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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分析家

卫斯理系列-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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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6 08:5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刹那之间,我思绪紊乱之极,首先想到的是,铁天音自己单独一个人,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一定曾和甚麽人商讨过。

  我性子急,想到甚麽,就说甚麽,所以伸手向他一指,疾声问:“你和谁商量,才有这样的看法?”

  看铁天音的反应,显然是被我一下子说中了,他再沉稳,也掩饰不了陡然现出来的惊愕之色。

  可是,他还没有回答,我的思路,一下子又跳了开去 这是一个人在思绪紊乱的时候常见的情形,我陡然想到的,是白素现在的行动,岂不就是把自己的女儿当作了玩具,正在播弄着她?

  本来,红绫是自由自在的野人,虽然一身是长毛,但她完全独立自主,自己是自己的主人,而现在,她是我们的女儿,要做许许多多她不想做不肯做不愿做而我们却千方百计要她去做的事 例如写字。

  从她被发现开始,她就和所有人一样,进入了她的“玩具”生涯。

  是不是可以趁她“入玩具世未深”,而把她拉出来呢?如果要那样做,该采取甚麽行动?该放她回去,由得她变回深山大野人?

  那自然不可能 我杂乱地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而忽然又想到,人的一生之中,所有的行为,真正是自己乐意去进行的,又有多少?为甚麽一定会有那麽多自己不愿做的事,却偏偏要做?是谁定下的规矩?为甚麽像是天条一样,人人遵守,竟没有人反抗,甚至没有人质疑,为甚麽!

  我当时的想法很凌乱,而且,都以红绫为中心,觉得她应该可以不要许多桎梏,而作为她至亲的父母,却正把种种束缚加在她的身上,养大她的灵猴就不会那麽做,如果她天性不受受缚,那麽,远父母而亲灵猴,定必然的趋势。

  我所想的事,既然如此杂乱,抓不到中心,神情自然也不免古怪,有点心不在焉的茫然。直到我略定了定神,才看到铁天音正注视着我,道:“能令你想得那麽出神的事,一定很有趣了。”

  我苦笑:“一点也没有趣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甚麽!”

  铁天音没有再问,可是他分明不相信会有“自己不知道自己想甚麽”的情形发生。

  他道:“你的问题,我已回答过了,不过你正在出神,一定未曾听进去。”

  我又苦笑 因为我确然不知道他已经回答了。由此可知我神思恍惚到了甚麽程度,我道:“能不能请你再回答一次?”

  当我这麽说的时候,我要集中精神想一想,才记得起我问了他甚麽问题。

  铁天音的答案:“家父,我曾和他讨论过。”

  我顺口问:“令尊是 ”

  这个问题,我虽然只问了叁个字,可以说还未曾完成,可是包括的范围却极广,等於要答的人把有关这个人的一切,都大略告诉我,不是只答姓甚麽名甚麽做甚麽那麽简单。铁天音吸了一口气,神色庄重,这表示在他的心目中,对他的父亲十分看重。

  他的回答简直明了:“家父是军人,他常说,和你是旧相识。”

  这两句话,铁天音用我十分熟悉,听来极其亲切的乡音说出,说完之後,他望定了我,明显地表示,他不会再说甚麽了。

  我感到意外之极。一时之间,脑中更是紊乱,不知道从何处想起才好。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6 08:57: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先想到,我离开家乡很早,铁天音用乡音来回答我的问题,当不是偶然,而是有强烈的提示作用的。

  那麽,这个“旧相识”,竟是我在家乡时的相识,是我少年时的朋友。

  铁天音姓铁,那麽他的父亲,当然也姓铁 这两句话,看来是十足的废话,但是我当时,确然是这样想下来的,而且,立刻有了答案。

  我伸手指着他,张大了口,由於实在太意外,而且也实在太激动,竟至於讲不出话来。

  铁天音一看到我这样情形,他当然可以知道我已经明白他的父亲是甚麽人了,他显出十分高兴的神情,“家父也常说,虽然多年不见,但只要有机会,向你一提起他,不必说名字,你一定立刻会回亿起来。”

  我本来想笑,可是喉际一阵抽搐,反倒变成了剧咳。一面咳,一面仍然心急地叫了出来,“你是铁大将军的儿子,太不可思议了。”

  铁天音笑:“我以为你会叫:你原来是铁蛋的儿子!”

