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5059|回复: 2

[原创] 九妹出嫁 中篇完本小说 共计36节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7-1-14 14:3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烟花初 于 2017-2-20 18:04 编辑

  九妹出嫁

       1、

      农历九月十八这天,是个适宜嫁娶的好日子。处于清水河畔的高家村,清冽的空气里,除了一股稻谷的清香之外,还夹杂着一股喜庆的味道。好姑娘卢九妹,今天就要出嫁了。
只是,美丽的卢九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天竟然会让她成为十里八乡的笑话,甚至在二十多年以后,在她自己儿子的婚礼上,还有人将这件事提起来开她的玩笑。
   “嘿,我说喜奶奶,郝小青给新娘子准备的搬箱礼够不够啊,恩?”郝小青是九妹的儿子。
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裙,在酒席之间忙碌着的卢九妹,听到有人谈到自己,只好转过身来,笑脸对着这些客人。
   “别再到时候新娘子带不回来,郝小青再跑回来趴你怀里哭,啊?那可就不好玩咯!”
    大家哄堂大笑。
    卢九妹的脸红得像一块烧着了的炭火,使得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更加艳丽无比:“怎么会呢?现在都有手机银行,钱不够打个电话,我们可以转给他的。”
     九妹虽说心里又羞又恼,但脸上一点儿也不敢显漏出来。
    “就不要笑话我了好不好,当年不是特殊情况嘛!”
     九妹拖把椅子坐了下来,诚恳地说:“老实话,从儿子出生到现在,我和他爸一刻也不敢轻松,拼命攒钱啊!”接着说:“物价涨,年亲人结婚的彩礼钱也涨。这么些年了,咱们打工一族为了儿子,哪个敢懈怠一分钟哦!”
    九妹吁出一口气,昂起头,“不过,很庆幸,小青的结婚费用,我们总算攒够了!”
    说完,她谦恭地对着这群调侃她的客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各位亲朋好友,一会儿喜宴开始的时候,请大家吃好喝好,谢谢各位能赏脸参加我儿子的婚礼。”
   “谢谢!失陪了。”她又鞠了一躬之后,优雅地向酒店的卫生间方向走去。身后的客人们,直盯着她款款摆动的腰肢发愣——这个九妹,四十好几的的人了,身材还是那么勾人眼球!

2、

     二十五年前。
    下午三点,九妹的婚礼进入一个小高潮:
“红包不出来,‘箱子’不能抬······”中午饭之后,卢家不大的堂屋和门口就挤满了人。人体摩擦所产生的热浪,令细密香甜而又浓稠的稻香味道,在人群的缝隙里来回窜动。人声鼎沸处,一群女人挽袖振臂地,正在替九妹争“搬箱礼”呢!
        刚才说话的是卢家三嫂子,四十多岁高高瘦瘦的样子,地道的农村大嫂打扮。她嗓门不低,但声音嘶哑。话倒是说了一箩筐,可翻来覆去地,反正就这一句。
     “对对,三嫂说得对。没说的,新姑爷,拿红包来呀,要是够数了,五嫂替你去求情,怎么样······” 这一堆女人里面,卢家的五嫂子长得最秀气,正经的高中生,白白净净的,可也数她最能讲。那说起话来,可真像打机关枪,一梭子下来不打顿,容不得你插半个字上去。
   郝志强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的是:“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红包就这么多。不是都给你们了吗?”说着,他还将自己的衣兜和裤兜都拽出来抖一抖:“不信?你们到我口袋里翻啊,翻到一百算两百;翻到一千算两千行不行?”
   但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因为他知道说出来也是徒劳,这话他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没人理他。
    六嫂子是外地嫁进来的姑娘,有点儿放不开的样子。她说得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当地土话虽然差不离的,能听懂,但还不太敢放开了说,怕闹笑话。六嫂子对当地嫁女儿的风俗习惯还没有完全摸透,所以话也不是太多,只是跟在大伙后面吆喝,反正吆喝的大方向没错就行: “红包不到,不上花轿······”
     “这才哪到哪呀,不够、不够,肯定不够······四嫂,喊七嫂来呀,我得回家一趟,家里十几个小猪仔呢!” 这是八嫂。
      “她八婶子,一会儿把小卢明带来给我们玩玩啊······” 这是二嫂。
       “······”
      郝志强哭丧着脸:“真没有了,八嫂你别走啊,帮忙给说说话呗,要不我给你们打欠条行不行?”
      “······”没人稀罕他的欠条。
     郝志强死劲地摇了摇头,他觉得眼前一片雾茫茫的。
     他将眼镜取了下来,掏出眼镜布擦了擦,又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脸上和脖子里不断涌出来的汗珠,然后又使劲眨了几下眼睛。他觉得眼睛有点儿疼,估计是腌渍到眼睛了。
    他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手里的手帕,想找一小块干净的地方擦擦眼睛,但没有,手帕已经快要能拧出水来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西坠的太阳,又看了一眼向东部天边的聚集的云彩,感觉两者之间像是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似的。
    他嫌恶地扔掉了手帕,眯缝着眼睛拼命往屋里挤。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和九妹谈谈,或者请九妹的好朋友帮忙劝一劝她,毕竟今天大喜的日子,要是为了争这搬箱礼,彼此之间再弄得伤了和气,他这个新姑爷将来还怎么和这些舅老爷娘子们相处啊?

3、

     他踉踉跄跄地挤过去,那些抱在手里的孩子们,就用脚上的泥土毫不客气往他的新郎官礼服上招呼了。他的一双手像划船一样,嘴里喊着:“对不起,让一让·······”
      好不容易才挤到房门口,眼睛往房间里一瞄:呵,好家伙,房间里也挤满了人!他好像看到九妹的好朋友桑晓红正坐在床边跟九妹说着什么。
     他用手拢着嘴巴,冲着里面喊:“ 桑晓红,麻烦你出来一下——”
     郝志强和桑晓红倒是熟悉的很。桑晓红听到郝志强叫她,转脸跟九妹对了一下眼神,九妹对着她摇了摇头。
      挤出房间,郝志强搓着手,不好意思地对桑晓红说:“是这样,能不能请你和九妹说一下——”
     “我没办法说啊,九妹那么多嫂子哦,会听她的吗?”没等郝志强把话说完,桑晓红就打断了他。
     这也难怪桑晓红,那时候,她正好处于一生之中最尴尬的境地——被自己的亲妹妹抢走了男朋友,心情不好也在情理之中。
     桑晓红那天穿着一套火红色的西服套装,脚上一双火红色的皮鞋,鞋跟起码有十公分高。可是,你别看她现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其实心里还不定有多苦呢!
    “不过,你家给的搬箱礼也真是太少了,九妹长得这么漂亮,能愿意嫁给你已经很不错了。你看看你自己,长成这样,也不知道九妹怎么会看上你的?”
     郝志强被桑晓红训得一愣一愣的:“我怎么啦,不就是瘦点儿吗?我身体又没毛病!”。他不知道桑晓红为什么会冲他开炮,说话就难免有些颠三倒四的。
     “你身体有没有毛病关我什么事?” 桑晓红急了,她可是个早熟的未婚女青年。
     郝志强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忙说:“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______”
    “我误会什么了,请你下回说话注意点儿!”
    “我也没说什么呀,不就是想请你帮帮忙吗?”
    “我帮不了你!”说完,桑晓红踩着的高跟鞋,一扭屁股进屋去了。
得,看来桑晓红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另想办法。
     再挤进去。
     郝志强像个小偷似的,趴在房门口往屋里瞧,那只尊贵的“箱子”正安静地躺着呢!现在,被下午的阳光一照,闪耀着迷人的光泽。新娘子拉着桑晓红的手,笑得花枝乱颤的,仿佛将他遗忘在沙漠里的古城堡之中了。他就纳了闷了,这些女人,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的知心话要说呢?
     他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转动着眼珠子想办法。终于,他对着这个装满了“宝贝”的箱子,有了主意。
    “划船”出来以后,他走到喜车前,叫醒两个正在打瞌睡的“姐夫”,并伏在他俩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那俩人嬉笑颜开得地连连点头,并马上从车子里钻了出来。
    于是,三个人一起合力“划船”,到了房门口抬头一瞧:妈呀!几位嫂子像出征归来的花木兰似的,一个个的杏目圆睁地,正等着他们呢!
这下子他们可吓得不轻,赶紧缩着脖子一起“划船”退了出来。
怎么啦,他能不害怕吗?本来打算趁嫂子们不注意,和自己的两个姐夫打一个漂亮的配合,先将“箱子”抢到车上再说的,可没想到,人家的警惕性真高啊,而且分工合作,配合起来还那么默契!
如意算盘落空了。看来,今天不达到这些嫂子的预期目标,这“箱子”是很难搬上车了。“怎么办,怎么办?”他问自己。   
    他只能问自己,郝家妈妈只给了他这么多钱,他能怎么办?

4、

      太阳的光线已经不那么刺眼了。蓝幽幽的天空,飘着几朵云彩。远处,田野里的一群麻雀,忽而呼啦啦地冲向稻田,忽而又像是被谁惊起似的,如一阵密集的冰雹似的撒向半空。
      卢家门前是一大片黄豆地,黄灿灿的大豆荚子粒粒饱满,有的已经微微裂开了嘴唇,像是深海里的黄斑鱼浮上水面,想要呼吸一下这人世间被秋风荡涤以后甘醇的空气似的。
      郝志强看着眼前这一堆闹哄哄的女人 ,真想攥一把黄豆,将她们的嘴统统给堵上。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一堆女人可不是别人,可是自己嫡亲的舅老爷娘子啊!
    现在,他的新娘子不跟他站在一起来“共御外敌”,他能怎么办?
    怪谁呀,还不是怪他自己?当初要不是他自己图一时之快,夸下海口,
会造成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吗?
     怪九妹?想想也不对啊,卢九妹现在还不是他媳妇儿呢!按照风俗,没出嫁的姑娘,要是早早就护着婆家的人,那可是会遭人耻笑的呢!新娘子也不行。所以,这大庭广众面前,九妹就没有办法帮郝志强说话,只能听自己的娘家嫂子的。
    早在商议结婚这件事的时候,九妹就对他说:“志强,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尊重我的嫂子们。我三岁就没了父亲。是嫂子们帮衬着母亲将我抚养成人的。我这八个嫂子,对我比对自己的亲妹妹还要亲呐!”
    郝志强说:“我一定记住。我也有三个嫂子。我也很尊重她们。你的嫂子就是我的嫂子,你放心。”
    郝志强也确实做到了,对嫂子们很尊重。后来,每次看到嫂子们,他都会紧张地掏出烟挨着个儿地敬嫂子,虽说嫂子们多次摇着手表示不会抽烟。
    这一来二去的,这些嫂子就在心里觉得这个大学生有点儿迂腐,就老想着要捉弄他,跟他开玩笑。
    他来找九妹,她们就逗他:“哦,郝啊,想九妹啦?九妹今晚跟我睡啦,他三哥今晚不在家,我害怕哦!”
    或者开些半荤半素的玩笑。当然,这些玩笑话是不能当着九妹的面说的。
    不得已,郝志强每次就只好将九妹带到自己单位值班室去玩。可是,当他用自行车将九妹驮走时,她们又会扯着嗓子喊:“郝啊,早点儿送九妹回来呀,当心芦苇荡里有大灰狼呦!”
    整个一群管家婆婆。


       5、
     
        按照老黄历推算,农历九月十八可是一年当中难得的好日子。郝家妈妈召集全家开会。
   “孩子们,今天我特意花了一百六十六块钱,请算命先生替志强和九妹掐定了结婚的日子。这天大家都得回来啊,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没力气的跑腿儿。总之一句话,将志强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地。”
    郝妈话音刚落,郝家老大郝志明首先表态:“我先代表我们全家,祝贺老四新婚之喜。我们一家三口既出钱又出力。”
    他拿出一个红包交到郝妈手里:“妈,这是我和大嫂四个月共计的工资,给四弟添点儿东西。”
    说完,他弯腰抱起六岁的儿子:“喏,我们还带来个跑腿的。”
    “我要跑腿儿,我要跑腿儿!放我下来”小家伙不知道“跑腿儿”是啥意思,像只小泥鳅似的在爸爸怀里挣扎着要下来。
    “好、好、好,让你跑腿儿,全让你跑,好不好?”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接着,老二、老三、老五、老六各自领受任务,就像当年佘赛花老太君调兵谴将上阵杀敌一样,郝家妈妈稳坐中军帐,只等着一朵鲜花似的四儿媳妇卢九妹被稳稳妥妥地娶进家门。
    郝家妈妈是一位特别讲究的人,对孩子们的教育更是严厉到苛刻的地步。她常对孩子们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知读书迟。”
    所以,郝家培养出了一个研究生,四个本科生,一个大专生。当然,郝家妈妈觉得,将自己的孩子教育好了,只能算是自己这个小家庭的教育事业完成了一半。她觉得还有更重要、更艰巨的任务压在自己肩上,那就是替儿子们挑选结婚对象。
       于是,家里的男孩们就老听她念叨这样一句话:“一代没好妻,三代没好子。”
        的确,郝家有这么好的教育成果,绝大部分功劳应该算郝妈头上。是她先进的教育理念和特殊的管理方式,使得这一窝子皮猴一样闹腾的孩子,个个都能成为天之骄子。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也是郝家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深信这句话,并且将这一句话运用到了极致。
那时候,郝家爸爸在外地工作,郝家妈妈在医院的中药房上班。大儿子郝志明还不怎么会说话的时候,郝家妈妈就将他带到药房里,教他认读药屉上的各种中药名,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等到郝志明完全会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认全了妈妈药房里所有的汉字,并且能马上指出它们的方位。
上学以后,郝志明对所学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他超强的记忆力让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是神童呢!有人问及郝家妈妈,她只是笑笑,说这没什么的。
     郝志明学习好,郝家妈妈对他不吝夸奖之词,并将他作为榜样,牢牢地竖立在弟弟们面前。弟弟们学习上有什么问题跑来找妈妈时,郝妈妈就说:“问你大哥,你大哥比妈妈懂得还多呢!”后来,弟弟们的学习问题,就由大哥接管了。郝志明还谦虚得很,说;“我也没管他们啊,是他们自己好胜心强,一个比一个爱学习,都想超过我。还别说,那时候,我还真有点儿压力呢!生怕被他们比下去。”
    在儿子们的婚事上,郝家妈妈自然不会像封建社会的家长那样大包大办,她只是帮着物色或参谋。
       一天,一大家子正在吃晚饭,缺席的大儿子郝志明突然推开家门,并大声宣布:“我有女朋友啦!”
看着儿子一脸春风得意得样子。郝家妈妈实时跟进:“好。有了女朋友了就是大人了。现在,我要重新定一条家规。这条家规,还是以你们的大哥为榜样。当然,这次与完成学习任务不同。这次是关于谈恋爱的。”
      郝家妈妈看着那几个挤眉弄眼的儿子,正色道:“你们不要害羞,过几年你们都得长大不是?现在你们只管听着就是,可是不许瞎想!”
     “你们的大哥已经大学毕业,有资格谈恋爱了。当然了,你们之中哪个想谈恋爱也可以,那你就跳级,连跳几级妈妈都没意见。但是,没上大学之前,任何人不允许想这事。”
     “老大,你过来。”她将大儿子叫到面前,拉了把椅子给儿子,示意他坐下。
“你有对象的事儿,妈妈早就知道了。女孩人长得不错,我看着也顺眼。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这孩子心眼儿好,我喜欢。妈妈也欣赏你的眼光。接下来,准备要结婚了,是不?”
      知儿莫如母嘛!对于儿子的终身大事,做母亲的哪能不关心呢?郝家妈妈不动声色,一番细细地打量下来,对这个媳妇的满意度还是蛮高的。
      当着郝志明及几个小儿子的面,郝家妈妈夸赞了大儿媳的各种优点以后,对他们说:“将来你们找女朋友,就以你们的大嫂为榜样!”这句话,说得郝志明脸上光闪闪的,比当年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还要高兴。



