高远与宁静。
目光回到砖窑的过往。层峦之上，桑园与意杨林合成的绿意，瓷器一样细腻。
青纱环抱的菊，将漫溢着药香的色彩，在季节的脉管里尽情涂抹。
此时此刻，溪流与池塘里，只有孤鹜苍远的清影。一盏橘灯，在倾听岁月与雷声的交响。
清越、悠奕，菊原的夜幕寂寂地降临。老屋的天井，框出了一片幽穹。
远远地，传来夜鸟在苇野的呢喃声。怅望那暗香尽头，谁在俯聆？谁在守候？谁的眼眸渐渐湿润？
落叶的嘶哑，枝桠的回答。再也不能，一起徜徉在童话里。
细数斑白鬓发，慈祥美如画。木屋萦绕乡愁，唯美着刹那的芳华。蘸着菊芳小酌，让陈酿在驿路上挥洒。
缘起，缘灭，缘落。花开，花盛，花败。
纵然凋零，也不辜负璀璨的一生。

6

被如血的残阳镀红的雁阵，飞成一把氤氲青草气息的镰刀。
伫聆岁月匆匆的跫音，憬悟一种生命的兴衰，芬芳的轮回。
一株菊，在孤独、寂寞之外，纯真了谁的心灵；在花好月圆之内，编织了谁的无眠……
枯萎，宛若一条渐行渐细的河流。那谜一样的梧桐雨，从来不曾改变音节。
平平仄仄的渔歌里，月光穿过雾幔，流向里下河的羽翼，仿佛回不去的童年。忘不掉的，是血脉舞动的脚步。
青苔翻开绿茸茸的诗笺，珍藏你踽踽的步伐。斑驳陆离的霓虹，染不杂一朵菊的眼睛。仰望月光皎洁，庭边树裟，飘香来自天外。
聆听枫叶的钟声，遥想三百六十五朵飘雪的日子，缤纷成怎样一条幽香的小径。
每一块被鞋底带走的泥土，都是一瓣故乡。风，无法吹灭记忆中的万家灯火。
伫立菊花台，构思着怎样为远走的岁月打烊。凝眸处，新的日子又挂在了墙上。
你的芬芳，温暖了谁的渴望？你的坚韧，又浇灌了谁的梦想……

7

搁浅在午后的歌谣里，有一种碾压叫霜侵。
河灯终于亮起来，恰若一朵浅笑的菊花。
芦苇与堤岸，穿过野鹭的记忆，仿佛蒲公英的翅膀被夕阳亲吻。
掌心里一片叶子被风吹起。鸟翼温柔的乡音远去了。那些曾经葳蕤的回忆，白天零落一地枯黄，夜晚枝枝摩挲星子的芬芳。
比梦还轻柔的月辉，融化了一座村庄。菊香漫漫，俨然浩淼的湖水。归鸟，把它的光芒还给了谷穗。
松软、蜿蜒的田垄，用它无声的心跳，告诉农人关于稼穑的秘密。有一种春秋，常常被忆起，仿若世间最美的回眸。
坡头的野菊，陌上的桑。一切都在珍重，这山一程水一程的岁月悠长。
当河山里的哀愁消融殆尽，温温浅浅地握住的，是顷刻的喜悲。
而那些霜中的精灵，依然坚毅、沉默地活着，与深而长的时光对饮。
撒肥的臂膀，留下优美的弧线。隆隆机声、袅袅炊烟和张张笑脸，是这个季节最美的诗篇。
那朵菊，用更长久的芳蔼，安慰残缺而淡然的生命。

