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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深处有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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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25 15:45: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竹林深处有人家
            
竹乡的清晨,太阳还没有从东边山头露脸,清脆的鸟叫声、农家的鸡鸣声就已经此起彼伏了。放眼望去,乳白色的浓雾象流动的浆液,在竹林间涌动。它翻腾、缭绕在修长挺拔的竹枝间,如身着白衣白裙的仙女,翩然起舞,舞姿婀娜。一株株顶天立地的毛竹,似向人们展示它磅礴的气势和蓬勃向上的力量。太阳慢慢升起来,雾气渐渐散去,郁郁葱葱的竹叶便有了深深浅浅的绿,深绿、浅绿、墨绿、嫩绿,所有能想到和想不到的绿色。当柔和的阳光透过或密或疏的竹枝和叶片,洒落在松软湿润的泥土上。在枯黄的落叶间,可以看到一颗颗胖乎乎的竹笋从泥土里钻出来,憨态可掬,笋尖上顶着圆滚滚的露珠,在晨光的映照下,闪动着五彩的光。雾散尽了,枝头上的鸟鸣声却更多更响了,鸟儿们似乎在歌唱,又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于是静谧的竹林便有了勃勃的生机。
吃完早饭,阿虎从楼梯下的旮旯处找出一把生锈了的短柄锄头,一把勾刀,再从墙上取下结了蜘蛛网和灰尘的竹篓。他把勾刀和短柄锄头都放进竹篓里,把竹篓系到后腰上。
“阿虎叔,你要上山去?”说话的是邻居建林,他正追着他的小孙子喂饭。
阿虎俯下身帮他逮住了小孙子,嘿嘿的笑着,摸着他圆滚滚的脸蛋说:“小子,要好好吃饭才长得快。”回头对建林说:“我去挖点笋来晒点笋干,再不去,笋要老了。”
“唉,老就让它老吧,这年头,好吃的东西多了,笋干也没人吃了。我去年进城送了点给我儿子,今年去看着还好端端的在那里。你又没子没女,自己吃吃就少弄点吧,年纪大了,石板路又滑,走路要小心。”建林抱起小孙子,教他说:“跟阿虎太公再见!”
阿虎的竹林在燕子岩的山腰处,那块突出的大山崖后面。这座山,这片竹林,这条小路,阿虎太熟悉了,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旁边是谁家的竹林,脚下踩着的那块石级是长的还是方的。阿虎活到八十二岁,除了最近这十来年他远走外省帮侄女管理工厂外,跟这片竹林几乎就没怎么分开过。他生在竹乡长在竹乡,吃着竹笋喝着山泉水长大。十几二十岁的年纪,阿虎便已经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干活能手。竹乡没有水田,就连旱地也很少,竹林就是竹乡人的命根子,是竹乡人赖以生存的口粮。年轻的时候,他几乎每天和村里的壮劳力们一起上山护林、砍竹,把砍下来的一捆捆青竹拖下山。长长的竹梢拖在身后,刮打得石级哗哗作响,阿虎就喜欢听这种声音。青竹拖下山后,砍去枝枝丫丫,去掉头尾,再绑扎打捆,用人力车拉到山外,卖给那些城里的建筑工地、家具厂、工艺品厂家,然后用这些钱换来湖里人家种的稻谷和面粉等口粮。
才走到自己的竹林边,阿虎已经有点气喘了。岁月不饶人啊,毕竟已经八十多了。阿虎想起自己年轻时,身背猎枪和宏正、老四等几个后生人经常一起上山护竹,现在他们都已作古了。那时他们翻岗皂脊岭,穿越燕子岩,走一天一夜都不在话下。有一年的下雪天,他们打死了一只三百多斤重的大野猪。当他们抬着野猪下山时,全村子的人都站在村口夹道欢迎他们。他们把野猪肉分给全村人吃,那场景还历历在目呢,真比过年还热闹。
现在是清明时节,毛笋生长最旺了,阿虎挑了几颗黄泥笋下手,这种笋才刚露头,嫩得很。只一小会阿虎的竹箩里就装满了笋,其实阿虎更喜欢来竹林下转转、看看。笋是一年四季都有的,春天有春笋,夏天有鞭笋,秋冬季节有冬笋。以前竹乡人不仅自己长年吃笋,到山外走亲访友都会带上一些笋。想当年,笋还是竹乡人家的一项经济收入。本来像现在正是晒笋干的好时节,竹林里都是挖笋的人,每家每户门前的晒几、竹匾、竹席上都晒着笋干,到处飘洒着笋的鲜香。鲜笋、笋干、腌笋、霉笋、豆煮笋、酸辣笋,竹乡人变着花样做成的笋制品,也赢得了山外人和城里人的口味。