  我这时,总算一口气缓了过来,走向前去,用力拍他的肩头,一面不住笑着。忽然之间,有了少年时旧相识的消息,而且,这个当时名字叫铁蛋的少年人,早已成了鼎鼎有名的将军,生命历程,传奇之至,虽然当年分开之後,一直没有见过,但是他的一切活动,都被广泛传播,我自然也知道。

  铁大将军後来改名铁旦,战功彪炳,威名远震,他少年时就从军,身经百战,听说在一次战役之中,受了重伤,从此就销声匿迹,音讯全无,为他传奇的一生,更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很多人以为他已不在人世了。

  现在,铁天音这样说,这位传奇大将军,自然还在人世,只是隐居得十分彻底而已。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少年时的相识,很有几个成了名人、伟人的,铁大将军是其中之一,我和他同学的时间只有几个月,可是印象却深刻无比,所以一下子就想得起来。

  (熟悉我叙事作风的朋友一定可以知道,铁蛋也好,铁旦也罢,自然都不是真名字。大将军的身分是真的,隐居和销声匿迹,真多假少,在战役中受了重伤,也可以作多方面的了解,战役并不一定是战场上的 拚,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斗争,都可以广义地视为战役。)

  (而忽然出现了这个同学少年,和这个故事的主旨,也有关系,不是平空添加的。)

  (这个故事的人物有点怪,范围广得出奇,有风烛残年的老人,有豹隐多年的大将军,下文还会出现一个学跳芭蕾舞的小女孩 不可思议吧?)

  等到惊讶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後,我大大吁了一口气:“令尊究竟隐居在甚麽所在?”

  铁天音的回答,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德国,莱茵河畔的一个小镇。”

  我再问:“他的伤势 ”

  铁天音缓缓摇了摇头:“一直坐轮椅,他固执得不肯装义肢,我在医学院毕业之後,告诉他现代的义肢制作精巧无比,可是他还是不要。”

  我十分感叹:“我想,他要藉此表示一种抗议?”

  铁天音抿嘴不语,显然他不明白他父亲的真正想法是甚麽。

  要详细叙说铁旦大将军的一切,可以写好几十万字,自然这个故事不是为他写传,只拣和故事有关的和极骇人听闻的,简略说一下 那也有表示自己的同学少年之中有这样的人物,引以为荣的意思在。

  我伸手取起了电话来,望向铁天音,意思是这就要和他父亲联络,铁天音摇头:“他把自己与世隔绝,不过,如果你去找他,他会肯见你。”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6 08:57: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部:人皆养子望聪叫我连想也没多想,就道:“好,我这就去 立刻出发,我实在想见他。有一些疑问,多少年了,只有他能解。”

  我决定得如此之快,很令铁天音感动,他拍了拍身边的公文箱:“这件事 ”

  我道:“正如你所说,这件事告一段落了,就像当年我从印度回来一样,到现在,又苟安了好些年。”

  铁天音取过纸笔,写了在德国的地址。

  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但是转念一想,大可以去问铁旦,何必问青年人,有很多事,小孩子是不懂的。

  我也想好了,先到德国,和铁旦畅叙几日,再直接到苗疆去。

  我算是最没有俗务缠身的人,想去哪里,就可以动程。可是有时,也不免有点意外。

  就像这时,我和铁天音才分手不久,温实裕就找上门来,愁眉不展,好一会没开口,只是把指节骨捏得“拍拍”作响。

  看他的样子,自然是有话要对我说,可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而且,我还可以肯定,他要说的话,一定是异想天开的非分之想。他这种为难的神情,多半也是伪装出来,博取我同情,希望我可以答应他的请求。

  所以,我只是冷冷地望着他,看他可以玩出甚麽花样来。我就要出远门,总有些准备工作要做,我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忙着,温宝裕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仍然不开口。

  过了一会,他才道:“有远行?”

  我只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又过了一会,他再问:“到哪里去?”

