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

风轻云淡

                       八千里路云和月

　　　　　　　---写给自已，写给沧桑的日月与流年


                                            

                                 
                            一


    今年的冬天来得异常迟缓，中午阳光温暖得让你错以为驻立在春天里，温暖得让你忐忑不安，就好像一个总是冷不防给你一个响亮耳光的脾气暴躁的贵妇人，忽然有一天对你千娇百媚，极尽温柔。春节较往年又来得早些，市场不少商家早已停止生产服装。

     今年入冬以来，我很少去市场，多数是各商家将样款从市场直接寄到我家里，看样款后打电话定款，然后各商家相继从市场发货过来。年底总会遇上有的商家抛货，那样可以用跳楼价将以前高价的服装悉数“吃”下。眼看不到一个月就春节了，再怎么也得应该去一趟市场做点扫尾工作。
   
　　我素来是个没计划的人，早上醒来有了去常熟市场的想法后立刻叫醒熟睡中的老公。半小时后就开车从家里出发去市场了。出发前看看时间，刚7点钟。市场一般都是早上四点到做生意，下午四点关门休息。而我们总是前一天晚上到市场，在那宾馆里休息一夜，第二天早起跑市场，看货订货，一直到下午四点钟市场关门后才筋疲力尽地回家。第二天订的货会源源不断地市场发过来。而这次因为固定去几家老客户门市，用不了太多的时间办事，所以打算当天来回。
　　当一切如我所愿，晚上不到8点钟我们就从常熟开车到家时，忍不住感慨，忍不住向往事频频回首，追忆像纸鹤在飞，依稀看 见若干年前的自已拉着进货的小车一路蹒跚而至，岁月早已将我的身影折磨得歪歪斜斜，层层叠叠……
　　　　　　　　　　　　　　　　　　　　　　　　　　　　　　　


　　　　
　　　　　　　　　二








　 十四年前，儿子刚满１８个月时，单位解体，我下岗了。闲赋在家不久，适逢一家新服装商贸城招租，当我得知消息前去探听详情时，只剩下两间门市因位置太差没人问津。而我二选一，放弃了面向超市后门，据说不久就要和超市相通的一间门市，选了整个服装商贸城位置最偏僻的一间门市。从此，抛开闲心闲书，做起了服装生意，成了一名没有一点经营理念的商人。事后证明，我在门市选择上是正确的，那间门市第二年就关闭了，至今没有和超市后门相通。


       交了年租四千元，签了简单的租房合同，开始了简单的室内装修。那时老公在乡镇上班，每个双休日才能回家，我也不懂这些，就在左右两边墙上各拉根两根高低错开的不锈钢管。门市内很深，用木板将门市隔成前后大小两间，前面一大间竖着陈列着两个不绣钢四方架，那是老百货公司淘汰下来的，五十块钱一个，结实耐用。后面一小间作为试衣间和仓库。门市屋梁很高，而木板只隔了不到2米高，也在半高的木板上拉根不锈钢管，以便挂些轻巧的衣服。这迎面而来的半截木板墙，就像一句被强行打断的话，让人感到郁闷无奈。
   
        简单的装修算是完成了，试衣镜倒是让我大费周折。一直认为，试衣镜要有一种“魔镜”的作用，让所有试衣的女子觉得自已穿上新衣后变得修长而苗条。花了八十元买了面镜子，不满意又去换了一面，可是无论镜子斜着正着安放，镜子里人总是没有出现我想要的效果。后来无意在我门市斜对面发现一面“魔镜”，十分写意，十分抽象。很有概括力。可以剥茧抽丝，去芜存青。每次去看它，总是以怜悯的姿态给我以美好的心情。它的主人是位做男装生意的小青年。我用镜子里的男人应该高大威武的理念多次给他洗脑，终于说服他将这面镜子换给了我。为了防止他反悔，我第二天又买了一包中华香烟给他。一切尘埃落定。




