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

郭苏华

长恨歌
郭苏华
这几年，学校的中层我也不做了，说真的，懒得和那些污七糟八的人同流合污。于是，在几年前，我就去了海城做家教。
一开始，我住在这里打工的老乡那里。时间长了，也不好老是叨扰人家。
我就估摸着在海城租一个房子。海城，你是知道的，寸土寸金，房子不是好租的，不能把挣的几个钱都投到房租里去。
一开始，就租那种廉租房，卫生间厨房都是公用的。在老家，像我一个小教师，虽然不富裕，却也是过得去，这样的房子，租了还是不舒服。
那天，我在98同城网上，半夜了，忽然看到网上跳出来一句话，今夜，我为自己祝寿，买了一瓶凉啤，二两烧卖。是个女的。多简单，多率真。我立刻发过去五十二块钱红包。
就这么的，我们在网上认识了。许多男人在网上钓鱼，或者站在街头用手机摇一摇，或者在马路上的地上，寻找一夜情的广告。
我这个也是雷同的。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说年轻，其实也不年轻了。甘肃天水人，我是江苏涟水人，都有一个水，倒是天南海北的过客。
她说，她92年就辍学出来打工了，小学毕业，却愣是把一大本的《中国通史》通读了一遍。
她的丈夫在甘肃老家带孩子读书。她一个人在海城打拼。她在花桥那里，有一套房子，说真话，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能有一套房子，而且是这样一个单枪匹马闯世界的不识多少字的女子，我真心佩服这个女人。
我们聊了两个星期，她知道我一个人租房，直接搬过来跟我住在了一起。
后来，我们搬了一个好一点的公寓，两个人合租，这样要合算一点。
她搬过来的时候，身后背一个大包，前面背一个小包，手里拖着一个拉杆箱。她抬头看着我一笑，说，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我看到一个明眸皓齿的女人站在我面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一个女人会跟我在一起？
她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不要这么吃惊好不好，我跟你讲清楚了，我跟你没有爱情，只有需要。我老公一来，你就消失。我点了一下头。
接过她手里的拉杆箱，一只手去取她脖子上的挂包。一个女人在这个人海茫茫的大城市里打拼，真是太要魄力了。
我说，你去洗个澡，休息一下，我们今晚出去吃，庆祝一下。她又笑了一下，说，好。
她进了卫生间，我坐在外面客厅看电视。电视的节目并不能吸引我。倒是卫生间里哗哗的流水声，一直清晰地击打着我的耳膜。
我想象，雾气蒸腾包裹的里面那一个水润的女人身体，我的下面不由就控制不住了。
这些年，我的生活一直这样的悠闲，悠闲又苦闷。我曾经有一句名言，活着，就是受罪和等死。可是，我的身体被锻炼得这么棒，世界多么美好，没有人想死。所以活着是很漫长的。如何打发这漫长呢。
在单位里，我找不到那种强烈的存在的感觉，只有在女人那里，我才能得到巨大的安慰和满足。啊，这个世界上幸亏还有女人。她们温热的胸口和柔软的乳房，就是我疲惫灵魂的栖息地啊。
也许，你会以为我没有老婆，怎么可能呢。我的老婆是世界上最贤惠最吃苦耐劳的女人，可是，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当然不会抛弃她。每一个有责任感和良心的男人在女人过了四十五岁的时候都不能抛弃她。因为，她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除非她是杜拉斯或者乔治桑，或者是法国那位总统夫人。
每个晚上，我跟我的老婆睡在同一个枕头上，但是，我的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对这样同床异梦的夫妻呢。我估计不能说是十个夫妻有十个，起码八九个。
有什么办法呢。我的灵魂里空荡荡的，就像有一阵阵穿堂风吹过，冷飕飕的。我需要精神的安慰与寄托。可是，这个女人说，她没有爱情，只有需要。只要她老公一来，我必须立刻消失。
消失就消失吧。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这天南地北的过客，相逢就相逢了，消失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消失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这么瞎想着，卫生间的门一开，她出来了。这个叫笛安的女子。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脸上一片刚刚升起的氤氲的朝霞，身体裹在薄薄的睡衣里，隐隐的曲线呼之欲出。我忽然就忘记自己是谁了，莽撞地跑过去，抱了她，就扔进床里。
她一点也没有反抗。就像一个干旱的土地，渴极了，拼命要水喝。
这个晚上，我们没有出去吃饭。
我起来煮了一碗羊肉汤，下了两碗面，又炖了几个鸡蛋。我的手艺还是可以的。
我坐在那里，看她不抬头地吃，一缕头发垂在脸的旁边，我伸手把她的头发抿到耳朵后面。
