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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分析家

第七个读者[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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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3:51 | 显示全部楼层
  方木来到门前冷清的俱乐部,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走了进去。
  二楼的走廊里空空荡荡,方木的脚步声在四周回响。他站在靠近楼梯的地方。
  吴涵就是在这里被凶手打倒的吧。
  他用右手在空气中挥动了一下,击打着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物体。
  吴涵脑后的伤口基本上与肩膀垂直,凶手大概是在吴涵正后方用木棍击中了他的头部。
  那他的习惯手应该是右手。
  没错,那天凶手双手举起斧头的时候,也能看出他的发力手是右手。
  方木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想感受几天前,那个挥舞木棍的人在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气息。
  四周安静无比,偶尔听见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入的声音。卫生间的水龙头滴答作响。
  良久,他有点沮丧的走下楼梯。
  走到楼下大厅的时候,方木发现剧场内坐着一个人。
  方木屏住呼吸,悄悄的走进剧场,慢慢向那个人靠近。
  剧场里光线很暗,那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眼望着舞台。
  方木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剧场里的光线,那个人的后脑贴着纱布。
  是吴涵。
  方木呼出一口气,脚步也不再刻意放轻。
  他走到吴涵身边坐下。吴涵显然注意到了方木,可是他并不转头,仍然盯着舞台,动也不动。
  舞台上空空如也,曾经作为布景的各种装饰彩带黯然无光的垂着,地板被草草擦洗过,仍然能看见暗红的血迹和用粉笔勾勒出的头颅和斧头的位置。
  吴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就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
  方木无语。
  吴涵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方木沉默了一会说:“跟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吴涵重新看着舞台,“可是……陈希是个好女孩。”
  “别再说了!”方木的声音变得嘶哑。
  吴涵听话的闭上嘴。
  两个人在越来越黑的剧场里沉默地并肩坐着,直到四周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包围。
  “走吧。”方木站起身来。
  吴涵拎起书包。方木摸索着探出脚,手臂却被吴涵一把抓住。
  黑暗中,吴涵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方木,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抓住他!”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4: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子夜之歌

  陈希死后的第二天,学校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
  短短一个学期之内,五个学生被杀,元旦那天晚上,从俱乐部逃出的学生中,被踩伤和玻璃划伤的学生也有一百多个。
  已经没有人安心读书了,家住本市的学生几乎全回了家,留在校园里的外地学生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雪片一样的举报信塞满了校长的信箱,一夜之间,好像全校的人都是凶

手。每天教师们面对空了一半的教室苦笑,有的干脆就不来上课了。
  会议的最后决议是:关闭学校。
  决议在省教委那里遭到了否决。主管教育的副省长狠狠地批了校长一顿,还举了若干诸如抗战时期浙江大学冒着日军的轰炸坚持办学的例子。
  校长唯有苦笑。他没说自己那个要是再死人就跳楼的承诺。
  楼,当然不会跳,这个学期,还要坚持下去。
  好在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放假了。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再死人了。

  期末仍然需要考试的消息反而让师大的学生们平静下来。对于这个学校里的大多数人来讲,期末考试不及格的威胁要比被那个连环杀手干掉的风险现实得多。自习室里重新挤满了人,学校的教学秩

序开始慢慢恢复。就像每一个学期末那样,每个人都嘴里念念有词的奔波于教室和寝室之间。一切平淡如初。
  没有再去注意那5个空空的座位。
  只有一个人除外。

  每天,方木和其他人一样,拿着水杯和书包来到教室,11点半去吃午饭,5点去吃晚饭,10点钟归寝,尽管妈妈一再要求他回家住,他还是以考试复习为由住在了学校。
  他常常长时间的盯住一个人看,直到那个人发觉,然后或惊恐或恼怒的用目光和语言表示不满的时候,他才会重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书本。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下一个人。
  他穿梭于各个自习室,图书馆的阅览室,食堂,不厌其烦的盯住每一个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人。揣测他们的性格,身份,生活习惯,爱好。
  疲倦的时候,他就到行政楼的24楼、体育场去坐坐,晚上会在毫无便意的情况下,蹲在宿舍楼三楼西侧的厕所的第一个蹲位。只是,再没有去过俱乐部。
  你到底是谁?
  方木常常在夜里大睁着双眼盯着上铺的床板,睡意和那个问题的答案一样,没有归宿。
  黑暗中的一切都仿佛被赋予白天不曾察觉的生命。在每个人梦呓呢喃的时候,它们在窃窃私语。
  风吹过树杈干燥、枯裂的声音。
  积雪簌簌落地的声音。
  夜行者孤独的汽笛声。
  水房里老鼠啃啮食物的声音。
  走廊里踢踢沓沓的拖鞋声。
  如果你们看见了,告诉我,他是谁?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4:09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建来找方木。
  王建出乎意料的没有在教室苦读,当他探头探脑的在门口出现的时候,方木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嗨。”王建有点生硬的打招呼。
  方木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点了点头。
  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晚饭的时候,方木被一个体育系的学生打了,原因是方木盯着他看了整整20分钟(他有着粗壮的上肢)。当方木嘴角流着血,满身米饭和菜汤站起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说话

,只是擦干净眼镜,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坐在桌子前,把饭盆里剩下的饭菜一口口咽下。
  性格冲动,粗鲁,头脑简单,而且,在谈恋爱。
  不是他。
  那个体育系的学生被方木的无动于衷搞懵了,呆呆的站了很久,才拎着印有hello kitty的饭盆袋走了。
  他等到宿舍里的人都去上自习了,才回到宿舍。他不想被他们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不是怕丢人,而是不习惯他们同情的目光和义愤填膺的言语。
  王建小心地看看方木仍然青肿的嘴角,假装在方木的床上拿了几本书,随便翻了翻。
  见方木不说话,他坐在桌前,拿出一盒烟,自己叼上一只,又抽出一只递给方木。
  方木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王建忙给他点上。
  两个人沉默的在桌前喷云吐雾。一支烟吸完,王建尴尬的咳咳嗓子。
  “方木,你,你还好么?”
  方木抬起头,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王建的脸红了。他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飞快的点燃。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作为……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高兴点,别老是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王建吞吞吐吐的说。
  “谢谢。”方木盯着王建的眼睛说。
  王建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他吸了口烟,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
  “这段日子,和你们在一起,看见你们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说实话,这大概是我这三年多来最快乐的日子。我在心里……”他的声音低了些,“是把你,你们当作朋友的。”
  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
  “陈希死了,我很难过。她是一个那样活泼、善良的女孩子。而且……”
  他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低声说:“我也很喜欢她。”
  方木悄悄的把放在桌子上的打火机捏在手里。
  王建转过身,“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方木笑笑,摇了摇头。
  “可是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更难过。”王建认真地说。
  “哦?”
  “今天晚上,我看到了那个小子打你,要是换作平时的你,你肯定会还手。我知道,为了找出那个凶手,其他的一切你已经不在乎了。可是不要这样,伙计,”王建吸了一口烟,手中的香烟只剩下

短短一截,“保重自己,这样才能为陈希和其他的人报仇。”
  他把烟头扔出窗外,转过头对方木挤挤眼睛。
  “万一我挂了,也指望你给我报仇雪恨呢。”说着,他自己嘿嘿的笑起来。
  方木没有笑。
  王建也收敛了笑容,从裤袋里又拿出一根烟,伸手在身上摸索着打火机。
  方木猛地把手里的打火机扔了过去。
  王建伸手去接,那一刹那,方木看得很清楚。
  王建伸的是左手。
  他接过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大口,看见方木还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哦,没什么。”方木回过神来,“你,你好象是左撇子?”
  “哦?是。从小就是。”王建叼着烟,把左手放在眼前端详着,“打乒乓球,打篮球,都用左手,踢球用左脚。”
  方木的心轻松下来。当他体会到凶手心中埋藏着深深的仇恨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建。尽管这有点说不通,因为所有的死者都不是来自于基地班,更不用提来自经济系的陈希、贾飞飞和宋

