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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服从大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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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7 07:46: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苏北响马 于 2017-8-7 08:13 编辑

服从大局(五)
苏北响马

      十点钟会议准时召开,除了七位班子成员外,监测站站长李厚龙和监察大队大队长姚卫国也参加会议。韩局长主持会议,李大胖子做记录。先由分管局长朱从顺介绍情况。
      朱从顺说,联华制碱公司是我县2008年引进的,2009年投产的大型制碱企业,采用侯氏制碱法制碱,由于设备陈旧,精密程度差,制碱过程中有大量的氨气散逸和排放,造成空气污染。六年来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周边四圩村三圩村的老百姓深受其害,反应很强烈。但更换制碱设备,要几亿元,所以联华只能用补偿的方式安抚当地老百姓。这家企业污染时间长,被举报的次数多,所以去年已经被苏北督查中心点了名。韩局是清楚的,上天苏北督查中心的顾主任回家看望母亲,对我们讲,要高度重视联华的污染问题。昨天四圩村的村民代表又来上访了,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他们很可能到苏北督查中心去上访,那样我们就更被动了。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的。
      韩局长坐在会议桌的顶头,面沉似水,毫无表情地对与会人员说,大家说说看,我们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大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位先讲?
      李根成说,韩局,我先说几句,抛砖引玉。6年来,为联华空气污染的事情,韩局已经多次召开会议,研究这个老大难问题。我记得韩局在2012年还亲自到联华去调研检查,当时谬县长也去了,这说明我们局党委是高度重视这件事的,老百姓说我们不作为,那完全是被敌对势力利用了的。我先说到这里,韩局。
      一陈沉默,韩局长不得不点兵点将,说,姚大队,你是管监察的,你谈谈。
      姚卫国欠欠身子,说,这个联华,店大欺客,它是我县化工企业的龙头老大,纳税大户,占全县财政收入的21%,但让它停产整顿,一天就是十几万的财税损失,对于我们临江这个贫困县来说,真的是停不起。但不停产整顿,偷排偷放的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从而就会持续地引发群众上访和到厂李闹事的事件,并且还会引起别的化工企业纷纷攀比的问题。从我们小小的监察大队角度看,停产整顿当然再好不过了。但从促进我县经济发展的角度看,我认为一刻也不能停。韩局,我就说这些。
      韩局面露微笑,说,姚大队,你屈才了,以你的大局观可以当厅处级干部。
      姚大队谦虚地说,能在韩局领导下,做好监察大队的工作,我就心满意足了。
      韩局继续点兵点将,说,李站长,你谈谈。
      李厚龙脸很黑,嘴唇厚,特别像非洲黑人,所以监测站职工私下里给他起个外号叫“刚果龙”,他听到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幽默地说,刚果龙,这名字听上去不错,我成海龟派了。
      李厚龙说,联华排的主要是氨气,这个氨气嘛,虽然不是什么毒气,但达到一定浓度后,对人的伤害也是很严重的,因为氨是一种碱性物质,它对接触的组织具有腐蚀和刺激作用,可以吸收组织中的水分,使组织蛋白变性,并使组织脂肪皂化,破坏细胞膜的溶解度,对人体的上呼吸道有刺激和腐蚀作用。浓度过高时,还会引起心脏停搏和呼吸停止。去年,我们监测站夜里去测量过了,以他们现在的散逸量和偷排量,还不会引发大面积的中毒,但让周边老百姓不适是肯定的,尤其在夜里。当然,如果赶巧是个无风的夜晚,他们的偷排量大一倍,必然会造成大范围的伤害事故。韩局,我就说这么多。