6、
     都知道九妹今天出嫁,所以午饭过后,四邻八村的人都赶来“看花轿子”。
新娘子在结婚那天,娘家那边的人不能说看新娘子,只能说“看花轿子”。“看花轿子”的人挤进挤出的,边吃喜糖便伸长脖子瞧热闹。
     郝志强挤进挤出地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趟了,就差对着卢九妹磕头作揖,可九妹不好发话,只能任由嫂子们闹去。
     他的藏青色的新西服上,除了令人尴尬的皱褶,还沾满了灰色的尘土。他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上,红彤彤的领带也被拉扯得像根醒目的裤腰带一样,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崭新铮亮的黑色皮鞋上面,不但污迹斑斑的,还少了一根鞋带,剩余的一根鞋带子,则像一条沾满泥土的蚯蚓似的,忠实地跟随他越来越沉重的步伐,一伸一缩地跳跃着······
      他不时地掏出手帕擦汗。他感觉自己的衬衣已经湿透了······
      对方是八个人一起上阵,以逸待劳。她们时聚时散,就像是深海里随波漂游的水母一样。聚在一起时,还会闲适地聊些题外话,发出的笑声将一里以外栖息在树梢上的麻雀都惊飞了。她们轮班上岗,就像足球场上轮换队员似的,永远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在她们面前,郝志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可怜的老鼠,而这些女人,则像一群精力过剩的猫 ······
“九姑爷,发什么愣呀,还不赶紧的?大嫂二嫂还没说话呢!······嘿嘿,我们都听大嫂的,大嫂说行就行。” 说话的是七嫂,长着一双特别有神的大眼睛,身材高大,只是皮肤比较黑。
       郝志强到哪儿去找大嫂?大嫂现在肯定在哪儿躲着呢。他知道她们在耍弄他!再说了,就算大嫂站在人群里,郝志强也不一定能马上认出来。说实话,除了这位长相奇特的七嫂之外,郝志强对其他几个嫂子,根本就对不上号——他们拢共也没见过几次面。
         “九姑爷,天不早了,天黑之后新娘进门可不吉利啊······五嫂,还差几个红包呀,要抓紧时间了······”
        郝志强真的看了一眼太阳。没错,九月的太阳本来就不那么耀眼,现在更觉得软塌塌地,没什么热气了。
       今天卢家的小姑子结婚,八个嫂子齐刷刷地聚到了一起了。卢家的大小事情,一般都由女人做主,除了几个在外工作的,男人们大多都没嘴的葫芦,只管干活挣钱。多年相处下来,她们妯娌之间,不用多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很快地拧成了一股绳。
      这也难怪嫂子们兴奋得有点儿过了头,这卢九妹,可是卢家唯一也是最小的女儿,卢家最珍贵的宝贝。当年,卢家老爹见生了个“酒坛子”,高兴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想想看,多难啊,这样一路顺溜地生了八个臭小子,望眼欲穿啊!现在,自己近五十了,才盼到了这么个宝贝千金,能不高兴吗?
      据说,当年卢老爹发“喜蛋”,一直发出五里地开外。而这生小孩发“喜蛋”的风俗,只有生了男孩的人家才可以发的,而且专门发给没有生到男孩的人家,还只能给这家正值生育年龄的主妇吃。据说女孩子是不能吃红“喜蛋”,吃了会长成“赤红脸”!
     这些嫂子们盼了二十多年,才盼到小姑子出嫁。替小姑子争“搬箱礼”(当地嫁女儿的一种风俗),可是嫂子们应尽的义务,义不容辞啊!
     于是,八个女人八张嘴,像八挺机关枪似的,扫个不停,哪还有郝志强插嘴的份儿?讲不过人家怎么办,掏红包呗,要不然还能怎么地?
      俗话说,闹喜闹喜,越闹越喜,不闹不喜。所以,几个回合下来,郝志强带来的红包就掏光了。
     按理说,要是在别的场合,人家郝志强怎么也是大学毕业生啊,在医院里工作也有几年了,算是见多识广吧!可如今不是身份特殊嘛!再加上不识字的农村大嫂多能讲啊,她们才不会和你仔仔细细、慢条斯理、思路清晰地谈呢。她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东扯西拉,只要一会儿功夫,就能将你搞得晕头转向。
     末了,她们还给他出主意:“没红包啦?想办法啊······要不,去借呗······”
    郝志强就去借。

7、
      郝志强没有办法,只能去借。要不然,新娘子带不回去,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母亲啊。自己这媳妇儿可是母亲从别人手里硬抢过来的呢!
      这事儿说起来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九妹那时在一家计生站上班,碍于九妹是农村户口,所以这份工作是临时性的。
     搞计生工作,自然就得和医院经常打交道。正好,郝家妈妈不是也在医院工作吗?所以,九妹就让郝家妈妈给瞄上了。
      九妹长得是真好看啊! 她那一张典型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熠熠生辉的夜明珠,弯弯的眉,像柳叶儿一样透着灵气,眉梢微挑,使得她看起来总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的。低头看书或者忙别的事情时,油墨一样黑而长的睫毛,就会将她的眼睛深深地遮掩起来。
     她喜欢将乌黑发亮的头发,自然地垂在瘦削的肩上,让它们像倾泻的瀑布一样,随意地飘飞在风里。有的时候,她也会只用一只皮筋或者手帕简单地绕两圈,让它们就那么自然地垂在身后,随着她款款摆动的腰肢,在她小巧而精致的臀部来来回回地扫动着。
      最过分的是她脸上的酒窝,潜伏在她如桃花一般艳丽的唇角,时不时地就出来拉扯一下你的心脏。这个时候,她要是微微一笑的话,两排亮闪闪的小米牙,真能晃瞎了人的眼睛。
      所以,一见到这样美丽的姑娘,郝家妈妈就动起了心思:自己的三儿子都大学毕业几年了,在医院里上班,还没有女朋友呢。虽说平时同事和亲戚们也没少帮着打听,但总找不到特别满意的。九妹的出现,如同雨后的一道彩虹一样牵动着郝家妈妈的眼睛:如今这美丽的姑娘都送到自己眼面前了,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其实,那时候九妹有男朋友,在商业系统工作。两个人已经交往好几年了,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很快就会结婚的。
      郝家妈妈是个敢想就敢干的人。她觉得好事不怕晚,稍一打听,知道九妹还没结婚。
没结婚就好办。郝家妈妈当天晚上就请人去卢家提亲。
      俗话说得好,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所以,三个月过后,郝志强抱得美人归。

    8、

      郝志强本来是和两个本家姑爷一起来带新娘子的。可这俩姑爷都是滑头,一见到这八个吱哇乱叫的女人,就吓得躲在车子里面竖起了白旗。可郝志强怎么办,他是今天的主角,难道也躲起来不成?
      郝里和卢家一样,人丁旺盛。不同的是,郝家一水儿读书人,家里自然就没有卢家期望的那么富有。
       说起来也难怪郝志强没了主意,他自小就没见过这种场面,郝家妈妈虽说帮着他将这个美人儿给抢过来了,可是郝家妈妈光顾着教育孩子将书读好,要做个好人,却忘记了教孩子们怎么去当新郎官儿!  
       说起来也还真不能全怪郝家妈妈。按理说,一个新郎官儿能一下子遇到八个舅老爷娘子,这八辈子也难遇不到一回呀。
      郝家自然知道卢家有八个嫂子!所以,“搬箱礼”也准备的比较充分,包的红包也不算少,只是每个红包的分量都比较小。
     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之后,郝家还特意请了媒婆,带着郝志强去卢家商讨婚事:下礼多少钱、女方陪多少嫁妆(嫁妆是用男方给的礼金买的)、押车多少钱、搬箱礼多少······,都是事先谈好的。
      谈的过程也有意思,就像是做生意一样,可以讨价还价。通常情况,男方家长会给媒婆一个底价,上下浮动的空间不会太大。而女方家长呢,会有个预期的心理价位。这个价位或者是随行就市,或者是根据本村上一次出嫁的姑娘索要的金额来定。当然,也有以漫天要价的方式来抬高自家姑娘身份的。
      俗话说,没有做不成的生意,只有谈不拢的价格。一般来说,只要婚期定了,婚事大多数都会如期举行的。当然,也有谈崩了的,那就是双方预期的心理价位相差太多,谈判的起点不在一个高度上。
      ······不用说,这俩姑爷口袋里的钱也都让这八个嫂子敲走了。
      说起来,也怪郝志强自己。一个多月之前,在如数交了卢家索要的礼金之后,郝志强就觉得卢九妹这个美人儿自己算是抱定了。因此就整天乐滋滋的,有点儿不知道天南地北的了。按说,这也能理解,美人侧畔万树春嘛,又何况自己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就难免会想心事。
       那段时间,郝志强跑来找九妹的次数就多了一些。那时候,农村的卧室,多数没有房门,郝志强也不敢和九妹干啥出格的事儿。但是,恋人之间做一些亲热的小动作肯定会有。有一次,可能是郝志强向九妹提出了什么更进一步的要求,九妹不肯答应。俩人纠缠了一会儿,可能是卢九妹受不了他挠痒,就答应了郝志强。但她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求郝志强增加“搬箱礼”的数额。
      九妹当时的心思,是想将这“搬箱礼”的数额超过之前村子里刚结完婚的一位姑娘,倒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出于一种攀比心理,说到底,就是爱面子。
      郝志强当时正处于春心荡漾、激情澎湃的当口,哪里还会有什么思考能力,只知道“嗯哪嗯哪”的乱应着。
      事后,九妹就将这“搬箱礼”的底数告诉了几个嫂子。郝志强回去以后,也没敢将这件事告诉郝家妈妈。所以,郝家准备的“搬箱礼”还是原来的数目,跟九妹后来提出的数目相差甚远。
      郝志强倒也不是将九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只是当他清醒过来以后,觉得自己不好再向母亲要钱了。他知道母亲为了他们兄弟的婚事,已经在“拆东墙补西墙了”。另外,他也没将这“搬箱礼”看得有多么重要,想着到时候和九妹说一声就是了,能有什么问题呢!
       可是,让郝志强万万想不到的是,九妹一听说“搬箱礼”还是原来的价,当时脸色就沉下来了,别过头去再也不肯给他笑脸了。

