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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轻云淡 于 2011-12-3 09:52 编辑
那个深夜发生的一切犹如一辆载重的马车，急速地从奶奶的心里呼啸而过，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奶奶总是在无人处用懊悔的泪水清洗,车辙模糊了,可心中的伤痕却越来越清晰……
二十六年前，大伯家有了三个女儿后，大婶又怀孕了，奶奶看大婶走路说话的样子与以前怀孕不同，认定大婶肚子里怀着的肯定是她千盼万想的孙子，田里的活,家里的重活都不肯让大婶做，还帮着照料三个小孙女。每次奶奶带着三个孙女去赶集，总有路人会惊叹这家姐妹多，大孙女听了，低着头觉得难为情，小孙女听了却总会得意地说“妈妈肚子里还有个小弟弟呢”，奶奶听了脸上绽放一朵快乐的菊花。
日子在奶奶的守望里有条不紊地走进腊月，大婶很快要到预产期了，这几天大门总关着，外面的人看不见院子里的情况，每天总有村里的计生干部来检查，想动员大婶去做引产结扎手术，可是总是找不到大婶。原来奶奶人缘好，一有动静，就有人小跑着前来报信，然后呢大婶就东家躲西家藏，和村里的计生干部打起了“游击战”。腊月十八那个夜晚天冷得出奇，大婶在自家的床上又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奶奶一看又是一个孙女，当时就瘫坐在地上。大伯扶着奶奶躺下时，不停地说，“娘，对不起，对不起……”。大婶强忍着产后疼痛，不发一声。
最后爷爷与大伯合计了一下，决定按怀孕前计划好的那样，将刚生的女婴连夜送人，送给早就暗访好的一户殷实人家，争取来年生个胖小子。否则，明天计生干部来会强行将大婶送去结扎，还要面临罚款。大伯将包裹得暖暖和和的刚出生的小女儿抱到奶奶的床前，奶奶打开包裹，将原本给小孙子准备的红肚兜亲手给小孙女穿上，又把小孩衣服奶瓶、奶粉和写着孩子生日时辰的红纸放进包裹。然后掉转头去，良久只说了一句：“唉，怪我，怪我前世没修个孙子啊，只求菩萨保佑我的孙女长命百岁！”，说完就闭上了眼晴。没有人看见奶奶眼角的泪。
随后，凛冽的风中传来关门声，婴儿的啼哭声，大婶压抑已久的哭声……
事隔两年，大婶终于为奶奶添了个孙子，一家人就这样贫穷却又不失热闹地过着日子，在奶奶的面前谁也不提被送走的那个小孙女。
奶奶每次在外面看到与被送走的孙女年龄相仿的女孩时，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但每次都是失望地发现不是她记忆中的“小四”，为此她常常一个人痴痴地想上半天……
大伯知道奶奶的心病，一直在查访搬走的那户人家，一会听说苏州，一会听说在上海，又有人说自从小女孩到这家后，这家运气就更好了，很快添了男丁，生意也越做越大，对抱养的女儿也很疼爱，长得和她的三个亲姐妹一样漂亮。大伯将这些消息用和家人对话的方式一一地传给奶奶，大伯还说，总有一天会将送走的女儿带回家。奶奶总是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神往的表情。
孙女孙子像竹子拔节一样郁郁葱葱长大，大孙女学习好，英语竞赛奖状贴满奶奶一屋。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母校，任教英语。每次大孙女假期回来，总是带好多吃的东西给奶奶，奶奶有时将吃的分给邻居，总会说：“你们看我这大孙女，还是大学老师呢，一点不知道节约，从南京带回来的这么多吃的，家里什么吃的没有啊？你们尝尝……”。奶奶每次揣端着那么多邻居羡慕的目光回来，满面红光。不一会儿却唉声叹气，欲言又止。
二孙女读书不好，却将服装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在射阳河畔买了套景观房给家里的老人，而奶奶住进了东面阳光最好的一间。奶奶去年八十岁的生日，几个孙女操办得的喜庆又热闹，奶奶抬头看着满天的璀璨烟火，长叹一口气，终于说了一句隐忍了多年的话：“唉，当时真糊涂，其实男娃女娃都一样，要是小四丫头在家里多好，不知一大家子在一起有多兴旺呢”……
时间就像海里的浪头,似乎很缓慢地涌着，等到涌到岸边，轰然一下，全都摔碎，一生也就没了。奶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成天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有时连点头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只要一听见电视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奶奶的眼睛会一下子睁开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仍睁着眼睛，似乎婴儿的啼哭声就是一道闪电……
终于有一天，她叫来孙子用笔记下自己定立的家规：以后不管是哪家，怀了女娃一概不准打掉，无论家里有多困难，一定要在父母身边像对待男娃一样养大成人。
守望着大伯那句“总有一天会将送走的女儿带回家”的约定，奶奶依然坚韧地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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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2 22:4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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