　　　第一次进货去的地方是杭州，本地县城有直达杭州的专车，车上都是去市场进货的人。可是我不知道，特地去市区和居住市区的姐会合，清晰地记得自已那天穿了件黑色的棉衣，棉衣里面穿了件满是兜的皮马夹，马夹兜里小心地装着可怜的进货款。交了房租，简单装修后兜里只有一千多元，后来姐夫借我一千五元，好友红借我一千元。当天下午四点我和姐一起从市区乘车去杭州。途中姐和乘客玩起了斗地主扑克游戏，我晕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间车子到了四季青服装城门口。
    下车，整个人仿佛得站在冰凉的水里，凌厉的寒风中忍不住缩起脖子，路边那落光了叶子的树还没有抽出新枝，干枯的枝条零丁地叉于阴沉的半天空，孤单而又单薄。看表，才凌晨四点多。
        
     随众在服装城门口洗脸涮牙，洗脸五毛，刷牙一元，包含让你刷得牙疼的牙刷一支。又和姐一人花了一元吃了早饭，一碗看着有热气吃到嘴里却冰凉的粥，一碟更冰凉的叫上不名字的咸菜。如此折腾，终于清醒，于是抖擞精神奔向人声鼎沸的服装市场。
　   　
    市场成千上万的款式看得我们眼花撩乱，因没经验，资金又有限，所以我和姐一直彷徨着不知选什么款。后来我灵机一动，跟着人流走，专门去进货人家多的门市看货，也跟着别人进一点相同的款式。几个小时后，陆陆续续进了大包小包的货，拎得我和姐咧着嘴，东倒西歪。后来姐在一家看中了一款灰色连身棉裙，领子是一圈白毛，还有带亮扣的腰带，姐说这衣服穿起来像公主。批发价七十元一件。我不喜欢装饰多的衣服，觉得批发价也太高了，可那卖家态度很好，帮我们手里林林总总的几个包合并成一个大的包装袋，还答应如果这裙子不好卖可以拿来调换别的款式，姐也一再坚持，于是我就批发了几件。进好货后，叫辆三轮车将我们与货一起拉到停车处。
         
     上了回程的车，安定下来。我开始愁那几条裙子的销售，姐安慰的话也听不进，结果正如我预测的那样，很长时间过去了，这款裙子一件没卖出去，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里。其间也去过市场找卖家，可是那卖家变了态度，以没有质量问题为理由，不予调换。后来有一天楼上浴城漏水，将很多衣服打湿，包括这几件裙子。找浴城老板理论，老板让浴城里的那些女子下来穿，谁穿得合身就买下送给谁，这款裙子终于一次性销售完了。很多年过去了，那刺目的白色毛领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清晰地映照着这段过往……
                                                                                                              

                            三

     后来我独自去杭州市场多次，每次都是跟县城的专车去的。有时去得早，可以找个靠前的狭窄的床铺躺下，有时去得晚，车上的位置都让别人预定下了，只好睡到后面的大通铺上面。后面大都是散客比较多，有的从半路上车，有的没到终点就下车。每个人都面无表情，裹紧衣服依次而卧，身上盖着车主脏兮兮的薄薄的棉被，有人的怕鞋子放地上找起来不方便或下车时让人穿错了，就放在枕边，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汽油味儿,烟味，臭脚味……各种气味让人窒息。汽车行驶声，乘客上下车声，车主喊客车，熟睡人的磨牙声……各种声音时而交替时而汇合，有时模模糊糊间会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或一只脚，吓得我坐起身，抱膝，睁着眼睛望着外面黑漆漆的世界等天亮。
   进货次数多了才知道窍门：早点将进货的手拉车放在车座上，占个位。车子出发前十几分钟到就可以了，不用坐在车上傻等。

    时间长了，和做服装生意的人慢慢地逐一熟识起来，知道了去杭州市场比去常熟市场产生的费用多，且同样货，常熟市场要便宜一些。于是，有一天，我由一位做了很多年服装生意的朋友领着，走进了常熟市场。
    有两辆去常熟的车，我和朋友乘的那辆车的车主是姓陈的夫妇，我随着朋友叫-----“二 爷”，“二妈”。第一次去常熟也没预约座位，二妈让我睡在最前面的床上，所谓的床就是在发动机上面搭了块木板，虽然硬但也算平整干净。二妈也睡在上面，二妈是那种胖而结实的女人，身上那肉一节一节的 ，一笑都能夹死一只苍蝇。和她挤在一起，我觉得踏实温暖。车子到哪里，在什么地方上了哪些客下了哪些客，我是一清二楚。尽管我还是整夜无法入睡，但可以和开车的师傅或二妈说说话，心里再也没有以前睡后面大通铺的那份恐慌与无助。从此，发动机上面这张床成了我的定点床位。