9、


      眼看着太阳的脸像喝醉了酒似的越发红艳起来。白茫茫的雾气从田野深处缓缓地升上来。树上的麻雀儿可能也感到了一丝冷意,没了踪影。田野里的稻穗,将沉重的头颅埋得更深了一些,打算以静默的姿态,渡过漫漫长夜。
      郝志强算算时间,估计再不走,到家就得天黑了。他真的着急了,因为按照老古风俗,要是新娘子在天黑之后才到家,那可是犯了大忌了。
      新娘子不能见天上的星星,这是规矩。结婚那天晚上,新娘子只能待在新房里,哪儿也不能去。上厕所也不行,只能在新房里解决。
      为什么新娘子不能见星星呢?这个规矩,与那时候的封建思想还有着莫大的关联。
      那时候,人们都认为生儿子好,所以就希望新娘子嫁过来以后多多地生儿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上有了北斗星,而这北斗星在老百姓眼里可不是什么指北星,而是“七女星”!他们认为新娘子要是被“七女星”的看到了,就会一直生女儿,生完七个女儿才能生儿子。
      我母亲就是这样,一直生,生完七个女儿以后才生了一个儿子。生完儿子以后,就再也不能生了。于是,小时候我就一直以为,我母亲是被“七女星”看到了。
      一般来说,为了结婚那天晚上争取不去上厕所,或者少上厕所,新娘子在婚礼三天前就要禁食,俗称“待饭”。家规严的人家,女儿出嫁前得一个星期不吃饭,只给喝水。
      想想看,也是啊。结婚那天晚上,看新娘子的人可是络绎不绝的。前面说过了,那时候的房子是没有房门的,谁都可以自由出入。哦,人家来看新娘子了,然后新娘子端坐在马桶上呢!这也不像话呀。所以就“待饭”。
       还有,那时候接新娘子没有轿车,步行啦,骑着个小毛炉啦,有钱人家才会雇佣一顶花轿抬着新娘子进门呢。后来才有了自行车、拖拉机、大小卡车什么的。
      有的姑娘嫁得近还好说,嫁得远的,路上也是不可以方便的,憋死也不行。要是谁破了规矩,会让人笑话一辈子的。
      婚礼的最后一场戏,就是新娘子“倒喜马子”。这是新娘子走进新房以后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走到户外。其实“倒喜马子”也就是个形式,实际上马桶里什么也没有,就是一些水。此时,新郎官得跟在后面为新娘子服务——替新娘子打伞。这把伞当然也得是新的,而且只能是新娘专用。打伞干什么?挡住“七女星”呗!
      现在,人人都知道了,这生男生女的事儿,应该由男方把舵,那么,新婚之夜的这把伞,是不是应该改成男士专用了呢?
      开个玩笑。

10、


      再说郝志强这边,眼见得新娘子端坐在闺房里,可他就是带不走。他着急啊,嗓子已经快发不出声音来了。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眼镜上又蒙了一层雾气,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傍晚的风,有了一丝凉意。几只麻雀吃饱喝足以后,站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歪着头看热闹。看“花轿子”的乡邻们扶老携幼地,相互招呼着渐渐散去。除了一些卢家的远路亲戚和九妹的要好朋友,婚礼现场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卢家嫂子们还是不松口。其实,也不能怪这些嫂子们这么狠心,小姑子的这“搬箱礼”,其实也关系到她们的脸面问题啊。你看,婚礼过后,就有人会来打听:“哎,他八婶子,你家小姑子的搬箱礼是多少啊?”你要是说的数目少得可怜,她就会将她长得不太好看的嘴一撇:“哦,嫁了个穷人啊!”末了还会加一句:“人家东村的李姑娘,杂七杂八的礼金加在一起,可比你家高多了!”
      这些人,往往自家的账目理不清,常常一年到头地闹饥荒,可别人家的账目,她们倒是摸得特别清楚,而且记得还特别牢。有时候过去好几年了,她都能捡起来品味一番。
      “啧啧,瞧瞧人家李雨晴,结婚礼金多得吓死人呦,真是享福的命哦!”
       可见得这面子问题有多么重要!
       记起我一位堂姐出嫁事的趣事儿。那时还没有“箱子”,堂姐就挽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坐在堂姐夫的自行车后座上,出发了。
      那时候路不好,走到半路上,自行车颠了一下,就将堂姐给颠得掉了下来。堂姐夫是个当兵的,可能还是个急性子。之后,堂姐夫感觉到自行车轻巧多了,便一路狂奔而去。等快到了家门了,迎亲的鞭炮也“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看新娘子的人探头往他身后一瞧,咦,新娘子呢?
      他回身一看,也感到纳闷。人呢?他知道新娘子不会上下自行车,还特意撑着自行车等人家下来呢!仔细想想,自己明明是驮上新娘子才往回赶的呀!怎么会不见了呢?
      坏了,估计是半路上被颠得掉下去了。堂姐夫一拍大腿,还能说什么,回头找去呗!幸亏不是钱财物品什么的,毕竟新娘子是个大活人,没人敢捡,要不然,这还能找得回来吗?
      堂姐夫在回头的路上,就仔仔细细地找。呵呵,还不错,还真让他给找到了,新娘子正悠闲地站路边等着呢!
      这姑娘,心可真大啊!
      堂姐看到堂姐夫寻来了,既不生气,也不说话,只是妩媚地咧嘴一笑,就乖乖地坐到自行车后座上,又出发了。
这样一来,堂姐的婚礼就犯了一个忌讳了,俩人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可是,为啥堂姐被颠得掉下自行车的时候,不喊堂姐夫停下来呢,难道堂姐是傻子吗?
       非也。堂姐是个美丽又聪明的姑娘。再说了,要是没这条件,这当兵的堂姐夫能看得上她吗?新娘新郎在结婚这一天,“送房”之前,都不能开口讲话的,这又是一个风俗。什么原因啊?不知道。
      堂姐为了在结婚这一天不犯忌讳,都被新郎丢在半路上了,也不敢和新郎说话,可见,这新婚夫妻的规矩具有多么大的约束力哦!
      不过,堂姐还是顾此失彼了。按照当地风俗,新娘子在出嫁的这天下午,必须等到天色将晚,也就是估摸着一对新人赶到新娘郎家时,不会天黑下来为准。早早“发轿子”,也是会遭人耻笑的。所以,堂姐夫回头找到堂姐,再赶回家,肯定就天黑了不是。
     不过还好,堂姐结婚当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几年以后,堂姐夫就在部队里提干了。堂姐现在是个官太太,生活得好着呢!

11、


      郝志强这边,带新娘子遇到了麻烦,再加上天色将晚,就感到有点儿冷。他不断地收缩着单薄的肩膀,打着寒颤,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
      尽管有些冷,他额头上还是不停的冒汗。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进行一台手术,当他自信满满地打开病人的腹腔,找到病灶正准备切除时,病人的血管却突然破裂了,喷了他满身鲜血之后,病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
      他茫然地站着,头脑里面在急速的运转。显然,一番言语交锋之后,大家都有点儿上火,一群嫂子们更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郝志强自作自受,夸下海口了又无法兑现,现在,他自己也感到和平解决这件事大概没什么指望了。
      他再次回头看看躲在车子里面那俩家伙。他们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正闭着眼睛打瞌睡呢!
      郝志强不可能冲着人家发火,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姐夫,俗话说“隔层皮,隔层味。”不是亲的,到底还是不一样啊!要是亲姐夫,哼,借他几个胆子!
      他像是被逼到了绝境。
      突然,他精神一震,低下头,跟一个小男孩打听着什么,然后像个孩子似的一转身,躲到卢家屋后去了。
     十几分钟以后,有几个孩子跑到卢家门口喊:“新郎官哭了,新郎官不要新娘子了······”
      原来,郝志强见事情僵持不下,自己身上又确实没有钱了,只好硬着头皮,到这个村子里的小卖部里借。可是人家小卖部也是小本经营啊,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余钱呢?
       郝志强借不到钱,一气之下,就说了句:“这女人,我不要了!”说完,一跺脚,气狠狠地抹着眼泪,自顾自回家去了。
       ······
     这个故事是发生在二十五年前,要是发生在现在就好办多了,银行卡转账多方便啊,女方家要多少钱都不是个事。
    且慢,也不是这个说法,为了结婚时撑脸面而借的钱,结婚后由谁来还啊?

      12、

      卢九妹是我的朋友。
      后来,九妹偷偷告诉我,结婚那天,郝志强一怒之下扔下她独自回去以后,被郝妈妈叫到没人的地方,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并责令他马上骑自行车,到三十里外的高家村将新娘子接回来。
      卢九妹想到那次新婚之夜的私奔行动,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我也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折回来了。你知道吗?他走了以后,嫂子们也吓坏了。我当时都吓傻了,就知道哭。你是不知道啊,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要是他真的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啊。”
      “早知道他会这么犯浑,结婚前我就该对他严防死守的,这个坏东西。”九妹妩媚地一甩长发,“他倒是吃定我了。要不然,哪有他叨的盐豆子呀!妹妹,你以后谈恋爱,可千万要留神哦!”
      九妹拧了一下我的胖腮帮子,接着说:“他赶到我娘家时,已经快八点了。不过,这次他倒是学精了,先摸到我最要好的同学徐慧家里,请她帮他带了一封信给我。那封信上只写了三个字:跟我走!字写得龙飞凤舞的,像他一贯的风格。我将他的信放在我的床上,然后隔着一堵墙,喊醒已经入睡的母亲,告诉她我去同学家了······”
     她一脸陶醉的样子,看着我说:“你知道吗,妹妹,那个晚上,是我们两个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晚上。见面之后,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彼此都有一种得而复失的欣喜。那时,我们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辈子,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卢九妹的婚礼,我没捞着参加,那时候我正在外地打工呢!婚礼的细节,大多数都是桑晓红告诉我的。她是我和九妹当年的同事,也是死党。
     九妹后来生了女儿郝玲玲和儿子郝小青,长得都挺俊,也很聪明。


13、
        九妹心眼儿好,好多事情,只要你找到她,她都会热心帮你,包括陪朋友相亲!
   那时,我、卢九妹、桑晓红三个人一起,在一所小学里当老师。三个人之中,我的年纪最小,桑晓红和九妹都比我大两三岁。
    我那时候整天乐呵呵地,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而九妹呢,早已心有所属,又与男友情投意合的,自然也没啥心事。
    桑晓红是个幼儿园老师。那时候她刚刚失恋不久,整天唉声叹气地,而且还三天两头地忙着相亲。
    我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桑晓红的外貌。如果拿九妹和她相比较的话,除了皮肤的颜色差别不大以外,其他各方面,她好像都跟九妹正好相反,包括性格。总的来说,九妹身上的优点,她基本上没有,可她的脸上比九妹还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青春美丽疙瘩豆!
   她的牙齿也长得特别小,所以每颗牙齿之间都留有很大的缝隙。
   在工作性质上,她跟我和九妹不同。她是合同制老师,就像现在的正式工;而我们呢,是代课老师,只能算是零时工,工资也少。所以那时候,我们三个未婚女青年,表面看起来总是一副形影不离的样子,但我和九妹都能感觉得到,桑晓红话里话外地,很有点儿瞧不起我们的意思。
  这也难怪呀,我和九妹都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作,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而桑晓红呢,虽然也种地,虽然也还是农村户口,但却有一份固定工作,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农民了。
  九十年代前后,关于农村女青年找对象的事儿,流传着一句话:小揪不丑,就是农村户口!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姑娘是长得没话说,可就是农村户口啊!
  桑晓红竖在我和九妹面前的这股子优越感,不知道到底维持了多少年。
   记得那年我带着五岁的儿子去参加她的婚礼时,她已经三十出头了。几年不见,我竟然觉得她老了不少。
  这一次,她挑选到的老公精瘦矮小,是个厨师,听说家里也就只有两间小瓦房。
    想起以前我们在一起聊天,聊到某个男人时,会顺便夸人家两句,而她呢,马上就她会接过话头去,说:“哦,那个人啊,认识。长得是不错,应该是个临时工吧!······”或者说:“哦,那个人啊,我熟悉。长得是不错,也是个正式工。可家里好像很穷哎······”再或者说:“哦,那个人啊,是我同学的同学,是个正式工。可家里好像很穷,而且人长得好像矮了点儿哎······”
    要是聊到一个女的,她就会说:“哦,那个女的啊,我认识,是个正式工。可鼻子好像不太高,眼睛也不太大······而且人长得好像矮了点儿哎······”
    总而言之,在桑晓红眼里,男人都有缺点,女人缺点就更多了。后来我总结了一下,好像世上就她自己和他的妹夫没有缺点,是一双完美无瑕的璧人。
我抱着儿子跟她聊天,惊讶地发现,横在我们之间那股子优越感居然还在!其实那时候她还在那所小学里做幼儿老师,工资也不算高,而我和九妹,却早就在县城里有商品房了。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谈她自己,只是漫无边际的吹嘘她的妹夫们如何能干,如何会赚钱等等事情。
    我有点儿奇怪,她的心怎么会这么大,吹捧她的妹夫时,就一点也不感到尴尬?
    她这个妹夫原来可是她的恋人啊!我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怎么会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如此猥琐的男人的。
    当年,她和如今的这个妹夫恋爱时,也是经人介绍的。这男人虽说也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作,但人长得还不错,高高爽爽的,还是个高中生。
    双方见面之后,彼此之间都比较满意,就正式交往起来。
    桑晓红骨子里其实是一个特别热情的女人,她特别期望遇到一场浪漫的爱情,好让自己热情的火焰彻底燃烧起来。没有爱情时,她就像一堆放在犄角旮旯里的木材,上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得暗淡无光死气沉沉的,可一旦燃烧起来,就可能连自己也一起毁灭。
    那段时间,桑晓红每天都像喝醉了似的,整个人都被爱情之火烧迷糊了。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她妹妹居然捷足先登,和那个男的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桑晓红一下子蔫了,像是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遭遇到了一盆冷水,霎时间火就被浇灭了,可湿淋淋的木炭还在“滋滋”地响着,像桑晓红那颗被灼伤了的心!
    那段时间,我已经离开了那所小学。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那一段时间的,也一直不敢问她。毕竟,这事也没法儿问哪!
  我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讲妹夫的事儿,觉得有些茫然。我觉得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想要很快地逃走。我抱着儿子起身告辞:“小红,对不起,我下午还得上班,就不能陪你了!”
   突然间被打断了她的谈话的桑晓红,半张着嘴巴看着我,好像在一场梦里还没有醒来。我的心一紧,觉得她牙齿间缝隙比原来更大了。