几棵死竹耷拉下来,挡住了上下山的路,阿虎从竹篓里取出勾刀,三下五除二就把竹子砍成了一段段。要是在过去,这是烧火用的好柴呢,可现在大家都贪图省力烧煤气了,白给人家也没人来拖走。好多人家对自家的竹林也弃之不管,让其自生自灭了。阿虎坐在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歇息,抬头看看周围长得有些凌乱的毛竹,心里充满了遗憾。
“唉,要是那个竹器厂还在的话,谁家会这样怠慢这些毛竹呢?竹可是好东西啊。”他忘记了是哪一年,村里建起了竹器厂,村民们不再靠卖笋、卖毛竹赚钱用了,而是靠加工毛竹赚取更多的钱。从那以后,阿虎他们这些壮劳力负责把青竹拖下山,选出上好的,用勾刀修去枝桠,用锯刀锯去头尾,再用刮刀刮去竹结。然后由阿叶他们把竹竿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一会儿就成了一根根竹条了。阿叶是阿虎的堂弟,他是竹器厂的篾匠,能破一手好篾。一根根竹条经他的手就成了又薄又细的竹蔑,在他的怀里欢跳着。村子里好多女人是编织的能手,一根根破好的竹蔑在她们的巧手下就成了簸箕、竹篮、竹筐、竹席、竹椅、竹沙发、竹帘子等,然后拉到城里的市场里出售,还有销到国外去的呢。
后来村里还建起了造纸厂,那可是村里集体经济的一大收入。把竹器加工厂剩下的毛竹,截成五、六尺长,浸泡在石灰池里沤上三个月。然后拖到大溪里,用溪水洗去石灰,再搬到作坊里用石碓舂成竹末。舂好的竹末下到水槽里,成为纸浆。老四是抄纸的,就是用叫做“抄”的工具将纸从纸浆里捞出来,纸要捞得薄,捞得均匀,揭下来时又不能破,然后码好,压干水分。而阿虎则负责烧“别(音)”,就是通过烧火来烤干纸里的水分,以便“松纸”。烧“别”这活不好干,“别”屋是没有窗户的,里面温度太高,即使是寒冬腊月光着膀子也热不可耐,更不用说在夏天了。“别”屋烤干后的纸叠,还要经过“松纸”,就是把它一张张分开。“松纸”时,需要手指和嘴巴并用,嘴巴吹气,纸角分开,手指马上灵活地将粘在一起的纸张分离。松开后的纸还要到室外晒干,最后整形扎捆。想到这里,阿虎想起了过世多年的二嫂。阿虎的二嫂就是一个“松纸”的好手。
因为有毛竹,竹乡其实不穷的。村里老早就装了自来水,也建起了城里才有的电影院。可是山外的姑娘们就是不愿意嫁到山里来,说山里没有田,没有粮食吃,村里的姑娘又向往山外的世界,也留不住。阿虎虽是个干活的好把式,人也老实厚道,可还是跟村子里的很多男人一样打了一辈子光棍。
阿虎背着一篓子毛笋,拄着竹杆,慢慢往回走。脚下的小溪从竹林深处蜿蜒而来,溪水淙淙铮铮跳下山岩,流过溪石。石缝间的小鱼,时而一动不动,时而轻快游动。水面上漂浮着从竹枝上落下来的叶子,像一艘艘扁舟,随溪水流向山下的大溪。阿虎放下竹箩,坐在溪边,撅了一捧水喝。“这水真甜”他心里说着,想起了造纸厂关停的那年,村民们是多么的不舍得啊。可是没办法,造纸厂的污染太严重了,那时大溪的水连衣服都没人敢洗了。
后来,由于塑料制品的出现,竹器的销路开始下降,竹器厂也关门了,阿虎也老了。而阿虎他们后一代的竹乡人,求学的求学,经商的经商,务工的务工,也大多在山外安家落户。住在竹乡的人口越来越少,竹林也越来越缺少打理了。
“唉,人老了,竹乡也老了”,阿虎在心里深深感叹着。然而时代总是在发展的,人的观念也在不断改变,在外面生活了十来年,阿虎很能理解外出创业的山里人,毕竟外面有更好更宽广的发展空间。竹乡的后代子孙们,就像自己的侄子侄女以及他们的子女,已经在外面创下家业,打出一片天地,也是值得欣慰的。只要他们记得,在他们的故乡,有这样一片永远挺拔、永远青翠的毛竹林。
发表于 2020-4-26 14:52: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毛竹林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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