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散文奖】静思斋

田润明

静思斋
    我自小喜爱文学，小学五年级时的一篇作文曾获奖。我在外婆家长大，外公的书房里藏书颇多，我最喜读的是《唐诗三百首》和鲁迅先生的《呐喊》小说集，以及先生的杂文集。那时我外公藏有《鲁迅全集》。我曾立志将来成为一名作家，可时运不济初中毕业便上山下乡，为了响应党的号召扎根农村，毅然娶妻生子。回城后的我重燃写作之火，可接连不断的退稿信让我倍受打击。老婆远在农村，两地分居的家庭本不富裕。可“屋漏偏逢连阴雨”，单位的效益下滑，我被“优化组合”精简下来。被逼无奈我只得咬牙办了停薪留职，到我的出生地经商。那里有我的父母兄弟同学。一晃就是十个年头，记得纪念日那天我花天酒地后回到家中，偶翻床头柜上的《唐诗三百首》，见盛唐诗人王维大作——
　　《积雨辋川庄作》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我一下子楞在那里，这首诗我儿时便已熟记于心。久远记忆中的一横幅便浮在眼前……那时外公书房里挂着一横幅，只有两个大字——“习静”。那时的我经常凝视这两个字发呆，难道“静”还用“习”吗？我问外公。外公说：“静，是一种难得的气质，只有慢慢修养才能获得。古人言：‘淡泊明志，宁静致远。’遇事平心静气才能高瞻远瞩成大事。古人有诗云：‘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静的气质，不是一朝一夕能习得，要追求一生，方得其妙。”立时，外公书房的横幅“习静”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外公的教诲仿佛刚刚发生——“诗人独处山中，幽栖松林之下，参木槿而悟人生短暂，采露葵以供清斋素食。这情调，在世人看来，未免过分孤寂寡淡了。然而早已厌倦尘世喧嚣的诗人，却从中领略到极大的兴味，比起那纷纷扰扰、尔虞我诈的名利场，乃天壤之别。”
　　儿时背得滚瓜烂熟的宋儒程颢的诗句便响在耳边——
　　秋日偶成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
　　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我心头一惊，闭眼沉思，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已进“知天命”之年。惭愧惭愧，想当年立志要成为一名和鲁迅先生一样愤事嫉俗的作家，如今却铜臭熏心……
　　我立时痛下决心屏弃了眼前的一切，毅然回省城做了一名敢说、敢爱、敢恨的自由撰稿人。我把十年下海经商所得，悉数存进了银行。心想：我最多还有二十几年的寿命，不求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写我的文章，不要仰人鼻息。喝点小酒，吃点小菜；想说就说，想骂就骂，足矣。
　　我把书房取名“静思斋”。自写横幅——“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2004年夏天，捜狐社区“小说天地”的“不说再见书友会”发起了“我的初恋”征文。一石击起千层浪，埋藏心中久远的她，音容笑貌立时浮现眼前，她给予我的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
    我塌下心来。一边享受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的欢愉；一边慢慢将它敲成文字。写到她那面现红潮，转脸向我莞尔一笑，微现两个甜美的酒窝……竟然还能让我心中一荡……我阖上眼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
    那一晚当我写完征文《柔水天长》，激动地贴到网上，天已经蒙蒙亮……然而我躺在床上还是不能眠……她知道如今世上还有一个她当年的初恋情人在挂念着她吗？
    征文结束，我的《柔水天长》获优秀奖。不久，“小说天地”当时的版主谢倩霞（少年儿童出版社编辑）竟然策划正式出版了《我的初恋》男女生两本装帧精美的图书。当我拿到男生版的印有《柔水天长》的样书，激动地想，她能看到吗？
    十年了，我养成了静思的习惯。沏一壶“铁观音”，自斟自饮，浮想联翩……往事便一幕幕浮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幕后的勾当随着静思竟也露了端倪。这样静思几个时辰，或是几天，把幕前幕后都弄清晰了，便能写出点儿真东西。
　　如今我在《扬子晚报》《聊吧》《天池》《读友》《新周刊》《作家村》《新文学》《文萃》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小说数十篇。出版小说集《一片冰心在玉壶》。
    友人鼓动我把钱从银行拿出来搞投资，说不定发大财。我笑答：“知足者常乐。何必每天担惊受怕，去寻烦恼呢？当年我借钱下海经商是因‘一穷二白’。如今富足了，能实现儿时的梦想——象鲁迅那样，敢想、敢说、敢骂，才是我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