14、


    回家的路上,我不禁想起了当时九妹陪她去相亲的事儿来!
    九妹来我们学校不久,我们三个就混熟了。九妹是好脾气,桑晓红又是天生的开放型性格,我的性格像是属玻璃的,谁对我热,我也就对谁热。
    有一段时间,九妹隔几天就会搂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妹妹,我和桑去南河了,你一个人看家哦!”
“妹妹,我和桑去滨海了,你一个人看家哦!”
“妹妹,我和桑去小尖了,你一个人看家哦!”
  “妹妹······”
我轰她:“滚吧滚吧,准没干好事!”
看她俩每天神秘地嘀嘀咕咕的样子,我基本也能猜到是什么事。她们不带我玩,估计她们也是好心?,觉得我还小,什么也不懂,不适合参与相亲这一类的事儿。
   当然,除了这事儿,她们有其他活动都会带上我的。要不然,凭我这火爆脾气,早就炸锅了。
九妹还没到这个学校来之前,桑晓红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那是她的初恋。对方也是个农村青年,是个当兵的。好像两家还沾点儿亲戚。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男方家里提出了退婚。退婚以后,那个男的很快就结了婚。
  那段时间,桑晓红天天找我哭诉,我也煞有其事地劝慰她:“小红,别老是哭哭啼啼的,干嘛呀,不就个男人嘛?你条件这么好,又有工作,人长得又白,还怕找不到对象吗?”
   桑晓红的确长得比较白,性格也非常开朗活泼,可是她却说:“长得白有什么用,性格开朗又有什么用,两个老家伙说我老是疯疯傻傻的,才勒令儿子退了这门亲事的。”
   村里人管热情大方叫“疯疯傻傻”,说,“这丫头疯疯傻傻的。站,没个站样儿;坐,没个坐样儿,哪家敢要哦!”,意思是哪家敢娶回去做媳妇儿。所以,这种性格的女孩,多数人家不喜欢,怕娶回去招人笑话。他们喜欢文静素雅的女孩子。呵呵,像九妹这样的,最好;像我这样儿的,也说得过去!
   那时候,桑晓红有什么话就会对我说。可见,九妹没来时,桑晓红也没把我当小孩看。
  有一天,九妹苦着脸来找我,并掏出一封信给我看,她说:“妹妹,看来我不能陪桑去相亲了!”
       她指指那封信:“这是桑的相亲对象写给我的,已经是第五封了。我都不敢跟桑说这事儿,她那边还眼巴巴地等着人家答复呢!”
       我明白了,人家是看上九妹了,这是意料中事。
      我逗她:“看上你好啊,你俩要是对上眼了,也是缘分呐!再说了,她拉着你去相亲,这也太不合适了吧?要我是男人,我肯定也得先看上你呀,这桑晓红什么脑子!”
    她知道我是开玩笑,推我一把:“你知道什么呀,我已经有男朋友了,都定过亲好几年了!”我就郁闷,要是桑晓红那时候拽着我去相亲,说不定现在儿子也该结婚了呢!
     这相亲的事儿,他就是这么玄乎,你要是说开着豪车或者拎着名牌包包去相亲,那可就倍儿有面子;可你要是拉着个美女或者帅哥给你挣面儿,那你就擎等着做剩斗士吧!
  后来有一天,我去九妹家里找她玩。我们坐着闲聊,说着说着就说到桑晓红相亲的事儿了,那时我们都知道桑晓红还没有结婚。
    她走过来搂我的脖子:“哎,妹妹,你不知道呀,我那时候根本不愿意陪着桑去相亲。那些男的没一个好东西,人家介绍人一说女的有工作,他们就在暗地里做美梦,恨不得马上就娶回家;可一旦看到美女了,也就顾不得女方有没有工作了,那眼睛,能从里面爬出四只手来。”
“说实话,桑那时候眼光其实挺高的。有些人我觉得挺不错得了,可她还看不上!”
“是不是她总拿那些人跟她的初恋男友比呀?”我问。
  九妹说:“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有些她看好的,我就估计人家会看不上她,可能她将自己看得过高了。”
    “后来我老是感到有些内疚,觉得是自己搅了桑晓红的亲事。要是那时候不陪她相亲就好了。”九妹一脸沉思状。
    九妹结婚后做起了服装生意,赚了不少钱,门面离我家也就三、四十米的样子,所以我便跑得更勤了。
    有一次,九妹想起一件事,问我:“妹妹,问你个人,看你认不认识。”
     我问:“谁呀,像你一样的美女吗?”她捶了我一记粉拳。那时九妹已经四十出头了,可看起来还像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除了屁股比姑娘时候大了一圈、眼角有了一丝鱼尾纹以外,别的地方几乎一点儿也没变。
有时候我真觉得奇怪,造物主怎么那么偏心,将一些人造成了美轮美奂的人间尤物?,又将一些人造的那么平凡,甚至丑陋。
    “徐嫒嫒!跟你同届的。”九妹依旧好听的说话声,将我的思绪来了回来。
     还别说,真让我猜着了,这徐嫒嫒我确实认识,的确是个美女。
我注意到九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脸红了。
“嗯,徐媛媛,我想想啊 嗯,有些印象 装出我一副似是而非的样子。
我套她的话:“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呢,她和你一个庄子上的?”见她提到徐嫒嫒,其实我知道她们不是一个庄子上的,同时,我也大约猜到她将要说出来的事儿。

15、


      我们那代人,尤其是农村孩子,读书普遍比较迟。没办法,家里有弟弟妹妹要带。父母是没有时间带小孩的,因为地里有数不清的农活要干。所以,有些人中途再留级一两回,到初中毕业时,年龄达到二十出头也不奇怪。
      初三时,我的同桌就是这样一位二十出头的高个子美女。当然,她的漂亮跟九妹相比,不是相同的风格。
      她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每次上体育课时,要列队进入操场,而她呢,总是排头兵。
     她不是那种高挑纤细的女孩。她的手和脚都比正常人要多出一大截。那时候学校晚自习老是停电,大家就会准备一盏煤油灯,以备不时之需。我这同桌不是手指头长得长吗?所以,她就给我擦了一年的灯罩。
       她擦灯罩非常仔细,有时候一个灯罩能擦一个小时。为什么呢,她有心事,但她的心思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我那时候瞧不起心思重重的的女生,对于那些传说中在谈恋爱的女生,更是敬鬼神而远之。这一点她非常清楚,所以她就不说。
       可能“漂亮”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喜爱吧,九妹的男友长得“漂亮”。所以那时候我的同桌就对着这个“漂亮”的人,害起了相思病了。
       起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因为这位英俊男士外校才转过里的,我们班的人,其实对这个人一点儿也不熟悉。
       可是那段时间,我们班坐在后面的男同学,老是一阵一阵发神经似地喊“欧、欧、欧······”
      他们总是这样,老是喜欢这么一惊一乍地骗人,我们也习惯了。不过,虽然知道他们经常骗人,但是他们一发出这种怪声,坐在前面的同学,还是忍不住会回头看看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儿的事。
     一段时间之后,我总结出一个规律,后面男同学的怪声,是针对卢九妹的男朋友的。因为每次当我听到后面有动静时,一抬头,就会看到他正好从我们教室的窗户前面走过去。
      可是我怎么觉得,后面男同学起哄声,好像是冲着我这个方向来的。
我就感到奇怪,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呢!
    再看看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朝我这边瞧呢!
   “   无聊!”我骂了一声,决定不理他们,继续低头做我的作业。
     可我的心思却集中不起来了。
     我这个人自小就心高气傲的,从来没有让人耍弄过,也不喜欢和别人开玩笑。同学们都知道我的脾气,都对我很好,也没有人故意和过不去。
      男生就更别提了,除了几个座位靠得比较近的,其他人同学都几年了,从来也没讲过一句话。
       会不会有人在背后瞎说?
       也不会,我自我否定。我平时人缘挺好的,再加上是住校生,除了周末回家以外,平时连学校大门都不出的。
       又过了几天,我想到我的同桌徐嫒嫒。她比我大两岁,肯定懂得比我多,就问她:“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后面的男生好像在拿我俩起哄呢!”
       “什么,这······这怎么会·······”让我没想到是,她猛地一愣,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像煮熟了的大对虾似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她!
没错,我听她说过九妹的男朋友的事儿,好像他俩父亲的单位,是隔壁邻居,都在商业系统工作。
       我这同桌也是走读生。这么说来,他们每天可以一起上下学咯!
      但是,事情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我觉得徐嫒嫒其实每天上学都挺早的,起码比英俊男早。虽然她不爱学习,喜欢整天手托腮想心事。
       我自然每天都会早早地就来到教室,初三了,不拼命行吗?然后就会感觉到我的同桌又在想心事了。再然后,那个英俊男就会潇洒地从我的窗前走过去,我同桌的魂也跟着去了
      我这人不喜欢打听事儿,所以一直也没问过徐嫒嫒,她也一直将我当成啥也不懂的小屁孩,一直没有告诉过我。
不过,她和那个英俊男的事儿,后来我还是知道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16、

     三年以后的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里,我和我的准男友准备结婚。
     结婚的日子定好以后,我去帮男朋友洗床单。洗完床单我俩就坐在椅子上聊天。
     “小妹妹呀,哥哥我口袋里没钱啊!”我比他小四岁,他就叫我小妹妹。
其实,恋爱之后我就知道,我公公病了十年,三年前刚刚去世。两年前我婆婆又患了胆结石,开刀治疗以后,刀口才刚刚愈合不久。因此,我觉得他哭穷的理由无懈可击。
      “没事,没钱就不要彩礼呗!反正我的姐姐们结婚,也都是象征性的要点儿礼金而已,你没钱就算了,我理解你。”我大度的一挥手,将男友的一个大难题解决了。
      “小妹妹呀,哥哥我口袋里没钱啊!结过婚你可要养着我啊!”他还是哭穷。
我有些不解,仔细看了看他,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我这个人,要是非得找出一些什么缺点来的话,那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就像现在,男友一说自己口袋里没钱,我的同情心就像一股洪水般泛滥起来,就觉得高大威猛的他,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小可怜了。
      于是,我扳着手指头,仔细地将自己目前的收入,换算成大米、面粉及各种生活必须品,然后庄重地做出承诺:“可以。哪天你要是不能干活了,我养着你!”
    “小妹妹呀,哥哥我口袋里没钱啊!结过婚你不但要养着我,还要养着咱儿子啊!”他几乎都要哭了!
我有些犯难了。
     我数学一向不太好,就让男友帮我算算账。他一向自诩心算能力超强的。
我就将我未来可能获得的最高收入告诉他。他摇头晃脑地算了一遍,一脸沮丧地告诉我:“应该有些结余,但可能还不太够。怎么办呀?”
      我再次仔细地看他。他呢,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话。忽然,像是灵光一现似的,我想起自己乡下还有几亩承包地,加起来应该够了吧!
      我松了一口气,再一次对男友及将来的小家庭做出承诺:“要是真有那一天,我愿意尽我的一切力量,努力工作,来养活你们!”
       于是,结婚的日子选定以后,一切繁文缛节全免。所幸我没有嫂子,没有所谓的面子问题。父母也都比较开明,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女儿们结婚以后,都能够好好地过日子,不要整天弄得鸡飞狗跳地就行。

17、


      转眼就到了我结婚那天。
      因为婚假只有十三天,所以我结婚之前,一直在厂里上班,直到“扯妆”那天晚上才赶回家。说起来也很幸运,“扯妆”之前的一个多星期,一直在下雨,我也一直在担心“正日”会不会遭雨。让我没想到的是,“扯妆”那天,我下班之后,雨居然停了,而且,云开雾散地,还冒出了一个大大的红太阳。
      那时候,我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我男友了,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交通工具,将我和我的嫁妆运到他们家里去。
他在老家忙着结婚的事。当然,后来我才知道他怎么会那么忙的。
      记得之前他跟我说:“妹妹,结婚那天就做公交车呗,让你的俩哥哥将你和你的嫁妆送到公路边的公交车上就可以了。”
      于是我就犯愁,这下雨的农村土路,多难走啊,一步三踉跄地。我娘家走到公路边,得有三、四里地呢!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摔出多少个叹为观止的“仰八叉”呢!
      不过,现在太阳出来红通通的,我就不发愁了。一天加上一夜,只要不下雨,路上基本就不滑脚了。嘿嘿,看来还是好人有好报啊,我不折磨人,老天爷也就不折磨我。你看,老天爷都对我这么好呢,这下子,“回门”也不用发愁了。
      “扯妆”、“正日”、“回门”分别是结婚头一天,结婚当天和结婚第二天。“扯妆”就是搬嫁妆。以前,大户人家给女儿的陪嫁物品比较多,有时候半天时间运不完,就必须要赶在婚礼的前一天先运过去一部分。除了“箱子”以外,其他东西都可以先运过去。而“回门”呢,是在婚礼的第二天早上,新郎会陪同新娘子一块儿回娘家,再带些粽子和糕点,以表达对岳父岳母的感谢之情。
      当然,还有一层意思,只是没有人会将这个意思说出来罢了。
      女儿在婆家待了一晚上,父母的心往往是无法平静下来的。他们不知道女儿会不会不喜欢婆家的人和婆家的环境,也不知道女儿喜不喜欢新女婿(那是以前,新婚夫妇之间大多是头一次见面)。反正就是一百个不放心吧!所以女儿一回到家,母亲就会将女儿拉到自己的房间里,细细地问个明白。
      当然,现在的人们,结婚都简单化了,三天的事儿,只用一天时间就可以全部搞定,老理儿几乎都靠边站了。
新事新办新风尚,时代在进步,人们的思想意识和精神面貌都有了很大的改变,这是好事。其实,这旧式婚礼当中,夹杂着许多封建思想的糟粕,的确是到了该彻底摒弃的时候了。