她抬起头，在勤奋吃饭的间隙，看了我一眼，说，你真好。然后笑了一下。她的笑真好看，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她说，我不会抛弃我的丈夫，他在老家带两个孩子读书。我说，我知道。我是你的临时丈夫。她说，是工具，或者鸭子。我说，好吧，你准备给多少钱。她笑了说，你值多少。我叹了一口气，说，还真不怎么值钱。
那个晚上，我们又做了好几次。她好像总不满足。后来，她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这是一个美好的海城的夜晚。
她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
她有一个公司要打理。可是，她又像一个典型的外来打工妹。什么事情赚钱就做什么。所以她把自己搞得很累。
我真心佩服这样一个很上进很拼的女人。
一个晚上，她喝醉了酒，叫我去车站接她。
在车站，我看到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满脸的疲惫，见到我之后，忽然就大哭起来。
我默默揽过她的肩膀，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说，我们回家。她脸上都是眼泪，我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巾，擦干她的泪水。说，家里煮了好多你喜欢吃的。我们走吧。她点点头，就像雨里的一棵小树，都是被风雨抽打的痕迹。
那天晚上，她跟我借了一些钱，也不多。
陌生男女在一起，最忌讳的就是钱。
张爱玲说，女人好到问你要零花钱。当然，那只能是丈夫。我们之间一直没有经济交往。我并没有像一般男人那样提防她。况且，我自己也没有多少钱。
过了一段时间，她把钱带回来了。要还给我。这个女人非常的守信。她活得清楚而明白。
过年的时候，笛安对我说，她要回家了。我说，好。
她又像来的时候一样，前面一个包，后面一个包，手里一个拉杆箱。
整个春节，她就像从来没有来过我生活的女人一样，甚至都没有一场雨留下的痕迹更多，或者就像一场雨，把所有的交往痕迹都冲得干干净净。
而我倒是常常会想起她。
我对老婆没有隐晦这样的事情。其实，夫妻在一起久了，什么都瞒不住的。那种气场就在那里。妻子或者丈夫的嗅觉比一只警犬的嗅觉还要灵敏。睡觉时，那种僵硬的体态，那种游离的眼神，都暴露了一切。
老婆也没有哭。她很安静。她说，你可以选择跟她在一起，我成全你们。我苦笑，说，可惜，人家不要我。老婆鄙夷地看着我说，原来你只是被人家用了一下就扔掉的卫生纸。我说，雅兰，我也没有办法。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婆看了我一会说，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我也管不了你。时代就这样了，没用的男人才一个老婆没有。有用的男人后面都是一堆，这跟古代有什么不同啊。古代三妻四妾是明媒正娶的。现代是暗的。实质是一样的。我不说话。翻过身去，睡了。
其实，我还是睡不着。笛安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呢。
据我的经验，在婚外情里，女人会陷入感情，男人却只是为了解决自己的性。这一次，我算是见识了不一样的女人。这个女人简直理智到可怕。
过了年，我又去了海城。
笛安一个春节没有跟我联系。
我到海城一个月后，她忽然发信息说，我想见你。她总是这么干脆而不容置疑。我只好说，你来吧，我在呢。
的确，我一直在等她。而她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她到了这里。我打量了她一下。她还那样，漂亮，处处透出干练。她身上没有背很多的包。看起来，像一个标准的白领。她肩上是一个LV。我虽然不太认识这些名牌，但是，也还能感觉出来。
她笑了一下，说，想我了吗？我苦笑了一下说，想又怎么样？她说，那就干脆一点。我知道，她迫不及待了。这个女人。总是这么单刀直入，没有任何铺垫。
那个晚上，她告诉我，过几天，她的丈夫就要来了。她准备去美国。
我说，去美国干什么？她笑了一下，黑暗里，她的牙齿就像贝壳一样闪亮。她说，从此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联系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掉进了茫茫的黑暗的大海里，或者深不见底的黑洞和深渊里。
果然，她走了之后，删除了和我的一切联系。
笛安，这个在网上认识的女子，又消失在网络里，人海里，再也不见了。
我时时会想起这个女子。
不久，我在网上又钓了一个女子，叫如烟。
是的，就像烟一样，这些女子，很快就消失了。
我想起来，古代有一个烟花女子，叫柳如烟。
如烟，我在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如烟多好，一会儿就消散了，连一个踪影也找不到。

2018   11   9  

风先生

不错。小说这么写，也挺有味，欣赏了！

朱石领

哈哈，题目挺有味道，内容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