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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引子(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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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 16:56: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苏北响马 于 2018-8-2 16:57 编辑

药引子(小小说)
苏北响马

      85岁的大国医唐老先生退休后,回到了阔别50年的故乡临海县,在县城边上的“临海雅居”买了一套房子,安度晚年。
      严格地说是他自己给自己退休的。他60岁从南京中医院退下来后,就被南京中医药大学请去做教授,同时还被聘请到南京最大的中药店德济堂去每周坐两次诊,这一干又是二十五年。
      现在他回到故乡,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每天看看书,临临帖,散散步,确实比先前清闲了许多。
      唐老先生落叶归根的消息,没几天就传开了,病人知道后,都想来请他瞧病,只是苦于不认识,不敢蓦然登门。
      但是事关健康和生命的大事,人们总会豁出去的。唐老先生的门终于被病入膏肓者敲开了。开几副中药方子服下去,有的人纠缠了十几年的慢性病竟然好了。有几个已经宣布死刑的人竟然又活了下来,当然也有看不好的。渐渐的来看病的人便多了起来。
      唐老先生对病者的态度特别好,用“温和”二字来形容是最为恰当的。他总是上午看8个,下午看12个,且分文不取。只是在家门口挂个牌子,上面用端正的欧体写着:自觉排队,请勿喧哗。
      对于小病,唐老先生一概拒绝说:去看西医,比我这里效果好。对于疑难杂症,他说:试试吧,三五天有效则继续用我的药方,无效则另请高明。对绝症,他总会安慰说:没事的,用对方子,您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仁济药店的王老板,眼睛经常发炎发红,挂水好了,过三两天又发作。他听买中药的人说起唐老先生的本事,就立刻前去就医。到了一看,唐老先生家住一楼,病者在门外排了很长的队,路远的人还在小区里搭帐篷等候。他等到第五天才轮到。见此情景他便动了心事。
      他进门坐下来,自我介绍说:“唐先生,我是仁济药店的老板,是来瞧眼睛的。我想先跟您说一件事。您医术高超,有济世仁心。我每年付您30万元,请您到我们仁济药店去坐堂,您的医术一定会给更多的患者带来福音,您看怎么样?”唐老先生盯着王老板的眼睛,温和地说:“我看病不为钱,您说您的病吧。”
      王老板一咬牙说:“五十万怎么样?”
      唐老先生并不搭话,又仔细地看他的眼睛,就低头写处方,写好了说:“您这红眼病,病源在心。您心火太旺。我给您开了副三黄泻心汤,您回去服几副肯定有效,只是缺药引子,没有药引子疗效就会大打折扣。”王老板说:“我是卖药的,药引子难不倒我,您尽管说!”黄老先生说:“这个药引子比较特殊。您大概六十开外了吧,请您回去问问那些和您年龄相仿的买药者,看看他们到了这个年龄最关心的是什么,得到的答案就是药引子,您每次喝药的时候,把答案走心里过一遍,这三黄泻心汤的疗效就大了。”
      一个月之后,王老板给唐老先生打电话道谢,说他的眼疾痊愈了,再也没犯过。并且打算重新安排生活。唐老先生说:“祝贺您!您的药引子找对了……”
      某天,县政府办的牛主任突然登门,说李县长病了,请唐先生出诊。唐老先生说:“你们县长什么症状?”牛主任说李县长神情木然,恹恹思睡,轻度发烧,头痛欲裂。唐先生说:“李县长和我是老朋友了,我们都爱好书法。两个月前,在他给我接风时,我就给他把过脉,身体好着呢,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牛主任说李县长已经病一星期了,瞧了几个医生都没疗效,李太太很着急。唐先生说,下午去吧,这几个病人是从乡下赶来的,得看了让人家赶回去。
      下午,一辆帕萨特在一陈旧的小区8号楼前停下来,李县长家住一单元三楼。
      平心而论,李县长为人不错。他低调、谦恭、细心、彬彬有礼。工作勤奋认真,对人真诚。只是应酬多,不太注意身体,不到五十岁,就两鬓斑白,满脸疲态。唐先生对他印象总体很好。
      李县长是到南京看病认识唐老先生的。李县长是中文本科,涉猎广泛,而唐老先生古文好,又精于书法,两人有共同的爱好,便觉得投缘。两人从医患关系,慢慢发展到了忘年交的关系。
      唐老先生提着药箱,由牛主任领着走进李县长家。李县长的家有点寒碜,但李太太很热情。她说:“唐老先生,辛苦您了。老李他精神恍惚,茶饭不思,只好麻烦您亲自一趟。”
      唐老先生说:“我上个月给他把过脉,不会有事的。”
      “您先歇歇,喝点茶?”