18、


      我男友倒也没有让我坐公交车“出门子”,他找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而且还是县政府“三号”车!据说当时这辆轿车刚刚才买回来,连县政府的三把手自己都还还没坐过呢。
      当时,这辆“三号车”在村里七拐八拐的摸到我娘家屋子跟前,后面跟了一大群看人脑的人。“乖乖呀,县政府领导人的车子呀,这是谁家的亲戚啊······”
      也难怪乡亲们好奇,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在结婚的喜车装饰鲜花什么的呢,大家谁也不知道这是一辆带新娘子的喜车。他们追在后面看热闹,也无非就是想看看县里官儿们长得是个什么样子罢了。
       直到轿车在我娘家门前停下来,我男友一身西装,弯腰从车上钻出来,他们才知道,这是辆喜车!
其实,我母亲之前也认真地问过我这事儿,她说:“小妹,你啥也不要,我和你爸都随你,可这带亲,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坐公交车走吧?”
      我说:“爸妈,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说过坐公交车这样的话,但我也没有意见。”
      我母亲就有点儿不高兴了。自从十年前我姐姐出嫁以后,我母亲就一直在暗地里期盼我的婚事,她其实从根子里,也还是要面子的人。于是我便劝她:“妈妈,您不要生气,您这个女婿是个办事很靠谱的人,他对我非常好的。我不在乎面子上的事情,也不愿意为了面子上的事情影响我和他的感情,那样做,不值得,而且也可能会后患无穷,您说呢?请您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就随他怎么办吧。”
      母亲看到我的喜车是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还是县里领导的专车,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藏都藏不住,冷眼看世界的我,都瞄到了!嘿嘿。
      我父母出钱替我置办的嫁妆被搬上车以后,就该搬“箱子”了,我嫂子(堂嫂)想起自己的任务,便义不容辞地拦在我的闺房门口,不让我男友的姐夫去搬。
      我知道嫂子是好意,想帮我“争口袋”。可是我事先就知道男友没带红包,就对嫂子说:“ 嫂子,我一分钱搬箱礼也不要,他没钱······”
      这里说我的闺房,实际上我父母的房间。这也是一种风俗,闺女出嫁这一天,早上起来简单梳洗之后,就会搬到父母的房间里去。“箱子”等陪嫁的小物件,也都放在父母的床上,而且,一直到上花轿之前,将要出嫁的姑娘都不能下地。
     上花轿时,有的人家是由哥哥背到花轿上,没有哥哥的人家,闺女就会在自己的新鞋子上,套上一双父亲的旧鞋子,走出家门。这样做的意思是说,出嫁的闺女,不能将婆家的财气带到婆家去。
      由于我的朋友卢九妹结婚那天,为了“争搬箱礼”,将自己的准老公都弄哭了。也成了乡邻们茶余饭后的笑话。心软的我,自然不愿意让我的男友在搬箱子这件事上,也遭遇到像九妹老公郝志强那样的尴尬。
      其实,结婚之前我就知道男友家的情况,所以对于结婚的事,我对男友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可以打脸充胖子,为了有个像样的婚礼而到处去借钱,借一分钱也不行。
      结婚债务由谁来偿还的问题也没有什么明确规定,一般人家都会在商议结婚事宜之初就协商好,有的人家是由公婆还,有的是由小两口还,不一定。反正都可以谈判的。
      我的意思是,没有钱就不办婚礼。我不是个特别爱面子的人,不在乎任何形式上的东西。就算穿着旧衣服结婚又能怎么样,我看的是男友的人品,不是他的经济状况。没有钱怕什么,自己挣!
      毕竟以后的日子是自己过的,别人才不会管你是富婆还是“负”婆呢!我可不想一结完婚就欠人家债。
我喜欢有多少钱办多大的事儿。虽说我现在必须早早地就为儿子的婚事准备好了一切必要条件,但是那个时候大家都穷,我又怎么忍心让我的男友为了结婚的事儿犯愁呢?

19、

       说了一路“箱子”,这个“箱子”到底为什么这么重要呢,难道没有这个“箱子”,就不结婚啦?
原来,这个“箱子”是新娘子最重要的一件陪嫁物。也就是说,要是一个姑娘出嫁了,婚礼那天,哪怕就是再穷,箱子总是不能少的。
      箱子一般都是喜庆的颜色,有人是一只,有人是几只。里面放了一些女儿家婚后必需要用到的东西,如毛巾啦,脸盆什么的,反正都是成双成对的东西,有好多,可算是个很神秘的所在。“箱子”带到新房以后,还有“开箱礼”,此处先按下不表。
       人们常说,为了一件什么有意义的事儿,把自己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说的就是这个箱子。新娘子一路收来的红包:见面礼啦,订婚礼、搬箱礼啦,下轿礼啦······都收在这个箱子里,俗话说叫压箱底或压口袋。古时候,穷人家没有箱子,新娘子就会挎着一个小包袱,坐着花轿或骑着毛驴嫁过去。妇女翻身做主人以后,家里的经济大权不都交给女人了嘛,家里的钱也大都锁在这“箱子”里。你说这“箱子”重要不重要?
      这边,我的准新郎见没费多大精气神,这“箱子”就被他姐夫搬到车上去了,可能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按照惯例,箱子是新娘子的最后一件嫁妆,搬完箱子,新郎官就该去喝茶了,喝茶就是走个过场,新娘子要上花轿了,至此新郎官的任务基本就算完成了。
      新郎官喝茶也有讲究。正常情况都会找新娘的本家兄弟来相陪,反正都是平辈儿就行。一张桌子上四个人或者八个人都行。桌上摆四个或者八个碟子,里面放些不一样的点心,没有特别规定要那些点心。每人面前放一只碗,一双筷子,倒点儿白开水就点心,也就是意思一下。喝完茶以后,事先选定的两个本家哥哥负责“送亲”,也是意思一下,将迎亲的队伍送出里把路就可以回来了。

20、

      在新娘家吃完午饭以后,男方带来的姑爷就会张罗着“发轿子”,也就是搬嫁妆。其他的嫁妆他可以随便搬,没人拦着。他的职责,说好听点的叫“带亲”,其实就是来替自己的舅老爷搬嫁妆干体力活的。当然,还有一个非常的重要的任务压在他肩上。那就是谈判。
       一般来说,新郎家都会来两个人,另一个人的身份不会太讲究,但其中一个必须是本家姑爷,远房的也行。
    争搬箱礼也是嫁女儿的最后一场压轴戏,最热闹,也最能考验男方姑爷的谈判技巧。他要是能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本事,那只鲜艳夺目的箱子,就能被他用非常夸张的动作搬上车,“看花轿子”人也会对他伸出大拇指,啧啧称赞;要是他口才不行,或者他遇到了一群嫂子——嫂子也可以是远房的,那他的境遇可就难以预测了!
      我男友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带来的姑爷,是他的二姐夫,乡里的干部,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
      我后来常想,这男人的身份角色一换再换,由新郎官到新姑爷,再由新姑爷向老姑爷(专门帮舅老爷带新娘子的人)过渡,加上自己娶妻的经历,的确是可以将一个人锻炼成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才的。
     我老爸就是这样的老姑爷。我有五个舅舅,全部是我爸“带亲”的,也没听我爸说过这“带亲”有多难。我爸每次都能帮着我舅舅将新娘子早早地带回来。
     喜事过后,要是有人问他:“李校长,您去带新娘子,怎么回回都是太阳多高的(早的意思)就带回来啦?”
我爸的言语之间就难免有些得意之色。
      看来,我爸的口才,应该是属于“甚是了得”的那一类!
      我出嫁不要搬箱礼,就等于说我的婚礼没了压轴戏,这样的事要是放在以前,是要遭人耻笑的,所以我爸妈吃完午饭,就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哭去了。现在,他们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而且听说连搬箱礼都没有,他们更是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事实上,我爸妈在那一年之内嫁掉了三个女儿,我不知道那一年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21、

      我男友那时就坐在我爸妈旁边,看着他们哭。他轻声地劝慰着,语气软软地说着一些保证对他们女儿好的话。当然,他到底做了哪些保证,我至今也无从得知。
      他听说这么快就搬好了箱子,再加上看到我父母哭得那么伤心,可能也感到有一些内疚。
       他探头看看我屋里没人,就神神秘秘地来到我跟前。
       他先是以欣赏的眼光,仔细地看着我的妆容。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丝绒盒子,递给我。
       我不解,沉着脸,盯着他看:“什么?”
       因为知道父母会哭,我心里也不好受。
       他示意我打开盒子。
       我打开盒子,见里面赫然躺着一条亮闪闪的金项链!我顾不得我的新娘装了,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就发起了脾气:“你不是说你没钱吗?还买金项链,我是肯定不要。你收起来,回去给我退了!”他像是猜到我会发脾气似的,马上举起三根手指头:“我发誓,我向你发誓,绝对不是借钱买的!”
       男友在我面前这一通发誓,可就发了一辈子。后来,因为他老是逗我玩,我就不太相信他了。发展到后来,只要是我认为重要的事情,他都得发完誓以后我才会相信。
       唉!都成强迫症了。
       结婚当晚,我看着满满一抽屉的百元大钞,问他:“你不是没钱吗,哪来这么多钱的?”
       “哪个说我没钱啊,口袋里带着万把块呢,也没人跟我要啊!”得,他还狂得没边了!
       我问:“那你怎么不给我搬箱礼啊?”我想想就生气。
       “搬箱礼?傻妹子,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干嘛要将钱给别人啊?” 已经成为我老公的男人瞪了我一眼。
       “给别人?” 我不解,“给谁啊,我嫂子吗?那是给我的。争搬箱礼,那叫给姑娘争口袋好不好,”
我叫了起来: “争到最后,钱全都给姑娘了,人家嫂子怎么会要这钱呢?”
         “······” 我老公有些不好意思,抓了一把钱胡乱地往我怀里塞,“都给你,搬箱礼······”
     我明白了,我想起之前,我跟我老公讲过卢九妹的婚事,所以,狡猾的老公就步步为营,将我给套进去了。当然,我也有责任,我应该告诉他的,其实这些钱也就是走个过场,图个面子,最后都会让新娘子带到婆家去的。
      后来,我家的日子好过了,我就老追着我老公讨债:“我下礼钱呢?我搬箱礼呢?都给我,对了,还有利息······”我老公就捏捏我胖乎乎的嘴巴,挤眉弄眼地:“胖妞,我连人都是你的,你看好哪块?割一块去啊······”
       当然,还好,到目前为止,他和儿子都没要我养着!而且,结婚那晚给我的“开箱礼”,很丰厚呢。
其实,我结婚那天,也犯忌讳了。按照规矩,新娘子结婚那晚是不应该吃东西的,可我睡到半夜就饿醒了。睡不着,也不好意思爬起来找东西吃,就在床上摸。
      嘿,还别说,真让我找到吃的东西了。
睡觉之前,我就觉得被子里面和床上有点儿硌,原来被子角上和床单下面都藏了好东西:花生、栗子和红枣。花生和栗子可是我的最爱,于是我毫不客气地吃了起了。可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不可以吃啊!
      “嘎吱嘎吱”,“吧嗒吧嗒”······
      “有老鼠,快点!”我吃得正香呢,老公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了下来。
这家伙,难怪是当过兵的,行动够敏捷。
      他以为有老鼠呢!拉亮电灯以后,我躲在被窝里笑得发抖。他瞪着俩大眼珠子,看着我发愣,不知道我为什么发笑。我将手伸出去给他看,他看到我手里的花生,明白了。咧嘴嘿嘿一笑,然后钻进被窝里,一分钟不到就又开始打呼噜了。
      我听着他打呼噜的声音,想叫醒他问“大哥,就您这呼噜声,老鼠要是敢来骚扰您,得长个多大的胆子呀!”
好在有惊无险,我当年就生了个大头儿子。只是苦了老公,后来住平房的时候,他一看到老鼠就玩命儿追,不将老鼠打死决不收兵。因为,他怕老鼠会咬到他宝贝儿子!

21、

     再说回九妹。
     那时候,我和九妹同在一所村小学里当代课老师,又都是班主任。
     不用说,自从九妹来到这所村小学之后,经常有一些长得还不赖,家庭条件也还说得过去的大男孩,在学校附近转悠。
     一天傍晚,我好容易才将我那一群活蹦乱跳的小鱼儿们赶出校园。之后,我回到教室,准备检查一下门窗有没有关好。
放学前检查门窗,这是班主任职责,也是我的习惯。
     刚走进教室,我看到一个男青年站在教室外面的窗子前,对着我打着手势。
     这男孩我认识,是我的隔壁邻居。
我感到很奇怪,有什么话不能在家说啊,还得跑到学校里,还得偷偷摸摸地?
我瞪着他,噘着嘴,皱着眉头,打开窗子没好气地冲着他嚷嚷:“哎,我说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后面干什么呀?吓我一跳。”
     没等他开口说话,我“啪”地一声关上了窗子。
可能他没想到我会发脾气,急得直摆手,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我的嘴巴,示意他有话要和我说。
     我不理他,关上教室的门,就自顾自回家去了。
     晚上吃完晚饭,我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边打着蒲扇子赶蚊子,一边乘凉。
我无意中发现,他正站在自家门口,不时地向我这边张望着,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跟我说话。
我冷着脸,不打算搭理他,还故意将椅子掉了一个方向——背对着他
      他见我不理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钻到屋里去了。
      乡村的夏天,夜晚没有城里这般闷热。多数人加会在晚饭前,在地面上泼一点儿水,地面“滋溜滋溜”地升起一阵土腥气之后,暑气马上就会消退不少了。
我望着幽深诡异的夜幕下,数不清的萤火虫挥动着翅膀,在不远处的田野里飘荡着。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嬉闹了一天的鸟儿和各种不知名的生灵们,此刻都无声无息地栖息在自己的领地里。
这个世界,秩序井然。