    随着进货的次数增多，车主夫妇和两位开车师傅都和我熟络亲切起来，而其中一位戴眼镜的吴师傅后来成了我一生要好的朋友。夜里吴师傅开车，我反正睡不着就坐在他边上陪他唠嗑。漫漫进货路说了多少话，说了什么，现在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次提到刚去逝不久的好友芳，我泪流满面。他也禁不住哽咽，劝我躺下休息会，说第二天还要在市场辛苦奔波…

　  吴师傅常帮我为几件衣服及时调换，或某个款式退补。这样我就不至于为几件衣服而跑一趟市场，费用省了人也不受累，家里生意也耽搁不了。每次他将车子开到市场后总是先帮我的货处理好了才回车上休息，时间长了，也引起一些他没帮过人的非议。而后来一款三件套西服，将我们俩推到浪尖上……
　　　　　　　　　　　　
                      四

　　  门市虽然位置偏僻，但我牢牢记住了一位好友的话，他是有名的“裤子大王”，他说做生意门堂要大，招牌要大。我依言特地在商贸城里做了一个最大的招牌，只要进入商贸城里的人远远地都可以看到。在经营销售这方面，我也记住“裤子大王”的话，他说，“不要在一件衣服上想挣多少钱，薄利多销，市场上的货源充足，想办法将销售量跑起来。”于是，相同的衣服，我卖出去的价格总是比别人相应的要低，再加上我进的衣服款式大方质量好，服务态度也很诚恳。渐渐地有了些小名气，回头客也多了起来，时常有顾客特地找到我的门市来买衣服或看看有没有新款。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销售是成整个商贸城里最好的。有人曾开玩笑，说我有四“最”：“最偏僻的位置，最简单的装修，最杂乱的出样，最好的生意”　，说我带动了整个商贸城的发展。
　　
　 有一天一位时尚的老顾客让我帮她带套西服，于是，再去市场进货，我心里因为念着这事，所以等所有的货都安置上车后，我就再次进市场里面细心寻找适合这位老顾客的西服。当我找得筋疲力尽想要放弃时，六区一家小小的门市引起了我的注意，门市内四面墙壁都是空空的，没有任何衣服的出样，一个白色塑料模特头上扎一彩条方巾，身上什么衣服都没穿，门市内外都堆着打好的包，写上各客户名字。老板娘短发个子不高，穿着一套藏青色西服，大红的衬衫领子从藏青色马夹里面翻出来，衬得整个人风情潋滟，又不失端庄秀丽。问她批发什么，怎么看不到样品。老板娘笑着用手指向身上的三件套。

    在交流中得知：老板娘姓潘，做的是“云梦”这个品牌。她只做老顾客生意，老顾客来进货时前一天打电话预定，什么色什么号多少件。也许是投缘吧，潘老板得知我在盐城地区做，同意以后和我长期合作，将货批发给我。当时八十五一套，四个色，黑色，藏青，浅灰，深灰。每个色又含四个号，１６５至１８０公分。如此算下来需要很多资金，可是我看到了这款西服的商机，将兜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进了这批西服。后来这套衣服批发价格涨到了一百二十元，依然供不应求。
　　　　
　 回到停车处将这批西服安置妥当，我向二妈借了一些钱，再次进市场批发了一些各种颜色的仿真丝衬衫。结果像我预料的那样，这款三件套西服和那些搭配的衬衫成就了我的一段辉煌。每一位女子穿在身上都大方合体，再在“魔镜”前一站，怎么也舍不得脱下。有的顾客舍不得买，我也不劝说，心里有数，只要她试穿过，肯定还会再来买走，只是时间问题。有不少宾馆也来定西服，一定就是二三十套。那时不停地熨烫衣服，每个月的电费达五百多，而隔壁一家门市没生意，专门帮我加工裤脚边，一天也能挣个二三十元不等　。

　 生意好了自然会招来同行的一些嫉妒，有心想和我进同样的货，可是他们在市场上又找不到这一款，因为潘老坂的门市里面总是看不到样品，也不和生人合作。大家都知道吴师傅常帮我补货，很多人向他打听这款西服在什么区，门牌号是多少。可是吴师傅一直不肯说，一直帮我保守着这个商业秘密。于是有些人暗生怒意。三人成虎，不久，谣言四起，都说我和吴师傅好上了。这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在传播途中日渐丰满，愈益真实，听来就像亲眼所见……