      “看病要紧,领我去卧室。”
      李县长躺在床上,盖着一床棉被。眼睛闭着,满脸病态。床头摆着一幅书法作品——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的小楷横幅。唐老先生一看就知道这是李县长去年在省书法比赛中荣获得一等奖的作品。颁奖的时候自己也在场。该作品平和简静,萧散自然。秀朗雅致中见刚劲之气,有端庄、洒脱、飘逸之美。
      李县长睁开眼界,挣扎着要起来,被唐老先生一把摁住,唐老先生说:“不要起来,就躺着,我给你切脉。”唐老先生敛声屏气,眼帘低垂,如老僧入定。约5分钟后,唐先生对牛主任和李太太说:“请二位回避一下!”二人退出卧室,随手把门关上。
      唐老先生说:“您真的病得不轻。脉象散乱,外邪攻心。再不医治,就会乱了神智,引发癔症。”
      李县长半睁着眼问:“请唐先生赶紧下药,县里还有许多工作等我去做呢?”
      唐老先生说:“急不得,您这是心病。近来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心里不清净?”
      李县长喃喃地说:“都是这幅小楷惹的祸。一开发商看中了,说是难得的佳作,要出10万元购买。我知道不值这么多钱,但儿子被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录取了,我正为钱发愁呢。所以难啊!”
      唐老先生说:“您这小楷确实好,我看价值不止十万。”又说:“我已经给您想好了一个古方,叫当归正心汤,只是缺药引子。”
      李县长问:“要什么做药引子?”
      唐老先生说:“一张有字的纸,您这幅小楷正合适。”
      李县长吃惊的说:“这小楷做药引子,怎么做?”
      唐老先生缓缓地说:“把它烧了,然后取少量纸灰同药一块熬,一剂下去,包您药到病除。”
      李县长把小楷拿过来看了又看,说:“看来看去不值十万元,我会写得更好的。您赶紧拿去做要药引子吧,治病要紧。”
      三天后李县长登门感谢,说外邪已除,现在是神清气爽,专心工作。唐老先生说:“您那小楷最多值一千,但做药引子的价值却不止十万。”
      某天,一不速之客登门。此人四十多岁,衣衫褴褛,语言乖巧,行为粗俗。进门就给唐老先生磕头,称自己是唐老先生的侄子。经唐老先生细问得知,此人确实是他的远房侄儿,海称唐三。按排行应该叫唐老先生为大爷。
      唐老先生说:“孩子,你来看大爷,大爷自是高兴。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唐三说:“大爷,您侄子无能,这些年穷死了,老婆带孩子回云南,十年不回。您是中医大师,能不能帮侄子治治穷病?”
      唐老先生笑了,屋子里的病人也笑了。
      唐老先生温和地说:“孩子,古人云,小富靠勤大富靠命。如今这个世道,只要你勤于劳动就能致富。今天你给大爷磕了三个响头,大爷不能让你白来,我也要学古人,给你拟副方子,治治你这穷病。”
      唐三激动地说:“那请大爷赐药!”
      唐老先生来到书房,在一块生宣上,笔墨淋漓地写了四个欧体大字:天道酬勤。然后拿出500元钱,又抓来一把黑色的种子对唐三说:“孩子,这四个字是药方,你回去挂在厅堂上,每天念几遍。这500元钱和这秦蘅的种子是药引子,你回家把这些种子播种了,三个月后自然有钱赚。”
      三个月后,唐老先生给老慢支患者开的药方中,总会加上一味秦蘅,并介绍病人到唐三处买,还嘱咐该给多少钱。
      半年后,据病人说,唐三真的小富了,老婆孩子也想回来。
      一年后,据病人说,唐三赌钱输了很多钱,家里的东西都被债主子拿走了。后来又听说他嫖娼被关,秦蘅已经不种了。
      唐老先生唏嘘之余,在宣纸上写下两句话:穷病心病皆可治,唯有德病药难医。
发表于 2018-8-4 09:46:16 | 显示全部楼层
很长时间没有读到先生的作品了,很喜欢先生的小说。
发表于 2018-8-4 22:23:3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力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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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30 07: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心病还得心药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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