22、


      我开始唱歌。
      我从小就喜爱唱歌,而且想唱就唱。我老爸就老笑我:这丫头,倒是一天到晚没有心事!
      记不清是唱到第几首歌了,我闻到了一股花露水的味道,而且越来越浓。
不用看我就知道,是我的那位邻居过来了。他每天晚上都会带着这么一股刺鼻的花露水味道,从我们家门前走过去——       通常这个时候,我们姐儿几个都已经洗完澡,挤在一张竹床或者一张凉席上开始乘凉了。
当然,也唱歌,我们一家都爱唱歌。
     习惯性的,他走到我们这儿,会自己去找一把椅子,略显拘谨地坐到我们的下风头——我们一直在声讨他的花露水味道。
      他会跟我们聊点儿什么,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然后他就会带着那一身香味,去后村,找他的一群狐朋狗友们玩。
      现在,他慢腾腾地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不说话,也不离开。
那天晚上,大姐家好像有什么事情,所以家里的其他人都到大姐家去了。只留我一个人看家。
      他还是不说话。
       说实话,我和他可能也没有单独在一起说过话的经历。
我们那个村子很奇怪,要么一下子生的都是女孩,最后一个才是男孩(可惜没留住)像我们家;要么都是男孩,最后一个才是女孩,像卢九妹家。我们村子里还有一家,一连串儿生了九个女儿,最后才生了一个儿子。
      我这邻居青年就是这种情形,他家五个女儿,一个儿子。
所以,打小我就不喜欢和男孩子说话,看到男孩子就会紧张。当然,这也不能怪我,因为我平时接触的都是女孩子多啊!
      但是现在,人家就站在我身后等着我说话,我也不能不理人家,不是吗?
我忍不住了,转过身去依旧恶声恶气地对他:“哎,我说大公子,您的香水味将我面前的蚊子都熏得晕过去了好几次了······”
      我们姐妹跟他开玩笑都习惯了,平时也没将他当作一个男孩来看待。现在虽说只有俩个人在一起,但我脱口而出的还是玩笑话。
      “姐姐,帮帮忙吧,兄弟们都指定由我来担此重任,我推不掉啊!”他见过我终于开金口了,咧嘴一笑,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还别说,他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白白净净的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简直像一篇优美的散文诗。更加有趣的是,他还长了两颗小虎牙。
其实,他比我大三岁。
     还没等我将他的脸部表情研究透彻,他就从背后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送到我面前,又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兄弟几个给卢九妹写的情书,你帮我们交给她,行吗?”
      “干嘛要我送,你自己干嘛不送?九妹性格可好呢,从来不会发脾气的······”我忘了生气的事了,看看他被挠得乱糟糟的头发,心无嫌隙地热心起来。
“这追女孩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哥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哇!”手舞足蹈地乱唱一气。
      他又急了:“当面追求?哥们有几个胆子啊,你不知道她有八个哥哥呀?”他显得咬牙切齿起来:“实在没办法了,哥几个就每人写了一封信,由她挑。她挑中谁就是谁,公平竞争,哥们儿都没意见。”
     我不住地点头:“嗯嗯,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嗯嗯,也省得好哥们之间会弄到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
     我结果大信封,对他做出说明:“我可以帮忙, 但我得先看看是哪几个人。”
“那是,那是。您尽管看······”他将头点得像个蚂蚱一样,生怕我反悔。
    “事先声明一下啊,我可没有偷窥欲。你们几个小子托我办这个事儿,也算是好事。你们也算是有挺有素质的了,没有对人家九妹胡来。我先口头表扬一下······”我充当起他们学校年级主任的角色来了。
     就差背着手来回踱步了。我接着训话;“没问题,不就是送个信吗?可我也得帮着九妹把把关呐,万一们你们中间,再夹着一两个歪瓜裂枣的,那我不是给我的好姐妹添堵吗?不是优良品种的,一律剔除。”
他唯唯诺诺地,“身份、地位”在我面前连连降级,成了听话的小学生了。
    “你放心,我不看内容,只看落款。”说完,我斜了他一眼,嘴一撇,那意思很明白:就您几位,还不一定将这情书写成什么样子呢!
     我将这几位春心萌动的青年逐个筛查了一遍。还行,这几个都是高中生,外形嘛,基本都是像我这邻居似的,远看玉树临风,近看一棵大葱。
     “千万不要当面交给她呀!事成之后,哥几个请你吃烤鸡。”
     他看到这些信通过了我的审查,像是大功告成了似的,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我瞪着他的背影小声说:“我可不想吃你的烤鸡,哼,都是偷来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邻居一直在暗地里喜欢我的姐姐,从小就喜欢。

23、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发现九妹老是心事重重的。我就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将那些无聊的信偷偷塞进她的抽屉。
     直到多年以后,我还是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九妹这件事儿。我这个人就像是个老也长不大的孩子,考虑事情不全面,做事情爱冲动,这些毛病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改掉。
     九妹自然没有选中这些人。
其实,那时候九妹已经有心上人了,这个人我不但认识,而且还非常熟悉。他是我的初中同学,同届,但是不在同一个班,他的班级就在我的班级隔壁,课间十分钟自由活动,每次都会看到他。
     九妹不但人长得漂亮,性格也特别好。她整天笑眯眯的,说话总是轻声慢语地,像是怕吓着谁似的。她的大眼睛特别清亮。最令人不解的是,即使不笑,只要用一双眼睛看着你,她的眼睛里也含着笑意。
她高兴的时候特别爱笑,笑起来的声音,真的像挂在屋檐上风铃声,那个脆呀,让人想起那一汪汩汩流出的、世上最甜美的甘泉。
      我跟她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从来没见她生气过,更别提大喊大叫了。
      她的男朋友,也就是我那个同学,长得也很“漂亮”。
      我知道用漂亮这两个字去形容一个男人,有些不恰当。     但是,怎么说呢?
那时候,我的男同学多数都是农村孩子,平时除了在学校里读书,回家以后大家都会去田里帮着家里干农活,所以个个都被晒得像个黑泥鳅似的,再加上男孩子普遍发育迟缓,个子就矮小得可怜。穿的衣服和鞋子就更别提了,反正与英俊潇洒这些词都搭不上边儿。
      而九妹的男朋友呢,就是典型的英俊潇洒男。他穿的衣服,戴的帽子,在我们这些农村眼里,真是样样新潮款款流行。那架势,简直像是大上海腰缠万贯的资本家一样,气度不凡。老家人就是将长得好看的人,叫做“漂亮”,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我也习惯这么说了。
      “乖乖,长得真漂亮”。他们习惯不说主语。我那时候只顾埋头学习,还不懂得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儿。我的课桌正好对着窗子,而九妹的英俊男又恰好是个走读生,每天从我的窗户跟前经过,至少也得好几趟。
      有时候也会看着他一脸春风地从我面前走过去,就会想起我小时候看到过的一位城里亲戚,长得也是这么“漂亮”,还有一位来自南方的小哥哥,他家是“下放户”,也长得那么“漂亮”。可惜人家十多年前就回城了。

24、

      可能“漂亮”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喜爱吧。到了初中三年级,我的同桌艾笑珍,就对着这个“漂亮”的人,害起了相思病了。
      起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段时间,坐在后面的男同学,老是一阵一阵发神经似地喊“欧、欧、欧······”
他们总是这样,老是喜欢这么一惊一乍地骗人,我们也习惯了。不过,虽然知道他们经常骗人,但是他们一发出这种怪声,坐在前面的同学,还是忍不住会回头看看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儿的事。
      一段时间之后,我总结出一个规律,后面男同学的怪声,是针对卢九妹的男朋友的。因为每次当我听到后面有动静时,一抬头,就会看到他正好从我们教室的窗户前面走过去。
     可是我怎么觉得,后面男同学起哄声,好像是冲着我这个方向来的。我就感到奇怪,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呢!
再看看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朝我这边瞧呢!
      “无聊!”我骂了一声,决定不理他们,继续低头做我的作业。
      可我的心思却集中不起来了。
      我这个人自小就心高气傲的,从来没有让人耍弄过,也不喜欢和别人开玩笑。同学们都知道我的脾气,都对我很好,也没有人故意和过不去。男生就更别提了,除了几个座位靠得比较近的,其他人同学都几年了,从来也没讲过一句话。
      会不会有人在背后瞎说?
      也不会,我平时人缘挺好的,再加上是住校生,除了周末回家以外,平时连学校大门都不出的。
      又过了几天,他们还是闹。我坐不住了,开始审视我周边的人。第一个想到的是同桌艾笑珍,比我大两岁,肯定懂得比我多,就问她:“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后面的男生好像在拿我俩起哄,没想到她一愣,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煮熟了的大对虾似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她!
       没错,我听她说过九妹男朋友的事儿,好像他俩父亲的单位,是隔壁邻居,都在商业系统工作。我这同桌也是走读生。这么说来,他们每天可以一起上下学咯!
      但事情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我觉得艾笑珍其实每天上学都挺早的,起码比英俊男早,虽然她不爱学习,喜欢整天手托腮想心事。
      我自然每天都会早早地就来到教室,初三了,不拼命行吗?然后就会感到我的同桌又在想心事了。再然后,那个英俊男就会潇洒地从我的窗前走过去。
      我这人不喜欢打听事儿,所以一直也没问过艾笑珍,她也一直将我当成啥也不懂的小屁孩,一直没有告诉过我。
不过,她和那个英俊男的事儿,后来我还是知道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25、

      九妹的男朋友将来会捧上铁饭碗,这在当时几乎是板上定钉的事。那时候,农村户口的孩子想找个工作,很不容易。当地的一些企业招收城市待业青年。所以,农村户口的孩子要是能有份工作,那就相当于是跳出农门了。
      卢九妹的男朋友就是将要跳出农门的农村孩子。因为他的父亲是在职工人,按照当时国家的政策,等到他的父亲差不多到了退休年龄的时候,他就可以顶替他父亲工作。所以,他只要初中一毕业,就可以到他父亲的单位里上班去了。而别的同学呢,除了考上中等专业学校和大学的,通通都得回家修地球去。
      可是,这顶替工作也有麻烦。当时独生子女的家庭还比较少,一般人家都会有好几个孩子。要是父母当中只有一个人有工作,而符合顶替条件的孩子有几个,该怎么办呢?
      我就听说有一家人,老爸达到退休年龄时,女儿和儿子都符合顶替条件。老头子本来是想让儿子顶替的,可女儿坚决不干,上吊、喝农药等等十八般武艺都搬出来了,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让这个女儿去顶替了事。
女儿有了正式工作以后,身价倍增,嫁了个有钱的老公不说,还昂首挺胸地,再也瞧不起乡下的兄弟姐妹了。
      为了这顶替工作的事,有的兄妹之间甚至会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因此,这份工作的含金量之大,可能不亚于如今在某个城市的黄金地段拥有一套独栋别墅。
      我那同桌那时候不知道有没想过顶替的事,我知道她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估计顶替的事儿轮不到她吧!
九妹与英俊男分手以及与郝志刚恋爱的经过,我都不清楚,因为这两段时间我和九妹都没有在一起。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在九妹结婚之前,英俊男已经去外地打工了。
      英俊男的妹妹和我的妹妹是同班同学,而且很要好。
      商业系统在九十年代初期全军覆没以后,除了政府机关、行政、事业单位的职工以外,全中国所有的从业者都变成了临时工。国家也彻底告别了计划经济时代,走上了市场经济时代。
      从此,包括大学毕业生在内,所有人都得靠自己的本事去谋求一份工作。外出打工也好,在家乡的企业工作也行,在农村种地也行,所有的从业者都是平等的。
      而郝志强工作的医院,应该是属于事业单位吧!

26、

      那场就业体制的革新,使得大多数人的生活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我结婚的时候,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没有结婚。这样的情况,要是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允许的。大的不结婚,小的也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要是小的先结婚了,会被人家骂死的。那些人会展开丰富的想象力来议论这件事。反正就是怎么难听怎么说。
      我结婚的时候,家里似乎也没有人反对。我姐姐后来好像也说过一些抱怨的话,说我结婚有点儿早了云云,但我那时候傻乎乎的,只知道听老公的安排。我似乎也找不到要延迟和人家结婚的理由啊!
      于是,姐姐在我结婚几个之后,也匆忙结婚。当然,结婚对象不是匆忙决定的,他们相恋了五六年。
       我姐姐结婚的时候,我妹妹其实也有了意中人,只是家里谁也不知道罢了。
       我妹妹是生小孩的时候,才告诉家里人她有对象了的。我妹夫就是她同学的哥哥,那个英俊男。我妹妹害怕家里不同意,所以就一直不敢和家里说实话。
      我妹妹那时年龄不大,胆子也小。不敢带男朋友回家的原因,除了那个英俊男比她大了六岁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人的长相不符合我父母挑选女婿的标准。
      我父母对我们挑选女婿的标准定了两个规矩:一、长得“漂亮”的不行。二、独生子的不行。其他方面基本上不干预。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父母不解释。
      我有一个姐姐曾经谈过一个长得“漂亮”的男友,已经定过亲了,可那个“漂亮”男人还是被人给抢走了。为此,我父母丢了很大的面子。
       还有一个家庭姐姐,也是找了一个“漂亮”的男人做老公,结果也是让别的女人盯上了,两人闹了一辈子,幸亏那个女人最后得癌症死了,堂姐才可以和她老公生活在一起。
      还有一个老男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漂亮”的男人,结果让自己老婆的亲侄女儿给盯上了,还生了个儿子。没办法,这位姑姑只好和自己的侄女儿“共侍一夫。”
      没有结婚就生下了孩子,这样的事儿要是放在以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我父母虽然也生气,婚礼就肯定是没有了,我妹妹就只好抱着孩子,去婆家生活。
      我妹妹嫁给英俊男之后,可算是过了一段苦日子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这个被体制改革的大浪潮,摔打得蒙了的男人。因为他自小就知道,将来自己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再加上是家里的独子,就自己将自己娇惯的不得了,整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好吃懒做的就不说了,还爱打扮,整天娘们唧唧地在镜子前照过来、照过去。
      出去打工吧,七天能换八个工作,挑三拣四的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谁还都瞧不起。
      所以就穷,一直穷到孩子上小学以后,我妹妹能腾出手来挣钱为止。