   

    寒山和尚问拾得和尚：“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之乎？”

    拾得说：“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谣言，其实是厚重的乌云做的，你不理它，很快它就会被时间的风吹走了……
                          
                              

                               五


      如果说三件套西服奠定了我在这个服装行业的经济基础，那么一款时尚女裤又将我的生意推向一个新的台阶，站在了整个服装商贸城销售额的制高点上。   
     好朋友“裤子大王”去杭州进货，我跟着他一起去裤子市场，边学他进货经验边淘宝。“裤子大王”推荐了好几款女裤我都没看中，我认为自已不能像裤子专卖店那样进太多品种，只能选一两款，质感好的时尚点的能和我上衣搭配的。“裤子大王”赞同了我的观点，于是我们继续在裤子大市场里寻寻觅觅。
   后来“裤子大王”的老客户向他推荐多种新款时，其中一种新款女裤引起了我的兴趣。裤子挂在那里出样垂直笔挺，料子摸起来厚重，竖拉有弹性，横拉不动。这样的裤子无论如何穿没有折痕，膝盖也不会隆起。裤型小直筒，膝盖处向内稍微窄收了一点，看起来修长有质感。  
    “裤子大王”也觉得这款不错，卖得上价钱。让我先批发10几条卖看看，但是我从中看到了商机，而且离过年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多批发一点。最后我批发了100条，42元一条，在当时已属高价。 那次一共带了六千多元时进市场，批发了裤子就没什么钱了，只好向”裤子大王”借了钱，又去女装市场进了不少货。“裤子大王”见我出手不凡，赞叹不已。说我只带了那么点钱却一次性进了那么多裤子，而且是第一次进货，又不是以前卖得好而来补货。说我不像个女人做生意，很多男人还没有我这个魄力。
     结果像我预料的那样，裤子销售得很好。才开始售60元一条，80元一条卖得慢，后来想起“裤子大王”的经验语言：“想办法将销售量跑起来才是真理”。于是售55一条，如有顾客买了上衣或一下子买几条的，50元一条也卖。老妈有时间也常去店里帮忙，她的促销语可算是一绝：“大姐啊，你现在穿上这裤子蹲在这地上不走，如果到我们下班关门时裤子有折痕了，大姐你直接将裤子穿走，一分钱也不要给我”“姑娘啊，你回去穿看看，睡觉也不要脱裤子，如果第二天发现裤子上有折痕就过来找我，我将钱双倍退还给你”……
     正常服装一处好卖，处处好卖。到年底市场这一款已供不应求了。后来本地一家裤子专卖店这个款不知怎么一条没动，340条，我以低于市场批发价的价格悉数“吃进”。这，在当时服装业内也成了一个传说。
     新款新料价也比同城低，销售量发疯似的跑起来，天天刷新。和当初卖西服一样，只要顾客试穿过肯定要买的，只是时间问题。回去穿得舒服，腿型看得来修长美丽，哪有不来再买一条换着穿的道理？那个时候，很少有人住套间，常听到顾客说这样的话：“裤子刚洗了晾在外面晒，不知哪个缺德小偷将裤子偷去了。”
      新客回头，回头客又带新客，如此下来，小小服装店名声日渐隆起。同行的嫉妒火焰也越来越盛，引发一场又一场没有硝烟的商业战争。


