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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涯倦客

[转贴]明朝那些事儿(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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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7 12: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抱负】

  掌握朝政,统领群臣虽然威风,但这并不是王振的最终目的,事实上,王振并不只是一个贪财贪权的人,他也有自己的追求抱负。

  王振也有着自己的偶像,他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像自己的这位偶像一样,横扫千军,锐不可当。他的这位偶像就是朱祁镇的曾祖父朱棣。

  虽然自己以前只是个文人(现在是太监),但却十分向往率军出征的威风凛凛,而先辈郑和的丰功伟业也不断鼓励着他。

  太监就不能横刀立马么?立给你们看看!

  这下问题严重了。

  一个人如果饥饿就会去找东西吃,因为这是他的基本需求。

  如果他已经吃饱了呢?那么他就会四处闲逛,找点事情干,反正闲着也闲着。

  如果一个吃饱的人又找不到什么好事干,他可能就会去干坏事,实现自我价值。

  王振大概就属于后两种情况。

  他已经大权在握,家财万贯,权和钱都有了,这位死太监也有了新的人生追求——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应该说,有这样的志向是好的,但问题关键在于这位有志太监本身的素质如何。

  就如同一个贪官污吏,平日只是贪污受贿,这样的恶行固然让人愤慨,但这并不是他们作恶的最高境界。

  所谓作恶的最高境界,就是明明没有这样的才能,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硬要去干一些所谓的好事。

  这才是恶人中的极品。

  王振就是这样的一个极品,他明明是个不成器的教书先生,明明是个投机的死太监,明明是个贪图权位的小人,这些我们都不计较了。但他现在居然要把自己往军事天才,战争英雄上面靠,就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偏偏当时的时局给了他这样一个不要脸的机会。

  【敌人出现】

  我们前面说过,那位被朱棣打得落花流水的马哈木有个好儿子,这话确实不假,永乐十六年(1418),马哈木的儿子脱欢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并从此开始了称霸蒙古的军事行动。

  事实证明,这位仁兄确实是有本事的,仅仅过了六年,脱欢就击败了瓦剌的其它部落,统一了瓦剌,成为了瓦剌独一无二的首领。

  之后,他拥立黄金家族成员脱脱不花为汗,并开始攻击阿鲁台。

  由于当年被朱棣打得太惨,阿鲁台元气不足,在与瓦剌的战斗中被击败,宣德九年(1434),阿鲁台被脱欢击败,并最终战死于大漠之中,这位曾与永乐第一名将朱棣周旋几十年的风云人物就此结束了一生。

  脱欢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的梦想绝不局限于做一个太师,他的真正理想是恢复大元的天下,重新占据中原,但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正统四年(1439),壮志未酬的脱欢死掉了,可是明朝并没有因此得到和平,因为替代他的,是一个更为可怕的对手——也先。

  也先是脱欢的儿子,他比他的父亲更加强悍,也更加聪明,短短几年之内,他向西攻击哈密,控制了西域通道,威逼明朝西北边境,他向东攻击兀良哈,正统十年,瓦剌彻底击败了兀良哈三卫,并控制了当时尚很弱小的女真族,甚至威胁到了朝鲜。

  此时的蒙古已经完成了统一,而也先与他的父亲一样,也整日梦想着恢复大元天下,所以,在一切就绪之后,他把自己的矛头指向了明朝。

  虽说也先进攻明朝报有自己的政治目的,但在我看来,引起这场冲突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钱。

  蒙古人很会打仗,不过也很穷,他们不种地,也不纺纱,要想得到生活必需品,只能通过两种途径,一种是交换,另一种是抢劫。

  在朱棣的那个时代,蒙古人更多采用第二种方法,来得快又方便,但经过朱棣的几堂军事教学课,以及拳脚刀剑的教育方式,蒙古逐渐意识到,继续抢下去会亏本的。

  而且在抢劫的时候,他们往往不能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你家缺衣服,想抢几匹布,可出去几次都遇不上(人家不可能准备好了让你抢),蒙古人虽然善战,但并不是打不死。他们也只有一个脑袋,而抢劫是刀头舔血的行当,随时可能完蛋。为几匹布就把命丢了,实在不划算。

  于是,在此之后,蒙古开始走第一条道路——和平发展之路。

  他们开始和明朝政府做生意,但蒙古有什么生意可做呢?

  不要忘记,虽然他们不搞农业和手工业,但他们也有畜牧业,蒙古部落家家户户都养马,养羊,发财致富之道就从这里开始了。

  在部落首领的倡议下,蒙古部落开始大量放牧,生意也越做越大,贸易的形式以朝贡为主,每年蒙古定期入京交易,经常带着牲畜千余头,皮毛几千张,浩浩荡荡地来做生意,随行的还有使者,在我们的印象中,使者应该只有一两个人,不过蒙古部落派来的使者人数却要加个千字——一两千人。

  从古至今,估计没有哪个国家派外交使节会一下子派出上千人,而这些所谓的使者实际上是蒙古的小商小贩,他们都是赶着自己的牛羊马来做搞对外贸易的。

  如果就这样做生意做下去也不错,毕竟各取所需,而且明朝总是处于贸易的优势地位,每年都是贸易顺差。

  因为手工业品的生产已经形成了规模化,从史料分析,当时的明朝政府也确实有抬高物价的嫌疑,各种瓷器、纺织品的价格确实有些偏高,但蒙古人也只能全盘接受。

  道理也很简单,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你想买就买,想卖就卖,不愿意就散伙!

  明朝的人可以不吃牛羊肉,但蒙古人不能没有纺织品,没有日常用具,所以不能散伙。

  然而这看似对明朝而言一本万利的生意中,却隐藏着危机。

  到了也先时期,由于需求量大,朝贡贸易剧增,本来一年只做一次生意,渐渐发展到一年数贡,每次来做生意的有几千人,牲畜皮毛和马的数量也大大增加。要知道,这些牲畜皮毛都不是白送的,明朝政府需要用大量的东西来换,由于皮毛数量过大,而手工业品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明朝政府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那么多现货供应。

  明朝政府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掉入了一个贸易陷阱,看似不懂贸易的蒙古部落实际上十分精明。他们选择这些牛羊作为贸易品是有着很深的考虑的,因为放牧牛羊对于这些游牧民族而言几乎是不需要什么成本的。

  放牧所需的人工成本其实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们平日的生活就是放牧,除了这个之外也没有什么工作可干,自然也不需要统计误工费。而牛羊吃的是草,这些都是天然资源,在羊毛衫尚未流行的当年,草原沙漠化似乎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牛羊养大后,直接送到明朝来交换东西,一头牛可以换到很多明朝的农产品和手工业品。明朝的出口产品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迟早会供不应求,这样下去,国家怎么得了。

  而也先也以自己统一蒙古的声威和武力为后盾,玩了几招阴招。

  他用劣质的马匹冒充好马,索要更高的价格,此外,他还改组了自己的使者队伍,在其中塞入了大量强盗小偷,搅扰沿途居民,到了后来,他派去的那几千人几乎就不是来做生意的,而是沿路抢劫的盗匪。

  蒙古部落的这一倾销行为让大明帝国的大臣们十分不满,某些大臣便有意搞点贸易保护措施,限制蒙古肉制产品冲击国内市场。

  在这些大臣中,有一个人推行这一政策最为积极,相信出乎很多人意料,这人竟然是王振。

  王振本来就是个只顾自己,不管国家的人,他怎么会这么积极呢?

  原来在此之前,也先每次来做生意,都会给王振行贿,然而时间一长,也先把这茬给忘了。

  于是王大人突然之间愤怒起来,命令核实使者人数,然后一下子减去了应付金额的五分之四。

  就算也先做生意不老实,是个奸商,但人家毕竟还是讲信用的,牛羊还是送给你了,而王振却一下子成了外贸稽查员,竟然几乎全部没收,连发票也不给。

  也先被彻底激怒了。

  原本只是用武力威胁,在此基础上再干点奸商的勾当,无非是想捞点好处,然而这次被王振稽查队抓住了要害,狠狠地罚了一次款,也先血本无归。

  本来就跃跃欲试,想搞点名堂的也先终于坐不住了,这次的事情让他找到了借口,他擦亮刀剑,备好马匹,准备发动攻击。

  三十五年前,祖父马哈木就是被眼前的这个庞大帝国所击败,现在复仇的机会到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1-17 12: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土木堡

  正统十四年(1449)七月,也先挥刀出鞘。

  蒙古骑兵分为四路,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对大明帝国分别发动了进攻。

  其中第一路攻击辽东,第二路攻击甘肃,第三路攻击宣府,最后一路由也先自己统领,攻击大同。

  战争就此全面爆发。

  消息传到京城,大臣们十分紧张,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事发突然,很多大臣心中都没底,但有一个人却与众不同,十分兴奋。

  此人又是王振。

  受贿的是你,查货的是你,惹事的也是你,现在打仗了,你还有什么可兴奋的?

  要说明的是,王振从来就不是什么主战派,正统八年(1443),侍讲学士刘球就曾经给皇帝上过一次奏折,指出蒙古使臣人数日益增多,必然包藏祸心,希望能够尽早整顿兵制,积极备战。

  刘球没有想到,他出于爱国热情上书,换来的却是杀身之祸。

  王振看到奏折后,勃然大怒,不知是他收了也先的钱,还是认为刘球是在指责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反正他找了个借口,把刘球关进了监狱,在不久之后,他指使自己的亲信锦衣卫指挥马顺杀害了刘球。

  这样一个祸国殃民的死太监,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爱国情操的。

  他之所以兴奋,是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实现自己抱负,扬威天下的机会。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开始秘密地筹划。

  当时也先的军事实力已经非常强大,明朝的边境将领已然不是对手,大同守军连连失利,纷纷告急,朝廷经过会议,决定派出驸马井源出兵作战。

  驸马井源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将领,他的出征缓和了当时的紧张局势。

  然而就在他出征后第二天,皇宫就传出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的人。

  皇帝要亲征了!

  这正是王振捣的鬼。

  王振想要远征立功,但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威望带兵出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想到了皇帝。

  皇帝是自己的学生,一直听自己的话,只有借助他的名义,才能实现自己统帅大军的梦想!

  在王振的怂恿下,英宗朱祁镇下达了亲征的命令,召集大军共二十万,立刻准备出征。

  这里要说一下,很多史书都说此次出征共有五十万人,根据本人考证,这是不准确的,因为由当时动员兵力时间及京城附近布防情况分析,几天之内,绝对不可能召集五十万大军,当时京城的三大营总兵力是十七万左右,加上附近军队,共计数量应当在二十万左右。

  我们知道,兵家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的人也要吃饭,要睡觉,这就必须准备好粮食帐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打仗就是打后勤。

  朱棣远征之时,会征用大量的民工、牛马车辆,并设置专门的运粮队,准备后勤时间往往长达几个月。

  那么王振统领的这二十万大军出发准备用了多长时间呢?

  答:不到五天!

  七月中旬接到边关急报,七月十七日就出征了!

  在王振这个蠢货看来,只要把人凑齐就行了,他事先通过边报得知,也先只有两三万人马,所以他征召二十万大军,认为这样就一定能够取胜。

  是啊,这个算数小学生也会做,二十万对两万,平均十个人对一个人。似乎不用打,一人踩上一脚也能把对手给踩死。

  王振就是这样想的,他的作战思想似乎也就源自于此。

  无知啊,真是极度的无知!王振这个出生市井的小人物此刻终于显出了他的本色,在他看来,战争似乎就等同于街头的黑社会斗殴,双方手持西瓜刀对砍,谁人多,谁气势大,谁就能赢。

  话说回来,战争到底与斗殴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不是人越多越好呢?