博。可是他还想找个机会验证一下王建的惯用手。当王建用左手接过打火机的时候,方木甚至感到欣慰,毕竟,他也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王建就是那个凶手。而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怅惘:他究竟

是谁?
  王建的表情却一下子由真诚变为了疑惑。
  “你在怀疑我?”王建皱着眉头说,“凶手用右手对么?”
  他的脸上是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那双眼睛也变得像过去那样冷漠,充满嘲讽。
  他大步走到桌前,一把拎起书包,转身就走。
  “等等!”方木忙站起来。
  王建手把着门框,冷冷地说:“干什么?”
  方木看了他几秒钟,微笑着说:“哥们,我想出去喝点酒,一起去?”
  王建的脸上仍然写着敌意,方木就那样微笑着,看着他眼中的冰雪渐渐融化,王建的嘴角缓缓展开一丝微笑。
  “好!”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4:16 | 显示全部楼层
  方木和王建相互搀扶着回到二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半了,好在给值班的吴涵打了招呼,他们才得以回到寝室。
  王建在厕所里大吐了一场,之后回到宿舍里死狗一般的睡着了。方木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头脑却出奇的清醒。他看了看表,快两点了,在352门前犹豫了一会,刚准备去王建寝室对付一宿,门却自己

开了,祝老四披着毯子探出头来,手里还拎着一根拖布杆。
  “靠,就知道是你,快进来。”
  方木摇摇晃晃地走进宿舍,却一怔。寝室里点着快要燃尽的蜡烛,寝室里其他四个人:老大、老二、老五加上祝老四都没睡,不过看得出大家都已经很困倦了。
  “你这厮,总算回来了。”老二打着哈欠说。
  “你们,这是干嘛?”方木莫名其妙的问。
  “靠,你不回来,我们能睡着么,谁知道那小子是不是……”老大朝对门努努嘴。
  方木咧咧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睡吧,老六,早点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老五说。
  方木坐在床边,低垂着头。
  大家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老大缓缓地说:“老六,挺住。”
  老五摘下随身听的耳机,外放的音乐霎那间响彻整个宿舍。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方木抬起头看着老五,突然间大声唱起来: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唱起来:谁明白我——
  凌晨两点,五个男孩在破旧安静的男生二宿舍声音嘶哑地齐声高唱: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方木不用回头,就知道在他的背后——
  脸涨得通红的老大;脖子上青筋鼓起的老二;大长着嘴的祝老四;只穿着内裤在床上乱蹦的老五。
  你们,所有人,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4: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谢幕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在最后的几天里,方木终于沉下心来,开了几天夜车,总算把前几科对付下来,高分是不可能的了,及格估计问题不太大。
  2000年1月17日,最后一科考试,环境法。
  教室里坐着脸色或从容或忐忑的学生。不少人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不停翻看着手里的复习资料,更有甚者,在桌子上小心地书写着答案。
  离考试还有10分钟,方木决定去一下厕所。一进厕所的门,就看见祝老四站在一个隔间里,踮着脚往水箱上放东西。
  “干什么呢?”方木大喝一声。
  祝老四被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东西也一下子掉进了水箱里,他回过头来看是方木,小声咒骂着:
  “靠,是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辅导员呢。”
  “你干吗呢?”方木边结裤带便问他。
  祝老四踩着水管把掉进水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本被水浸湿的环境法教材。
  “你这厮,看看,搞成这样。”祝老四把书抖抖,“还好,反正考完这科,这本书就没用了。”
  他把书小心的放在水箱沿上,跳下来,走到隔间门口,上下打量了一下,又走上前掂起脚调整了一下书的位置。
  他满意的拍拍手上的灰,看见方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嘿嘿的笑了。
  “怎么样,高明吧?”他指指放在水箱上的书,“没有人会注意那个地方。我把书放在那里,考试的时候,把不会的题记下来,然后就说自己要上厕所,嘿嘿,厉害吧。”
  “真服了你。”方木扣好裤子,“我要是你,干脆找个塑料袋,把书装在里面扎好,直接扔水箱里,那不是更保险。”
  “对啊!”祝老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是你比较狡猾,老六,有塑料袋么?”
  “靠,你去死吧,我哪有那玩意。”方木捶了祝老四一拳,“快走吧,要考试了。”
  “好办法,下次一定听你的。”祝老四一脸惋惜的表情。

  环境法是方木最不喜欢的一门,平时也听得马马虎虎的。尽管题不太难,可是还是答得很费劲。好在王建就坐在身边,这家伙倒是下笔如有神,方木一边挑自己会答的写,一边寻找机会抄王建的卷

子。
  考试进行了半个小时后,祝老四就举手说自己要上厕所,这一去就去了将近15分钟。一个年长的监考老师指示另一个监考老师去厕所看看,“看看他是不是掉厕所里了。”
  几个352宿舍的人相互看看,乐了。
  不到一分钟,祝老四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走到方木桌前,作了个无可奈何的鬼脸,小声说:妈的,未遂。
  方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应该说今天还是很幸运的,两个监考老师都是系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尽管学生们抄袭的不少,可是两位好好先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在王建的帮助下,方木很快答完了大半张试题,心里

草草算了算,及格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就索性放下了笔。考试还有20分钟结束的时候,祝老四又举手说要上厕所,监考老师笑着挥挥手,这厮就像得了赦令似的一溜烟跑出去了。几分钟后,面带微笑欣

欣然归来,对方木打了个V。
  呵,死胖子,得手了。
  考试结束后,宿舍里的人问祝老四第一次上厕所怎么回事。
  “咳,别提了,那个隔间里有人,等啊等啊好不容易出来了,靠,居然是辅导员,他问我要干什么,我说上厕所,他问我这么多空着的蹲位为什么不去,我说我对这个蹲位有感情,他一脸的狐疑,

好在这时候监考老师来找我回去,否则真说不清楚呢。”
  大家轰的一声笑开了,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考完了试,方木显得无所事事。坐在床上看着大家收拾行李。每个人都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一方面是因为思乡心切,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学期发生的事情吧。似乎大家都急着逃离这个不祥的校园。
  老大收拾好行李,打声招呼就匆匆的奔向火车站了。随后,老二和老五也走了。祝老四和王建去买火车票。吴涵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寝室里就只剩下方木一个人。
  一下子安静下来,方木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他站起身来,在寝室里来回踱着步子,走到镜子前,站住了。
  里面是一个头发蓬乱、面色苍白的人。
  你什么时候学会深锁眉头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握紧双拳了?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开始放射冰冷的光芒?
  你的肩膀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负载累累?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4: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叫方木,你呢?