  我“哈哈”一笑,把他吓了一跳:“德国。这就动身,你有甚麽话,要快点说。”

  温实裕这才长叹一声:“有一个不情之请 ”

  我不等他讲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头:“既是不情之请,免开尊口。”

  温宝裕大声道:“不情之请,是我的私语,对我母亲来说,却合理之至。”

  听得他这样说,我不禁大是讶异,事情怎麽会和他的那位令堂大人扯上关系的?

  我向他望去,示意他可以进一步解释。

  以温宝裕的性格而论,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他应该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了。可是这时,他在得到了我的示意之後,仍然愁眉不展。可知事情必然不寻常。

  我又向他作了一个手势,又一次示意他有话尽管说。他这才又冒了一句话出来:“都怪我和我舅舅多口。”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6 08:58: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又呆了一呆,先是他的母亲,又是他的舅舅,我实在不知道他在玩甚麽花样,就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你才参加完家族会议?”

  温宝裕长叹一声:“实对你说了吧,我,我母亲,舅舅,叁个人在闲谈,忽然谈起了你 ”

  我一扬手:“且慢。”

  温宝裕的舅舅叫宋天然,我是认识的,在一桩奇事之中,宋天然曾被东西方两大阵营的特务,误会成一个神通广大之极的同行而遭到绑架,温宝裕和他闲谈,谈到了我,还可以设想。

  可是,温宝裕的母亲,那位美丽而又肥胖的温门宋氏,我想绝不会在闲谈中提到我。因为我和她,虽然一起生活在地球上,但就像是两个不同星体上的生物,绝无共通之处。她也决不会在对牛黄狗宝、鹿茸虎鞭有兴趣之馀,对我也有提及名字的可能。

  温宝裕瞪大了眼,用力点了点头,表示确然事情是这样,叁个人的闲谈,提到了我。

  我也不禁叹了一声,因为很不平常,急於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温宝裕也原原本本讲了出来,听了之後,我呆若木鸡,足足有好几秒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千万别以为事情十分古怪、恐怖、离奇或者是刺激万分甚麽的,绝不,事情只不过是意外,随便我怎麽设想,也想不到会是这麽一回事,且听道来。

  温宝裕虽然天性好动,见了他母亲就头大,可是很有中国传统,虽然不能晨昏定省,母亲大人一旦宣召,倒也不敢耽搁,立刻前往。

  一到,看到舅舅也在,甥舅二人,十分合拍,一见面就说个没完,温门宋氏发话了:“别只顾自己讲话,替我想想办法。”

  温宝裕这才叫了一声“妈妈”,又拍胸口,故意拍得“蓬蓬”作响,惹他妈妈心疼,捉住了他的手。温宝裕道:“有甚麽为难事,包在我和舅舅身上。”

  温妈妈皱着眉,却不说她有甚麽为难的事,先问:“你认识那个姓卫的,叫卫甚麽的,算不算有名气?”

  温宝裕一听得这样问,大出意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宋天然在一旁,大笑了起来:“那个卫甚麽,不是有名气 ”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温妈妈立时现出了失望的神情。这时,温宝裕立刻接了上去:“他是大大有名,太有名了。”

  温妈妈转悲为喜:“真的?”

  温实裕和宋天然齐声道:“真的。连你也知道他叫卫甚麽,怎麽不真。”

  温妈妈仍然握着儿子的手,眉开眼笑:“那就好,叫他来替我们剪彩。”

  温宝裕和宋天然两人,面面相觑,知道自己虽然不是闯下了弥天大祸,可是却也像是生吞了一枚有刺海胆,两人齐声叫:“剪彩?剪甚麽彩?”