  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开一个专题:

  【战争是怎样炼成的】

  一千多年前,一个叫韩信的人对皇帝刘邦说出了一句话:韩信带兵,多多益善!

  这不仅是一句成语,一句千古名言,也是一句自信的豪言壮语。

  在我看来,在韩信说出此言之后的一千多年里,有资格有能力以此言自居者,不会超过十五个人。

  而如果你仔细研究过军事,就会发现,要做到带兵多多益善,实在是太难了。

  要说明原因,就必须从什么是战争说起。

  事先说明,请大家不要误会,这里绝对不是要介绍那些让人头疼的政治性质,阶级本质。我们要讲的是战争的形式——人与人之间的搏斗。

  因为如果我们把战争的所有外表包装脱去,就会发现:

  战争,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打架斗殴。

  下面,我会借用经济学中的模型理论(先预设基本框架,不断增加条件的经济分析法)来说明这个问题。

  先从两个人讲起,相信大家也有过打架的经历,而两个人打架就是我们俗称的“单挑”。

  “单挑”实际上是一件比较痛苦的事情,因为打人的是你,挨打的也是你,是输是赢全要靠你自己。当然,如果你比对方高大,比对方强壮,凑巧还练过武术(最好是搏击,套路不怎么管用),那么胜利多半是属于你的。

  现在我们把范围扩大,如果你有两个人,而对方还是一个人,那你的赢面就很大了,两个打一个,只要你的脸皮厚一点,不怕人家说你胜之不武,我相信,胜利会是你的。

  下面我们再加一个人,你有三个人,对手还是一个人,此时,你就不用动手了,你只要让其余两个人上,自己拿杯开水,一边喝一边看,临场指挥就行。

  就不用一个个的增加了,如果你现在有一千个人,对手一个人,结果会怎样呢?

  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你反而不会获得胜利。因为做你对手的那个人肯定早就逃走了。

  到现在为止,你可能还很乐观,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你占优势。

  然而真正的考验就要来了,如果你有一千个人,对手也有一千个人,你能赢吗?

  你可以把一千个人分成几队去攻击对方,但对手却可能集中所有人来对你逐个击破,你能保证自己获得胜利吗?

  觉得棘手了吧,其实我们才刚开始。

  下面,我们把这个数字乘以一百,你有十万人,对手也有十万人,你怎么打这一仗?

  这个时候,你就麻烦了,且不说你怎么布置这十万人进攻,单单只说这十万人本身,他们真的会听你的吗?

  你要明白,你的手下这十万人都是人,有着自己的思维,有的性格开朗,有的阴郁,有的温和,有的暴躁,他们方言不同,习惯不同,你的命令他们不一定愿意听从,即使愿意,他们也不一定听得懂。如果里面还有外国友人(比如朝鲜),那你还得找几个翻译。

  这就是指挥的难度,要想减低这一难度,似乎就只有大力推广汉语和普通话了。

  要是再考虑他们的智商和理解能力的不同,你就会十分头疼,这十万人文化程度不同,有的是文盲,有的是翰林,对命令的理解能力不同,你让他前进,他可能理解为后退,一来二去,你自己都会晕倒。

  很难办是吧,别急,还有更难办的。

  我们接着把这十万人放入战场,现在你不知道你的敌人在哪里,他们可能隐藏起来,也可能分兵几路,准备伏击。而你自己要考虑怎么使用自己这十万人去找到敌人并击败他们。

  此外,你还要考虑这十万人的吃饭问题,住宿问题,粮食从哪里来,还能坚持多少天。

  脑子有点乱吧,下面的情况会让你更乱。

  你还要考虑军队行进时的速度、地形、下雨还是不下雨,河水会不会涨,山路会不会塞,士兵们经过长时间行军,士气会不会下降,会不会造反,你的上级(如果有的话)会不会制约你的权力,你的下级会不会哗变。

  你的士兵有没有装备,装备好不好,士兵训练水平如何,敌人的指挥官的素质如何,敌人的装备如何,敌人的战术是什么,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大,打了败仗怎么撤退,打了胜仗能否追击等等等等……

  事实上,战场上的情况还要复杂得多。相信看到这里,你已经明白,别说带十万人出去打仗,你就是带十万人出去转一圈,旅个游,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可能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恰恰相反,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不要忘记,我们的目标是多多益善。

  如果你再把指挥的人数加上十倍,一百万人,你就会发现,你面对的已经不是一百万可以依靠的人,而是一百万个麻烦,是真正的灾难。

  从十万到一百万,你的人数增加了十倍,但你的问题却可能增加了一百倍,任何小的问题如果不加以重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一百万人,每天要消耗多少粮食不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谁也不是傻瓜,你怎么控制一百万个人,让他们去听从你的指挥呢?

  军事指挥就如同一座金字塔,指挥的人数和指挥官的指挥能力是成正比的,指挥的人数越多,对能力的要求就越高。从古至今,有能力站在塔顶的人是很少的。

  多多益善是一种境界,它代表着指挥官的能力已经突破了人数的限制,突破了金字塔的塔顶,无论是十万、还是五十万、一百万,对于指挥官而言,都已经没有意义。

  因为这种指挥官的麾下,他的士兵永远只有一个人,命令前进绝不后退,命令向东绝不向西。

  同进同退,同生同死。

  这才是指挥艺术的最高境界。

  所以,善带兵而多多益善者,是真正的军事天才。

  这样的人,我们称之为军神。

  以上就是模型的构建过程,相信大家应该对战争和人数及指挥能力的关系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但这个模型是理想化的,我们在此还要补充两种特殊情况。

  首先,这个模型设定的是普通的人,不包括特异功能人士,如郭靖、杨过、张无忌等人,能够突破地球引力,一跳十几米,穿墙入室,身负如乾坤大挪移之类的绝学,一个能打几百上千个。

  如果你手下有一千人,而对手果真是上述传说人物中的一个,那你还是快逃吧,不但是因为对方身负绝学,更重要的原因是,对方是正面入物,主要人物,是主角,根据剧情限定,他就是睡着了你也打不过他的,你才几斤几两,敢和大侠对着干?剧情限定好了,他是稳赢的。

  其次,双方装备不能过于悬殊,比如对方拿火枪,你拿板砖,就算人再多一倍,估计也是没用的。
 楼主| 发表于 2012-1-17 12: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结论】

  总之,战争不是打群架,人多就稳赢,实际上现在某些街头斗殴的人也开始注意战术方法了,他们也时不时来个半路偷袭,前后夹击之类的把戏。

  可见事物总是不断向前发展的。

  带几十万人出去打仗是很容易的,即使你把全国人口全带出去也没有人管你,问题是你要能保证打赢。而像白起、韩信、陈庆之、李靖这样有能力做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比如国民党的著名将领胡宗南,手下长期拥兵数十万,却一直被只有几万人的对手牵着鼻子走,最后被打得落花流水,倒不是他不肯用心,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黄埔同学最后给他下了一个定义——“胡宗南,也就是个团长”。

  司礼监王振,也就是个奴才。

  他从前不过是个小小的学官,还是个学艺不精的学官,后来还成了宦官,然而这位身残志不坚的仁兄居然一下子当上了二十万人的统帅(实际统帅权在他手中)。

  后果可想而知,也不堪设想。

  【准备与抉择】

  在这短短的几天中,王振一直做着青史留名的美梦,而其他的人也有着各自的行动。

  首先是大臣们,当他们听说这个如同惊天霹雳般的消息后,顿时炸了锅,纷纷上书反对,带头的是吏部尚书王直。

  吏部就是人事部,由于主管官员任命职权,故而位居六部之首,吏部尚书也有了一个专门的称呼——天官,可见其威望之高。

  在王直的带领下,百官联合上奏折反对出征,但可惜的是,王振是司礼监,并且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反对无效。

  除了这些人外,兵部的两位主官也上书反对,他们分别是兵部尚书邝埜和兵部侍郎于谦。

  邝埜,宜章人,永乐年间进士出身,他为人清廉,十分正直,对于王振的胡作非为很是不满,这次他上书反对,正是他一贯以来正派品行的表现,不出所料,他的反对也被驳回,但这并不是他劝阻行为的结束,事实上,作为一个从始至终参加了这次远征的人,他把自己的忠诚保留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这位于谦,正是我们后面篇章的主角,要说这位仁兄实在不是一般的强,他的能力和人望也不是一般的高,他得罪过第一号红人王振,且从未认错,居然就在王振眼皮子底下还能复官至兵部侍郎,而王振也拿他没有办法,可见其根基之牢固,背景之深厚。

  这两位兵部高级官员的抗议被驳回后,也只好去继续他们的工作,为远征作准备。按照规定,皇帝出征,兵部主要领导应该陪同,经过内部商议,最终做出了决定:

  邝埜陪同出征,于谦暂时代理兵部事宜。

  事实证明,正是这一决定挽救了大明帝国的国运。

  与他们相比,其余两位辅政大臣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三杨已经死了,胡濙没有什么能力,而真正应该起作用的张辅却一言不发。

  这就太不应该了,张辅率军平定安南,曾身经百战,不可能不知道这一举动的危险性,此人是四朝老臣,王振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如果要争论起来,王振可能还不是他的对手,但年老心衰的张辅却令人失望地保持了沉默。

  虽然一言不发,虽然明知危险,但张辅最终还是与皇帝一起出发远征,不是作为指挥官,只是作为一个陪同者。

  你把儿子交给我,我就陪他走到底吧。

  大臣们乱成一团,各有各的打算和行动,皇帝也有,皇帝也是人,在出差之前,他也要交接好工作,告别亲人,这才能打好包袱上路。

  朱祁镇现在就面临着这两项工作,他首先把国家大权交给了自己的弟弟朱祁钰。应该说朱祁镇是一个品行温和的人,他和他的弟弟关系也十分的好,而他的弟弟也十分规矩,对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不贪心,比如说——皇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朱祁镇放心地将国家大权交给了他。

  然而朱祁镇不明白的是,世界是不断变化的,事情会变化,人也是会变的。

  当一个人习惯了某种权威和特权后,他就无法再忍受失去它们的痛苦。

  权力在带给人们尊严的同时,也会带给他们自私。

  交待完国家大事后,朱祁镇去向自己的妻子——钱皇后告别。

  正统七年(1442)对大明王朝而言并不是个好的年份,正是在这一年,张太皇太后去世,王振夺取了国家大权,但这一年对于朱祁镇本人而言,却是幸福的。因为就在这一年,他迎娶了自己的皇后钱氏。

  自古以来,几乎是有多少皇帝就有多少皇后,而且皇后的人数只会多不会少。事实上,皇后一直以来都是不可忽视的一股政治力量,从武则天到慈禧,她们在历史中担任的戏份绝不比某些男主角少,当然,更多的皇后则是默默无闻,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但也有一些皇后因为她们卓越的政治才能和权谋手段被载入史册,名留青史。

  这位钱皇后就是其中的一位,她的名字一直流传下来,为后人传颂。

  但她与历史上的那些权后们不同,她不是靠自己的权术阴谋、政治手段让人们记住她的。

  她凭借的是最为简单也最为真诚的东西——感情。

  她用自己的真情打动了历代的史官,于是她的事迹就此流传下来,并感动了更多的人。

  所以在之后的篇章中,我们也会讲述这位不平凡的女人,讲述她的不朽传奇。

  一个女人的传奇,因真情而不朽。

  皇后与皇帝之间有真的感情吗,相信这也是很多人的疑问,在我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至少在这位钱皇后身上,我看到了真正的感情,没有任何功利、纯真的感情。