27、

       郝志强依旧站在卢家门前,苦苦地等着他的新娘子肯莲步轻移,上他的花轿。太阳的光线已经不那么刺眼了。蓝幽幽的天空,飘着几朵云彩。远处,田野里的一群麻雀,忽而呼啦啦地冲向稻田,忽而又像是被谁惊起似的,如一阵密集的冰雹似的撒向半空。
      卢家门前是一大片黄豆地,黄灿灿的大豆荚子粒粒饱满,有的已经微微裂开了嘴唇,像是深海里的黄斑鱼浮上水面,想要呼吸一下这人世间被秋风荡涤以后甘醇的空气似的。
      郝志强看着眼前这一堆闹哄哄的女人 ,真想攥一把黄豆,将她们的嘴统统给堵上。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一堆女人可不是别人,可是自己嫡亲的舅老爷娘子啊!
       现在,他的新娘子不跟他站在一起来“共御外敌”,他能怎么办?
       怪谁呀,还不是怪他自己?当初要不是他自己图一时之快,夸下海口,
会造成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吗?
      怪九妹?想想也不对啊,卢九妹现在还不是他媳妇儿呢!按照风俗,没出嫁的姑娘,要是早早就护着婆家的人,那可是会遭人耻笑的呢!新娘子也不行。所以,这大庭广众面前,九妹就没有办法帮郝志强说话,只能听自己的娘家嫂子的。
     早在商议结婚这件事的时候,九妹就对他说:“志强,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尊重我的嫂子们。我三岁就没了父亲。是嫂子们帮衬着母亲将我抚养成人的。我这八个嫂子,对我比对自己的亲妹妹还要亲呐!”
      郝志强说:“我一定记住。我也有三个嫂子。我也很尊重她们。你的嫂子就是我的嫂子,你放心。”
      郝志强也确实做到了,对嫂子们很尊重。后来,每次看到嫂子们,他都会紧张地掏出烟挨着个儿地敬嫂子,虽说嫂子们多次摇着手表示不会抽烟。
      这一来二去的,这些嫂子就在心里觉得这个大学生有点儿迂腐,就老想着要捉弄他,跟他开玩笑。
      他来找九妹,她们就逗他:“哦,郝啊,想九妹啦?九妹今晚跟我睡啦,他三哥今晚不在家,我害怕哦!”
      或者开些半荤半素的玩笑。当然,这些玩笑话是不能当着九妹的面说的。
      不得已,郝志强每次就只好将九妹带到自己单位值班室去玩。可是,当他用自行车将九妹驮走时,她们又会扯着嗓子喊:“郝啊,早点儿送九妹回来呀,当心芦苇荡里有大灰狼呦!”
      整个一群管家婆婆。

28、

        其实郝家并没有对这场婚采取礼漫不经心的态度。按照老黄历推算,农历九月十八可是一年当中难得的好日子。郝家妈妈召集全家开会。
       “孩子们,今天我特意花了一百六十六块钱,请算命先生替志强和九妹掐定了结婚的日子。这天大家都得回来啊,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没力气的跑腿儿。总之一句话,将志强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地。”
       郝妈话音刚落,郝家老大郝志明首先表态:“我先代表我们全家,祝贺老四新婚之喜。我们一家三口既出钱又出力。”
      他拿出一个红包交到郝妈手里:“妈,这是我和大嫂四个月共计的工资,给四弟添点儿东西。”
     说完,他弯腰抱起六岁的儿子:“喏,我们还带来个跑腿的。”
     “我要跑腿儿,我要跑腿儿!放我下来”小家伙不知道“跑腿儿”是啥意思,像只小泥鳅似的在爸爸怀里挣扎着要下来。
      “好、好、好,让你跑腿儿,全让你跑,好不好?”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接着,老二、老三、老五、老六各自领受任务,就像当年佘赛花老太君调兵谴将上阵杀敌一样,郝家妈妈稳坐中军帐,只等着一朵鲜花似的四儿媳妇卢九妹被稳稳妥妥地娶进家门。
     郝家妈妈是一位特别讲究的人,对孩子们的教育更是严厉到苛刻的地步。她常对孩子们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知读书迟。”
      所以,郝家培养出了一个研究生,四个本科生,一个大专生。当然,郝家妈妈觉得,将自己的孩子教育好了,只能算是自己这个小家庭的教育事业完成了一半。她觉得还有更重要、更艰巨的任务压在自己肩上,那就是替儿子们挑选结婚对象。
       于是,家里的男孩们就老听她念叨这样一句话:“一代没好妻,三代没好子。”
       的确,郝家有这么好的教育成果,绝大部分功劳应该算郝妈头上。是她先进的教育理念和特殊的管理方式,使得这一窝子皮猴一样闹腾的孩子,个个都能成为天之骄子。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也是郝家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深信这句话,并且将这一句话运用到了极致。
那时候,郝家爸爸在外地工作,郝家妈妈在医院的中药房上班。大儿子郝志明还不怎么会说话的时候,郝家妈妈就将他带到药房里,教他认读药屉上的各种中药名,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等到郝志明完全会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认全了妈妈药房里所有的汉字,并且能马上指出它们的方位。
     上学以后,郝志明对所学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他超强的记忆力让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是神童呢!有人问及郝家妈妈,她只是笑笑,说这没什么的。
      郝志明学习好,郝家妈妈对他不吝夸奖之词,并将他作为榜样,牢牢地竖立在弟弟们面前。弟弟们学习上有什么问题跑来找妈妈时,郝妈妈就说:“问你大哥,你大哥比妈妈懂得还多呢!”后来,弟弟们的学习问题,就由大哥接管了。郝志明还谦虚得很,说;“我也没管他们啊,是他们自己好胜心强,一个比一个爱学习,都想超过我。还别说,那时候,我还真有点儿压力呢!生怕被他们比下去。”
     在儿子们的婚事上,郝家妈妈自然不会像封建社会的家长那样大包大办,她只是帮着物色或参谋。
     一天,一大家子正在吃晚饭,缺席的大儿子郝志明突然推开家门,并大声宣布:“我有女朋友啦!”
看着儿子一脸春风得意得样子。郝家妈妈实时跟进:“好。有了女朋友了就是大人了。现在,我要重新定一条家规。这条家规,还是以你们的大哥为榜样。当然,这次与完成学习任务不同。这次是关于谈恋爱的。”
郝家妈妈看着那几个挤眉弄眼的儿子,正色道:“你们不要害羞,过几年你们都得长大不是?现在你们只管听着就是,可是不许瞎想!”
      “你们的大哥已经大学毕业,有资格谈恋爱了。当然了,你们之中哪个想谈恋爱也可以,那你就跳级,连跳几级妈妈都没意见。但是,没上大学之前,任何人不允许想这事。”
     “老大,你过来。”她将大儿子叫到面前,拉了把椅子给儿子,示意他坐下。
     “你有对象的事儿,妈妈早就知道了。女孩人长得不错,我看着也顺眼。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这孩子心眼儿好,我喜欢。妈妈也欣赏你的眼光。接下来,准备要结婚了,是不?”
      知儿莫如母嘛!对于儿子的终身大事,做母亲的哪能不关心呢?郝家妈妈不动声色,一番细细地打量下来,对这个媳妇的满意度还是蛮高的。
      当着郝志明及几个小儿子的面,郝家妈妈夸赞了大儿媳的各种优点以后,对他们说:“将来你们找女朋友,就以你们的大嫂为榜样!”这句话,说得郝志明脸上光闪闪的,比当年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还要高兴。

29、

      乡间的事情传得快,站在田间地头一喊,四邻八村的人都知道九妹今天出嫁,所以午饭过后, 都赶来“看花轿子”。
      新娘子在结婚那天,娘家那边的人不能说看新娘子,只能说“看花轿子”。“看花轿子”的人挤进挤出的,边吃喜糖便伸长脖子瞧热闹。
郝志强挤进挤出地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趟了,就差对着卢九妹磕头作揖,可九妹不好发话,只能任由嫂子们闹去。
      他的藏青色的新西服上,除了令人尴尬的皱褶,还沾满了灰色的尘土。他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上,红彤彤的领带也被拉扯得像根醒目的裤腰带一样,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崭新铮亮的黑色皮鞋上面,不但污迹斑斑的,还少了一根鞋带,剩余的一根鞋带子,则像一条沾满泥土的蚯蚓似的,忠实地跟随他越来越沉重的步伐,一伸一缩地跳跃着······
      他不时地掏出手帕擦汗。他感觉自己的衬衣已经湿透了······
      对方是八个人一起上阵,以逸待劳。她们时聚时散,就像是深海里随波漂游的水母一样。聚在一起时,还会闲适地聊些题外话,发出的笑声将一里以外栖息在树梢上的麻雀都惊飞了。她们轮班上岗,就像足球场上轮换队员似的,永远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在她们面前,郝志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可怜的老鼠,而这些女人,则像一群精力过剩的猫 ······
      “九姑爷,发什么愣呀,还不赶紧的?大嫂二嫂还没说话呢!······嘿嘿,我们都听大嫂的,大嫂说行就行。” 说话的是七嫂,长着一双特别有神的大眼睛,身材高大,只是皮肤比较黑。
       郝志强到哪儿去找大嫂?大嫂现在肯定在哪儿躲着呢。他知道她们在耍弄他!再说了,就算大嫂站在人群里,郝志强也不一定能马上认出来。说实话,除了这位长相奇特的七嫂之外,郝志强对其他几个嫂子,根本就对不上号——他们拢共也没见过几次面。
       “九姑爷,天不早了,天黑之后新娘进门可不吉利啊······五嫂,还差几个红包呀,要抓紧时间了······”
      郝志强真的看了一眼太阳。没错,九月的太阳本来就不那么耀眼,现在更觉得软塌塌地,没什么热气了。
      今天卢家的小姑子结婚,八个嫂子齐刷刷地聚到了一起了。卢家的大小事情,一般都由女人做主,除了几个在外工作的,男人们大多都没嘴的葫芦,只管干活挣钱。多年相处下来,她们妯娌之间,不用多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很快地拧成了一股绳。
      这也难怪嫂子们兴奋得有点儿过了头,这卢九妹,可是卢家唯一也是最小的女儿,卢家最珍贵的宝贝。当年,卢家老爹见生了个“酒坛子”,高兴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想想看,多难啊,这样一路顺溜地生了八个臭小子,望眼欲穿啊!现在,自己近五十了,才盼到了这么个宝贝千金,能不高兴吗?
     据说,当年卢老爹发“喜蛋”,一直发出五里地开外。而这生小孩发“喜蛋”的风俗,只有生了男孩的人家才可以发的,而且专门发给没有生到男孩的人家,还只能给这家正值生育年龄的主妇吃。据说女孩子是不能吃红“喜蛋”,吃了会长成“赤红脸”!
      这些嫂子们盼了二十多年,才盼到小姑子出嫁。替小姑子争“搬箱礼”(当地嫁女儿的一种风俗),可是嫂子们应尽的义务,义不容辞啊!
     于是,八个女人八张嘴,像八挺机关枪似的,扫个不停,哪还有郝志强插嘴的份儿?讲不过人家怎么办,掏红包呗,要不然还能怎么地?
      俗话说,闹喜闹喜,越闹越喜,不闹不喜。所以,几个回合下来,郝志强带来的红包就掏光了。
      按理说,要是在别的场合,人家郝志强怎么也是大学毕业生啊,在医院里工作也有几年了,算是见多识广吧!可如今不是身份特殊嘛!再加上不识字的农村大嫂多能讲啊,她们才不会和你仔仔细细、慢条斯理、思路清晰地谈呢。她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东扯西拉,只要一会儿功夫,就能将你搞得晕头转向。
    末了,她们还给他出主意:“没红包啦?想办法啊······要不,去借呗······”
    郝志强就去借。

30、
      郝志强没有办法,只能去借。要不然,新娘子带不回去,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母亲啊。自己这媳妇儿可是母亲从别人手里硬抢过来的呢!
     这是说起来,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九妹那时在一家计生站上班,碍于九妹是农村户口,所以只这份工作是临时性的。搞计生工作,自然就得和医院经常打交道。正好,郝家妈妈不是也在医院工作吗?所以,九妹就让郝家妈妈给瞄上了。
      九妹长得那是真好看。我甚至捧着她的脸仔细研究过:她白里透红的脸上,五官的分布比例,除了一双大眼睛,就数这俩酒窝占的地方大了。一对时隐时现的鸭梨形的酒窝,守着两片小巧而精致的红唇。这个时候,她根本不用说话,只要那么微微一笑,哪个人见了能不打个踉跄?
      一见到这样美丽的姑娘,郝家妈妈自然就动起了心思:自己的三儿子都大学毕业几年了,在医院里上班,还没有女朋友呢。虽说平时同事和亲戚们也没少帮着打听,但总找不到特别满意度。如今这姑娘都送到自己眼面前了,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其实,那时候九妹有男朋友,在商业系统工作。两个人已经交往好几年了,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很快就会结婚的。
      郝家妈妈是个敢想就敢干的人。稍一打听,知道九妹还没结婚。
      没结婚就好办。郝家妈妈当天晚上就请人去卢家提亲。
      俗话说得好,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所以,三个月过后,郝志强抱得美人归。