  那叫声之乾涩,大有凄惨之音,决不悦耳,宋天然手脚自由,已经悄悄移动身子,到了门口,准备事情再进一步发展时,可以拔脚就走,叁十六着,走为上着,脱出干系,跳出是非。可怜温宝裕也正有此意,只是他的一只手,还被他的慈亲,紧紧握在手中,难以挣脱,所以他只好转过头去,望向宋天然,希望能得到救援。

  宋天然看出外甥正在求助,但是他也无能为力,只是摇头,表示大难临头,也只好各自飞了。

  温妈妈却兴致勃勃,道出了前因後果。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6 08: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事情原来是这样:温家叁少奶奶和一班志同道合,身分地位相等的女性,开办了一个“少年芭蕾舞学校” 接近叁百磅的温叁少奶,和芭蕾舞发生关系,这就已经是匪夷所思之事。

  (温宝裕为他母亲辩护:“我妈妈年轻时,一样苗条漂亮得紧。”)

  这个学校的规模,当然不是很大,可是一班女性,办事认真,有一个开幕仪式,一干人商量,要找一个名人来剪彩,温叁少奶拍心口,说她交游广阔,由她负责去找剪彩的名人。

  答应了之後,才发现要找名人剪彩,还真的不是容易的事,眼看开幕日子越来越近,名人还没有着落。偶然想起了我,若是当时,宋天然和温宝裕说一声:“谁知道那个卫甚麽是甚麽人”,他就没事了。可是他们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下文,大大为我吹嘘,温叁少奶自然大喜,有“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感。

  当时,这一段经过,温妈妈只说到了一半,她的兄弟宋天然,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温宝裕心中一且声叫苦,但是却走不脱。

  温妈妈最後下结论:“你去对他说,叫他来一趟,会有利市封给他。”

  温宝裕抽出被他妈妈紧握的手来(因为他手心手背都在冒汗,所以起了滑润作用,摩擦力减弱,这才容易把手抽出来了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也可以涉及物理学),用十分真挚诚恳的声音道:“妈,他不会来的。”

  温妈妈大怒:“你都未曾对他去说,怎麽知道他不会来?越大没有孝心,小小事情叫你去做,就推叁搪四。”

  温宝裕的声音更诚恳,几乎没有声泪俱下:“妈,我和他熟,知道他不会来。”

  温妈妈更怒:“你和他熟,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那样出风头的事,报上都会有得登,他会不来?快去告诉他日子、时间。”

  温宝裕急得满头大汗,叫了起来:“这种事,叫我怎麽向人家开口?”

  温妈妈叱道:“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不应该互相帮忙吗?不然,算甚麽朋友?”

  温宝裕知道,和他的令堂大人是说不明白的了,所以他不再推搪,只是道:“好好好,我去说。不过人家不肯来,我可不能把人家绑了来。”

  温妈妈笑了起来,如子莫若母,她焉有不知自己的儿子是小滑头之理,只笑了叁声,就沉下了脸:“你别耍花样,根本不去说,却回头对我说人家不肯来。你非得替我去说,哼,叫那个卫甚麽来剪彩,总不成要我亲自出马。”

  温宝裕大吃一惊:“不必不必,我去说我去说。”

  温宝裕答应了“去说”,才得以脱身 那是大半个月之前的事,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说,盼望事情可以有转机。

  几天之前,他还对妈妈说:“别找那个卫甚麽了,他没有甚麽名气,找一个电影明星多好。”

  温妈妈笑嘻嘻地指着儿子:“我和所有人说了,人人都说这个卫甚麽有名,又很难请到,说我的面子大,你一定要请到他,别出花样,要是说好了人不来,我面子尽失,怎麽见人?要自杀了。”温妈妈说要是我不去剪彩,她大失面子,会得自杀,人人听了,都知道她绝不会真的去死。可是温宝裕是她儿子,听了之後,感受和别人大不相同。

  当时,他把经过向我讲完,摊开双手,一脸苦恼,望定了我,鼻尖和额角上,都有汗水渗出来 那真是假不了的。

  我想像力再丰富,也料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简直难以形容,无法分类,所以我才呆了叁五秒钟之久。

  接着,我轰笑起来,大声叫:“我提议你替令堂去一次英国,去请玛哥芳婷来,比我适合多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6 08:58:26 | 显示全部楼层
  温宝裕仍然苦着脸:“好提议,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开幕的吉时,就在一小时之後。”

  我用力一挥手,不准备再理睬他,温宝裕展开游说:“若是她老人家再度光临府上,只怕你也不会欢迎,倒不如跟我去走一遭,不过是一举手之劳。”

  我大喝一声:“别浪费唇舌了,我不会去。”

  温宝裕约有一分钟之久,没有出声,我已经可以出门了,把老蔡叫出来,有一些事要吩咐他。老蔡一出来,看到温宝裕这副样子,就吃了一惊。

  老蔡对温宝裕并没有好感,可是这时,温宝裕的情形,实在令人同情,所以老蔡忙道:“小把戏,怎麽啦?”