  在那三千佳丽的深宫中,无数阴谋诡计每一天都在不断上演,为了争宠、争权,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变得比男子更加阴狠毒辣,有的甚至不惜杀掉自己的骨肉去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武则天)。

  但这决不是说她们可恨,可憎,事实上,在我看来,她们是一群可怜的人。

  在那权力决定一切的世界中,有了皇后和宠妃的名分,有了权力,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要想稳固自己的地位,就必须消除所有的感情和同情心,变得冷酷无情。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在我看来,这些可怜的女人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自私,而是自保。

  而在我们后人眼中,所谓后宫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争宠、夺位、争嫡周而复始,不厌其烦,乌烟瘴气。

  这位钱皇后,就是乌烟瘴气的后宫中盛开的一朵莲花。

  朱祁镇十分喜爱他的这位原配夫人,也十分照顾她,钱皇后并非出生大富大贵之家,懂得生活不易,即使在做了皇后以后,她也没有习惯养尊处优的生活,只是尽心尽力对待自己的丈夫,还经常动手做些针线。而朱祁镇数次要给她的亲戚封侯,都被她推辞。

  在很多人看来,皇后衣食无忧,母仪天下,做针线不过是消遣。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如果钱皇后知道,几年以后,她竟然会用自己的针线手艺做活去换取东西,不知会作何感想。

  总而言之,这个皇后并不一般,她不要官,也不要钱,除了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丈夫,她似乎没有其他的要求。

  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她对朱祁镇的感情是真实的,经得住考验的,在她眼中,这个叫朱祁镇的人的唯一身份只是她的丈夫,无论朱祁镇是皇帝,还是俘虏,或是被自己的亲弟弟关押的囚徒,这个身份始终没有变过。

  在朱祁镇向他告别,准备出征的那个晚上,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但我相信,这位妻子会像所有普普通通的出征士兵的妻子一样,嘱托自己的丈夫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并说出那句曾被说过无数次,但仍然值得继续说下去的话:

  “我会等你回来的”。
 楼主| 发表于 2012-1-17 12: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出征】

  正统十四年(1449)七月十七日,大军出征。

  不顾无数人的阻拦,王振执意出征,他要去寻找梦想的光荣。

  与他一同出征的,有很多堪称国家栋梁的文官武将,他们包括:

  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朱能之子承父爵)、内阁成员曹鼎、内阁成员张益、兵部尚书邝埜等等,全部名单很长,就不单列了,总之,朝廷的文武精锐很多都随行而去。

  能够活着回来得很少。

  此时的朱祁镇也不会知道,他的传奇经历就要开始了。对于这个年仅二十三岁的年轻人而言,这是一次令人期待的兴奋经历。他一直尊重有加的“王先生”是不会错的,亲征无疑是唯一正确的方法。

  客观地讲,朱祁镇对这次即将到来的失败是负有责任的,但主要责任绝不在他,因为他不过是个没有多少从政经验,且过于容易相信别人的一个年轻人而已。

  王振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暂时不说责任在谁,其实就在大军出发的同一天,几百里外的大同已经爆发了一场大战。

  战争的地点在阳和,这一战以明军的全军覆没告终,必须说明的是,这场战争完全体现出了也先军队的强悍,因为明军是有备而来,且得到了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的全力支持。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军仍然不是也先军队的对手。

  除了全军覆没外,领军大将宋瑛也被阵斩,随军的太监郭敬还算聪明,躲在草丛中装死,才最终逃过一劫。

  只有一个人逃了回来,这个人叫做石亨,也是大军的主将。

  自己的所有部下都被也先杀死,本人也落荒而逃,这对于一个指挥官而言,是最大的侮辱,但石亨是幸运的,在不久之后,他将有机会亲手拿起武器,为死去的同胞复仇。

  战胜的也先已经打扫了战场,养精蓄锐,等待着对手的到来。

  而对于这一切,尚在梦境中的王振是不知道的,他始终天真地认为,只要大军出发,看见敌人,一拥而上,就能得到胜利。

  二十万大军就在这个白痴的引导下,沿居庸关、怀来,向大同挺进,而前方等着他们的,是死亡的圈套。

  八月一日,大军到达大同,在阳和差点被干掉的郭敬已经逃回来,并见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王振。

  看着郭敬那惊魂未定的眼神和体态,王振不禁嘲笑了他一番。

  “我有二十万大军,还怕也先吗?”

  但郭敬接下来说的话,却真正震惊了本就是无胆小人的王振。

  他汇声汇色地向王振讲述了那从前的战斗故事,并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战败时的惨况。

  司礼监王振,也就是个奴才。

  在他大权在握的日子里,他作威作福,不可一世,还梦想着建功立业。其实在心底,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骗取了皇帝的信任,狐假虎威的一个小人,一个懦夫。

  于是他一改之前的豪言壮语,立刻下令班师。

  此时大军刚刚到达大同,并未走远,如果按时撤回,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也先暂时也摸不透这二十万大军的底细,不会立刻进攻。虽说师出无功,就算是出来旅游了一圈吧。

  可是王振这个死太监偏要搞出点花样来。

  王振是一个小人兼暴发户,他的所有行为模式都是依据这一身份而定位的,而像他这一类的暴发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爱炫耀。

  王振的家在蔚县,当时属于大同府的管辖范围,于是他决定请皇帝到自己的家乡看看,小小的蔚县有什么好看的呢?

  其实王振的目的很简单,就如同现在的有钱人喜欢开着车回到自己的老家,然后大按几声喇叭,把全村的人都叫醒,然后让全村老小出来看自己的新车、新衣服。

  王振带了皇帝和二十万人,回自己的家乡也就是这个目的。

  他无非是想炫耀一下而已,当年那个穷学官,现在出人头地了!

  虽然已经变成了太监。

  【一错再错】

  既然王振决定要回家去看看,那就去吧,大军于是调转方向,向蔚县出发。

  事实上,王振的这个决定倒是正确的,因为从他的家乡蔚县,正是由紫荆关入京的必经之路。只要沿着这条路进发,足可以平安抵达京城。

  八月三日,大军开始前行,但行进仅五十里,队伍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接到命令,所有的部队立刻转向,回到大同,沿来时的居庸关回京。

  这简直是个让人抓狂的决定,大军已经极其疲惫,如果继续前进,不久就能回京,并确保安全。

  好好的路不走,走到半路,居然要回头取一条远路回京!

  发布这条命令的人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那就一定是疯了。

  王振有正当的理由,而且似乎还很高尚。

  “秋收在即,大军路过蔚县,必会践踏庄稼,现命大军转向,以免扰民。”

  真是太高尚了,司礼监王振践踏人命,贪污受贿,祸害国家,诬陷忠良,现在竟然突然关心起蔚县的庄稼起来,实在是明察秋毫。

  后世的史学家无不对此“高尚行为”深恶痛绝,还有很多人分析,蔚县的田地应该都是王振自己的,所以他才那么在乎。

  其实在我看来,是不是王振的并不重要,因为即使这些田地不是他的,也不能说明他的品格有多高尚。无非是施以小恩小惠,显示自己的权力而已。

  王振最终还是挽救了蔚县的庄稼,显示了自己的权威,当然,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数十万条人命。

  天降大雨,二十万大军行进更加困难,士气极其低落,士兵们怨气冲天,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也没用了,老老实实地走吧。

  八月十日,经过艰难跋涉,军队到达宣府,眼看大军就可以安全进入居庸关,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但也就在此时,一直尾随而来的也先终于看清了这支明军的真实面目,经过数次试探,他已经明白,只要发动攻击,必定能够击败这个所谓的庞然大物。

  在躲避及尾随了一个月后,也先这只黔虎终于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冲击。

  所幸的是,明军发觉了也先的这一企图,立即派出主力部队骑兵五万余人进行阻击,统帅这支军队的人是朱勇。

  朱勇的父亲朱能是一位优秀的指挥官,就如同张辅的父亲张玉一样,但朱能和张玉的不同之处在于,张玉的儿子张辅也是个优秀的军事人才,但他的儿子不是。

  朱勇带领着五万大军自信地出发了,他虽然是负责后卫工作,但其实他的兵马要多过也先两倍,因为据可靠情报,也先只有两万骑兵。这也正是朱勇自信的根由所在。

  盲目的自信往往比自卑更可怕。

  具体经过就不用多说了,只说结果吧:

  “鹞儿岭中伏死,所率五万骑皆没”。

  五万人中了两万人的埋伏,全军覆没,这充分地说明了朱勇不是一个好的指挥官。

  不过在我看来,死在鹞儿岭的五万大军还是幸运的,至少他们还是奋战而死的。

  他们没有死在土木堡,没有死得那么窝囊。

  消灭了朱勇,通往胜利的道路终于打开了,也先的前面,是一片毫无阻拦的坦途。

  【土木堡】

  虽然朱勇指挥不利,但他的军队还是为皇帝陛下争取到了三天时间。

  三天救命的时间,但也仅仅只有三天。

  八月十日从宣府出发,明军用三天时间赶到了土木堡,这里离军事重镇怀来只有二十五里,只要进入怀来,所有的人就都安全了。

  下面的事情我想我不说大家也能猜得到,又有一个人反对。

  这个人还是王振。

  他如同以往一样,找到了一个理由,不过这个理由一点也不高尚。

  “我还有一千多辆车没有运到,大军暂时不入城,就在这里等待!”

  一个人犯一次错误不难,难的是从头到尾都犯错误,类似王振如此愚蠢而不自知的人,实在是天下少有。

  对于这位司礼监先生,我已经无话可说,抛开他的恶行,单单他的愚蠢和无知,就足以让他遗臭万年,为万人唾骂。

  一个人最可悲的地方不在于被骂,而在于骂无可骂。

  就这样,明军失去了最后一个脱困的机会。

  也先终于赶到了,他擦干了朱勇在他刀上留下的血迹,准备再次大开杀戒。

  八月十四日夜,也先突然发动攻击,明军促不提防,全军败退,但由于人数众多,也先不敢过于深入,明军于是趁此机会结成紧密队形,并挖掘壕沟,准备长期作战。

  据我估算,也先此时的兵力应该不止两万,应该在五六万左右,但即使是这样的兵力,他也无法击溃固守的明军。

  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
 楼主| 发表于 2012-1-17 12:2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溃败】

  八月十五日,也先突然派来使臣,表示愿意和谈,王振十分高兴,立刻派出曹鼎参与和谈,此时,似乎是为了表示诚意,也先的军队已退去。

  面对这种情况,熟知兵法的兵部尚书邝埜冷静地进行了分析,他认为这是也先军队的诡计,不能轻信,应该固守待援。

  也就在这个时刻,王振终于完成了他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他充分地使用了自己的愚蠢,犯了最后一个错误。

  “大军立刻越出壕沟,马上转移!”