8

低于菊香、荒草和蹄声的，是夜晚的畴野。
大地上的草木，正在度过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光。
无声的菊，用忍耐盛装了季节的风雨和霜雪。又用一场浓烈的绽放，释放了时间与空间的禁锢。
置身暗香澎湃的菊园，满眼是浓得化不开的芳菲。深深地凝视每一朵风华正茂的青春，犹如凝视一条条涌动的河流。
一切过往的历史、时光，一切鲜活的生命、世界，皆是河流。
坨坨新泥在犁铧下舞蹈，将种子温柔覆盖。似乎在用诚挚的关爱，包裹一颗易碎的心。
脚下那块灿然、泰然又安然的土地，从来未曾忘却那熊熊的野火，生生不息的奔涌与发酵。
一朵菊，被风无情吹落。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捡起。稀稀疏疏的碎瓣上，沾满了厚重的泥土。
长长的光阴，被不绝的风沙吹拂了千万年，让岁月忘记了曾经的温度、辉煌与凋败。
成为尘泥的菊，早已脱胎羽化，成为一抹最自由最谦卑的风声。
岁月轻浅，又绵长。隔着时空的相遇，必定缘自一缕珍爱与相惜。
斜阳，林梢，水码头，插着菊花的秀发……是大地永恒的音符。

9

长调田歌的颤音停在树梢，惊落一把碎阳，惊飞半个秋天。
菊，你是最丰茂的一簇，迎着初生的霜华，在月光的羽毛下寻觅潮汐。
如铁的坚守背后，是火一样的音符，在季节的高潮之处点燃，将一份信念栖息在生命的峡谷。
远古的苍凉，打量着艰辛的色彩。飞是鸿雁的翅，落是彩虹的弧。一抹红云，永远飘不出母亲的视线。
草垛高高，菊香潺潺，飘飞的白发，成了乡村最后的守望者。粮仓满满，那是父亲一颗颗晶莹的汗水，凝结成的阳光。
鸟语，从清晨的大雾里清晰地递过来。这样的时光，不再羁绊着琥珀色的等待。
这一节秋天，是水乡的哪一声感叹？
只是一转身，时光就成了彩色，大地就成了油画。
菊的故事辽阔开来，金黄的思绪沉淀后，那些空旷就成为岁月的留白。
从此岸到彼岸，每朵菊的心中，都住着另一个自己。
今天，芬茀的草原属于骏马，七彩的风和季节一起驰骋。
一种烂漫的心情，依旧盛开。步履维艰的足迹，总被日渐凉冽的秋风，摇曳成枝头上无言的绽放。
那株来自故乡的菊，和秋天一起奔向遥远……

10

窗前的风铃，被谁轻轻地摇响？
是想把这段沧桑的情愫放飞，还是想把这份萍聚的缘分，谱写成一曲笙歌？
那一片片从滩涂上漫过来的菊香，裹着海浪的色彩，迅速将忧伤淹没。
盐蒿的籽粒，在时光的剪影中潜伏。樯的英姿，将幸福的时光一点点串起，又在季节的轮回中一页页翻阅
你用十万亩月光，等待一个没有终点的开始。
雨，劈里啪啦敲打着开满松果菊的土地，也敲打着一颗破碎的心。
花蕊们咏唱的旌帜，在秋日长满祝词的目光上，升起来了。
此时，如果爱情突然迷失，一定藏在吹过篱笆的风中。
把阳光置于泥泞之上，稻菽的诗歌便多了一层，野火烧过的年轮。
只有那朵野菊，始终用芬芳泓澄着，蓄满泪水的眼眸。

11

习习飘舞的牛哞声，翻开大地深处的故事。
凝露的草木，丰沛的乳汁，时光的拔节……
丰收的唱片上翩跹的，是每一寸土地的宁谧。
沉默千载的菊花吟，从温润的唇边滑落，有谁听到一管芦笛的呼唤？
在一朵云上写上故乡的名字，任凭它随风飘散。
谁能说，这不是一次与辽远有关的，邂逅……

原色土

有血有肉的巨制，精华了！

原色土

洋马菊花节，应该有这首诗的声音

亭湖孙成栋

谢谢鼓励！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株会思想的芦苇”。而我，更想吐露这样的肺腑之声——“人，应该成为一株能傲风霜、心怀芬芳、永葆希望的菊花。”

极限

精彩的一组，支持精华！

老牛牛

来读精华诗歌。秋安。

亭湖孙成栋

谢谢！在菊的馥郁里，我看到“醉里”的光芒，听见友情的天籁，嗅出希望的气息……

枯草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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