  电话铃响了,方木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木说:“好的,妈妈,我这就回家。”

  家永远是让人最放松的地方,家宴永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饭菜。
  也许是由于方木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妈妈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方木吃得很香,上次有这么好胃口的时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正吃着饭,电话响了,是祝老四打来的,问方木寝室里煮面的小锅

放在那里。方木告诉他在自己的床下,又问:“你们在干什么?”
  “嗬嗬,我和王建明天回家,今晚准备涮火锅吃。”
  “在寝室涮火锅?小心被人举报。”
  “没事,楼里都没有人了,再说三哥今晚值班,有他罩着,没问题。”
  电话那边传来王建的声音:“方木,一起来啊?”
  方木呵呵的笑了,“不了,你们吃吧,注意点安全,明天一路顺风。”
  “好,过年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拜年。”

  吃完晚饭,妈妈在厨房洗碗,老爸在录像机里塞了一盘成龙的《我是谁》,热情地招呼方木一起看。这部片子方木早就看过了,看老爸兴致这么高,也就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好像所有的男人都有点暴力情结。老爸盯着片子里的飞车、爆炸、枪战镜头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成龙和几个特工在办公室里打成一团的时候,妈妈在厨房喊老爸帮忙灌开水。
  “小木去。”老爸眼盯着屏幕说。
  妈妈挽着袖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小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别折腾孩子,老东西你来。”
  老爸不满地嘟哝一句,起身去了厨房。
  灌完开水回来,那段打斗场面已经结束了,老爸连说遗憾,方木就拿起遥控器,按了倒带键。
  画面滑稽的倒退起来,成龙带着手铐,漂亮的从双手间跳过。
  老爸目不转睛的看着,不时赞叹成龙的身手矫健,却没有注意到方木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老爸正看得开心,冷不防方木一把抓起遥控器,按下了倒带键。
  “你干什么?”
  方木没有回答,死死盯着屏幕。
  那一段镜头中,成龙的双手被手铐反剪在身后,他在连续踢倒几个特工后,纵身从自己的双手间跳过,双手回到了前面。
  倒带的画面中,成龙的双手在前面,纵身一跳后,变成了双手反剪在身后。
  方木反复看了几遍,最后被大声抗议的老爸抢走了遥控器。
  原来,自己反剪双手并不是很难,只要你够矫健。
  那双脚呢?
  怎么又想起这些事了?不想了不想了。方木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录像带上。
  天台上,成龙大战两个打手,精彩无比。
  塑料扣绳。
  只要把尖的一端插入另一端的小孔,用力拉就可以把手脚绑住。
  现场报告中提到,这是一种非常简易却能够把人牢牢捆住的方法。
  捆别人容易,捆自己同样容易。
  方木的心跳开始狂跳。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被发现的时候,全身只穿着内裤。
  如果是他,那他的紧身衣和头套哪里去了?
  现场(包括楼下)已经被仔细搜查,没发现紧身衣和头套。烧掉?现场肯定会留下痕迹和气味。
  不会,不会是他。
  成龙沿着玻璃屋顶滑下,在大厦边缘惊险地停住。这个不要命的家伙胆子太大了。
  厕所的水箱。
  “……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地方……”
  方木的手心开始出汗。
  不,不可能。
  自己也在现场看到了,那个高举斧头的人不是他。
  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不,胡思乱想!我太累了,想得太多了。
  祝老四、王建还有他。寝室楼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不,还有孙梅。
  孙梅?
  周军死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包括他的。
  如果孙梅说了假话?那……
  老爸注意到了方木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方木虚弱的摇摇头。
  不,我在胡思乱想。停止这些疯狂的念头。马上停止!
  “不舒服就赶快说,严重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当我察觉到舞台上的人的真实意图的时候,我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来不及了。陈希死了。
  不,即使错了,也不要“来不及”。
  方木一跃而起,拿起电话拨打邢至森的手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邢至森办公室的电话,无人接听。
  方木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拨打了宿舍的电话。
  话筒里是单调的嘟嘟声,也没有人接听。
  他们去哪里了?王建的宿舍?不知道电话号码。
  还是,出事了?
  要不要报警?
  方木的手已经按向了1和1,在0上停了很久,还是把电话放下了。
  也许,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方木回到沙发上坐好,时钟已经指向了10点。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电视,却一点也没看进去。忍耐了10分钟,他猛地站起来,对目瞪口呆的父母说:“我出去一下。”说完就穿上外套,打开门走了。
  他必须要去学校看看,否则自己今晚不会平静。
  在人影寥寥的大街上,方木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希望,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5:12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个小时前。
  352寝室里,一个煤气罐摆在桌子下,一个小铝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桌子上摆着羊肉、鱿鱼、粉丝、蛎蝗肉和几瓶啤酒,有两瓶已经打开了。祝老四和王建正蹲在地上择菜,择好的生菜、油菜

和香菜乱七八糟的堆在地上。
  有人敲门。祝老四问:“谁?”王建一跃而起,准备关火。
  “我。”祝老四松了口气,打开了门。吴涵走了进来。
  “靠,我以为是孙更年呢。”
  “没事,她在楼下看电视剧呢,《无悔追踪》,看的正来劲呢,不会上来的,不过你们小点声啊。”
  “放心吧,有事还有你罩着呢。”王建端着装满青菜的饭盆,“我去洗菜了,吴涵,一会上来一起吃点。”
  “好。”
  王建拉开门走了出去。
  吴涵走到自己床前,从床下翻出一个塑料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老四,这个吃不吃?”
  “什么啊?”
  “腊肉,老乡给的,我不太习惯这个味。”
  “腊肉!这个涮火锅最棒了,三哥你真伟大。”
  祝老四咽着口水接过来。
  “洗洗再吃,放了很长时间了。”
  “好,三哥你帮我看着火。”祝老四眉开眼笑的拉开门走了。
  吴涵走到门前把门关好,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的粉末迅速倒进两个啤酒瓶里,又晃了晃。粉末很快就溶解在啤酒里。
  不一会,祝老四和王建推开门走了进来。吴涵站起身。
  “你们吃吧,我一会上来,注意点煤气。”
  “那你一会上来啊,我们给你留一瓶酒。”
  “好,我把门给你们带上?”吴涵手扒着门框说。
  “行,你上来的时候,直接用钥匙开就行了。”
  吴涵答应了一声,带上门走了。

  楼下的值班室里,孙梅边打毛线边看电视剧,吴涵坐在她身边,也盯着电视屏幕,眼睛却不时瞄着墙上的挂钟。
  孙梅看见他的样子,轻轻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毛线,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脸上抚摸着。粗糙的手抚在脸上,麻酥酥的很舒服。
  “着急了?快十点了,门一关,就不会有人来了。”
  她坐在吴涵腿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手指在吴涵胸前轻轻划着。
  吴涵用手搂住她的肩膀,孙梅马上把嘴凑过去,长长的吻住吴涵。
  片刻,她的嘴唇离开他的,又把脸埋进吴涵的怀里。
  “你都很久没有对我这么温柔了。”
  “怕别人看出来嘛。”
  “我不管,今晚楼里除了你们宿舍那两个,就只有我们,我要你好好陪我。”孙梅在吴涵怀里撒娇地扭动着身子。“一放假,就又要很久看不见你,你家那里,连电话也不能打。”
  吴涵轻拂着孙梅的头发,“好。”
  孙梅抬起头,刚要和吴涵再亲昵一下,他却站起身。
  “干吗去?”
  “上去看看我那两个同学。”
  孙梅有点不高兴,可是也没表示反对。
  “快点下来。”
  吴涵答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吴涵关好值班室的门,径直走向二楼的储物间,从里面拎出一只塑料桶,走上了三楼。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352寝室的门。
  桌子上的小铝锅仍然咕嘟嘟的冒着热气,王建和祝老四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眼前的一切让吴涵很满意,可是他来不及欣赏。他先关掉煤气,然后从床下拿出一只脸盆,把塑料桶里的液体倒了进去,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弥漫在宿舍里。
  “晤……”趴在桌之上的祝老四忽然艰难地抬起头来,向吴涵伸出一只手。
  吴涵面无表情地把那只手打开,祝老四的手重新跌落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吴涵关掉了电灯,然后在黑暗中拖过一只凳子,踩在上面拧下了灯泡,然后在桌子上小心地把灯泡打碎,又重新拧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环视了一下宿舍,然后拔掉了煤气罐的导器管,接着把煤气罐的开关打开至最大。
  他把门带好,走了出去。
  吴涵站在黑暗的走廊里静静的等着,不时看看手腕上的手表。
  大约半小时后,他打开门,一股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他满意地把门虚掩好,转身迅速走下楼。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5: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要进去了。”王建用手捋捋头发,“你呢?”
  方木想了想,“既然是这个小组的人,以后尽量和大家多联系,别老是一个人呆着。”
  “哦。”
  “另外,一个人住,小心点。”
  王建看看方木,转身走了,在他转身的瞬间,方木听见他说:“好的,谢谢。”
  方木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走廊里,他看看手中即将燃尽的香烟,把它扔在地上,学着王建的样子把烟头碾碎。
  他向自习室走去,路过基地班专用教室的时候,向里面看了一眼。教室里坐满了人,可是静悄悄的,每个人的面前都堆着厚厚的书,埋头苦读。
  方木想起刚才王建的眼神,他感觉到,那眼神中除了不屑与轻蔑,还有嫉妒。
  他突然感到有点同情王建。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他们的注意力很难长时间的集中在某件事上,即使这件事关乎他们的性命。
  经过了平安无事的一个星期后,似乎每个人都开始慢慢放松下来,有恋人的开始恢复和男(女)朋友的约会,单独行动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一次高国栋突然失踪了,他家里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方