      韩局说,大家不要被李站长的话吓着了,海边哪天能没有风,否则国家投资建那么多风力发电设施干什么?李站长,你们监测站到这么大的企业去偷偷测量,这种事情以后要向我汇报,你是个老同志,这点大局意识应该是有的,我说的这些话算是对你的批评,你以后要引以为戒。
      李厚龙尴尬地点点头,算是认错,然后脸色阴沉下来。
      韩局并不理会,说,朱局,你是分管的,你谈谈你的看法。
      朱从顺说,联华的问题是个老问题,一投产就产生污染,6年来就没有停止过,周边的老百姓深受其害。但我们对它是投鼠忌器,主要原因前面发言的同志已经讲过。我们对它的最大罚款只是5万元,但对于年利润达十几亿元的大企业来说,是杯水车薪,还不如大楼里的一块砖头。大家可能不太了解,前年苏北督查中心多次接到关于我们对联华不作为的举报,中心准备派人来勒令联华停产整顿,因为督查中心一把手顾主任是我们临江县人,韩局亲自去说情,才没派人来。我认为联华污染使当地人民长期苦不堪言,联华老总尾大不掉,总用钱来解决一切。一旦出问题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长痛不如短痛,我建议大队立即下发整改通知书,让联华停产整顿。
      韩局长不动声色,继续点兵,说,单局,你谈谈你的看法。
      单宝喜清清喉咙,说,我没文化,把握政策水平低,我听韩局的,韩局认为正确的就正确,韩局认为错误的肯定错了。韩局,别的我不会说。
      韩局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对工会主席李芳说,女同志心思缜密,李主席你说说看。
      李芳原本是县医院的护士,1995年无锡邓斌非法集资案爆发,李芳被抽调去看守邓斌,结案后李芳被任命为环保局工会主席,从没有任何级别,一步达到副科级,让许多人羡慕不已。后来,她一路努力,想成为正科级,但过了20年,她仍然还是环保局的工会主席,就像打了万年桩一样。46岁那年,她到深圳出差,遇到了著名的算命大师邵伟华的夫人陈园,就请陈园测命,陈园说,你28岁这一年,一步好运让你一生衣食无忧。之后便是20年平运,平淡无奇,既没有官运也没有财运,保持良好的心态,不争不拼,可得长寿。从深圳回来,李芳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以前争强好胜,斤斤计较,嫉妒红眼,样样毛病有,而现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便关己也木然淡然处之,所以一下子人生境界提高了许多。
      李芳微笑着说,韩局,这些都是你们大老爷们决定的事情,怎么问我这个女流之辈?哪个职工需要介绍对象你们找我。联华我去过,大都是男职工,谁嫁了谁倒霉。
      韩局长并没有不高兴,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指望李芳能有什么意见,他让李芳发言只是个姿态而已。他又转头望着柴银翔说,柴局,你是环保老兵了,你认为让联华停产整治可不可以?
      柴银翔并不立刻回答,反而离席去倒杯开水,回到座位上才说话,韩局啊,这个联华的老总,我上天还和他在一块喝酒,我骂他说,挣了那么黑心钱,为什么不更换设备,少让周边老百姓遭罪?你们猜他怎么说,他说柴局啊,你以为我挣的那些钱我都能上腰包啊?你看,周边老百姓天天去闹事要钱,你们环保局常常来罚款要交钱,政府有些部门经常来揩油,比如老年大学来要钱,《临江诗苑》主编来要钱,残联来要钱,工商联一搞活动就要我们出钱,职业中学的化工班要我们投钱,县医院搬迁要我们捐钱。还有我们公司工人的工伤事故要赔很多钱,当地黑道要送钱,还有一些要花钱的地方不便说。所以你们看我们做老板的好像一个个都是人五人六的,其实我心里苦着呢。我如果不是对临江县有感情,我早把工厂搬东南亚去了。麻烦柴局,你回去遇到你们的县委书记和县长,请你告诉他们,再来逼我,我就不干了。韩局,这孬种说到此处,竟然嚎啕大哭起来。韩局,我先说这些。
      韩局问,这么说,你是同情联华的处境了?
      柴银翔说,比较同情,联华不容易。
      最后,韩局对程楠说,程局,你虽然是刚刚上任,但你是二把手,你的意见举足轻重,你谈谈吧
      程楠静观各人的发言,真是各怀心思,各具个性:李根成避实就虚,拍马溜须。单宝喜无遮挡效忠,庸俗可憎。姚卫国表面客观,其实倾向鲜明。李厚龙实事求是,厚道公正,但韩局反而讨厌。李芳淡漠推脱,言不及义。柴银翔滑头老道,明贬实褒。倒是朱从顺不躲不让,态度鲜明。本来陈楠对朱从顺是讨厌的,甚至不想看到他。但从他对待联华污染这件事的态度来看,完全让程楠树大拇指。
      程楠想工作归工作,个人恩怨归个人恩怨。如果明知道他说得正确,却要与他为敌,自己岂不成了颠倒黑白、口是心非之人了?