                              六


        商贸城东为上西为下， 从东至西一共10排门市。北为前南为后，从北至南，每排16间，最西南处就是整个商贸城的死角，我的门市位于死角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死角竟让我做灵动起来，成了最热闹人气最旺的地方。有时我还没到门市，就有顾客在门口等，见了我就问“XXX75公分的衣服进回来了吗”“XXX20腰的裤子有货了吗”。如果是刚进货回来，卷闸门开了一半，就有顾客迫不及待地进去，常常是边出新样款边卖……     
    顾客在我这买了衣服，如果时间充裕总会去别的门市看看，那些同行有的还没开市，见我开门就做生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总是要看看顾客在我这里买了什么，打听买了多少钱。然后就告诉顾客买贵了，应该多少钱就可以买到了。有的同行告诉顾客，说我杀人不用刀。对此反馈过来的语言，我从不解释，衣服的质量与上身效果说话。顾客就是喜欢买涨不买跌，生意依旧火爆。
    我对面一家门市是“虞美人服饰”，是一对小夫妻开的。男的个子不高微胖，戴着副眼镜，话不多很知性的样子。女的个子很矮，眼小近视却不带眼镜，总是皱着眉头眯起眼睛看人看物，所谓的眼睛也就是一道缝，里面发出的光却很犀利。尖嘴微微向外厥着，说起话来发出尖细高亢的声音。商城里的人提起她都称呼“美人”。
   我做生意时，“美人”会远远地看着，有时还跑到我这故意借剪刀或换零钱。过不了多久“美人”家也会进了和我同样的衣服。一个爆款都是在很多款里面应运而生，爆款可以带动其它滞销的款，一如门市的镇店之宝。独家经营才能跑得起量卖得上价，如果几家都卖相同的款，这衣服就没什么利润了。看眼着自已辛辛苦苦跑市场，好不容易找的爆款被“美人”一次次轻易学去，又不好明的作恼，只能暗自生气。
   厚积薄发，终于有一次我进了一款彩色棉衣，红，黄，绿，蓝，每个颜色都很正，像一道道彩虹将我的门市映得靓丽温暖。很多休闲时尚的女子看中后买了就走，于是请吴师傅一次又一次帮我补货。不久，相同的款“虞美人服饰”花红柳绿地出了一墙，此款进85元一件，卖130元，“美人”学货后卖110至120元。我绝定放弃彩色棉衣这款，与“美人”正面交锋一次。于是我打电话给已经出发的吴师傅，说这款不要补货了。
    我将家里仅存的一件红色棉衣用一个最美的塑料女模特穿起来站在店门外，上面标价70元。顾客要买，就客气地打招呼，说这款刚刚卖完，暂且没有了，过几天来就可以买到了。
   我店里款式多，客流量一直很大，不卖这款，就卖别的款。年底吴师傅在市场帮我补货时，总是会遇上有的厂家急着回家过年跳楼价抛货，于是我的一部分衣服的价格总是低于同城价格。门庭若市，生意如常经营。
   “美人”这次以为年前捡了个金娃娃，一次性进了几十件这款彩色棉衣，哪知顾客见价格悬殊那么大，都不去她家买。结果到最后，她只销了才开始的那几件，自从我这边价格变动后一件没动。
  大年三十，我门市里像遭了一场浩劫，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件断码衣服。在家安心休身养性，过了正月我才去放开门鞭。
“虞美人服饰”正月初六开门营业，依旧是花红柳绿地出了一墙……



                              
                            七

  
     那年裤子疯狂跑量，有一些顾客后来定点来我这买裤子。我在进货时也力求裤子的裤型质量上乘。市场不允许试穿样品，裤子质量好坏很多人都能摸得出来，但裤型好坏却不是每一个进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我因为常和“裤子大王”一起进货学经验，所以眼光比常人独到精确。
     生意越好越怕别人学款式，因我位置最偏，如果别人的款式和我一样，就在前面将利润放到最低先将顾客的生意做了。
      在我这排门市最北，最上首的第一家门市，叫“精品女人服饰”。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开的，谁家做生意了，她就会探出头去看，当面见谁都热情微笑，背后说谁家的货都没她家货好价低。商贸城里的人暗地里称她“虚伪老女人”，时间长了干脆称她“老女人”。
    我热销三件套西服时，老女人就向同行发誓，说肯定要将这西服找到。结果未能如愿。对我家的货却更是热心关注了，每个顾客在我家买过衣服往回走路过“精品女人服饰”时，老女人就像个保安，总是找借口查看下衣服，说两句不咸不淡却又含沙射影的话。
     有一天老女人特地跑我家来说要买条裤子穿，于是我帮她选了条“金麒麟”牌子的适合她的尺码  。过了几天老女人将裤子还给我，说不能穿。又过了些日子，斜对面做非主流服装的红红跑过来告诉我，说老女人家也进了“金麒麟” 牌子的裤子，颜色裤型和我家一模一样。因老女人和我隔得远，且裤子只是配着衣服卖，我也就不以为意。这事像扑面而来的阵风闭上眼偏侧一下头就过去了。
       可是不久，又遇一场更劲更疾的风，从北向南层层涌来……
     