  在正统十四年的这次军事行动中,王振以错误开头,用错误结尾,他能够一直坚持自己的错误意见,即使明知自己的愚蠢和无知,也能够发扬厚颜无耻的精神,充耳不闻,真正做到了把错误进行到底。

  李景隆,你在天之灵想必也不会再寂寞,因为一个比你更愚蠢,更白痴,更无知的人已经出现了,而这个人马上就会来陪伴你。

  不出邝埜所料,大军出发仅三里,已经消失的也先军队就出现了,“铁骑揉阵而入,奋长刀以砍大军”。

  经过长期奔波,被王振反复折腾得士气已经全无的二十万大军终于到达了极限,并迎来了最后的结局——崩溃。

  彻底的崩溃,二十万大军毫无组织,人人四散奔逃,此刻不管你是大将,大学士,还是普通士兵,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逃跑。

  说起逃跑,实在是个技术工作,除了看准方向外,还要有充足的体能作底子,这下子平日不劳动的大臣们遭了殃,因为也先的士兵们在屠杀这件事情上做得相当彻底,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是进士及第(曹鼎是状元)还是进士出身,马刀之前人人平等。

  四朝老臣张辅曾横扫安南,威风无比,也于此战中被杀,一代名将就此殒命。

  此外驸马井源、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侍郎丁铭、王永和以及内阁成员曹鼎、张益等五十余人全部被杀。

  财产损失也很严重:

  “骡马二十余万,并衣甲器械辎重,尽为也先所得”。

  数十年之积累,数十年之人才,就此一扫而光。

  二十万大军崩溃,五十余位大臣战死,他们本不该死,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有一个该死的人终于死了。

  护卫将军樊忠在乱军之中拼杀,他明白,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自己也将死于此地。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二十万大军就此溃灭,只是因为一个人的错误指挥。

  可惜他没有死在我的手里。

  似乎是上天要满足他最后的心愿,不久之后,他居然在乱军中找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的特征也很明显,他是太监,没有胡须。

  于是樊忠赶上去扯住了惊慌失措的王振,用手中铁锤捶烂了他的脑袋。

  “吾为天下诛此贼!”

  杀得好!杀得痛快!

  可惜太晚了。

  【尾声】

  正统十四年(1449)九月十二日。

  “臣居庸关巡守都指挥同知杨俊报:近日于土木堡拾所遗军器,得盔六千余顶,甲五千八十领,神枪一万一千余把,神铳六百余个,火药一十八桶。”

  正统十四年(1449)九月十三日。

  “臣宣府总兵杨洪报:于土木所遗军器,得盔三千八百余顶,甲一百二十余领,圆牌二百九十余面,神铳二万二千余把,神箭四十四万枝,大炮八百个。”
 楼主| 发表于 2012-1-17 12: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力挽狂澜

  在怀来城内的守将亲眼见到了这一幕惨剧,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派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一天之后(八月十六日),京城的人们知道了这个消息。

  天塌了。

  二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无数文官武将战死,最为精锐的三大营全军覆没,京城已经不堪一击。

  后宫太后和皇后哭成一团,大臣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跳脚却又没有办法,千头万绪从何处做起?

  姜还是老的辣,此时吏部尚书王直站了出来,他明确地指出了问题的要害,也是当前必须先解决的首要矛盾:

  皇帝是生是死?

  是啊,乱成了一团,把皇帝给忘了,要知道,这确实是当前最为重要的问题。

  兵没有了可以再召,大臣死了可以再考,其实皇帝死了倒也没有什么,再立一个就是了。

  问题在于你得先确定朱祁镇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万一把他当成死人注销了户口和皇籍,另外立了皇帝,过两天他自己屁颠屁颠地回来了,你还要脑袋不要?

  社稷为重,君为轻,和国家比起来,你朱祁镇不算啥,但问题在于你得给个准消息,死了开追悼会,活着咱们再想办法。

  太后和皇后当然希望他还活着,但大臣们就不一定了。

  从后来的事情发展看,大臣们的意见应该是:皇帝死了比活着好。

  朱祁镇,你还是死了吧,反正这一次把你祖宗的面子都丢光了,你死后我们好重新立一个皇帝,简单方便,别又搞出个建文帝来,折腾几十年。

  有的时候,皇帝的命也是不值钱的。

  虽然很残酷,但这是事实。

  朱棣为了建文帝的消息足足等了二十一年,但朱祁镇的大臣们是幸运的,他们只等了一天。

  正当大臣们盘算着这个问题时,有人前来通报,一个叫梁贵的锦衣卫(千户,随同出征)有要事禀报,也正是这个梁贵,带来了确定的答案。

  皇帝陛下还活着。

  【人质】

  朱祁镇确实还活着。

  在大军崩溃的时候,他的侍卫不是战死,就是早不见了踪影,人人只顾得上自己逃跑,也先士兵的喊杀声,被砍杀士兵的惨叫声汇成一片,小小的土木堡一下子变成了人间地狱。

  朱祁镇虽然没有识人之明,却不是个窝囊废。

  他失去了二十万大军,失去了大臣和侍卫,也失去了随身的所有财产,却保留了一样东西:

  大明皇帝的尊严。

  在这情况万分危急的时刻,他没有像其它人一样四散奔逃,而是安静地坐了下来,等待着决定自己命运时刻的来临。

  此刻陪伴着朱祁镇的,是一个叫喜宁的太监。

  不过,他可不是个好人。

  一个瓦剌士兵发现了盘膝而坐的朱祁镇,便上前用刀威逼他,要他脱下身上穿着的贵重衣物。

  出乎这位士兵意料的是,这个坐着的人根本就不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位瓦剌士兵万万想不到,已经一盘散沙,只顾逃命的明军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沉着镇定的人,自己手持利刃,张牙舞爪,这个人手无寸铁,却镇定自若,他顿时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于是他举起了手中的刀,决定杀了这个人。

  这一刀如果砍了下去,倒是省事了。

  但就在此时,他的哥哥赶到了,这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看到此人有如此气度,便阻止了他,说道:“这个人举止特别,不是一般人。”(此非凡人,举动自别)

  他随即请朱祁镇先生去见也先的弟弟——赛刊王。

  赛刊王是瓦剌的高级人物,世面也算见得多了,但这位被俘的大明天子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朱祁镇见到赛刊王后,也没有和他说客套话,居然先给他出了一道三选一的选择题。

  “子额森(也先)乎?伯颜帖木尔(也先之弟)乎?赛刊王(猜对了)乎?”

  赛刊王大惊失色,俘虏见得多了,但这样的真没有见过。派头实在不是一般的大,胆量也确实过人,他也拿不定主意了,只好跑去找他的领导——也先。

  也先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惊,他认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大明的皇帝,于是便让两个见过朱祁镇的部下去看,并最后证实了他的猜想。

  一场争论就此展开。

  七十多年前,蒙古贵族们被赶出中原,数十万大军被徐达、常遇春、蓝玉等人打得落花流水,才流落到了茫茫草原大漠。也先虽然不是黄金家族的人,但他已拥立了黄金家族的脱脱不花为大汗,继承了皇室正统,更重要的是,他也是蒙古人。

  虽无家恨,却有国仇。

  也先首先发言,他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对众人说道:“我以前不断向上天祷告,希望大元有朝一日能统一天下,现在果然应验了,明军被我打败,天子也在我手!”

  此时,一个名叫乃公的人说道:“上天把仇家赐给我们,杀掉他吧!”

  我查了很多史料,也不知此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估计是个无名小卒,他说这句话可能无非是想凑个热闹,拍个马屁而已,可是这个马屁实在拍得不是地方。

  要知道,高级贵族谈话,哪有小人物说话的份,就如同电视剧里的黑社会谈判,大哥还没有开口,小弟就先跳出来,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小弟都不会有好下场,这次也不例外。

  听到这句话,另一个重量级人物——朱祁镇选择题中的第二选择伯颜帖木尔开口了,他大怒,跳出来对也先说:“这人是什么东西,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然后他用一个字打发了这位乃公:“滚(去)!”

  处理完这位小弟后,伯颜帖木尔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的话很长,大致意思是,打仗这么乱,大明皇帝居然没有死,这说明上天还没有抛弃他,而且大明皇帝对我们一直都还不错,如果也先大人主动把皇帝送回去,能得个好名声,岂不是更好?

  众人纷纷点头,也先同意他的看法,并把朱祁镇交给伯颜帖木尔看管。

  史料记载如此,但我认为,这其中有一大半是胡扯的。

  伯颜帖木尔和某些蒙古贵族不愿意杀朱祁镇,自然是历史的真实,但如此描述,就有点问题了,在这场争论中,看不到真正的反对意见,满篇仁义道德,很明显夹杂着后代史官的人生理念和思想。

  也先虽然文化不高,但权谋手段还是懂得一些的,他既然与大明开战,就说明双方之间没有什么情分可谈,他又不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所谓的好名声,他又怎么会在乎呢?

  在我看来,事实应该是这样的:

  也先:现在怎么处理朱祁镇呢?

  伯颜帖木尔:杀掉他可能没有什么好处吧,不如留着他。

  也先:留着他干什么?

  伯颜帖木尔:真笨,皇帝在手里,还怕没有好处吗,可以带着他去要赎金,还可以带着他去命令边关守军开城门,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于是众人纷纷点头,也先同意他的看法,并把朱祁镇交给伯颜帖木尔看管。

  事实证明,这一推测并不是没有依据的,在后来的数年中,也先玩的也就是这几招。

  从此,俘虏朱祁镇就成为了人质,而也先也摇身一变,成为了绑匪集团的头目。

  根据绑匪集团内部安排,朱祁镇由绑匪第二把手伯颜帖木尔看管,但估计这位二当家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朱祁镇是个有着特殊才能的人。

  朱祁镇的才能,就是他的人缘。

  在我们的身边,经常会出现一些人,让我们一见如故,感觉温暖,如沐春风,这种气质往往是天生的,我们都愿意和这样的人交往。而朱祁镇正是一个这样的人。

  年仅二十三岁的朱祁镇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宽厚的人,他虽然身为皇帝,却对身边的下人很好,对大臣们也是礼遇有加,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来形容并不过分。

  正是他的这种特质,使得他创造了一个奇迹。

  在被敌人俘虏的窘境中,在时刻面临死亡威胁的阴影下,在异国他乡的茫茫大漠里,朱祁镇始终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即使对自己的敌人也是有礼有节,时间一长,连看管他的蒙古士兵和军官都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其中甚至还包括二当家伯颜帖木尔。

  而朱祁镇的这种能力作用还不限于此,甚至在他回国后被弟弟关押起来时,奉命看守他的大臣也被他感化,心甘情愿任他驱使,为他出力。

  在心理学中,有一种病症叫“斯得哥尔摩症候群”,这个名称来源于一起抢劫案,案件中的被劫人质一反常态,居然主动掩护枪匪逃走,阻拦警察,让很多人不解。

  这个现象是可以用心理学来解释的:人质在强大的压力和威胁下,会倾向于服从控制自己的一方,这也正是为什么人质会服从配合绑匪的原因。著名的战争影片《桂河桥》描述的就是这样一群被日军俘虏后,积极配合日军军事行动,患上“斯得哥尔摩症候群”的人。

  可是朱祁镇先生却开创了历史,他创造了“土木堡症候群”,在他的这种能力的影响下,绑匪竟然会主动站在人质一边!此后伯颜帖木尔不但数次要求释放朱祁镇,还主动为其争取皇位,每每看到这些记载,都让我目瞪口呆。

  这真是一种可怕的能力。

  【忠诚与背叛】

  朱祁镇固然是个有亲和力的人,但很明显,他的亲和力并不是无往不胜的,至少对那位叫喜宁的太监就没有作用。

  在朱祁镇被带走后,喜宁就迫不及待地抛弃了他的主人,投降了也先,现在看来,当初他守在朱祁镇身边,实在是别有企图,更为可恶的是,他还不断为也先出谋划策,并告知边关的防守情况,为蒙古军队带路,活脱脱就是一副汉奸嘴脸。

  也正是这个喜宁,主动向也先提出,现在京城空虚,可以立刻进攻,必可得中原。

  估计这位太监与大明有仇,或是本来就是卧底,除此之外,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动机。

  也先雄心勃勃,在他看来,有了喜宁出谋划策,一统天下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

  由于喜宁的背叛,朱祁镇身边没有了人照顾,于是也先为大明天子另外挑选了一个仆人,这个人叫袁彬,也是在大战中被俘虏的。

  也先不会想到,他的这个随意的决定却给了朱祁镇极大的支持,在后来的岁月里,袁彬用他的忠诚陪伴着朱祁镇,并最终等到了自由的那一天。

  而此刻以心腹自居,得意洋洋的喜宁也没有料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死在这个叫袁彬的人的手里。

  在做好一切准备后,绑匪也先开始实行绑架的最后一个步骤:通知人质家属。

  这是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当年没有电话,必须要找人去报信,而且这一次绑架比较特殊,报信的人必须加快速度,如果晚了的话,可能会出现“撕票”的情况。

  所以他释放了一个叫梁贵的俘虏,让他赶紧回去报信,务必在对方“撕票”之前,把消息送到。

  这也算是个举世奇闻,绑匪竟然怕“撕票”?

