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小小说）（编号：118）

戴冰

     夜   话（小小说）
                                                                              戴  冰

        皎洁的月光从窗口流进来，静静地泻在一对老夫妻的脸上。于是，他俩沟沟坎坎的皱纹里，全都蓄满了月光，明晃晃的。
        夜深了。他俩却谁也睡不着。
        李大爷索性披衣坐了起来，点起一支烟，像似有什么心事。
        “哎，老头喳，这两天我见到计生干部，心里总是发虚。你说，咱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生下来呗。”老头冷冷地回了一句。
        “要是这第二胎还是个女的呢？”
        “那就再生。生他七个八个，非生个男的不可！”
        “亲妈妈，那儿子不是被罚款罚死，就得累死！”
        “怨谁呢？当初不是你拼死拼活逼他们再生的么？还出主意要他们出去躲。怎么，这下舍不得了？”
        “我不是怕嘛，怕咱家日后断了香火，怕儿子创下的家业没人继承，怕将来咱儿子媳妇受罪……这不，正好媳妇环掉了，又怀上了……啧啧，我还不是全为你们老李家着想嘛！你倒好，气什么气？！”
        老头子大腿被狠狠揪了一下。
       “你这个死老婆子，我不是早就对你讲，现在一代只管一代，至于儿子媳妇日后的事，由他们自己做主，你空操什么心？再说，如今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孙子能继承，难道孙女就不能继承？儿子能赡养老人，难道闺女就不能？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儿子媳妇没有孩子，那也不用愁嘛，咱镇里不是有敬老院么？咱村不也实行‘老保’、‘医保’了么？还怕共产党不问咱？！”
       “话是这么说，就怕日后政策一变，你就翻眼了！”
       “照目前这形势，依我看，政策只会越变越好。说不定将来呀，村村都有敬老院，楼房瓦屋，彩电冰箱，电脑空调，样样齐全。每位老人都有专人服侍，还有医生为咱保健……就怕将来呀，家里还比不上敬老院呢！你还怕什么？”
        老婆不言语了。
        她的心被老头子一拨，仿佛一下子敞亮了。
       “好，这回我就依了你。现在我就来打电话，让他们明天回来把胎打掉。如果将来……”
       “没有如果。听我话，肯定没错。不信，明早你去问问村支书，或者计生干部。”
        李奶奶窸窸窣窣地爬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
        “喂，是志强吗？”
        “您是谁？”
        “我是你妈！怎么出去才几天，就连老妈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不不不，妈，我哪里想到会是您呀，深更半夜的，您佬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
        “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喳，妈现在想通了，还是你们爷儿俩说得对。我不该逼你们再生一个，让你们整天东躲西藏的，在外活受罪。妈真的对不住你们。儿喳，快回来吧，啊！”
        “妈，您佬也是为我们好。您叫我们再生，我们不敢不生。明天我就去借钱交罚款。”
        “不不不，我不让你们再生了。真的，你们明天赶紧回来，去镇里做‘人流’。”
        “好好，那我们明天就回去。不过，镇里就不去了吧。”
        “为什么？”
        “妈妈，请原谅儿子没有跟您打招呼，媳妇今天下午已去镇里做过‘人流’了。”
        “什么？做了？”
        “嗯。”
        “你这鬼东西！”
         李奶奶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顿觉轻松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老头子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似乎有些诡异。
        “你这死老头子，肯定是你们爷儿俩串通好了的，蒙我！”
         一拳打过来，老头子笑得更厉害了。
         此时，月光早已从窗口悄悄地溜走了，正要告别这方不大不小的温馨的农家院落。
         没等他俩睡着，天已破晓。


              （约1260字）
         2010,10,31写于未已斋

         作者通联：江苏省阜宁中学校报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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