   31、

      和郝志强一起来带新娘子的俩姑爷都是滑头,一见到这八个吱哇乱叫的女人,就吓得躲在车子里面竖起了白旗,坚决不出来了。可郝志强怎么办,他可是今天的主角,难道也躲起来不成?
     郝里和卢家一样,人丁旺盛。不同的是,郝家一水儿读书人,家里自然就没有卢家期望的那么富有。
     说起来也难怪郝志强没了主意,他自小就没见过这种场面啊,郝家妈妈虽说帮着自己的儿子,硬生生地从别人手里将卢九妹这个美人儿给他抢来了,可是郝家妈妈光顾着教育孩子将书读好,要做个好人,却忘记了教孩子们怎么去当新郎官儿啦!  
      这也不能全怪郝家妈妈呀!一个新郎官儿,能一下子遇到八个舅老爷娘子,这八辈子也遇不到一回呀。
郝家自然知道卢家的情况,有八个嫂子呢!所以,“搬箱礼”也准备的比较充分,包了不少个红包。当然,每个红包的分量都比较小。
      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之后,郝家还特意请了媒婆,带着郝志强去卢家商讨婚事:下礼多少钱、女方陪多少嫁妆(嫁妆是用男方给的礼金买的)、押车多少钱、搬箱礼多少······,都是事先谈好的。谈的过程也有意思,就像是做生意一样,也可以讨价还价。通常情况,男方家长会给媒婆一个底价,上下浮动的空间不会太大。而女方家长呢,会有个预期的心理价位。这个价位或者是随行就市,或者是根据本村上一次出嫁的姑娘索要的金额来定。当然,也有以漫天要价的方式来抬高自家姑娘金贵的身份的。
      俗话说,没有做不成的生意,只有谈不拢的价格。一般来说,只要婚期定了,婚事大多数都会如期举行的。当然,也有谈崩了的,那就是双方预期的心理价位相差太多,谈判的起点不在一个高度上。
      ······不用说,这俩姑爷口袋里的钱,也都让这八个嫂子敲走了。
      说起来,也怪郝志强自己。一个多月之前,在如数交了卢家索要的礼金之后,郝志强就觉得,卢九妹这个美人儿,自己算是抱定了。因此就整天乐滋滋的,有点儿不知道天南地北的了。按说,这也能理解,美人侧畔万树春嘛,又何况自己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呢?就难免会想心事。
      那段时间,郝志强跑来找九妹的次数就多了一些。那时候,农村的卧室,多数没有房门,郝志强也不敢和九妹干啥出格的事儿。但是,恋人之间,做一些亲热的小动作,肯定会有。有一次,可能是郝志强向九妹提出了什么更进一步的要求,九妹不肯答应。俩人纠缠了一会儿,可能是卢九妹受不了他挠痒,就答应了洪志强。但她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求郝志强增加“搬箱礼”的数额。
      九妹当时的心思,是想将这“搬箱礼”的数额,超过之前村子里刚结完婚的一位姑娘,其实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出于一种攀比心理,说到底,就是爱面子。
      郝志强当时正处于春心荡漾、激情澎湃的当口,哪里还会有什么思考能力,只知道“嗯哪嗯哪”的乱应着。
事后,九妹就将这“搬箱礼”的底数告诉了几个嫂子。郝志强回去以后,没有将这件事儿告诉郝家妈。所以,郝家准备的“搬箱礼”还是原来的价格,跟九妹后来提出的价格相差甚远。
      郝志强倒也不是将九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只是当他清醒过来以后,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向自己的母亲再开口要钱了。因为他知道母亲已经够难的了,为了自己的婚事,已经在向亲友们借债了。他也知道,自己要强了一辈子的母亲,但凡有办法,是一定要为儿子挣足了面子的。另外,他也没将这“搬箱礼”看得有多么重要,想着到时候和九妹说一声就是了,能有什么问题呢!
      可是,让郝志强万万想不到的是,九妹一听说“搬箱礼”还是原来的价,当时脸色就沉下来了,别过头去再也不肯给他笑脸了。
      估计九妹当时是认为郝志强骗了自己。



32、

     再说郝志强这边,眼见得新娘子端坐在闺房里,可他就是带不走。他着急啊,嗓子已经快发不出声音来了。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眼镜上又蒙了一层雾气,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傍晚的风,有了一丝凉意。几只麻雀吃饱喝足以后,站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歪着头看热闹。看“花轿子”的乡邻们扶老携幼地,相互招呼着渐渐散去。除了一些卢家的远路亲戚和九妹的要好朋友,婚礼现场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卢家嫂子们还是不松口。其实,也不能怪这些嫂子们这么狠心,小姑子的这“搬箱礼”,其实也关系到她们的脸面问题啊。你看,婚礼过后,就有人会来打听:“哎,他八婶子,你家小姑子的搬箱礼是多少啊?”你要是说的数目少得可怜,她就会将她长得不太好看的嘴一撇:“哦,嫁了个穷人啊!”末了还会加一句:“人家东村的李姑娘,加在一起,杂七杂八的礼金加在一起,可比你家高多了!”
这些人,往往自家的账目理不清,常常一年到头地闹饥荒,可别人家的账目,她们倒是摸得特别清楚,而且记得还特别牢。有时候过去好几年了,她都能捡起来品味一番。
可见得这面子问题有多么重要!
记起我一位堂姐出嫁事的趣事儿。那时还没有“箱子”,堂姐就挽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坐在堂姐夫的自行车后座上,出发了。
那时候路不好,走到半路上,自行车颠了一下,就将堂姐给颠得掉了下来。堂姐夫是个当兵的,可能还是个急性子。之后,堂姐夫感觉到自行车轻巧多了,便一路狂奔而去。等快到了家门了,迎亲的鞭炮也“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看新娘子的人探头往他身后一瞧,咦,新娘子呢?
他回身一看,也感到纳闷。人呢?他知道新娘子不会上下自行车,还特意撑着自行车等人家下来呢!仔细想想,自己明明是驮上新娘子才往回赶的呀!怎么会不见了呢?
坏了,估计是半路上被颠得掉下去了。堂姐夫一拍大腿,还能说什么,回头找去呗!幸亏不是钱财物品什么的,毕竟新娘子是个大活人,没人敢捡,要不然,这还能找得回来吗?
堂姐夫在回头的路上,就仔仔细细地找。呵呵,还不错,还真让他给找到了,新娘子正悠闲地站路边等着呢!这姑娘,心可真大啊!
堂姐看到堂姐夫寻来了,既不生气,也不说话,只是妩媚地咧嘴一笑,就乖乖地坐到自行车后座上,又出发了。
这样一来,堂姐的婚礼就犯了一个忌讳了,俩人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可是,为啥堂姐被颠得掉下自行车的时候,不喊堂姐夫停下来呢,难道堂姐是傻子吗?
非也。堂姐是个美丽又聪明的姑娘。再说了,要是没这条件,这当兵的堂姐夫能看得上吗?新娘新郎在结婚这一天,上床之前都不能开口讲话的,这又是一个风俗。什么原因啊?不知道。
堂姐为了在结婚这一天不犯忌讳,都被新郎丢在半路上了,也不敢和新郎说话,可见,这新婚夫妻的规矩具有多么大的约束力哦!
不过,堂姐还是顾此失彼了。按照当地风俗,新娘子在出嫁的这天下午,必须等到天色将晚,也就是估摸着一对新人赶到新娘郎家时,不会天黑下来为准。早早“发轿子”,也是会遭人耻笑的。所以,堂姐夫回头找到堂姐,再赶回家,肯定就天黑了不是。
不过还好,堂姐结婚当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几年以后,堂姐夫就在部队里提干了。堂姐现在是个官太太,生活得好着呢!

33、


        “三兰子啊,你咋瘦成这样啦·······”姐姐正低着头站在母亲的房间里换衣服,没有注意到站在房门口的母亲“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姐姐跟我一样,也只有一个婆婆,公公去世好多年了。结婚时,她也没有向婆家要彩礼。我姐夫是独生子,那时候家里除了一个婆婆,三间瓦房,就只剩下债务了。
       姐姐结完婚就帮着婆家还债,还完债婆婆又得了癌症,不到两年就去世了。
       那段时间,母亲里里外外地留意着姐姐,总感觉到姐姐身上有哪里不对劲。当母亲看到姐姐身上的肋骨根根凸起,瘦得皮包骨头样子时,哭得差点儿晕过去。姐姐瘦成了那样,母亲感到自己愧对女儿。
       “三子啊,妈对不起你啊,当时不该阻拦你跟小刘二子好啊,你现在吃这么大的苦,都是妈惹给你的呀······”
       小刘二子是姐姐当年的男友,可就因为人长得“漂亮”,所以我父母坚决反对,硬是给搅黄了。小刘二子家里条件不错,比现在的姐夫家好多了。
       后来听母亲讲,那年经济危机,姐姐和姐夫单位半年多发不出工资,两个人只好一起辞职。姐夫去外地打工,姐姐在家一边带两个孩子,一边上班,日子过得很苦。
       的确,窘迫的经济状况确实令人望而却步,难怪父母们会对女儿的婚事慎重又慎重呢!老辈人是穷怕了。可是年轻人往往不这么想,他们认为吃点儿苦真的不算什么,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夫妻二人勤勤恳恳的工作,就一定会有好日子的。
       现在,我姐姐小轿车开着,小洋楼住着,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我、九妹和我姐姐的婆家,当时算是勉强能够举办一场婚礼。然而,还有一些人家,连勉强举办一场婚礼都无法办到。于是,像是应运而生的某种新生事物似的,“私奔”一词就举着挑战封建礼教的大旗,闯入了人们的生活。
        仿佛一夜之间,农村热血青年之间就突然刮起了一阵“私奔风” 。男青年有了意中人,但是家里条件很差,知道未来的岳父母一定不会“成人之美”,就会想方设法劝说女友跟他“私奔”,造成生米煮成熟饭的局面,逼迫父母认可他们的婚事。
       我妹妹就是"私奔”一族。
       过年时,我妹妹带着一个男青年回来,正在聊天的我们感到奇怪。
       “这是谁呀?”
       “朋友!”
       大家就以为是朋友,继续聊天。那男青年可能感觉到大家对他不怎么热情,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过完年,妹妹说:“我去朋友家玩几天。” 大家以为她是去女同学家玩,也没在意。
       转眼到了七月份,这男青年从很远的远方打电话给我父母,说妹妹早产,还问家里要不要保住孩子。
       当时大家都蒙了,早产?这孩子都有了,家里人居然都不知道!
       人家“私奔”,一般都会在第二天就通知娘家人,我这妹夫可真有本事,居然一直等到女朋友早产了才通知娘家人。
       也算小子有福,遇到了我母亲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丈母娘。我妹妹当时生下的是个男孩,要是个女孩的话,我母亲肯定会勒令妹妹回家,绝不会将自己的女儿交给这样一个人的,因为他的行为,已经让我父母这对思想守旧的老人无比蒙羞了。
       后来想起,过年的时候妹妹穿着一件价格不菲的大红呢子风衣,妹夫穿着一件皮夹克,想必是算作结婚礼服了吧。

34、

       事实证明,有过“私奔”经历的女孩,后来大多过了一段苦日子。这种苦除了经济上的,还有精神上的。“私奔”以后,娘家人大多会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肯原谅女儿,女儿在婆家遇到经济困难往往得不到娘家人的支持;“贫贱夫妻百事哀”,“私奔”之后由于小夫妻没有一点儿经济基础,就难免会吵架。吵急了,素质不太好的男方就会翻旧账。
       “臭婆娘,给我滚。哪个叫你跑我家来的,没人要的贱货······”
       “······”女人只能无言以对。遇到一些性子急的,投河上吊的多了,一点儿也不稀奇。
       风风光光地嫁过去的,气势上就不一样了。
       “好,很好。你叫我滚的,是不是?你可别后悔······”
       女人小包一拎回了娘家,并且“一入侯门深似海” ,男人再想见她们一面可就难了。娘家人会像重重大山似的挡在女人面前,男人要想求回女人的谅解,不脱下一层皮,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这一句话喊起来是爽,但爽完后男人就后悔了。孩子们大哭小喊的要妈妈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女人将家里的钱都带走了,而且结婚时拉下的灾荒,自己的父母还没有还清呢!
       真的伤不起啊。
       离婚?想都不要想。结婚以后,女人手里紧紧地攥着钱袋子,男人想看一眼都不行。想离婚是吧,女人身边没有孩子,手里又有钱,肯定不愁嫁;而拖着俩孩子,还欠着一屁股债的男人,估计只能打光棍吧!
       现在的年轻男人都学精了,弄个婚前财产公证,等于是给自己的婚姻提前上了一道保险。当然,这样做对女青年也是一种保护,省得结婚以后将矛盾升级,闹到鸡飞蛋打的局面。
       社会在进步,人们的思想意识也在与时俱进。现在是听不到“私奔”这样的词了,就算有了是有了身孕,彩礼的数额达不到女方要求,女方也绝不会跟南方“私奔”。
       我就碰到过这样的一个女孩。都四个多月身孕了,因为女孩父母向男方父母要十四万块钱彩礼钱给女孩的弟弟结婚用,男方家里不给,女孩立马就去医院拿掉了孩子,婚事告吹。
       前些年,还有人家想出了换亲的方法,即一家的一对兄妹同时和另一家的一对兄妹同时结婚,这样就省了彩礼钱。可这样的婚姻模式,能有几对是幸福的呢?而且,一对夫妻闹矛盾,势必影响到另一对夫妻,双方还有孩子真是后患无穷啊。


题外:前几天,在街上偶遇桑晓红,言辞之间她显得成熟多了,也似乎比姑娘时好看了不少。那天正领着邻居的女儿到医院打胎。打胎的原因是男方出不起女方期望的彩礼钱,所以婚事告吹。桑晓红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这女孩已经是第四次打胎了,并且孩子每次都不是一个人的。




发表于 2017-1-16 22:58:07 | 显示全部楼层
作为小说来写,情节有点简单了些
 楼主| 发表于 2017-1-17 19: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朱石领 发表于 2017-1-16 22:58
作为小说来写,情节有点简单了些

谢谢提醒!我再死命想想哦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醉里挑灯文学网 ( 苏ICP备15038944号-1 )

GMT+8, 2024-4-25 21:55 , Processed in 0.028057 second(s), 11 queries , File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