  千真万确,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皇帝还是容易立的,大明王朝的子孙繁衍速度是很快的,排队等皇位的人足以从东直门排到西直门。如果不赶紧,万一新立皇帝,手上的这个活宝就不值钱了。

  于是,大明王朝的精英们就此得知:他们的好皇帝还活着。

  这就麻烦了。

  死了最好,死了可以重新立一个,失踪也不错,起码可以先立个皇帝,把事情解决完,等到一切走上正轨,即使前皇帝最终沿途乞讨回来了,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了。

  可是现在的情形恰恰是最差的一种,人不但活着,还做了绑匪的人质,明目张胆地找你要赎金。

  钱不是问题,要钱给你就是了,问题是即使给了钱,人也不一定能回来,如果让也先尝到了甜头,他可能会每年过年都会来要一次,就当是压岁钱。拿钱后又不放人,你要是敢不给,就是不顾皇帝死活,舆论压力也是顶不住的。

  然而这并不是最麻烦的,更大的问题在后头。

  由于王振一味想靠人数压倒也先,所以他出征时带走了京城三大营的全部兵力和北方明军的精锐,此时的北京城中,所剩兵力不到十万,还都是老弱残兵,而且士气低落。也先击溃了明军主力,必然会借助余威攻击北京城。照目前的情况看,凭借着这点兵力是很难抵挡住对方的攻势的。

  而且也先进攻的时候必然会带着他的人质朱祁镇,作用很简单——当人盾。

  其实朱祁镇的真正作用不在于他是皇帝,而在于所有的守军都知道他是皇帝!

  不知道也就算了,问题是大家都知道也先手中的这个人是皇帝,而也先很清楚这一点,只要把大明皇帝放在他的队伍里,明军投鼠忌器,自然不敢真打,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在乱军中把皇帝打死了,那可就是灭族的罪过。

  守也守不住,打也不能打,该怎么办呢?

  在我看来,实在没有办法。

  大明王朝即将陷入绝境。
 楼主| 发表于 2012-1-17 12: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怒吼】

  大臣们在思考着对策,他们毕竟经验多,阅历丰富,即使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他们也能够冷静下来,商量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后宫就不同了,朱祁镇被俘虏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震晕了钱皇后,在女人看来,自己的丈夫是最重要的,于是她立刻把后宫的所有金银珠宝全部派人送到也先的军营里,希望能够赎回丈夫。

  人回来了吗?当然没有。

  也先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个稀世珍宝,还指望着慢慢收地租,吃利息,怎么可能把人送回来!

  于是他耍了流氓,钱收了,人不放,表示这些还不够,要宫里接着给。

  后宫哪里还有钱呢,钱皇后虽然姓钱,但也变不出钱来,于是只好每天哭天抢地,以泪洗面。

  没经验就是没经验啊。

  后宫干了蠢事,大臣们也无计可施,因为他们已经自顾不暇。眼看蒙古军队就要攻入北京,万事无头绪,人心惶惶,贪生怕死的倒是占了多数,很多人主张南迁。

  这倒也怪不得他们,怕死是人的本性,不过这些怕死一族最担心的,倒不单单是自己的性命,还有他们的前途。

  他们主张南迁,其实是有着私心的,在他们看来,北京可能保不住了,朝廷如不迁都,很有可能玉石俱焚,而如果南迁,即使半壁江山丢了,自己还是可以接着当官。

  至于国家社稷,那实在是比较次要的事情。

  这种情绪一直缠绕着文武百官,很多人也已经准备好包袱,南迁令一下马上就走。

  但不管自己怎么打算,如果没有皇帝的命令,还是走不成的,于是怕死一族做好了准备,要在第二天的朝会上提出建议,一定要让皇帝同意南迁。

  在这些逃跑派中,有一个人叫做徐珵。

  此时的徐珵正跃跃欲试,他将在第二天提出自己南迁的建议,而且他很有自信,自己的建议一定能够得到皇帝的认可。

  因为他有充分的理论依据。

  第二天到来了。

  正统十四年(1449)八月十八日。

  大明王朝的国运就在这一天被决定。

  早上,朝会正式开始,由暂代皇帝执政的朱祁钰主持。

  这是大明王朝历史上十分重要的一次朝会,会议的主题是如何处理眼前的诸多问题,而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就是逃还是战。

  逃就会丢掉半壁江山,战则可能玉石俱焚。

  朱祁钰初掌大权,十分紧张,他迫切地等待着群臣提出建议。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出他的意料。

  这些文武百官们上朝之后,竟然什么也不说,只是嚎啕大哭,整个朝廷哭成一片。

  搞得朱祁钰手足无措,呆若木鸡。

  其实这也容易理解,这些大臣们都有同事亲属在这次战乱中死去,而且好好的一个国家搞到如此地步,实在也让人心寒,多日的痛苦终于在朝会上得以发泄,算是哭了个痛快。

  于是,这场关键朝会以痛哭拉开了序幕。

  哭了一阵之后,大臣们渐渐恢复了理智,毕竟伤心总是难免的,活着的人还要应付眼前的难题。目前最关键的就是讨论朝廷是走还是留的问题。

  徐珵首先发言,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因为从他后来的表现来看,在他的心目中,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的荣华富贵。

  徐珵大声说道:“我夜观天象,对照历数,发现如今天命已去,只有南迁才可以避过此难。”

  这似乎是算命先生的说法,在座的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也不是三岁小孩,徐珵怎么会愚蠢到把所谓天象当成理论依据呢?他的这套理论又能说服谁呢,不是自取其辱吗?

  可是奇怪的是,徐珵本人却洋洋得意,认定大家都会相信他。他到底凭什么如此自信呢?

  这其中还是有原因的。

  徐珵,吴县人(今苏州,姚广孝的同乡),宣德八年考中进士,正统十二年(1447)任侍讲学士,大家知道,所谓侍讲学士是个翰林官,如果不是博学之士是当不了的。而翰林院里往往书呆子多,每天只是不停地读圣人之言,四书五经,可是这位徐珵却是工作休闲两不误,除了经学理学外,他还有自己的个人爱好——阴阳术数之学。

  前面提到过,所谓阴阳术数之学范围很广,包括天文、地理、兵法、算命等,可以说,这门学问如果钻研透了,倒也确实能出人才。著名的阴谋家姚广孝就是研究这个的,不过徐珵和姚广孝有所不同,姚先生研究的主要是前面三项(天文地理兵法),徐珵却偏偏挑了第四项(算命)。

  算命这玩意可谓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具体准不准我们不好说,但只要人类对未知的恐惧仍旧存在,它就会不断延续下去。

  徐珵就是一个有志于研究算命的人,他经常主动给人家算,虽说他不收钱,只是凭兴趣义务劳动,不过他经常算不准,所以人们也不大信他。

  似乎上天想要挽救他的算命名声,在不久之后,这位失败的算命业余爱好者却对当时的一件重要事件做出了准确地判断。

  这件事情就是土木堡之败。

  在明英宗亲征前,他夜观天象,大惊失色,跑回家对老婆说:“我观天象,此战必败,到时瓦剌军队攻来就来不及了。你赶紧回老家躲躲吧。”

  可是徐先生的算命水平连他的老婆都不相信,对他的这一忠告,人们只是笑笑而已。

  所以当土木堡之败的消息传来后,徐珵除了对自己的将来命运的担忧之外,还有几分高兴。

  “都不信我,现在信了吧!”

  这件事情最终也挽救了他的算命威望,所以此刻他才能够如此有底气地说出那一番话。

  让我们看看现在的大明王朝的五个关键词:

  军队惨败,皇帝被俘,京城空虚,人心惶惶,投降(逃跑)派。

  真是一片亡国之象。

  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不错,在三百二十三年前,曾发生过极其相似的情况。

  北宋靖康元年(1126)十月,盘踞北方的金兵对北宋发动进攻,太原、真定失守。十一月中旬,金军渡过黄河。宋钦宗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而大臣们全无战意,纷纷主张投降。

  在这种情况下,十二月初二,宋钦宗正式向金投降。

  靖康二年(1127)四月一日,金将完颜宗望押着被俘的宋徽宗、宋钦宗和赵氏皇子后妃、宫女四百余人及其掠夺的大量金银财宝回朝,北宋灭亡。

  如果对照一下,就会发现,相隔三百多年的两个朝代,境况竟然如此的相似,都是兵败不久,都是京城空虚,都是人心惶惶,都是投降逃跑言论甚嚣尘上。而且此时的大明境况更为不利,因为他们的皇帝已经落在了敌人的手上,投鼠忌器,欲打不能。

  但大明最终没有沦落到和北宋一样的下场,因为和当年的北宋相比,此时的大明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声怒吼:

  “建议南迁之人,该杀!”

  发言者,兵部侍郎于谦。

  【于谦】

  洪武三十一年(1398),明帝国送走了它的缔造者——朱元璋,这对于帝国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但也就在同一年,浙江钱塘县(现属杭州市)的一个普通家庭诞生了一个帝国未来的拯救者。这自然就是我们的主角于谦。

  当然,当时的于谦并不是什么拯救者,对于还是婴孩的他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和目标就是吃奶。

  由于家庭环境不错,于谦有着自己的书斋,他就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光。与当时的所有读书人一样,于谦也是从四书五经开始自己的求学生涯的。

  说老实话,像四书五经这种东西是很容易培养出书呆子的,但于谦似乎是个例外,他十分上进,读书用功刻苦,却从不拘泥于书本上的东西,除了学习考试内容,他还喜欢阅读课外书籍(如兵法等),历史告诉我们,喜欢看课外书的孩子将来一般都是有出息的。

  就如同现在的追星族一样,于谦也有着自己的偶像,他把这位偶像的画像挂在自己的书斋里(此举比较眼熟),日夜膜拜。

  有一次,教他读书的先生发现他经常看那幅画像,便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于谦闻言,立刻正色回答:“将来我要做像他那样的人!”