  为了“小把戏”这个称呼,温宝裕就曾和老蔡发生过不少冲突。老蔡是扬州人,“小把戏”是对小孩子的亲 的称呼,可是温宝裕却不懂,一直以为那有侮辱性。这时,他却再不计较,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救星,一把扯住了老蔡:“小把戏大难临头了。”

  老蔡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我,竟大有相信的神情。我忙道:“别听他胡说。”老蔡还来不及有反应,温宝裕把他拽得更紧,看来他也真着了急,语带哭音,一面还顿着脚,说出了一连串我听了真是不能入耳,但是老蔡听了却大是动容的话来。他道:“蔡老伯,这次我遇到了难关,过不去,只有死路一条。我死了倒不打紧,可怜我那身重叁百磅的老娘,必定痛不欲生,再也活不下去,一 两命,人间惨事。只要他肯帮我,抬一抬手,我就能过这个难关。”

  老蔡在温宝裕说的时候,又摸他的头,又拍他的背,看来同情之极,同时,又向我怒目而视。

  等温宝裕说完,老蔡斜睨着我,连声冷笑:“小把戏,是甚麽事,老蔡替你去办,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闯,辣块妈妈,皱眉头的是王八蛋。”

  温实裕哭丧着脸:“不成啊,这事,还只有他一个人做得成。”

  老蔡转过头数落我:“怎麽啦,多少不相干的人的闲事,你都没少管,自家小把戏的事,你倒不管了。”

  老蔡要夹缠起来,世上没有人可以弄得他明白。我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挥拳把这一老一少两人,一起打昏过去,然後离开。等他们醒过来时,甚麽芭蕾舞学校开幕吉时也早已过了,我绝不信会有甚麽人因我不到场剪彩而死於非命。

  我不单是这样想,而且真准备这样做。

  我把这一段经过,写得如此之详尽,是由於想说明,我本来确然不愿去剪甚麽劳什子的彩的,但是後来,事情有了变化,也正因为有了变化,所以才使这个故事,有了突破性的发展。

  偶然的一个决定,一念之差,可以使许多事起改变。

  温实裕十分乖觉,他可能看穿了我的心意,所以不等我挥拳,先後退了几步来,他说我当时一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表情,目露凶光云云。

  老蔡还在仗义发言:“小把戏再不好 也是自家人,就不肯帮他一把?”

  就在这时,楼上书房中,电话声响起。

  那电话知者甚少,没有人打来则已,一有人打来,就一定是关系密切的人。

  所以我闷哼一声,转身向楼梯上窜了上去,温宝裕接着跟了上来,我用力关上了书房的门,将他屏诸门外,不理会他在门外发出了一下又一下的惨叫声。

  按下电话掣,出乎意料之外,我竟然听到了白素的声音,她十分兴奋地告诉我:“我发现,那直升机上的通讯设备,性能绝佳,可以和二百公里外的无线电台联系,接通国际长途电话,现在我在蓝家峒,可以和你通话,清楚不清楚?”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6 08:58: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了这样的方便,我也十分高兴:“清楚,不但可以听到你的话,还可以听到猴子叫。”

  白素又叫:“红绫,过来,你爸爸和你讲话。”

  过了几秒钟,才听到红绫不情不愿地叫了我一声,还不等我说话,她发出了一下猴子叫,声音已分明远了开去,接着,便是白素的一下责备声:“这孩子。”

  我想起这些日子来所想到的,杂乱的一些事,想趁机对白素说,可是事情又十分复杂,不是电话里所能说得明白的,所以我只是说了一句:“别太勉强地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白素这时有了反应,而且十分强烈:“那怎麽行?她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白素在这样说了之後,又迟疑了一阵,这才长叹了一声,可知她在这方面,遇到了不少困难,这正是我担心的情形。我只好再次道:“不要太勉强她了。”

  白素的声音中十分无可奈何:“只听说慈母严父,我们怎麽调转来了?”

