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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服从大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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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4 22:22: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苏北响马 于 2019-6-2 16:19 编辑

服从大局(三)
苏北响马

      李大胖子回到办公室赶紧联系长青大酒店订餐厅。临江县是个吃货之县,虽然该县GDP在全市稳居末位,但吃风鼎盛,由来已久。县城最为典型,街道店面以饭店最多。每天晚上各种饭店,门前车水马龙,门内人满为患。想找包间吃饭,晚点就会没地方。作为中档酒店的长青大酒店更是食客盈门,不先预定,晚上肯定不会有地方。李大胖子定了餐厅,接着又给参加接风晚宴的领导一一打电话,不参加的只有朱从顺。然后李大胖子到韩局长的办公室请示桌席的规格,也就是多少钱一客,喝什么酒,用什么烟。
      韩局长略微停顿一下说:中央八项规定,我们要坚决拥护。但人情往来也很重要,这样吧,桌席60元一客,酒用天之蓝,烟用硬中华吧。李大胖子说,韩局,我们日常的聚餐,规格都比这高,这是不是有点怠慢程局和汪部长了。韩局说,就按照我说的去办吧!如果你有意见你去找习大大去。说完莞尔一笑。
      韩局长今年刚刚50岁,大扁脸,脸型活像小品明星范伟,略微有点发福,戴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尤其对他的头发倍加爱护,浓黑的头发梳得纹丝不乱,打上高品质的发乳,看上去油光可鉴。他本来是文化局的局长,后来文化局和广播电视局合并成文广新局,就把他调过来。他在环保局一把手任上已经干了八年。
      原来的环保局长姓石,海称石大板。八年前的临江县正是招商引资最热火的时候,官员们人人都有招商任务,如果谁牵头招来的商人,投资了10个亿,那么县政府就可以奖励你100万。并且官员外出招商的所有费用都由政府买单,在如此激励措施下,临江的大小官员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招商热潮。偏偏这个石大板不识时务,引进来的化工企业常常被勒令停产整顿,为此常务副县长谬君专门把石大板叫到办公室训话,声色俱厉地骂了半个小时,石大板一声不响地听着。谬君骂累了,喝了口水。石大板问,县长骂完了没有。谬君翻翻眼不回答,只是喝茶。石大板拿出一张纸,说,谬县长,您刚才骂的这些我都懂,为了经济发展啊,为了财政税收啊,为了GDP啊,为了公务员工资啊,为了摆脱贫困奔小康啊等等,但是环境污染无小事,一旦让这些产生严重污染的化工企业开工,污染了我们临江的青山绿水谁负责?出现污染事故谁负责?我带来了一张纸,只要您写上责任承诺:所有乱排乱放的化工企业,一旦发生污染事故,不需环保局担责。我立马让这些企业开工。
      最后的结果是:石大板调到档案局当局长,韩里红调到环保局做局长。石大板的许多朋友都责怪他板板六十四,而他说问心无愧,晚上可以安然入眠。
      下午三点程楠准时来上班。在路上他就计划好了,到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韩局长的办公室来要求分配工作,以他之前的为官经验,领导人向来是喜欢主动要求工作的下属的。程楠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边浏览新闻边等韩局长,直到三点半分韩局长才来上班,整整迟到了半小时。
政府机关一般对考勤制度会抓得很严的。