  画像上的人物就是文天祥。

  除此之外,于谦还在书斋中写下了两句话作为对文天祥的赞词。

  〖殉国忘身,舍生取义
  宁正而毙,不苟而全〗

  在我看来,这正是少年于谦对自己未来一生的行为举止的承诺。

  三十余年后,他用生命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永乐十九年(1421),于谦二十三岁,此时的他已经乡试中举,即将赴京赶考。

  他将从此告别自己的家,告别江南水乡的故土,前往风云聚汇、气象万千的北京。

  前路艰险,但于谦却毫无怯意,他明白,一个更为宽广的世界在等待着自己,实现平生抱负的时候到了。

  于谦收拾好行李,告别家人,遥望前路漫漫,口吟一诗,踏上征途。

  〖拔剑舞中庭,
  浩歌振林峦!
  丈夫意如此,
  不学腐儒酸!〗

  于谦,天下是广阔的,就此开始你波澜壮阔的一生吧!
 楼主| 发表于 2012-1-17 12: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清风】

  在京城的这次会试中,于谦顺利考中进士,并最终被任命为御史。在之后的宣德元年的朱高煦叛乱中,于谦以其洪亮的声音,严厉的词句,深厚的骂功狠狠地教训了这位极其失败的藩王,并给明仁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此,于谦走上了青云之路。

  宣德五年(1430),明宣宗任命于谦为兵部右侍郎,并派他巡抚山西、河南等地。这一年,于谦只有三十二岁。

  年仅三十二岁,却已经位居正三品,副部级,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于谦也成为了他同年们羡慕的对象。

  这当然与朝中有人赏识他是分不开的,而着力栽培,重用他的正是“三杨”。

  像杨士奇、杨荣这种久经宦海的人自然是识货的,于谦这样的人才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事实上,当时确实有人对于谦升迁得如此之快表示不满,而杨士奇却笑着说:“此人是难遇之奇才,将来必成栋梁!我是为国家升迁他而已。”

  奇才不奇才,栋梁不栋梁,也不是杨士奇说了算的,只有干出成绩,大家才会承认你。

  于谦就此离开了京城,开始了他地方官的生涯,不过他估计也没有料到,这一去就是十九年。

  在这十九年中,于谦巡抚山西、河南一带,他没有辜负杨士奇的信任,工作兢兢业业,在任期间,威望很高,老百姓也十分尊重他,更为难得的是,他除了有能力外,还十分清廉。

  正统年间,王振已经掌权,他这个人是属于雁过拔毛型的,地方官进京报告情况,多多少少都会带点东西,即使是些日常用品,王振也来者不拒,让人哭笑不得。可是于谦却大不相同,他是巡抚,权力很大,却能够做到不贪一针一线。不但自己不贪,也不让别人贪。

  一个贪,一个不贪,矛盾就此产生了。

  于是正统六年(1441),一直看于谦不顺眼的王振找了个借口,把这位巡抚关了起来,结果之前我们已经说过了,王振完全没有估计到于谦的人望如此之高,如果要杀掉这个人,后果可能会极其严重。于是王振退让了,他放出了于谦。

  这件事情也让王振了解到,于谦这个人是不能得罪的。后来于谦官复原职,王振连个屁都不敢放,可见王振此人实在是欺软怕硬,纯种小人。

  在牢里仍然大骂王振的于谦出狱后仍然坚持了他的原则,清廉如故。

  曾经有人劝于谦多少送点东西做人情,对于这样的劝解,于谦做了一首诗来回答。

  估计他本人也想不到,这个无意间的回答竟然变成了千古名句,为人们所传颂。

  〖绢帕蘑菇及线香,
  本资民用反为殃。
  清风两袖朝天去,
  免得闾阎话短长!〗

  成语两袖清风即来源于此,于谦先生版权所有,特此注明。

  正统十三年(1448),于谦被召入京城,任兵部侍郎,他的顶头上司正是邝埜。

  邝埜是一个十分正派的人,在其任间,他与于谦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两人合作无间,感情深厚。

  如果就这么干下去,估计于谦会熬到邝埜退休,并接替他的位置,当一个正二品的大官,死后混一个太子太师(从一品)的荣誉称号,明史上留下两笔:于谦,钱塘人,何年何月何日生,任何官,何年何月何日死。

  应该也就是这样吧。

  对于于谦和邝埜自己而言,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可是历史不能假设,邝埜不会退休,于谦也不会这么平淡活下去,惊天动地的正统十四年终究还是来到了。

  之后便是我们已经熟悉的内容,贸易纠纷、边界吃了败仗、太监的梦想、愚蠢的决策、苦苦的劝阻、一意孤行、胡乱行军,最后一起完蛋了事。

  于谦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但他无能为力,他也曾陷入极端的痛苦,邝埜是一个好上司,好领导,他给了自己很多帮助,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个牺牲在远征途中的命运可能本来应该属于自己。

  不要再悲痛下去,是应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英雄】

  在国家出现危难之时,总有一些人挺身而出,为国效力,这样的人,我们称为英雄。

  在每个人的心底,都有着当英雄的渴望,就连王振也不例外,他出征也是希望得到这个称号。

  但英雄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如果那么容易,岂不人人都是英雄?!

  一般看来,英雄是这样的几种人:

  所谓英雄者,敢为人之所不敢为,敢当人之所不敢当。

  所谓英雄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所谓英雄者,坚强刚毅,屡败屡战。

  如此之人,方可称为英雄!

  但是在我看来,真正的英雄绝不限于此。

  所谓英雄,其实是一群心怀畏惧的人。

  要成为英雄,必须先学会畏惧。

  何解?待我解来:

  我们都曾经历天真无邪的童年,踌躇满志的少年,也时常梦想着将来一展抱负,开创事业,天下之大,任我往来!

  但当你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你会遇到很多的不如意,很多的挫折,事情从来不会如同你所想的那样去进行。

  于是人们开始退缩,开始畏惧。

  他们开始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于是有人沉沦,有人消极。

  然而英雄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着天生的英雄,没有谁一生下来就会刚毅果断,坚强勇敢,在母亲怀中的时候,我们都是同样的人。

  如果你的人生就此一帆风顺,那当然值得祝贺。

  但可惜的是,这是不可能的。在你的成长历程中,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

  而这些挫折会带给你许多并不快乐的体验,踌躇、痛苦、绝望,纷至沓来,让你不得安宁。

  被人打才会知痛!被人骂才会知辱!

  当你遭受这些痛和辱的时候,你才会明白,要实现你的目标是多么的不容易,你会开始畏惧,畏惧所有阻挡在你眼前的障碍。

  如果你遇到这些困难,感到畏惧和痛苦,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应该同时意识到,决定你命运的时候到了。

  因为畏惧并不是消极的,事实上,它是一个人真正强大的开始,也是成为英雄的起点。

  不懂得畏惧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困难,也无法战胜困难。

  只有懂得畏惧的人,才能唤起自己的力量。

  只有懂得畏惧的人,才有勇气去战胜畏惧。

  懂得畏惧的可怕,还能超越它,征服它,最终成为它的主人的人,就是英雄。

  所以英雄这个称号,并不单单属于那些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人,事实上,所有懂得畏惧并最后战胜畏惧的人都是英雄。

  因为即使你一生碌碌无为,平淡度日,但当你年老回望往事时,仍然可以为之骄傲和自豪。

  在那个困难的时刻,我曾作出了勇敢的选择,我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这就是我所认为真正的英雄——畏惧并战胜畏惧的人。

  关键只在于那畏惧的一刻,你是选择战胜他,还是躲避他。

  人生的分界线就在这里,跨过了这一步就是英雄!退回这一步就是懦夫!

  于谦不是天生的英雄。

  至少在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日的那个早晨之前,他还不能算是个真正的英雄。

  虽然他为官清廉,虽然他官居三品,手握大权,但这些都不足证明他是一个英雄。

  他还需要去显示他的畏惧和战胜畏惧的力量。

  于谦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从他怒斥朱高煦到不买王振的帐,他一直都很强硬,似乎天下没有他怕的东西。

  但这次不同,作为代理兵部事务的侍郎,他要面对的是瓦剌的大军和城内低迷的士气。自己生死可以置之度外,但如今国家的重担已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必须谨慎处理,一旦出现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于谦十分清楚,逃就会丢掉半壁江山,所以不能逃。

  那么战呢,说说豪言壮语自然容易,但瓦剌攻来的时候,用语言是不可能退敌的。万一要是指挥失误,大明王朝有可能毁于一旦。

  是战是逃,这是个问题。

  面对如此重担,如此巨责,谁能不犹豫万分,谁能不心生畏惧!

  于谦也是人,也会畏惧,但他之所以能够名留青史,永垂不朽,就因为他能战胜畏惧。

  他并非天生就是硬汉。

  从幼年的志向到青年的科举,再经过十余年的外放生涯,直到被召回京城,担任兵部侍郎,他并非一帆风顺,他曾平步青云,也曾被人排挤,身陷牢狱,几乎性命不保。但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这一切都一直在磨练着他。

  也正是在这一天天地磨练中,他逐渐变得坚毅,逐渐变得强大。

  强大到足以战胜畏惧。

  邝埜临走时期冀的目光还在他的眼前,到了这个时候,他应该站出来挽救危局。

  可是身陷敌营成为人质的皇帝,也先精锐的士兵,城中惊慌失措的百姓,不堪一击士气低落的明军,还有类似徐珵这样只顾着自己的逃跑派煽风点火,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

  这是一团乱麻,一盘死棋。

  殉国忘身,舍生取义。

  宁正而毙,不苟而全!

  于谦最终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国家兴亡,我来担当!
 楼主| 发表于 2012-1-17 12: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决断!

  “建议南迁之人,该杀!”

  于谦就是这样训斥徐珵的。

  他接着说道:

  “京城,是天下的根本,如果就此迁都,大事必然不可挽回!难道诸位忘了宋朝南渡的事情吗?”(独不见宋南渡事乎)

  他的这一番怒吼震醒了那些犹豫不决的人,朝中第一号人物吏部尚书王直站出来公开支持于谦,而明代历史上另一个连中三元者,后来的宪宗重臣商辂也站在了他的一边,在这些人的影响下,主战派终于打动了朱祁钰,并坚定了他抵抗到底的决心。

  由于于谦已经代理了兵部尚书,且又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所以朱祁钰便把防守北京的重任交给了于谦。

  这是天下最高的荣誉,也是天下最重的重担。

  散朝后,于谦走出了大殿,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回想起这个并不平静的早晨,他也不由得感到惊心动魄。

  但此时的于谦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因为此时他那瘦弱的身躯已经承担起了国家兴亡的重担。

  在八月十八日的这个早晨,他进行了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也完成了一生最重要的转变。

  他的不朽传奇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八月十九日。

  于谦召开了他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必须说明的是,这位兵部侍郎虽然是个与军事打交道的主官,之前却从未指挥过军队。算是书生上阵。

  话虽如此,书生上阵未必就不行,南宋的虞允文就是以文官的身份组织战争,并最终在采石击败金完颜亮数十万大军的。

  于谦虽然是文官,但他对兵法也有研究,排兵布阵很有一套,相信是小时候看课外书打下的基础。

  所以说,课外读物实在是必不可少的。

  但当于谦真正了解到目前京城的情况时,他才认识到,摆在眼前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

  撇开那些逃跑投降派不说,军事上的压力就实在吃不消,土木堡失利几乎把所有的老本都赔干净了,京城里连几匹像样的好马也找不着。士兵数量不到十万,还都是老弱残兵和退休人员。

  这倒也罢了,关键在于士气不振,一流部队被抽调出去作战,却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侥幸逃回来的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自然会把敌人描述得极为厉害。

  城内的二流部队听到这些前辈们的议论,自然心里害怕,在他们的眼中,也先和他的蒙古骑兵简直就是外星怪物,一人长了好几个脑袋,怎么也打不死。

  但最严重的问题还在于,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代理)自己也没有信心,朱祁钰也不算是个胆小的人,可是在如此强大的敌人面前,他也没有了主意,虽说目前他同意抵抗,但如果再打个败仗,朱祁钰也是很有可能改变主意的。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稳定军心。

  于谦在听完属下的汇报后,沉思不语,仔细研究过军事布防图后,他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下达了自己的第一道军令:

  “自即日起,奉命征调如下部队赴京守卫:

  1、备操军。包括两京备操军、河南备操军;

  2、备倭军。包括南京备倭军、山东备倭军;

  3、运粮军。包括江北所有运粮军;

  4、宁阳侯陈懋所部浙军(战斗力较强)。

  各军接到命令后,立刻出发,并按时赶到京城布防,如有违抗,军令必斩!”