  她竟然这样说,我更是吃惊,忙道:“万万严不得,别忘了不久之前,她还是野人。”

  白素又叹了一声,忽然问:“你那里有甚麽怪声?”

  我道:“温宝裕在书房门外惨叫,他要我为他妈妈开办的少年芭蕾舞学校去剪彩,我没答应他。”

  白素听了,也骇然失笑:“怎麽给他想得出来的,不过,还是去一次吧,没有他,我们找不回女儿来。”

  这时,门外的温宝裕又是一下嗥叫,听来的确也颇为感人。

  我叹了一声:“好,我去一次。素,记得,别太勉强红绫,我有事到德国去几天,直接来找你 是不是通过陈耳,可以找到你?”

  白素道:“是,德国方面 ”

  我大声道:“去看我少年时的一个同学 ”

  白素也时时听得我说起少年时的情形,她立时说出了几个人名来,等她说到“铁蛋”的时候,我道:“对了,就是铁大将军。”

  铁大将军的名头,当真是非同小可,连白素在那麽还听到了,也不禁“嗖”地吸了一口气。

  我又道:“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见面详谈,这就要出门了。”

  白素又叹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欲言又止。我知道那一定是由於红绫抗命,不肯听从她编排的“学习日程”之故,所以,又重复了一下那句话。

  白素道:“这孩子,聪明才智,真是上上之选,一定可以出人头地,可以的。”

  我提高了声音:“我倒宁愿她笨一点,生儿愚且鲁,两代上下都幸福。”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6 08:58:38 | 显示全部楼层
  白素再叹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就是不想自己的孩子不如人。”

  我大叫起来:“红绫哪样不如人了?她比任何女孩子可爱。”

  白素连声道:“好了,你去剪彩吧。”

  我答应着,放下了电话,走过去打开门,却看到温宝裕已摆出了一个双膝下跪的姿势 看来,他摆这个姿势很久了,虽然明知他不会真的下跪,我还是一把拉起了他:“去吧,去剪彩。”

  温宝裕一见我答应,大叫一声,跃上了楼梯的扶手,一面呼啸着,一面向下滑去这是老蔡最讨厌的动作,所以他立时骂:“这小把戏,不成体统。”

  等到我和温宝裕,到了那间少年芭蕾舞学校前的时候,居然还早了十五分钟,可是一马当先,站在门外的温妈妈,已在频频抹汗,精神十分焦急。

  温宝裕碰了我一下:“看,你要是不来,急也把她急死了。”

  在温妈妈身边身後的,是许多花红柳绿的女性,各种各样的语声,喧哗得叫人头昏脑胀,她们一涌而上,自顾自说着欢迎的话,我只好现出笑容,连连点头,曾上天入地的卫斯理,这时正在他毕生第一次这样的经历之中,看起来像是傻瓜。

  我看到温宝裕正努力咬着下唇,在忍住笑 他要是敢笑出来,我必然打破他的头。

  温妈妈把我领到办公室,各色女人又涌了进来,温妈妈大声对各人说:“我们家小宝真是能干,连卫先生这样的人都请得到。”

  她总算不叫我“卫甚麽”了,我坐了下来,问:“可以开始了吧。”

  温妈妈和一班女士,十分迷信“吉时”,所以又有七八个人齐声道:“还有十分钟。”

  我只好等着,也没有话可以说,女士们自顾自攀谈,在这种环境中,真是度日如年,如坐针 ,比进了一群吃人部落中还不舒服。

  就在我的身後,我听到了两个女土的对话。一个道:“你家的安安也来了?不是听说她发高烧,昏迷不醒了好久吗?”

  这个虽说问候,可是语气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意。那一个也不甘示弱:“我们家从祖上起,就没有做过缺德事,自然吉人有天相,连瑞士来的专家都说没有希望,可是几天前,就醒了过来。她爸爸说,这叫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我听到这里,转头看了一下,一位女士立时对我道:“她一醒就要出院,而且一出院,就吵着要来见你,卫先生。”

  真的,我回头看一下,是无意识的行动,因为那时我无聊至於极点。

  我再也想不到,这两位女士的交谈,会和我有关系。

  我还未曾有反应,那位女士又道:“我和安安的爸爸,虽然都曾听过卫先生的大名,可是只当那是小孩子胡闹,所以没作理会。”

  直到这时,我才问了一句:“令嫒多大了?”