      政府部门本身就是典型的人浮于事的地方,养的闲人特别多,如果考勤制度不严,闲人们就会分分秒秒跑光的。而事实上考勤制度是针对普通职员的,对领导根本无效。群众大可不必相信领导在公布考勤制度的时候,对群众所作的“带好头”的许诺,那只是哄群众的。其实在各部门一把手的心目中,他们已经把自己能够迟到早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群众却不敢啧有烦言,作为自己有没有统治力的重要指标。所以一把手领导所谓的“向我看齐”,很多时候只是说说而已,如果你真的信了,你就是十足的傻帽。
      又等了三十分钟,程楠才去敲韩局长的门。如果韩局长刚进门你就跟着进去,那就犯忌讳了。
      等级越森严的地方禁忌就越多,黑道如此,邪教如此,官场更如此。在官场,吃饭敬酒有禁忌,出行坐车有禁忌,排位列席有禁忌,即便是陪领导上厕所也是有禁忌的,而且大有讲究的,不妨写出来:1.不要站在领导前头;2.掏出来的不要太多,不要让领导觉得你的比他的大;3.尿得不能太快太远太高太猛,别让领导觉得他不如你威风强壮;4.领导尿完了你也得打住,没尿完也得憋着,别让领导觉得他不如你持久;5.尿得方向跟领导要绝对保持一致,以显示你能服从大局;6.领导抖三下,你就抖七八下,让领导觉得他的工作效率比你高得多;7.领导掖起来了你也赶紧收起马上给领导让路,使领导觉得他何时何地都有权威;8.领导用一只手尿,你必须用两只手,以此证明领导才是真正的一把手。
      当然如果领导是女性,那就另当别论了。
      韩局长的办公室果然很宽敞,也很有特点:缅甸花梨木的中式办公桌有三米长两米宽,桌上一头是电脑、书籍、文件,一头是青花瓷笔洗、鱼脑冻端砚、和田玉山料调色盘、印度小叶檀笔架等。大红酸枝的龙头椅听说是联华制碱公司送的,椅子后面是贴墙摆放的书橱,木料是科特迪瓦小叶檀,当然也是古色古香的,书橱两边是两个大叶紫檀的花几,分别养着两盆葱绿的吊兰。墙上挂着的是徐飞鸿的代表作《奔马图》,办公室桌对面是巴西花梨的茶几和长椅。
      程楠敲门进来,韩局长正在放茶叶沏茶,见程楠进来,说,正好,我同学刚刚送我的拉普山小种,味道不错,我给你沏一杯,你给品品。程楠说,您坐着,我来,我对茶呀有很深的情感,说起来我在墨脱的提拔全得力于茶叶。韩局长把沏茶的活交给程楠,新奇地说,茶叶还能让人提拔,你给说说。说着就坐到茶几后的长椅上,习惯性地用手抚驯一下已经非常服帖的头发,并正正西装领带。
      品茶不仅要品味茶的味道,还需要闻香见色。喝红茶的茶具最有讲究,选择一个好的器皿能让你品味出更多的感觉。韩局长的茶具是一式青花瓷的,颜色洁白,细致纯净,瓷器上的图案十分美观。用青花瓷来冲泡红茶,可以突出红茶的汤色,使红茶的琥珀色看起来更加清晰透彻和鲜明艳丽。
      程楠把一杯沏好的茶端放到韩局面前的茶几上,自己也端一杯茶在茶几的顶头坐下,韩局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微微颔首。
      程楠呷了一口茶,品味片刻,说,韩局,您这茶是上好的拉普山小种,有着非常浓烈的松烟香,并且这深红的汤色也很纯正。韩局说,程局,就你这两句话,我就知道你是懂茶的。我一大学同学是福建武夷山自然保护区的领导人,他给我寄来的拉普山小种可是桐木关周围正宗的良种。你说说看,茶怎么帮衬你的。
      程楠兴趣盎然地说,西藏老百姓喜欢喝茶,是从文成公主入藏时候开始的。茶叶的消食、止渴、去腻等功能,对于缺氧、干燥和以肉食、酥油、糌粑为主食的高原人民来说是很重要的,藏民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但他们喝的是酥油茶,给您喝您肯定是喝不惯的。如果看到制作过程您更不想喝了。  
      程楠喝了口茶,盯着韩局的脸不说话。韩局啜了一口,说,为什么啊?你接着讲,我正听着呢!
      程楠接着又讲:酥油茶的制作过程不怎么雅致。把砖茶熬成茶水,倒入竹筒中,加入块状的牦牛油、食盐和少许糌粑面,再用木棍里去上下捣鼓,一百多次后就可以喝了。酥油茶第一次喝是喝不惯的,有点咸,还有股很重的奶膻味,但喝多了就习惯了。
      韩局问,茶叶怎么成全了你?