     为了做好五一长假生意，我提前去市场备货，看中了一款立领唐装衬衫，玫红的，娇黄的，嫩绿的……上面开着一朵朵的若隐若现的暗花，清新淡雅得让人仿佛闻得见香气。批发五十五元一件，我批了一百二十件。边上一位拿货的人用山东口音问我是不是来补货的，我说没有，这是是新款，我也是第一次批发。那个山东人吐下舌头，然后竖起大拇指，说没看过第一次拿货就搞这么个大包的。说我是“猛女”。

      货到家后我将里五个塑料模特分别穿上各种颜色唐装花衬衫站在门市门口，像一个个身材妙曼的妙龄女子。风吹过，一个个“少女”笑起来花枝乱颤，远远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仗着年轻自信，我自已也穿了一件合身的白色唐装衬衫在门市内外忙着。顾客进得门市只觉花团锦绣，仿佛进了一个艳丽大花园。不用我说话，顾客就会认定新年初夏的流行款就是这唐装衬衫。九十元一件，各种颜色的唐装衬衫像水一样的从我门市流淌出去，跟着流淌出去的还有一条条像我身上一样搭配的白色小西裤……
      
       五一长假结束了，生意还在继续，其间又补了两次货，以为这个夏天可以将这款唐装花衬衫进行到底 。想不到我刚从市场进货补货回来忙着出样时，对面非主流的红红急切跑过来说：“姐啊，不好了，老女人又和你学货了，又进了你这款唐装衬衫，刚才她七十元卖了一件 。 ”
           
     我放下手里的活，去老女人家的门市一看，真的仿了我这款唐装衬衫，另外又发现好几个别的相同的款。周围门市的几个同行有的在自家门市支起耳朵，有的干脆也去了老女人门市看热闹，看门市处于下风位置我如何应付。我只和老女人说了两句话：“市场那么大，货源那么足，为什么不讲潜规则，为什么要学着批发和我一样的货？学来的货永远卖不过被学的货！”说完我掉转身子回门市，人群中的老女人在我背影后面叽哩哇啦像炸了锅。我没有回头，背影上面淡淡的白色牡丹在众人复杂的眼光中倔强地扬起孤傲单薄的裙摆……
      
    回到门市，我将唐装花衬衫标价六十元，结果一天半就全部售完。眼不见心不烦。老女人尽管学的是同样的款，可是批发回来的大部分是深咖，紫红等中老年人穿的颜色，而这款唐装衬衫的式样，尺码却适合年轻时尚的女子穿。当时我已引领了整个商贸城的流行趋势，我那边唐装花衬衫处理得快，一件没有了。老女人这款也就失去了流行的元素，失去了市场。
     
    一年后，“精品女人服饰”门市转让了，里面几件深色的唐装花衬衫像一个个久经风霜的老妪，欲语还休……



                           八


   有时觉得自己像石头缝隙里挣扎着生长出的小草，在疾风苦雨中顽强地泛起层层绿意，在每天的朝来夕去里储存着大自然赋予自己的喜悦，静静地守着淡青色的幸福。　
   有一次去杭州进货，前一天下午出发，第二天回来己是夜十二点多了。车子一到车站，早已候着的“三轮车”蜂拥而至。嘈杂声中我随意叫了一位师傅，不一会师傅将从大巴顶上抛下的大大小小写着我名字的包搬上三轮车，垒得高高的像座突兀的山，然后在师傅的扶持下我颤巍巍地坐在那高高的山顶上。尽管师傅将三车轮车踏得很慢，高处的我仍在颠簸中不停晃动，无依无靠。
　刺骨的寒风将我棉衣上的帽子从头上掀掉，微染的头发像一面黄褐色的旗帜在风中舞动，我一点不敢动弹，只能缩起脖子，企图将下巴塞进怀里取暖，冰冷的两只手紧紧地揪紧坐在身下的包袋……
　　到了门市和师傅一起卸下货包，蹲下身子开卷闸门，发现钥匙竟无法插进锁孔。请师傅试试看，师傅捣鼓了几分钟也没打开。师傅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又蹲下身子，透过跳动的火光，师傅说锁心让人塞住了。
     望着黑漆漆的夜盛装着黑漆漆的世界，我的心也上了锁……
　　于是和师傅一起将地上的几个包又重搬上车，然后敲开前面一排“小天使”的卷闸门。“小天使”家在乡镇，平时吃住都在门市的阁楼上。“小天使”是经营童装的，尽管四十多岁了，可商贸城里的人依旧习惯以她的店名称呼她“小天使”，真名倒是很少有人记得。
　　　货在“小天使”处暂且安顿好后，又请师傅将我回送家，到家已近凌晨二点了。洗漱时看见镜中的自已披头散发，满眼血丝，状如女鬼。热水洗净的手有了知觉，却是钻心地疼，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指甲不知什么时候掀掉了，裸露的部分红肿着，不时渗出血珠……