  那女士:“快五足岁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6 08:58: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听到了这样的回答,我一下子呼吸不畅顺,以致想出声,却发不出声音来,脑门中“嗡嗡”作响,真想站起来就走,一生的经历再丰富,也没有比这时更尴尬的了。

  口中虽然没有出声,可是在肚子里,还是骂了一句粗话:真倒霉,甚麽样的新鲜事,全叫在今天发生了。一个不足五成的小女孩,竟然吵着要见我。

  这女孩的母亲,还说得如此一本正经,这才更叫人啼笑皆非。

  我没有出声,脸色也肯定不会好看,可是那一大班女士,显然都不是很善於鉴貌辨色,尤其是那小女孩的母亲,满面笑容,热情之至:“这下可好了,等会卫先生剪完了彩,可以和我们安安见面,我们安安为了今天可以见到卫先生,兴奋得早餐都不肯吃,还打翻了一杯牛奶……”

  那位女士还在继续,我已下定决心,一剪完了彩,半秒钟也不会逗留,立刻离开事实上,这时我对於自己竟然会上了这样的“贼船”,懊丧不已,要知道,我一向是做事绝不後悔的人。

  就在这时候,多半是吉时快到了,温门宋氏庞大的身躯,站了起来,眼前浮起了一片绿影 她特别喜欢穿鲜绿色的衣服。

  也就在那一刻,在我身後的那位女士,大叫一声:“卫先生,看,那就是我们的安安。”

  她一面说,一面向前指着,还唯恐我不向她所指的方向看,竟然肆无忌惮地来推我的头。

  我忍无可忍,正准备伸手在她的手背,随便拣一个穴道弹上一下,稍施惩戒。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我看到温宝裕,一手抱着一个小女孩,一手高举,而且人还在不住地向上跳。

  他一定还在不断叫着,但是由於制造噪音的女士实在太努力,而且成绩斐然,“人声鼎沸”字,不足以形容於万一,所以温宝裕的叫声,全被淹没。他可能已叫了我好久了。

  这时,引起了我注意的,是温宝裕的神情,极其迫切,他抱着一个小女孩,还要努力向上跳,挥手,来吸引我的注意,那是十分吃力的事,所以一看到我见到了他,高兴莫名,又张开了口,大叫一声,伸手,指着他所抱的那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看来和别的小女孩没有甚麽不同,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温宝裕这样子是甚麽意思,身後的那女士又拉着我的衣袖:“看,温家少爷抱的,就是我们的安安。”

  我对於“她的安安”一点没有兴趣,所以一甩手,身子移动了一下。温妈妈已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下叫声:“吉时到了。”

  号令一下,我身不由主,被众多女士拥簇着,走向一条绸带,原来剪彩的不止我一个,只是以我为主。接下来的事,全然由人摆布,剪刀是怎麽到我手中的,如何挥剪,都不记得了,因为又乱又闹,而且不耐烦至极,等到把剪刀放回盘子上,我已几乎窒息,虽然身边还是有很多人,我也不顾一切,横肘开路,挤了出去。

  在我挤出去的时候,听到那位女士和温妈妈同时在叫。那女士叫的是:“卫先生,等一等,我去找安安来见你。”

  温妈妈叫的是:“卫先生,等一等,我们学校的学生,要为你表演舞蹈。”

  我怎能停步,不顾一切,向外挤去,只当听不见。等到我发现自己终於到了校舍之外时,不是夸张,很有点再世为人的感觉。

  我迅速奔过马路,在对马路的一根灯柱之旁站定,调整了一下呼吸。

  一来,在经过刚才如斯可怕的经历之後,需要休息。二来,刚才温宝裕的动作相当古怪,一定是有甚麽事想对我说,他应该看到我挤了出来,自然也会来找我,要等他一等。

  我作了两下深呼吸,忽然想到,如果玛哥芳婷有类似那批女士的母亲,只怕也成不了伟大的舞蹈家。

  (很奇怪,这个故事第一次提到玛哥芳婷是在若干日之前,忽然就传来了她逝世的讯息,原来她在巴拿马,不在英国。)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6 08:58: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当然不打算等多久,至多一两分钟吧,如果温宝裕不出来,我也离去了。