      程楠说,韩局,我刚刚上任,对环保上的事情真的不怎么了解,如果一定要我发表意见,我认为朱局说得有道理,这个联华污染了6年,是该停产整顿了。
      韩局面无表情,等程楠说完后,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联华是我县6年前引进的最成功的大企业,每年给我们财政带来了近两个亿的收入,给周边乡镇带来800个就业岗位,更对它的下游的企业,如盐业、制氨业、二氧化碳厂都是一个强力的支撑。联华制碱公司为我县的经济繁荣做出了重要贡献,这就是主流,这就是大局。当然联华的污染问题也是客观存在的,有时还相当严重,这就需要我们环保人去制止去防范,否则要我们环保局干什么呢?下发一个停产整顿的通知书多容易,但这样就一来,一家对临江县人民有很大贡献的企业就可能被整垮,我县的经济就会受到重创。我们做一切工作都要服从大局,不能仅仅盯住我们所立足的一亩二分田。会工作、能工作、想工作的同志应该在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这两个对立的工作中,找到一个平衡点,获得一个双赢的结果。所以我建议,暂时不能对联华实施停产整顿,我要做的工作是安抚好闹事的群众,协调好老百姓和联华的关系,及时发现挑拨群众的敌对势力,分发好联华给周边群众的补偿款。这是我的看法,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单宝喜第一个表态,说,韩局长高瞻远瞩,这番话为我们环保局今后的工作指明了方向,我坚决拥护。
      李根成说,还是韩局站得高看得远,朱局,你总是站在哼哈二将的立场上看问题,怎么能看得远呢?我同意韩局的高见。
      柴银翔说,联华夜里的偷排问题,我们必须重视,我建议李站长要加大监测力度,至于让联华停产整顿,我看还没有到那个严重程度。我有一个大表哥在三圩村,离联华要稍微远点,以前穷得叮当响,上次他儿子结婚请我去,三层小洋楼,明晃晃的,我问怎么一下子就富了,大表哥说,全托联华的福,他自己、儿子和闺女都在联华上班,每年还有几万块钱的补贴,平时群众闹事还能分个万儿八千的,所以大家不要只看到周边群众闹事,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弄点钱花。
      姚大队和李厚龙都表态,赞成不对联华实施停产处罚。李芳说,你们大老爷们有的说向东,有的说向西,你们最终作出决定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韩局看着程楠,程楠有点尴尬地说,我刚刚上任,有说错的地方请大家指正,韩局说得很有道理,也很有大局观。朱局的担忧我们也要重视,至于要不要对联华实施停产处罚,我真的不能判断。
      韩局脸阴沉下来了——他看着程楠,是希望他发表支持自己的意见,结果程楠却走中间路线,骑墙观望,这让韩局很不满。
      最后只有朱从顺没有表态了,韩局说,朱局,该你表态了,征询意见的时候,我们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表态就是立场问题了。
      朱从顺面色惨淡地说,我坚持我原来的意见,必须要对联华实施停产整顿。李主任,请你在会议记录上记清楚了,出现事故可别拿我来当替罪羊。
      朱从顺最后一句话,让韩局长脸有点挂不住了,他有点动怒地说,别拿事故来开道,6年来你一直拿事故来吓大家,请问事故在哪里呢?
      李根成插话说,韩局,我看事故在他的梦想之中吧!
      朱从顺站起来责问道,李根成,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根成也站了起来,大声地说,朱从顺,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你不就想让韩局走人,你来当一把手吗?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韩局大声地呵斥道:都给我坐下来。
      二个人都悻悻而坐。
      韩局说,我们来表决,赞成不处罚的请举手。
      九个人有七个人举手,只有朱从顺和程楠没举手,程楠本来想举手的,但举到半途又放了下了。
      韩局又说,反对不处罚的请举手。
      只有朱从顺一个人举手。
      韩局说,好的,李主任你宣布一下表决结果。
      李大胖子站起来宣布,经过举手表决,赞成不处罚的7票,反对不处罚1票。
      韩局说,根据我党民主集中制,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我们决定暂缓对联华实施停产整顿。但给周边群众的补偿也要实施,这件事还是按照老规矩去办,请朱局全权处置。散会。程楠副局长,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程楠一听韩局这样称呼他,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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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7 14:28:59 | 显示全部楼层
读到连载一至五,感想有三,一是题材重大,反映现实。牺牲环境发展经济在相当一个历史时期以来,为各地尤其是贫困地区所实行,并被实践证明是错误的。但是,要纠正当年所犯的错误,却并非易事。从这个意义上说,小说以文学作品的形式,呼吁环保,呼吁生态发展理念的回归,是很有意义的尝试和努力。二是刻画到位,描写细腻。官场有官场的规则,也有官场的潜规则,各式人等在官场的表现,历来是官场小说的亮点和看点,作者在对官场各式人等的描写上,显然做足了功课,也下足了工夫。比如第五节对会议上各式人等的表现或者表演的刻画,把握拿揑得比较恰当,为下面进一步展开矛盾和冲突做了充足的铺垫,也给了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三是注重悬念,把握技巧。小说创作中尤其是故事情节推进中的悬念设置,十分重要,既是提高作品可读性,抓住读者的关键,也是作品文学性和艺术的主要体现方式之一。在这一技巧的把握上,作者显然是深谙此道的。包括此前韩局长对徐悲鸿画马的那番议论,看是闲笔,却是一个悬念放在那儿,相信在此后的故事发展中会揭示出“谜底”来。期待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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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7 15:47: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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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8 07: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闻石8071 发表于 2017-8-7 14:28
读到连载一至五,感想有三,一是题材重大,反映现实。牺牲环境发展经济在相当一个历史时期以来,为各地尤其 ...


感谢闻石先生!闻石先生读得仔细,评得诚挚。不虚与委蛇,认真仔细的风格是我学习的榜样!
发表于 2017-8-9 21:45:02 | 显示全部楼层
希望杨主任,要一以贯之,把小说写完整。我们都期待着呢。
 楼主| 发表于 2019-6-2 15: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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