　　　到了卧室，抱了抱熟睡中的儿子，两天不见儿子似乎又沉一点。俯下身贴着儿子温热的脸，禁不住泪流满面……

　　　迷迷糊糊睡了会囫囵觉，念着“小天使”处的货不敢恋床，匆忙起来。穿了最喜欢的白色羽绒服，牛仔裤。洗净的头发上散发淡淡香气，苍白的脸上化了淡妆。镜子里的我显得神彩飞扬。出发前打了好几个电话给老顾客，告诉她们我进货回来了。
　　　因为是双休日，当我和修锁师傅到门市时，门市门口已有不少顾客在等候。顾客知道有人故意将我门锁塞起来后，纷纷大骂缺德鬼做缺德事，各个门市的同行也纷纷出来附和着骂，骂得越厉害越显示自已的清白。从小天使处运回来的衣服像风情的叶子在顾客眼前纷纷舒展开来，在不绝于耳的骂声中一件件穿在顾客身上走出商贸城……
　　我，好像与此事无关，只是风轻云淡地微笑着。微笑着低声地说出合理的价格，微笑着动作娴熟地给买单的顾客打包，微笑着对顾客说：欢迎下次再来。
　　那天上午，生意出奇地好，望着刚出样就空了的墙壁，忽然听到轻微地“啪”的一声，我知道，心里的锁开了……





                           九

    这一年，不再怕被别人学款式，，及时转租了“巴黎春天”的门市。这是整个商贸城最好的位置，通道最宽的居中一排，北上首第一间。远远地在城外闹市区就可以看到我的门市招牌。温暖的阳光在门市前铺了张金色的地毯，世界通透清明。
　　　这一年，不再漫长等待过江，江阴大桥通车。以前总是人车分离过江，车子达到一定的高度才可以上规定的船。每次上船之后总是借着微弱的月光在众多车子的狭小间隙中依稀辨认自已乘座的车。船上的卫生间男女不分，门上没拴锁窗上没玻璃，在黑暗中与湛湛长江水一样让人胆战心惊。李白如此过江，不知是否还能从容写出“孤帆远影碧山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


　　　这一年，不再拉着小车进市场。看货定货打包后由卖家的伙计直接帮我将货送到指定地点。以前拉着小车，看中某个款就批发一些放在小车上，然后拉着小车继续走到下一个门市，车子常常在颠簸不平的路上翻倒，手忙脚乱地重新堆积好继续进货。整个市场跑下来，得用小车来回拉几次货送到停车场，由着车主打包上车。有一次货包太重车子拉不动，于是请市场上专门扛包的人帮我扛到停车处。扛包的人穿着统一的绿背心，走得飞快。我拉着空车在后面紧跟，几个弯一拐，最后还是将扛包的人跟丢了。怀着最后一丝幻想，气喘吁吁跑到停车场，哪里还有扛包人的身影？!蹲下身子揉着崴了的脚踝，肋间又传来阵阵疼痛，疼得我流出了泪……　
　　　
　　　这一年，不再担心钱被偷了。可以用银联卡直接打款给卖家。有一次去杭州车进货，座满，睡在了后面的大通铺上。清晨晕晕沉沉走进市场，进货后准备付款时，发现包里的钱没有了，只有两张卫生纸，愁眉不展地躺在包里。反反复复地找，最后将包翻个底朝天，只有三个硬币砸在地面上，发着清脆的声音，转瞬滚落衣堆里不见了……
　　
　　　　　　……
　　　
　　　这一年，我缔造了一个销售神话……
　　　
                           十