木和其他人都快找疯了,两天后方木准备报警的时候,这小子笑嘻嘻的突然回来了,一问,才知道去会了一个相邻城市的网友。“这种事情,总不能全去吧?”每晚5点坐在B食堂那个固定的餐桌前的人

日渐稀少。
  一天傍晚,参加聚会的人只有5个人:方木、吴涵、王建、齐新,经济系只来了陈希。陈希告诉方木其他几个经济系的同学的去向,看着方木阴沉的脸色,不敢多说话,闷头吃着饭。
  没有新线索,也没有人被害。方木闷闷不乐的吃完饭,搞不清自己究竟该庆幸还是该焦虑。
  陈希也吃完了,看着桌子前围坐的几个人,犹豫了一下说:“我一会要出去买东西,你们……”她的目光变得躲躲闪闪的。
  方木看看其他几个法学院的同学,“我陪你去吧。”

  方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单独和女孩出去。
  陈希在身边步履轻盈的走着,不时和相熟的同学打着招呼,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方木却显得有点不自在,他能感觉到陈希的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他们该不会认为我们在谈恋爱吧。
  陈希察觉到方木的情绪,笑着问:“怎么,不愿意陪我?”
  方木急忙说:“没有。”
  陈希嘟起嘴巴:“还说没有?你看你的脸拉得那么长,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怎么?”她歪着头看着方木:“觉得我这样的丑女配不上你这样的帅哥?”
  “哪里哪里,你……你挺漂亮的。”
  陈希咯咯的笑起来,“谢谢夸奖。”
  他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超市。陈希很有兴趣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方木没什么想买的,就耐着性子陪着她逛来逛去。
  “哎,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什么?”
  “杀人案啊,你不是在查么?”陈希的语气轻松,好像在说着一件好玩的事情。
  “我哪里调查了,我又不是侦探。”方木悻悻地说。陈希正在低头看一瓶爽肤水,长长的马尾辫下露出白皙、细长的脖子。
  她是挺好看的。
  “怎么,还在生气啊?”陈希看方木不说话,回过头来问。
  方木忙收回目光,“没有没有,也许,”他搔搔脑袋,“也许大家都觉得我神经过敏。”
  “呵呵,你别多想,那几个人真的有事,其实,我这个组长当得也不怎么样。”她调皮的冲方木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自己也偷偷的出去上了好几次网。”
  “你不害怕么?”
  “害怕啊,”陈希漫不经心的回答,她又开始看一包面膜,小声读着使用说明,“可是害怕有什么用,如果一定要死,躲是躲不掉的。”
  方木无语。
  “我们第一次聚会的时候,我很好奇,想看看名单上都是些什么人,结果很失望,都是很普通的人啊,看不出哪个像该死的样子。”
  方木开始苦笑。
  “所以我决定加入,我想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另外,”她转过头看着方木,“我相信你的话,那张借书卡一定有问题。”
  “你为什么相信我?”
  “不知道。”陈希夸张地耸耸肩,“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就像你的敏感一样,呵呵。”
  陈希在货架间走来走去。
  “那你害怕么?”
  方木想了一下,“害怕。”他老老实实的承认。
  “呵呵,有勇气承认自己的脆弱是个优点,比廖闯那种人强,他都不敢来上课了。”
  方木想起那个拂袖而去的经济系男生。
  “如果命中注定下一个人是我,我希望他能一下子杀死我,最好在背后,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没有痛苦的要我的命。”陈希把手交叉在身前,望着天,一副憧憬的模样。
  方木默默地看着她。女孩的身影沐浴在超市里强烈的灯光下,竟有些模糊。
  她收回目光,微笑着看看方木。
  “你说,那样该多好。”


  第十二章 人莫予毒

  不知不觉中,快到年末了。
  每天在校园里徜徉的人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天冷,另一方面,期末考试就要到了。对这个学校里的大多数人来讲,没有什么比期末考试重要,而对于法学院的学生来讲,一场更加残酷的竞争也

即将开始。
  在宿舍楼里几乎看不到基地班的学生,每天刚刚打开宿舍门,他们就争先恐后的去图书馆占座位,然后就一整天呆在教室和图书馆里,甚至连吃饭也是。直到关寝的前几分钟,他们才一个个神色疲

惫的回到宿舍里,悄无声息的洗漱后,又各自猫在各自的床上看书,熄灯后,还三三两两的聚在走廊里,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书。
  352寝室的老大参加了这次基地班的入学考试,还硬着头皮到基地班的专用教室上了两次自习,每次都被他们无声的目光逼走。这让老大深受刺激,他在寝室里指天划地的发誓一定要考进基地班。于

是每天披星戴月的人群中多了老大,基地班的学生去图书馆他也去图书馆,他们去吃饭他也去吃饭,他们每晚到走廊里读书他也去读书。寝室里的同学被他搞的烦死了,动员他去王建原来的宿舍去住,

学习环境好,而且正好空着一个床位。这个神经病居然真去了,结果垂头丧气的回来,说早有人占了。
  SUO小组的活动也变得名存实亡。长时间的平静让大多数人开始相信借书卡只是巧合。每天傍晚来到B食堂那张餐桌前的人也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人再向方木汇报他人的动向,方木也懒得听,他每天

来这里吃饭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也许,是因为可以看见陈希。
  自从那天和陈希一起去超市之后,他们再没有单独在一起过。而方木却越来越期盼晚上去B食堂的例行聚会。
  她总是稍晚一点到。
  她总是先在人群里寻找其他组员的身影,每每与方木的目光相遇,她会微笑一下,洁白的牙齿熠熠生辉。
  她喜欢吃辣一点的食物。
  她喜欢用“心相印”牌的纸巾。