  以上部队共计十余万人,可以看到,这些部队并非主力,大多是预备役或是后勤部队。

  主力部队去了哪里?

  全埋在土木堡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精锐的京城三大营以及京城附近的主力部队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寥寥无几,即使逃回来的,也早已被吓破了胆,士气全无了,要想保卫京城,只能靠这些预备役和后勤部队了。

  除了士兵外,要守住京城还需要一样更加重要的东西——粮食。

  京城人口众多,要解决这些人的吃饭问题,就必须囤积运输大量的粮食。

  虽然目前京城内的粮食还充足,但要是被长期围困,这个算盘就不好打了。其实就在离京城不远的通州,储存着很多的粮食,多到什么程度呢?“仓米数百万”。这么多的粮食足够京城的人吃一年,是当时最大的粮仓。

  但大臣们似乎并不想用这些粮食,甚至主张把通州粮仓烧掉。

  这又是一件怪事,好好的粮食不用,为何要烧掉?

  要知道大臣们并非脑袋进了水,实在是因为这些粮食看得见,用不成。

  当时的通州并不是北京城的一部分,事实上,它和京城还是有着相当一段距离的,通州粮仓里的粮食虽然很多,却很难运进京城,因为如果要安排民工运输,耗用大量人力不说,还很危险。

  当时也先的骑兵部队已经在京城关外附近耀武扬威,而运输却需要很长时间,没准在运输过程中,对方的骑兵已经攻了进来,一旦也先军队突破紫荆关,通州指日可下。而那些粮食自然就成了也先的军粮,所以要运输粮食,就必须派出军队护卫。

  可现在这个局势,保卫京城的军力都不足,哪还有多余的人去护卫粮食呢?

  这是一个难题,看来除了一把火烧掉之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可是于谦解决了这个问题,用一个十分巧妙的方法。

  这就是他的第二道命令:

  “所有受召军队进发时应由通州入京,士卒各自取粮,并运送至京城。”

  问题就此解决,通州的粮食将由十余万士兵运送入京。

  看到了吧,这就是水平。

  所谓有水平就是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想出别人想不出的方法。

  匹夫之勇人人皆有,但问题摆在眼前,能否处理好,就要看能力了。

  于谦是一个勇敢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他十分明智地把调兵和运粮这两个问题联系在一起解决,即不耽误行军,还能免去民工的费用,同时保证了运粮队伍的安全,一举三得。

  力挽狂澜者,绝非匹夫,国士也。

  智勇兼备,方为国士。

  【秋后算账】

  于谦下达了命令,自八月十九日起,大明帝国境内所有可调可用之兵纷纷集结起来。

  这些军队来自山东、河南、南京、浙江等不同省份,他们日夜兼程地行军,目标只有一个——尽快赶到京城。

  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他们不知道也先会什么时候打过来,但他们知道的是,也先迟早会打过来,只要能够在此之前赶到京城,胜利就多一分把握。

  大明帝国开始了建国以来的第一次总动员,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强大敌人。

  在于谦的努力和调配下,到九月初,各路人马纷纷赶到,京城的兵力达到了二十二万,且粮食充足,人心也逐渐稳定下来。

  军事上的准备已经开始,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与此同时,一场政治风暴也即将到来。

  “把王振千刀万剐!”

  这是很多大臣的心声,理由也很简单,王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自从掌权以来,以诬陷整人为日常爱好,谁敢不服从他就收拾谁,很多大臣因为一言不合就被他打入大牢。而且他还主动索取贿赂,谁敢不给就没有好下场,如此行径,简直视文武百官为无物。

  此外他还勾结锦衣卫,把这个特务机构变成他的整人机构,无数官员都吃过他的苦头。

  更重要的是,正是由于王振的无能和愚蠢才最终导致了土木堡的失败,朝廷精英和多年积累就这么毁在一个小人的手中,就在二十多年前,大明帝国还曾经横扫天下,势不可挡,之后仁宣之治,天下太平,如此强大之帝国,居然葬送在一个死太监的手里。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当然了,在士大夫们的心中,还有一个痛恨王振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不太方便说出来。

  既然士大夫们不愿意说,我就替他们说吧,这个心中暗藏的理由,就是出身。

  士大夫们发奋读书,寒窗十年,经过几十场考试,三场大考(有的只有两场),淘汰无数的才子同仁,才换来了头上乌纱和手中权印,而且考上了也不代表你就前途似锦,运气好的,可以混个翰林,运气不好的连御史也干不了,只能派到下面干个七八品小官,熬资历几十年下来,最后混个从三品退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实在不容易啊。

  可是王振这个死太监,学问有限(不成器的学官),能力不足(土木堡就是明证)、身体残疾(职业限制)、道德败坏(贪污受贿),却能够一下子独掌大权,号令天下!

  死太监,你凭什么!

  客观地看,士大夫们的愤怒是有道理的,他们日夜操劳,处理政务,且学识渊博,经验丰富,却要听从这个司礼监的命令,看着他胡作非为,也确实让人难以忍受。

  而这个愚蠢的司礼监不但祸害朝政,现在还害得国将不国,惊涛四起,几十万士兵和文武官员因他而死,事情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

  但此时的于谦似乎顾不上这些,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八月二十一日,于谦正式接替了邝野的位置,成为兵部尚书,正式执掌兵部权力。

  兵部尚书于谦并没有升官的喜悦,因为也先一旦打来,这个官能当多久还是个问题,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解决手边的众多问题,保卫京城和国家的安全。此时的于谦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朝政的实际控制者。

  不过日理万机的于谦大人其实尚未意识到,他正坐在火山口上,还是一座活火山。

  八月二十三日,火山爆发。

  这一天的清晨,大臣们如往常一样,准备上朝议事,但谁也没有想到,明朝二百七十六年历史中最为严重的一次朝堂斗殴即将开始。

  这也是整个明代朝廷最为混乱的一天。

  朝会由朱祁钰主持,他开始询问大臣们有何事上奏。

  话音未落,一人大步迈出,高声说道:“臣有奏本!”

  导火线就此点燃。

  这个上奏的人名叫陈溢。

  陈溢,苏州人,都察院右都御史,为官清廉,极其痛恨王振,此次的惨败使他痛心疾首,便下定决心,要一举铲除王振一党。

  他厉声说道:“王振祸国殃民,作恶多端,害得皇上身陷敌营,如此恶行,不灭族不足以安人心,平民愤!”

  语气如此严厉,坐在上面的朱祁钰也被吓了一跳。

  可是陈溢却越说越气愤,越激动,想起无辜受难的同僚和百姓,竟然痛哭失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陈溢的这一哭激起了大臣们的愤怒,他们开始不顾礼仪,争相向朱祁钰弹劾王振。

  一时之间,朝堂上乱了起来,上奏声,骂人声、痛哭声此起彼伏,纷乱程度实在可比集贸市场。

  朱祁钰初登大位,还不是皇帝,只不过代行职权而已,见到这个阵势,吓得不轻,下面的大臣们像连珠炮般地说着话,旁边还夹杂着哭骂声,压根就听不清他们再说些什么,可怜的朱祁钰根本反应不过来。

  突然,朝堂上的喧嚣平静了下来,下面的大臣都用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看着他,原来弹劾的人已经说完了,等着他的裁决,基本意见就一条:

  “杀其同党,灭其全族!”

  这可是大事啊,怎么能做得了主呢?朱祁钰胆战心惊地再三考虑,还是不敢做出决断,便下了一道命令:

  “百官暂且出宫待命,此事今后再议。”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不仅仅是一道谕令,也是炸药包,是增加爆炸威力的炸药包。

  再议?何时再议?再议又如何?再议之后再议?

  你糊弄谁呢?!

  这些久经宦海的大臣们绝不会被这句话打发走,他们知道,如果错过了今天这个机会,此事就会石沉大海,王振虽然死了,但他的同党还会继续操纵朝政,今天发言的人必定遭殃,国家也就完了。

  为国为己,只能拼了!死也要死在今天,死在这里!

  谕令已经传达了多次,可是大臣们就是不走。

  大臣们似乎达成了默契,没有一个人动,只是不停地痛骂、痛哭、死死地盯着坐在上面的朱祁钰。

  朱祁钰吓得脸都发白了,旁边传谕令的太监金英也不停的擦汗,这种阵势他也从没有见过,实在太可怕了。

  朱祁钰开始认识到,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他是回不去了。

  当权者的沉默彻底激怒了大臣们,王振的倒行逆施、仗势欺人又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在土木堡之战中,这些大臣们也多有亲属、同年毙命,新仇旧恨,如此罪大恶极之人,竟然得不到处罚,天理何在!

  正当大臣们的情绪即将达到顶点时,一个不识相的家伙出现了。

  锦衣卫指挥马顺一直都是王振的死党,帮着他干了不少坏事,侍讲学士刘球就是被他派人杀害的,此事尽人皆知,只是由于其势力太大,一直没有人动他。

  此时,这位马顺出马了,他仗着有皇帝的谕令,竟然喝斥群臣,让他们立刻出去。

  马顺的行为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

  找死。

  就这样,由陈溢点火,朱祁钰加炸药,马顺最终引爆,三方通力合作,团结一致,即将演出了明史中朝廷最为精彩火爆的一幕。

  大臣们本已愤怒到了极点,哭骂声越来越大,王振的同党马顺偏偏这时跳出来,大耍威风,按理说,他们应该更加愤怒才是。可是此时这些愤怒的人们却陷入了短暂地沉默之中。

  可怕的沉默。

  这种沉默是愤怒的顶点。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那么多的屈辱,那么多的悲痛,毫无道理的欺压侮辱,亲人好友的战死被俘,现在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在作威作福。

  够了,足够了。

  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愤怒,不用再忍受无耻的欺凌!

  动手!
 楼主| 发表于 2012-1-17 12:23:16 | 显示全部楼层
  【殴斗】

  马顺还在洋洋得意地喝斥着大臣们,往日他也是这样做的,在他看来,今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突然,有一人跑出大臣行列,朝自己猛冲过来!还没有等他缓过神来,头发已经被狠狠地抓住,脸上重重地挨了好几下。

  终于开始了。

  第一个动手的是户科给事中王竑。

  王竑是个言官,平时的工作就是监察弹劾,此人脾气急躁,性格耿直,早就看王振一党不顺眼,而国家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也十分痛心,更加痛恨王振一伙。眼见王振已死,马顺还敢如此嚣张,他不由得怒上心头。

  什么都别谈了,来真格的吧!

  马顺,看我打不死你!

  他冲上前去,抓住马顺的头发,先用手中的朝笏劈头盖脸地向马顺打去,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到后来,兵器也不要了,索性赤手空拳上阵,拿出看家本领王八拳,一套拳法用得如行云流水,密不透风,拳头暴雨般落在马顺的身上,边打还边骂: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嚣张!”