      程楠说,韩局,我有点又枝又蔓了。西藏原来是不产茶的,都是用四川的砖茶。我到墨脱援藏的第二年,负责接待福建省福鼎市对墨脱的结对帮扶,他们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帮墨脱建一些学校,铺一些公路。有一次他们送了一些叫“福鼎大白”的茶给我,我觉得很好喝,就忽然想到墨脱属于喜马拉雅山东侧亚热带湿润气候区,四季如春,雨量充沛,年平均气温16℃,为什么不能种一些茶树呢?我给结对帮扶的领队李主任一讲,他也来了兴趣,立刻打电话,让福鼎市茶科所组成一个技术小组来墨脱,研究一下墨脱是否适宜种茶树。技术小组来一测量,说墨脱的土壤、气温、降雨量这三个种茶的硬性指标都非常符合,于是大面积的茶树栽培便在墨脱铺开了。韩局,您可能没去过墨脱,自然条件简直是太好了。山坡上伐掉原始树木,那腐殖质的红壤有一米多深,都是千百年树枝树叶烂掉形成的,肥得很,枯了的茶树栽上去,没几天就发芽分枝,呼呼往上长。后来李主任他们又培养制茶技术人员,培训茶农。到第二年,也就是2014年,墨脱的茶叶卖到了拉萨,供不应求,8000多斤的茶叶两周就卖完了,为什么呢?品质真的是好啊,无污染,高海拔,多雨水,酸性土,这些是出产好茶叶的重要条件,墨脱一个不少。后来参加四川省茶叶评比,两次获得金奖。县委书记旺东,认为我给墨脱立了大功,于是就接二连三地提拔我。
      程楠说完站起来给韩局和自己又续了点水,他知道下面应该做听众了。
      韩局长说,每个人的荣枯沉浮,乃“时”和“势”促成的。这个“时”和“势”就是大局,墨脱要发展这就是大局,你服从并顺应了这个大局,你就得到了提拔。我希望你以后要一如既往,顺势而为。
      程楠说,谢谢韩局指点,我听您的。我今天来想请韩局给我分配工作,把最苦最累的活布置给我,我年轻嘛,我不会可以学。
      韩局笑笑说,你也别着急,工作有你干的,你先把自己事情理一理,再熟悉熟悉环境,这对你很重要。
      程楠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他觉得韩局身上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是绵里藏针,让你无处着力,难以把握。不像墨脱县的旺东书记,巷口扛木头直来直往。
      正在他思忖的时候,副局长单宝喜进来了。单宝喜,比韩局大一岁,看上去老气。他仅仅初中毕业,本来是环保局第一届临时工。后来娶了县委副书记的痴呆女儿,便一步步提拔上来。
      程楠热情地接待单宝喜,引他坐到沙发上,给他沏茶倒水,并陪他坐到沙发上喝茶。
      陈楠说,我失礼了,我本来打算四点半去拜访单局的,因为我怕您手头有工作,等您处理完了再去打扰,不曾想您降驾先来了,太让我感动了。
      单宝喜说,程局长何必见外,谁拜访谁都一样,我是环保局的老兵了,没什么本领,就是做做实事。以后程局长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给你带点碧螺春来,李大胖子买的茶叶是不能喝的。你尝尝吧,我只知道喝茶,让我说出茶的好处我不会。
      程楠说,单局长太客气了,明天我一定回访,恭敬不如从命,茶叶我就收下了。单局长,我隔壁的朱局长好像很忙,我去拜访他,没说上几句话就被人叫走了。
      单宝喜说,他啊,大忙人一个,整个局里就他最忙,比韩局忙,比习大大忙,你以后就会知道的。今晚你到酒桌上可要多敬他几杯。
      说说讲讲就到六点钟了,局领导班子一起乘两辆车来到长青大酒店,去接汪部长的车还没到。他是不可能先到的,等韩局打给他电话催,他才能动身,这就是官场套路,否则他一个人先来,而环保局的领导一个没来,那不是尴尬吗!
      饭局没开始就得掼蛋,这是临江县的规矩。临江县有句顺口溜,叫做“饭前不掼蛋,等于没吃饭”,掼蛋是临江县近几年才流行的一种扑克新打法,听说几乎已经流行全国了。
      打牌过程中,韩局长给汪部长打了一次电话,过了大约5分钟汪部长就到了,韩局已经打到A尖,但看汪部长到了,就摔牌不打了。
      宴会由韩局主持,韩局让汪部长坐上席,汪部长说,今天是欢迎程局长的,我坐不合适。程楠说,您不坐谁敢坐。韩局说,没汪部长送程局过来,程局如何来上任?您就别推迟了。汪部长稍稍推迟一下便坐在上席,程楠稍稍推迟也就坐在二席上。程楠问李大胖子说,怎么朱从顺局长没来。李大胖子说朱局长有私事不能来。程楠心里像吃了一只苍蝇。
      韩局长致祝酒词说,今天汪部长给我们环保局送来了精兵强将,我相信我们环保局的工作会更上台阶,更加辉煌。欢迎程楠局长,欢迎汪部长常到我们环保局指导工作,先干一杯。大家都跟着痛快地干了杯,酒席气氛非常温馨融洽。
      刚刚端起第二杯的时候,韩局长的手机响了,是朱从顺的电话。韩局长说,朱局,非要我过去吗?我能不能不过去。韩局长又听了朱从顺叽哩哇啦讲一通,关掉手机对汪部长和程楠说,实在抱歉,朱局那边要我去,我不得不去。柴局,你来主持一下,汪部长实在对不起了,下次我再请你。
      一把手局长被朱从顺叫走了,本来热热闹闹的酒席一下子冷清下来。
      程楠暗暗地握紧拳头——此仇不报非君子。
                                        (待续)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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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5 05:46: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写人情世故入木三分,真实残酷。社会世相拿捏到位。知识的渊博令人惊叹。写作的时候,信手拈来。给小说增添亮色。也是作者小说独到之处。
发表于 2017-8-6 04:29: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服从大局,官场的复杂与凶险可见一斑····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15: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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