  一个周末的傍晚,来到餐桌前的只有三个人:方木、陈希和王建。
  方木注意到陈希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书包和水杯,而是拿着一个小小的旅行袋,好像要出门的样子,想开口问问,又觉得唐突。
  倒是陈希主动开口了:“今晚我去我姑姑家,她就住在本市,周末在她家住两天。组长,”她歪着头看着方木,“准假否?”
  方木有些慌乱的挥挥手,算是同意。
  陈希咯咯的笑起来,她的笑很有感染力,连一旁闷头吃饭的王建也抬起头来咧了咧嘴。
  吃过饭,王建又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匆匆的走了,方木和陈希坐在桌旁,都不作声。
  陈希拿出一张面巾纸慢慢地擦着勺子,直到把正面反面都擦得铮亮才停手。方木默默地看着她。
  “我,我要走了。”陈希头也不抬的说。
  “唔。”
  “我在校门口的车站坐车。”
  方木又“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我送送你吧。”
  “好!”陈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刚刚下过一场雪,周围的一切都被覆盖在一层厚厚的白色下,呈现出一种有质感的宁静。校园里没什么人,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两个人谈着一些无聊的闲话。车站越来越

近了。
  “你坐几路车?”方木张望着远处一辆慢慢开来的公交车。
  “25路。”陈希的脸冻得通红,不时跺着脚,把手凑到嘴边哈着气。
  在夜色中越开越近的公交车开始变得清晰。
  “这辆就是。”
  陈希看了一眼,“不行,人太多了,我等下一趟吧。”
  方木没有作声,望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
  车站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像陌生人一样沉默着。身边飞驰而过的汽车把他们映在路上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渐渐,一个影子小心的靠近另一个。
  方木感到陈希的肩膀紧靠着自己,身体在轻轻发抖。
  她好高啊,能有一米六八左右吧。
  方木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好久,才开口问道:“你冷了吧?”
  陈希点点头。
  方木看着陈希瘦削的肩膀,突然有一种很想抱抱她的冲动。
  这时,一辆25路公共汽车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停在了车站旁。
  方木脱口而出:“车来了。”随后后悔不迭。
  陈希看了方木一眼,默默的上了车。
  车很快开走了,方木感到车上始终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他也一直盯着车开走的方向,直到它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回寝室的路上,方木经过了体育场,这个庞大的环形建筑伫立在夜色中,他站在宋博被杀死的那个小门旁边犹豫了一会,走了进去。
  覆盖着积雪的操场显得空旷无比。方木小心的呼吸,沿着空无一人的跑道,在黑暗中慢慢走着。脚底的积雪咯吱作响,在黑夜中显得分外清晰,方木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然后吁一口

气,继续向前走。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而在那黑暗尽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那是我们的命运。方木对自己说。
  离那旗杆越来越近了,方木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似乎渴望看到什么,又害怕看到什么。
  旗杆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并没有女鬼在一旁哀怨的哭诉。
  它就站在那,和往常一样平淡无奇。
  方木走上前,抚摸着冰冷光滑的旗杆。
  它不会记得,它曾经记载了一个女孩越来越低的体温。
  它也不会记得,那个女孩曾在临终前短暂的清醒中,竭尽全力的挣扎,想要摆脱它冰冷的束缚。
  它什么也不会记得。
  而他记得,他全部都记得。
  你应该在黑暗中暗自冷笑吧,你应该陶醉于不动声色中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吧,你应该在轻松愉快地选择下一个牺牲品吧。
  方木抬头看着同样漆黑一片的天。你究竟是谁?
  在这样一个黑夜里,方木的内心有一种冒险的冲动,他的全身似乎充满了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他希望此刻那个凶手正在黑暗中窥视自己,蠢蠢欲动,伺机下手,而他,机警灵动,随时准备给凶手

致命一击。
  他在黑暗中兴奋的四处张望,手在微微发抖。不,不需要什么武器,只要这双手就够了,像扼住命运一样扼住凶手的咽喉!
  良久,方木有些疲惫的离开了体育场。
  他知道,自己的冲动来自于那个乘着公交车离去的女孩。
  他为自己的幼稚稍感羞愧。

  寝室里只有祝老四和吴涵,让人稍感意外的是,王建也在。
  “其他人呢?”方木把书包扔在床上,伸手从床下拿出脸盆。
  “老二和老五去网吧包宿了。”祝老四回答。
  “老大呢?”
  “嗬嗬,老大去对门了,说是要搬过去和王建一起认真复习。”一旁的王建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可是王建觉得和他一起住,还不如和我们一起住。”吴涵笑着说。
  “这个叛徒,”方木也笑了,他冲王建挤挤眼睛,“欢迎投诚。”说完,就拿着脸盆去了水房。
  方木正在刷牙的时候,听见走廊里传来喧闹的声音,他嘴里含着牙刷跑出去看,走廊那一边有两个人正在厮打(方木认出他们是曾经同王建一个宿舍的基地班的学生),嘴里断断续续的骂着,好像

是一个偷看了另一个的复习资料,另一个非常不满,大加斥责,而对方则反唇相讥他是靠给老师送礼才留到基地班的。很多人跑出来看热闹,方木看到王建也一脸幸灾乐祸的挤在人群里。周围的基地班

学生冷漠的看着,既不劝架,也不动手拉开,最后是几个普通班的学生看不下去了,上前分开了他们。
  回到宿舍,方木把床铺整理好,刚准备躺上去,却看见王建从包里拿出几包花生米、火腿肠、咸蛋之类的堆到桌上。
  “周末,不学了,喝点酒!”王建轻松的招呼大家。
  祝老四马上积极响应,主动要求下去买酒。方木犹豫了一下,也许是这段时间太过紧张,自己也想放松一下,所以也欣然应邀。吴涵看看大家,突然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百元

大钞,递给祝老四,“今天我请,老四,多买点好吃的。”
  方木和祝老四认出那个信封是昨天举行的一个助学仪式中,一个企业家亲手交到吴涵手里的助学捐款,就推托不要,吴涵看他们坚持不要,索性自己拉了祝老四下去买东西了。
  方木看看王建,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啊?”
  王建点燃一根烟,“嗬嗬,没什么,就是想喝酒。”
  他叼着烟,饶有兴致的在寝室里东张西望,还把老五的吉他拿下来拨了几下。
  “你们寝室不错,这才是男生宿舍的样子。”
  “嗬嗬,这还不错?我们宿舍怕是二舍里最乱的了。”方木看着扔了一地的球鞋和袜子说。
  “比我原来的宿舍强,干净的跟医院似的。”王建含着烟,含混不清的说,“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帮傻逼,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方木忽然明白了王建为什么要搬出来。作为一个淘汰者,还生活在过去的集体里,的确很难受,尤其这个集体里缺少友谊,更多的是竞争的敌意。
  不一会,吴涵和祝老四就拿着大包小包上来了,有啤酒、腊肉、罐头、香肠、咸菜还有一包香烟(估计是特意给王建准备的)。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东西摆在桌子上,吴涵拿出两支蜡烛,以备不时之需。
  端起酒杯,大家才想起应该说点什么,可是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什么也不说,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气氛热闹起来,各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看得出王建很兴奋,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不过他的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基地班的种种不是。方木觉得他的说法不无夸张的嫌疑(例如王建说:这帮傻逼一个个看着跟好学生似的,都他妈是伪君

子,个个晚上喊着班花的名字手淫。),可是出于礼貌,还是随声附和。
  吴涵也是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不停的给大家倒酒,殷勤的劝菜,好像主人家似的。方木看着满桌的酒菜,心里默默算了算,对吴涵说:“三哥,花了不少钱吧?”
  吴涵挥挥手,“无所谓,大家高兴!”
  “你也不宽裕,我也出点。”方木伸手去拿钱包。
  “干什么,瞧不起我?”吴涵沉下脸,按住方木的手,“我说了今天我请,就是我请。”
  方木觉得吴涵真有点生气了,就没再坚持。
  快11点的时候,老大探头探脑的进来了。祝老四招呼他也喝点,老大摇头拒绝了。然后他就在寝室里来回踱着方步,不时瞅瞅方木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方木问他要干什么,老大吞吞吐吐了