  他越打越怒,越打越气,情绪激动到极点,竟然干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王竑觉得这样还不足以出气,于是放弃了拳脚,抓住马顺,竟然用嘴咬下了他脸上的一块肉!

  疯了,彻底疯了。

  这里我们从技术层面评点一下王竑的这一系列斗殴动作,他上来后首先抓住马顺的头发,抓头发这招在打架中应该说是很常用的,用这一招开头,说明他确实有一定打架经验。

  但考虑到他本人是文官,平时主要工作是上奏折,所以暂不考虑他是武林高手的可能,其使用王八拳的可能性很大,而从他动嘴咬人这一点上看,他确实是气愤到了极点。因为男性过程打架中,用这此招往往会被人瞧不起,所以如非万不得已,这一招是不会使出来的。

  他已愤怒到了极点。

  此时倒在地上的马顺是痛到了极点,也吓倒了极点,他绝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朝堂之上,皇帝面前动手,平时一呼百应,毕恭毕敬的大臣竟然变成了恶狼。

  马顺已经十分痛苦了,但更让他痛苦的还在后头。

  王竑的这一举动也惊呆了站在一旁的大臣们,但只在片刻之间,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振那帮人竟然还敢欺凌自己,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该出手时就出手!

  于是,在王竑动手之后,大臣们立刻蜂拥而上,几个跑得快的先赶了上去,对着马顺拳打脚踢,就是一顿暴打,很快马顺就被团团围住,无数双拳头,无数只脚朝他身上招呼,转瞬之间,他已经是遍体鳞伤。

  跑得快的还能打上几拳,跑得慢的就没有福气了,人群围了几层,后来的大人们只能撩起官袍,抬起大脚朝着被众人包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马顺猛踩。

  于是,这些平日温文尔雅、埋头苦读的书呆子们一改往日之文雅举止,无论打过架与否,无论是翰林还是堂官,也无论年龄大小,官位高低,纷纷赤膊上阵。

  要知道,明代的官服并不是打架的专用服装,为显示官员的地位,他们的外袍比较宽大,有时走起路来还要提起下摆,免得踩到摔跤。而且这些大人们上朝还戴着乌纱帽,就这么一副装束,怎么能打架?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了,大人们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丢掉帽子,卷起官服,纷纷上前痛殴马顺,还有个别人打得兴起,甚至卷袖赤膊上阵。

  往日不可一世的马顺此刻只剩下了求饶的份,但没有人理会他,因为所有的人都记得,这个人是王振的帮凶,他曾经逼死了刘球,逼死了很多被关入诏狱的大臣。

  他罪有应得。

  不一会,群臣们停止了打斗,因为马顺已经被打死。

  但事情不能就这样完结,这些杀红了眼的人把目光对准了坐在上面的朱祁钰。

  朱祁钰目瞪口呆。

  他看着王竑冲了出来,看着王竑抓住了马顺的头发,看着王竑嘴咬马顺,然后他看见群臣也冲了出来,一拥而上,把马顺团团围住,拳打脚踢。

  最后,他看见马顺被打死,就当着他的面。

  所有的这些行为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那些文质彬彬的大臣们,一下子变成野兽,朝堂之上,皇帝最大,大臣唯唯诺诺,不发一言。这才是想象中的朝堂。

  可是现在,满地都是被丢的官帽、官服、腰带,一群近乎疯狂的人在进行殴斗,太监们也早已躲到了一边发抖,哀号声、痛骂声、还有拳头落在人肉上发出的沉闷而可怕的声音。

  更让他难以想象的是,不但那些年轻的官员们赤膊上阵,拳脚并用,连一些五六十岁的老臣也提着腰带,颤颤悠悠地走过来对着马顺踩上一脚,中间还不乏一些尚书侍郎之类的高官。

  这是幻觉?

  这不可能是真的,这是朝廷,是皇帝与大臣们议事的地方,是大明帝国的中枢,但是现在,这里变成了斗殴场所,变成了擂台,变成了地狱。

  如果是噩梦,就快点醒吧!

  可是事实提醒了他,这不是在做梦,因为那些刚刚打死马顺的大臣们已经把目标锁定了他,他们睁着发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其中也包括那个嘴角还沾着人血的王竑。

  下面的事情越发出乎朱祁钰的预料,大臣们竟然忘记了君臣名分,直接用手指着自己,要他把王振的余党交出来!

  反了,要造反了!大臣竟然敢要挟皇帝(代理)!

  但在这个惊心动魄的时刻,朱祁钰是不可能想到这些礼数的,他吓得浑身发抖,面对群臣的质询,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旁边的侍候太监金英眼看局势危险,这样下去,朱祁钰本人都可能有危险,他立刻派人去找毛贵和王长随。

  毛贵和王长随是王振的同党,金英这个时候去找他们,实在是不怀好意。

  两人被连拉带拽地拖到金英面前时,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金英也没有和他们废话,一脚把他们踢进大殿。

  此时的大臣们还在威逼朱祁钰,突然看见这两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如同三天没吃饭的老虎见了肥羊,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毛贵和王长随懵懵懂懂,屁股上挨了一脚,被踢进了朝堂,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到一群衣冠不整,凶神恶煞的人朝自己冲了过来,然后就被雨点般的拳头和踢腿淹没。

  很快,两人也被打死。

  此时大殿上三具尸体横列,四处血迹斑斑,大臣们已经歇斯底里,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朝堂上四处乱窜,更多的人则是继续朝朱祁钰要人。

  有些大臣们觉得还不解恨,便把三个人的尸体挂到东安门外示众,城中的老百姓和士兵也吃够了王振的苦,纷纷上前痛殴尸体。

  朝堂上更是热闹,既然朱祁钰没有下令逮捕王振的家人同党,那就自己动手!

  大臣们自发自觉地找人去抓了王振的侄子王山,这位为荣华富贵来投奔自己叔叔的仁兄终于了解到了一个真理:

  有得必有失。

  他得到的是七年的荣华富贵,付出的却是生命。

  大臣们仍然处于混乱之中,打死了马顺、打死了毛贵、王长随,下面该怎么办呢,难道要一个个把王振的同党们打死吗?

  大臣们有的仍然怒发冲冠,破口大骂王振。

  也有人不知前路如何,杀掉这三个人会不会遭到报复,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

  更多的人则是拥到朱祁钰面前,向他要人,让他下令。

  大臣的行为固然出气,但他们却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

  因为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马顺的身份。

  毛贵和王长随不过是宦官而已,但马顺却是锦衣卫指挥,我们说过,锦衣卫不但是特务机关,还担任皇帝的警卫。

  大臣们没有意识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他们当着锦衣卫的面打死了他们的长官,为什么这些锦衣卫却毫无行动呢?

  这是因为还有一个人在场——朱祁钰。

  朱祁钰是当前的摄政,如果没有他的命令,锦衣卫是绝对不敢乱来的,但如果他不说句话就此退朝的话,大臣们的生命安全就很难保证了,因为局势混乱,而锦衣卫中有很多王振的同党(王山就是锦衣卫同知),大臣们打死马顺是自发行为,那么难保没有几个像王竑一样的锦衣卫站出来,在王振同党的指挥下,打死几个大臣,这似乎也可以理解为自发行为。

  此时朱祁钰正打算做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明白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这些几近疯狂的大臣和血肉横飞的场面,他害怕了。

  朱祁钰选择了逃走,他要逃到宫里去。

  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如果朱祁钰真地走了,那么锦衣卫和王振的同党很可能会动手,马顺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他手下的锦衣卫要收拾这些文官还是很轻松的。

  但此时群臣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还在不断的哭、骂,要朱祁钰给王振定罪。

  只有一个人保持了冷静的头脑,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这个人正是于谦。

  于谦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他并没有参加斗殴,虽然他也很恨马顺等人,但他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在整个过程中,他只是旁观者和思考者。

  他十分清楚,人已经打死了,要想真正解决问题,必须要朱祁钰下令,但这位摄政已经被吓得脑袋不清醒了,现在竟然准备逃走,如果让王振余党抓住机会,给参与打人的大臣定下一个杀人之罪(马顺确实无罪),问题就麻烦了。

  眼看朱祁钰准备开溜,于谦十分着急,这实在是千钧一发之刻,可是周围的人却一点也不清醒,四处吵吵嚷嚷。

  顾不得那么多了!

  于谦立刻向朱祁钰跑去,他要拦住这个人。

  可是前面的群臣已经排得密密麻麻,于谦无奈,只好用力把人群分开,往前挤(排众直前)。

  这是一个比较痛苦的过程,在拥挤之中,于谦的衣袖也被拉破,但他终究还是赶在朱祁钰逃走之前拦住了他。

  于谦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殿下(当时还不是皇帝),马顺是王振的余党,其罪该死(顺等罪当死),请殿下下令百官(基本都动过手)无罪!”

  这响亮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朱祁钰,他明白,如果现在不给这些人一个说法,局势将无法稳定,于是他依照于谦的话下达了命令。

  大臣们也清醒过来,既然马顺等人已经定罪,那也就没什么事了。

  稳定情绪的朱祁钰终于恢复了正常,他接着下令把王振的侄子王山绑至刑场,凌迟处死!

  群臣拍手称快,八月二十三日的这场风波就此平息。

  三个人在朝廷之上被活活打死,大臣们一下子从书呆子变成了斗殴能手,老少齐上阵,充分地发泄了自己的愤怒情绪,把朝堂搞成了屠宰场,闹得鸡犬不宁,鲜血四溅,代行皇帝职权的朱祁钰也被结结实实地威胁了一把,弄得狼狈不堪。

  大臣被打死,代理皇帝被威逼,居然还是发生在朝廷议事之时,这样的乱像在明朝历史上可谓是绝无仅有。

  所以,当群臣们恢复正常,整理自己的着装,检查自己的伤势(大部分是误伤),并走出大殿时,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真是彻底疯狂了一把。

  但有一点大臣们是很清楚地,打死马顺之后,锦衣卫已经磨刀霍霍,如果不是于谦在那一刻挺身而出拉住朱祁钰,为他们正名的话,能不能活着走出大殿来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多亏了于谦啊。

  当于谦走出左掖门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对他抱以敬佩的目光,如果说在五天前他们对这个怒吼的人还有什么疑虑的话,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共识:

  这个人一定能够独撑危局,力挽狂澜。

  吏部尚书王直也感触万分,他十分激动地握住于谦的手,对他说道:“国家全靠你了,今天这种情况,就是有一百个王直也处理不了啊!”(国家正赖公矣,今日虽百王直何能为)

  王振的罪行彻底得到了清算,他的家产被查收,而他的家人也被杀得一干二净,其中还是王山先生最惨,他被割了上千刀才死,这是因为大臣们提议,虽然王振已经死了,但还需要找个人来替代他受刑,方可有个交待(够狠)。

  于是,从千里之外投奔王振的王山便替他的好亲戚受了此刑,七年富贵换了个凌迟,真是亏本买卖。

  说实话,从法理学的角度上来讲,王山、马顺等人并没有明显的罪行,被活活打死似乎没有理由,如果从程序上来说,大臣们的行为应该属于故意伤害致死,绝对算不上是正当防卫。

  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正是因为他们,朝纲才会如此不振,国家才会如此混乱,数十万士兵才会送命,所以在我看来,当他们出于义愤,打死这些王振同党的时候,他们已经实现了正义。

  因为真正的正义,就存在于人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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