    如果说十四年前走进服装商贸城是个随意的决定，那么五年后离开商贸城却是一个意外。　　
    老公和朋友合伙开了家乒乓球馆，因开业时间比较紧迫，找不到合适的招牌，最后发现我服装门市的招牌尺寸刚好合适，只要改动一下上面的字就可以了，于是拆下我服装门市的招牌从闹市区经过。
   我的店名熟悉的人太多，见了招牌被拆下都以为我门市要转租了，现在处理的服装肯定是跳楼价。一传十，十传百，顾客纷沓而至。
　　此时，刚好服装处于淡季。我想：几年下来也累计不少滞销货，如果将库存清理一些后，资金既可以灵活周转，又可以扩大地方出样，如此迎接旺季再好不过了。　
　　于是顺水推舟，搞起来削价促销活动。一句宣传广告也没有，顾客却觉得越神秘越值得购买。
   淡季做出了旺季的热闹光景。一个星期下来，连仓库里发霉的衣服都处理掉了。因为没有决定真的门市转租，所以也没有亏本太多。
　　乒乓球馆开业后，老公和合伙人都忙于他事，无法成天呆在球馆。儿子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上学，于是只能二选一。我决定将服装门市真的转租了。
     当货都处理完时，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市，一如置身刚签了合约百业待兴的最偏南的死角门市，宛若隔世……
　   空房转租，价格自是高于带库存转租。都说我门市的风水好，想要转租的人多。最后，竞标一样选择高价转让。价格之高，超出所有人的的预料。这个话题，被同行羡慕地议论了好久，好久……
  
　　　　　　　
　　　　　　　　……



　　人生总是给我太多的意外，时间长了我逐渐习惯了并喜欢上了这些意外。　
　　几年后，球馆租的地方被主家回收卖掉。我又相继涉足了别的行业，直到２００６年遇上了在联锁超市服装部做课长的发小，经她引荐，我抱着试试看的心里与总部签了合同。重新走进了服装行业。
　　天时，地利，人和。因为轻车熟路，因为发小的帮助，因为亲人的支持，渐渐地在江苏供应商中强大起来。从经营一家超市做到经营八家超市，生意做得风声水起，仿佛又看见十四年前的自已叱咤服装商贸城，忍不住伸出手去拥抱曾经的自已，拥抱所有的隐忍与疼痛。终于，含泪释怀……然后转身向过往说声珍重，道声再见……
　　　　　　　　　
　　　　　　　　　　　　　　　　　（完）


（后记：近来太忙，了草收尾。以后有机会展开来写。感谢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不管生意成败，一路有你们相伴，我觉得很幸福！仅以此文，献给帮助过我的亲人和朋友！祝福你们！愿我的祝福如塞上白杨根深叶茂，执着长青！）

天平之光

这么长的文章，仿佛一气呵成，功力见涨啊！但如果能再精雕细琢一些，就更好了。改编成一个中篇小说，也会很不错的哟。下岗工人再创业，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做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令人感叹！更难能可贵的是用流畅的文笔，真实地还原了这一经历，精彩处让人如同置身3D电影院，现场感很强，却又不肤浅，用往事情节表达思想，这可是一大进步。但愿论坛里这种关注生活、坚持写真的文章越多越好！

や深蓝や

蛮好的一篇小说，显示出了你扎实的文字功底，亮出了生活的氛围和和情感的经历。故事情节紧贴现代生活。值得一读！

朱石领

做生意确实挺不容易的。

馨香若兰

这生意经不怕被抄袭么？呵呵，八千里路云和月！贴切的文题，做生意的艰辛，你的执着和吃苦耐劳的精神让人佩服。我一口气看到底，为你鼓掌为你喝彩！

馨香若兰

创业故事！

风轻云淡

回复 5# 馨香若兰


    呵呵这么长帖子看下来需要耐心和时间的，那是14年前一路走来的风雨，现在超市又是新的经营流程。所以没有所谓商业秘密。谢谢若兰关注

风轻云淡

回复 3# や深蓝や


    谢谢深蓝老师阅读！写得随意了些还请多提意 见！

风轻云淡

回复 4# 朱石领


    呵呵朱版也是生意人，肺腑之言也！握

松飚

太长了，没能细看。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