半天说自己不敢一个人在对门睡,想回自己的寝室睡。王建大笑着把自己的东西从老大床上挪开,“怎么样,我说你不是那块料吧。”
  其他人纷纷挖苦了老大几句,老大臊眉搭眼的钻进被子,闷声闷气地说你们小点声,早点睡。
  几分钟后,熄灯了,吴涵点上蜡烛。整个宿舍充满了昏暗的烛光,每个人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中忽明忽暗,似乎在不断变换着表情。
  四个人中属王建喝得最多,可是偏偏脸白得像纸一样。他一边眯缝着眼睛,努力把花生米扔进嘴里,一边含混不清的说:“你以为基地班是那么好进的?不光要努力,还得有毅力才行!”
  方木踢踢他的脚,暗示他老大可能还没睡着。可是王建像着了魔似的说个不停:“靠,最他妈看不起这种人,你以为大三了,考进去坚持一年多就能读硕士?我们他妈的要拼四年!你们玩游戏、泡

妞的时候那么开心,我们在干什么?学习!一个盯着一个的学习!你们挂科了觉得无所谓,明年重修呗,我们敢么?我他妈一科没挂还不是被赶出来了?!”
  他突然睁大通红的眼睛盯着其他人:“把我赶走?靠,把我赶走!做梦!我早晚会回去!我要让他们瞧瞧,什么样的人才算——”他突然顿住了,好像要选择一个最能形容自己的伟大的名词,可是

怔了几秒钟,才有气无力的吐出一个甚无个性的词:“人才!”
  老大在床上很响的翻了个身。
  王建呵呵的傻笑起来,他用手指指窝在被子里的老大,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看见两行泪从脸颊上滚落。随即,向后倒在床上不动了。
  方木他们七手八脚的把他安顿到方木的床上,王建无力的挣扎了几下,就发出了阵阵鼾声。
  三个人重新围坐在桌子旁,谁也不说话,盯着蜡烛出神。良久,祝老四长叹一声,“这厮,喝多了。”
  吴涵摇摇头,“为了个好听的名气,值得么?这些人真是想不开。”
  祝老四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看熟睡的王建和蒙着被子的老大,小声问:“三哥,今年你还考么?”
  “不考了。”吴涵平静的说,“大四的时候我直接考研究生,我不信我考不上。”
  方木想起上学期吴涵曾经参加了基地班入学考试,从成绩上看够了,可是这学期重新分班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把他刷了下来。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闷闷不乐的。方木向祝老四努

努嘴,示意他别提这么扫兴的话题。
  “其实你那次挺可惜的,”祝老四根本没有注意到方木,“听说进基地班除了成绩要好,还要给导师送礼,你大概是因为这个。”
  “我不知道。”吴涵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去想,再说,有钱我也不会给他们送礼。”他的语气突然活泼起来,“还不如请你们喝酒呢。”
  方木和祝老四都笑了,三个人撞了一下啤酒瓶,清脆的声音在宿舍里回响。
  “让你破费我们多不好意思。”祝老四擦擦嘴角的啤酒沫,“你的钱来得挺不容易的。”
  吴涵看看自己的枕头,那下面有一个装着2000元钱的信封。“这种钱,哼,我不稀罕。”
  他回过头来看着方木和祝老四:“你们以为他是在帮助我么?不,他在帮助他自己。”
  方木想起捐款仪式上,满面红光的企业家紧紧搂着吴涵的肩膀,把信封塞进他的手中,自己却不松手,眼睛盯着四处闪光的照相机。两个人好像在争抢信封似的在四周的掌声与镁光灯的闪耀中僵持

了很久。末了,企业家依依不舍的松开手,还不忘语重心长的加上一句:“小同学,要拿着这笔钱好好读书哦。”吴涵始终低垂着眼睛,表情木然,看不到感激的神色和泪水。这让企业家很不满,刚要

再说几句,吴涵就拿着信封下台了。
  “他只不过拿我当成一个表演的工具,显示他的善心与大度,呵呵。”吴涵盯着蜡烛上跳动的火焰,“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这不是捐赠,这是我配合演出应得的报酬。”他低下头,声音低的

几乎听不清,“没有人可以羞辱我,哪怕一丝一毫。”
  气氛有些沉闷了。酒,也喝不下去了。
  祝老四表情尴尬的佯装打了个哈欠,“睡觉睡觉,靠,都快1点了。”
  吴涵也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神色,他一边附和着祝老四,一边手脚麻利的把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好,也脱掉衣服上床了。
  方木看看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的王建,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上铺老五的床。
  把老五凌乱的床铺勉强收拾得可以睡觉之后,方木从床下拿出牙杯去了水房。
  刷完牙,方木回到已经回复平静的宿舍,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室内响起,方木轻手轻脚的脱掉衣服,吹熄快要燃尽的蜡烛,刚爬上上铺,电话响了。
  谁呀,这么晚了?
  方木一边纳闷,一边飞快的跳下床,拿起听筒。
  “喂?”
  没有回音。
  “喂?”方木有些恼火了,是不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在打骚扰电话?
  “还没睡么?”听筒里传来陈希软软的声音。
  方木的心一下子加快了跳动。
  “没有,你怎么也没睡?”
  “睡不着。”
  长时间的沉默,方木手握着听筒,感觉到陈希在那边的呼吸。
  “刚看了一部恐怖片,连环杀人的,嘻嘻,有点害怕了。”还是陈希先开口了。
  “呵呵。”方木的心底涌起一股温暖,“别自己吓唬自己。”
  陈希轻轻的笑了,“是啊,我知道。你这么晚不睡在干什么?还在破案啊?”
  方木仿佛能看见陈希偷笑的样子。
  “没有,和宿舍的几个哥们喝了点酒。”
  “喝多了么?”
  “没有。”
  “那就好。”
  又是沉默。
  “如果,”陈希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如果下一个是我,你会难过么?”
  “别胡说。”方木急忙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我是说如果。你会难过么?”
  方木沉默了一会,“会。”他紧忙加上一句,“我会,我会……”他变得结巴起来,“我会保护你的。”
  陈希小声笑起来,“我知道,”她愉快地说,“我知道。”
  “你别胡思乱想。”
  “呵呵,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干掉。”大大咧咧的样子。
  “快睡吧,要不你们宿舍的同学该有意见了。”
  “好,”方木说,他想了想,“在你姑妈家呆几天?”
  “两天,周日晚上就回来,学校见。”
  “好的。”
  “那,我先挂了。”
  “好的。”方木握着听筒。陈希沉默了几秒钟,笑了起来,“你怎么不挂电话啊?”
  “等着你呢。”
  “你先挂。”
  “你先挂。”
  “不,就要你先挂!”(她应该大睁着眼睛,嘟起好看的嘴巴吧)
  “好,我先挂。”
  方木放下听筒,过了几秒钟,又仿佛不甘心似的拿起来,里面除了嘟嘟声什么也没有。
  白痴。方木在心里暗笑自己。
  他爬到床上,手里湿湿的,刚才攥听筒攥得太紧了吧。
  黑暗中,方木静听着自己的心跳从急促逐渐恢复平静,他回味着刚才和陈希的对话,嘴里慢慢涌出一股香甜。
  他渐渐睡着了。睡梦中,他紧握双拳,嘴中喃喃自语。
  我会保护你。


