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散文奖】舌尖上的春天

亭湖孙成栋

舌尖上的春天
孙成栋

         从小到大，每每谈到春天的吃食，听得最多的一个词是“青黄不接”。而我对这样的说法，感触尤其真切和强烈，特别是在“半桩子、饭缸子”的少年时期。
         回望我的少年时光，思絮一下子飘飞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的蟒蛇河畔，蛰伏着一个个贫瘠的小村，我的故乡也在其中。每年一到春天，耗了一冬的粮囤眼看着见底，而夏收还远未来临，乡亲们的眉头常常锁成一团解不开的结。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对饥饿的感觉比任何年龄段的人敏锐，整天一副“饿哧哧”的样子。好在大自然是个仁慈的“观世音”，用她独特的馈赠，给一个个乏味的舌尖带来温润的抚慰。平常一有空，我们就呼啦着扑向广袤的田野，在她的怀抱里寻觅可以果腹的“美食”。
         早春的大地，煦风中夹杂着依稀的寒意。但只需几场酥雨的润泽，田头地角、汊尾塘边、沟畔堤根就葱绿一片，处处都是疯长的茅草。有茅草的地方，自然就有茅针的踪迹。所谓茅针，就是茅草开花前的花苞，隐含在嫩绿的茎内，如银针一般纤细，若葱白一般鲜嫩，似穗粒一般丰腴。
         在那些饥肠辘辘的日子里，采摘茅针是我和伙伴们乐此不疲的美事。沐浴着明媚的阳光，来到一片葳蕤的茅草地，拔起一株肥嫩的茅草，用拇指和食指捏紧它的根部，轻轻地一发力，茅针就“吱”的一声顺滑地脱落。剥开它翠绿的外膜，莹白的针穗微微地颤动，犹如凝固的牛乳。放入口中，甜津津、脆丝丝、软绵绵，一股鲜嫩的滋味迅速在舌尖蔓延，随即又漫入心扉、沁入肺腑、融入脉搏，仿佛阳春就是这样的味道。
          随着薰风日渐丰润，春天的气息越发地浓稠。田埂上、道路旁、草丛里，时常出现挎着竹篮、握着铲子的少年，在酥软的春泥上采挖荠菜。带着对美味的憧憬，大伙儿手中的小铲像小兔般跳跃，一棵棵水灵灵的荠菜竞相飞入篮中。麦田里的荠菜最为诱人，鲜肥嫩绿，与麦苗的翠绿浑然一体，盎然一片，须躬下身子仔细辨别。每当在麦垄间发现了一簇簇鲜嫩的荠菜，我们总是兴奋得大呼小叫，惊得嬉戏的小鸟扑棱棱飞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引起一串串快乐的笑声。
          在母亲的巧手里，荠菜的吃法丰富多彩，或炒，或蒸，或烀，或烧汤，或做饼，或插饭，或煮粥，或腌咸菜，或蒸面馍，或下面条，或制成羹，或剁成馅泥炸春卷、包饺子……因此，虽然几乎天天吃荠菜，舌尖上也从没滋生过厌腻。那看上去嫩绿绿，闻起来香喷喷，吃起来脆生生的荠菜，真是吃在嘴里美在心里。
          春深几许，万物蓬勃。谷雨前后，香椿树比赛似的冒出了嫩芽，漾荡着绿油油、紫盈盈的柔光。当香椿芽长到拃把长时，我们便迫不及待地把它掰下来。香椿芽用盐一腌再裹上白面糊，在棉籽油里一炸，黄澄澄的格外吸引人。夹起一个细细品尝，舌尖上顿时鲜浪澎湃，那股特有的香气在五脏六腑之间久久回荡，使人不忍放下筷子。
　　   可那时油特别精贵，我们最平常的吃法，只能把香椿芽细细切碎，用盐一腌，浇上开水一闷，然后泼在面疙瘩上当卤子。每当吃香椿面疙瘩时，父母都要尽可能多煮些，因为我们兄妹几个的食量比平时都要大很多。有时吃完面疙瘩要歇好一会儿才能出去玩，只因太贪吃，撑得走不动了。
          细想起来，少年岁月里的春日“野食”还有很多，甜大梢、婆婆纳、猪耳朵菜、麻菜薹、芦根、豌豆头、红花草、荞荞、榆钱、槐花……每一样都曾经填补过“青黄不接”之时的饥肠。如今，一年四季口福不断，可每到春天，我的舌尖上总会潆洄起那些“野食”的滋味，总是反刍着那贫瘠中的快慰、苦涩中的芬芳。
          有时夜里梦醒，舌尖上甘意淅沥、余香氤氲，我知道，那里曾经缠绵着一个个难忘的春天……

碧云天下

野菜的滋味，沉淀着童年回忆，

杨柳依依

拜读成栋老师的作品，也许都是乡野长大的孩子，颇感亲切。苦日子，写出甜滋味。

亭湖孙成栋

谢谢碧云天下和杨柳依依关注！苦难中的芬芳，源于一颗坚韧、达观、淳朴、丰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