  而就在这一两分钟之间,事情又有了意外的变化。先是在校舍之中,响起了一下尖厉之极的尖叫声 我有经验,听得出来,不是温妈妈所发,但是效果的威力相若。

  接着,又是另一下尖叫声,这一下,肯定是温妈妈所发出来的。

  再接着,是许多下尖叫声,自校舍之中,直涌了出来,先是尖叫声,再是许多女士,在最前面的两位,一位是温妈妈,一位是那个女士。两人不是乾净利落走出来,而是拉拉扯扯,跌跌撞撞,拖泥带水,纠缠不清地出来的。这情形,一望而知,是两个女士之间,有了不能用语言解决的矛盾,所以在她们身边的其馀女士,有的动口,有的动手,七嘴八舌,七手八脚,乱成了一团,很难想像还会有甚麽生物,能够形成这样的大紊乱。

  一看到这等情景,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快逃。虽然後来想想,十分窝囊,可是当时的情形,确然叫人感到,别说是我这个区区卫甚麽了,就算是释迦牟尼下凡,以菩萨心肠,佛法无边,只怕也平息不了这样的纷争。

  我不但想到了快逃,而且真的拔脚就奔,可是却已迟了一步,两个正在纠缠不清的女士,却有眼观四方的本领,各自发出裂帛也似的叫声:“卫先生。”

  随着那一声叫唤,两位女士看来都想摆脱对手,但是都不能成功。温妈妈又在大声叫:“卫先生,你说,我们家小宝是甚麽样的人?”

  我本来,已准备不顾一切,脱离现场,不再理会。可是一听事情又和温宝裕有关,所以我迟疑了一下 就这一个迟疑,就丧失了可以脱身的一线生机。

  温妈妈已来到了我的身前,满面怒容,不住喘气。那位女士也杀到近前,一样气吁吁,可是说话十分流利,正在嚷叫:“卫先生,你见过他家小宝抱着我家安安的,你见过。见过。”这位女士的神态,简直比像章鱼一样的外星怪物还要可怕,我本来不想在女士面前失仪,但是真忍无可忍,所以发出了一下巨喝声,先把那女士的声音镇压了下来,才疾声道:“我是见到温宝裕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不知道那小女孩是甚麽人。”

  那女士的声音只被压制了两秒钟,就宣告复活:“那就是我家安安。”

  我再断喝:“是你家的安安又怎样?没有人会抢你的。”

  那女士一叠声地叫:“就是有人抢,就是有人抢,叫他家的小宝抢走了。”

  温妈妈一顿脚,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叫:“胡说。小宝抢你的安安干甚麽?”

  那女士又挥着手,动作的幅度之大,一时无俩,同时还在直着嗓子叫:“有人看见了,好几个人看见了,是你家小宝,抱着我家安安,匆匆忙忙出了校门,有人看见的,有人看见。”

  温妈妈还没有反击,另外有几个女士都叫了起来:“是,我们看到。”

  温妈妈虽然还气势汹汹,可是却再也叫不出来。那位女士占了上风,更加手舞足蹈,嚷叫不已。这时,我总算明白发生了甚麽事,温宝裕抱了人家小女孩,不知道到甚麽地方去了。

  这本来是极小的小事,不知道为甚麽那位女士(安安的妈妈)会那麽紧张。我忍不住道:“小宝抱了女孩去,也不会有甚麽意外,你那麽紧张干甚麽?”

  那位女士真的紧张,甚至於泪流满面,她道:“卫先生,你不知道,我家安安……

  才恢复……还不是十足恢复,她……唉,真叫人担心。”

  说到这里,她的那种神情,虽然一样惹人厌恶,但是一想到她是出於伟大的母爱,也就可以接受了。

  我安慰她:“派几个人去找一找,快把他们找回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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