  第十三章 恶魔的盛宴——第五个死者

  每年到年底的时候,校园里的各个社团都会很忙碌。尽管期末考试在即,社团的干部和会员们还是会挤出时间举办一些活动,例如辞旧迎新诗歌朗诵会、告别****年演唱会等等。而今年的元旦格外

的重要,12月31日,零点的钟声敲响之后,整个人类社会进入下一个千年。
  1999还是2000,除了担心千年虫的电脑界人士,大概就是学生们最关注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见证人类历史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尤其是那些出生于七十年代末的人们,小时候印在作业本上

那个乘坐着飞船飞向2000年的男孩形象让他们记忆犹新。21世纪,究竟是什么样?几天后,一切将真相大白。
  在所有社团的活动中,最让人期待的是星光戏剧社的话剧。
  星光戏剧社是师大历史最久的学生社团之一,成立于80年代中期,现有会员100多人。最初,星光戏剧社只是由几个热爱戏剧的学生组成的小社团,平时在课余时间排练一些小话剧,也偶尔参加一些

学校组织的文艺演出。后来,一个出身于数学系的会员毕业后,阴差阳错的成了电影演员,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谈到了星光戏剧社,这个小社团一夜之间名声大噪,不仅规模一再扩大而且是校园里少有的

几个由学校提供经费的学生社团。每年的重大节日、校庆或者其他大型活动中都少不了星光戏剧社的参与。在这个极具历史意义的千禧元旦,星光戏剧社当然不会置身事外,一场即将在元旦当晚上演的

话剧正在紧张的排练中。

  自从那晚通过电话后,方木和陈希几乎天天在一起,尽管只是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偶尔在校园的人工湖旁散散步,可是对于方木这个从未谈过恋爱的人来说,已是莫大的幸福。寝室里的几个单

身汉也很关心方木的爱情进展,每当方木带着一脸微笑回到寝室的时候,这几个光棍就像苍蝇一样围上来,而问题往往十分龌龊:亲了么?摸了么,上了么?
  这帮色狼,把我当色情狂了?方木常常悻悻的想。
  这天晚上,当祝老四第三次问方木亲没亲陈希的时候,方木忍无可忍了。
  “你他妈当我是你啊,满脑子都是这种事情,有时间洗洗枕巾,都黄成什么样了?!”
  大家轰的笑开了,祝老四红着脸扑上来掐方木的脖子。
  “说真的,老六,你们俩谁先表白的?”方木好不容易摆脱了祝老四的手,老五在上铺探下脑袋来问。
  表白?方木有点愣住了,“表白什么?”
  “说喜欢对方啊,或者其他别的什么类似的话。”
  方木想了想,“没说啊,我们都没说过。”
  “靠,不会吧,跟人家约了好几次了,连句我喜欢你都没说?”老大在一旁插嘴。
  方木又仔细想了想,的确,跟陈希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无论自己还是陈希,都没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话。
  这很重要么?
  “当然,”老大一副恋爱达人的嘴脸,“你不开口表白,人家凭什么跟你在一起啊?不明不白的,炮友啊?”
  一片淫贱的笑声。
  “女孩子是需要承诺的,你给了她承诺,哪怕言不由衷,她也会以此为理由奋不顾身,而这个承诺很简单,我爱你。”老二也是高深莫测的样子,“所以说,女人是需要哄骗的动物。”
  “靠,大爷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方木一屁股坐在床上,脑子里却在思考他们的话。
  最近两天陈希总是很早就离开自习室,问她去哪儿也不说,也不让方木陪着她。是不是生气了?
  说还是不说,这真的是个问题。

  这时候,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只鬼。
  刚才还喧闹不已的宿舍一下变得死一般宁静。
  它的脑袋光秃秃的,连头皮都是漆黑的颜色,而在那下面……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应该长着眼睛的地方是两个血红的深洞,没有鼻子,只有两条细长的,不断翕动的细缝,脸颊上是冷酷的线条,嘴唇是薄薄的两片,露出森森的白牙。
  它是谁?

  在所有人都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它开口了。
  “当树叶旋转着飘落,当海棠花在风中散尽,”它优雅的抬起一只手,仿佛在空气中轻挽一丝薄莎,“当海洋不再蔚蓝,当天空失去晴朗,当日月都沉没,当孩子离开家园,”它的手又落下,“我

亲爱的,那是我在爱着你,”它把手捧在胸口,又向前伸出,“只有你,只有你知道我的苦痛,只有你在地狱的烈火中把我挽救,只有你在丑恶、虚伪的芸芸众生中让我解脱!”
  它急速的转身,双手抚在污渍斑斑的墙壁上,“我的神,我的爱人,她看到了,她全看到了,他沉沦,他跌倒。你们一再嘲笑,须知,他跌倒在高于你们的上方……”
  “你去死吧。”方木把一只拖鞋扔过去,大笑起来。
  鬼屁股上挨了一击,居然也嘿嘿的笑了起来,它转过身,伸手在头上一拉,吴涵笑嘻嘻的脸露了出来。
  “怎么样,精彩吧。”
  寝室里发出不约而同的一片笑骂声。
  “靠,吓死我了。”老五脸色煞白的用手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真以为见鬼了呢。”
  “这是什么?”祝老四抢过吴涵手里拎着的头套,端详了几下,就要往头上套。吴涵一把夺回来,“别套,你那张肥脸,别给撑坏了。”
  他转过头笑着问方木:“你怎么不害怕?”
  方木笑着说:“刚开始我也吓了一跳,可是我认出你穿的衣服了。”
  “没有艺术鉴赏力,人家都听台词,你看衣服。”吴涵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你戴这玩艺干吗?”方木指指吴涵手里的头套,“吓唬人?这玩艺好像挺贵的。”
  吴涵神秘的一笑,“不告诉你。”
  方木白了他一眼,可是马上就醒悟过来:“话剧!对了,我忘了,三哥你是星光戏剧社的,这是话剧的道具么?”
  吴涵还是笑笑,不作声。
  大家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问吴涵。
  “什么内容啊?”
  “现代的还是古装的?”
  “是鬼片么?”
  “你演什么角色啊?”
  吴涵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似乎对大家的关注很满意。
  “你们别问了,暂时保密,元旦那天你们就都知道了。”
  “别这么不讲义气啊,自家兄弟,有什么好保密的,透露一点,我们肯定不说出去。”祝老四不依不饶的。
  “你?”吴涵笑着指指祝老四的鼻子,“就你那张嘴,我今晚告诉你,明天就全校都知道了。”
  说完,就拿起脸盆,拉开门走了。
  “这厮,还挺神秘。”祝老四讪讪地说。

  方木去水房刷牙的时候看到了吴涵,他嘴里含着牙刷,不知道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方木走过去拍拍他:“还背台词呢,大明星?”
  吴涵回过头笑笑。
  “演什么啊,给咱透露透露。”
  吴涵看看四周,水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主角。”吴涵嘴里满是牙膏沫子,含混不清的说。
  “行啊,三哥,什么剧情啊?”方木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上来。
  “嘿嘿,那可不能说。”
  “那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台词么?”
  “嗬嗬,是啊,砍掉一个女孩的头之前说的。”
  “砍头?”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嗬嗬,假的,塑料模特。”吴涵说,他冲方木挤挤眼睛,“你猜我要砍谁?”
  “我怎么知道。”方木茫然的说,随即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陈希?”
  “嗬嗬,是啊,她是女主角。你不会吃醋吧?”
  怪不得,方木在心里说,怪不得这几天她神神秘秘的。
  他把牙刷涮干净,拍拍吴涵:“小样的,你不告诉我,你以为我就打听不出来啊。”

  回到宿舍里,方木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思考明天要怎么对陈希诱供。这丫头,对我还保密。
  吴涵隔了好久才回到宿舍,也不急着脱衣上床,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的,大家取笑他自恋,他也不理会。
  11点刚过,熄灯了。
  朦胧中,方木隐隐约约地看到吴涵把头套重新戴在头上,他面目狰狞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默立了很久。
  神经病。方木小声骂了一句,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刚有点睡意,就听见吴涵开口了。
  “他沉沦,他跌倒。你们一再嘲笑,”
  方木睁开眼睛,吴涵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镜子前。
  “须知,他跌倒在高于你们的上方。他乐极生悲,”
  他猛地转过身来,黑暗中,吴涵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的手一下子抬起来,指向寝室中央,声音变得低沉、凶狠:
  “可他的强光紧接你们的黑暗!”

  对陈希的诱供没费什么事,她扭捏了几下,就承认自己在排演话剧。而且还向方木透露了大致剧情:
  这是一部魔幻题材的话剧,讲的是一个皇家园圃的花匠爱上了公主,可是碍于地位的悬殊,一直没有向公主表白。后来外敌入侵,国家岌岌可危,花匠在恶魔的引诱下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变身成法

力高强的英雄,并大破敌军,挽救国家于危难中。公主与花匠喜结连理,可是恶魔引诱花匠的目的是要公主的血来使自己获得永生,花匠在恶魔的操纵下杀死了公主,清醒后追悔莫及,在得到神的指示

后,挖出自己的心脏来使公主复活,恶魔的计划最终破产。吴涵和陈希分饰花匠与公主。
  剧情有够烂。方木在心里说,“听说还要砍头?”
  “是啊,怎么样,刺激吧。”
  陈希笑嘻嘻的问:“我被别人把头砍下来,你心不心疼啊?”
  还没等方木回答,她自己的脸先红了。

  方木小心的迈上覆满冰雪的台阶,俱乐部的门廊里一片昏暗,入口处,一个高个子男生警惕的看着方木。
  方木手里拎着装满饮料和食品的塑料袋,一步步走向剧场的入口,隔着厚厚的门帘,隐约听见里面有音乐和大声的朗诵。
  “对不起,同学,里面正在排练。”大个子男生用不容辩解的口气说。
  “我是来找陈希的,她让我……”方木举起手中的塑料袋。
  男生看了看,又看看方木,笑了。
  “是你啊,家属来探班?”方木脸红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进去吧。”男生挥挥手。
  靠,还“探班”,以为自己在拍电影啊。方木嘟哝着,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整个剧场都黑黑的,只打开了前排和舞台上的几盏灯。台上大概在排练一个战争场面,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物正在夸张的舞蹈,身后是几个身着古代盔甲,手持长矛的战士。头领的手变换出花样复杂

的手势,对方在他的动作下不断向后东倒西歪的败退,一副溃不成军的模样。
  从那个头领的身形来看,方木认出那是吴涵。
  他挑了一个黑暗中的角落坐下,静静的看排练。
  接下来的一个场景大概是欢迎英雄凯旋而归,公主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场了。陈希头戴花冠,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袍,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上,十分醒目。吴涵走在士兵之前,快到舞台中央的时候,

急步上前跪倒在陈希脚下,捧起公主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公主轻抚英雄的肩膀,两人念着台词,几句话之后,吴涵将公主托起,来了一段难度颇高的双人舞。悠扬的乐曲响起,舞台上空落下纷纷扬扬

的彩色纸屑。
  一个导演模样的家伙喊了一声:“停。”舞台下的工作人员纷纷鼓起掌来。
  “不错不错,休息一下,然后排婚礼那场。”
  陈希轻快的跳下舞台,向观众席张望着。
  方木挥了挥手,陈希就笑眯眯的跑过来。
  “真听话啊,让你来你就来了。”
  “要不你老有意见。”方木把塑料袋朝她推了推。
  陈希眉开眼笑的翻了翻,捡出一袋话梅,打开,拿出一颗小心的扔进涂着口红的嘴里。
  她嚼着话梅,看见方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笑了。
  “我漂亮么?”
  “漂亮。”方木由衷地说。
  陈希皱着鼻子作了个鬼脸,转过头去望着舞台。
  “那个吴涵是你们宿舍的吧?”
  “是啊。”
  “他可真有劲,毫不费力就把我托起来了,乍一看他挺不起眼的,还挺有艺术细胞。”陈希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吴涵,他正在和导演说着什么,导演回过头冲这边喊道:“陈希,来一下。”
  “来了。”陈希丢下话梅,“等我一会。”
  吴涵也向这边看过来,看到方木,点了点头。
  导演对吴涵和陈希谈了几句之后,陈希跟着另一个工作人员走了,吴涵则向方木走了过来。
  “来慰问演员啊?”吴涵毫不客气的翻了翻塑料袋,“切,全是女孩子爱吃的,重色轻友。”
  方木没有理会他的谐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三哥,好棒。”
  吴涵矜持的笑了笑,“陈希也不错。”
  陈希正在试穿一件戏服,好像是晚礼服之类的,光彩照人。旁边几个男演员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你也看见了,”吴涵用肩膀挤挤方木,“不少人都在打她的主意呢。”
  方木看着舞台上的男演员,个个高大魁梧、气宇不凡。他低头看看自己:穿了好几年的羽绒服,磨得发白的牛仔裤,假冒的nike运动鞋。他感到有点自惭形秽。
  他坐正身子,想让自己显得优雅点。
  这时导演喊了一声:“各单位注意,排练了。”
  吴涵站起身来,拍拍方木的肩膀,“伙计,用点心,别被别人抢了。”
  陈希也急忙回到舞台上,远远的冲方木耸耸肩。
  方木挥挥手,表示不介意。
  可是没等彩排结束,他还是走了。
  路过俱乐部门廊里的那面大镜子前,方木停下来,挑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里面是一个剪着平头,脸色有点苍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男孩。
  方木离开俱乐部的时候,已经作了一个决定。
  尽管这个决定很俗,相信这个校园里的很多人都会这么做。
  他要向陈希表白自己的心意。
  千禧夜,演出结束后,他要对陈希说:我爱你。

  那一天很快就到了。
  1999年12月31晚上,学校举办了一个元旦晚会,内容无外乎合唱、相声、小品、舞蹈之类的节目。晚会在8点钟结束。之后的时间,留给了各个学生社团自己组织活动,午夜12点,将在行政楼前燃放

焰火。
  晚上10点,备受关注的话剧《恶魔的盛宴》在俱乐部剧场里拉开帷幕。
  能容纳3000人的剧场里座无虚席,过道里都挤满了人。方木尽管来得很早,也没抢到前排的座位,只能在剧场中央和宿舍里的同学们挤在一起。
  看得出星光戏剧社的实力和导演的精心安排,尽管这是由学生自己排演的话剧,可是灯光和服装以及道具都很到位,演员的表演也很精彩。开演一个小时后,魔幻主义和浪漫色彩很浓的剧情紧紧抓

住了观众的心,气氛十分热烈。
  外敌已被击退,英雄凯旋而归,他的英勇赢得了公主的芳心,国王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而在婚礼当晚,恶魔悄然出现,他完全控制了英雄的身心,英雄在他的蛊惑下变成了恶魔的傀儡,英俊

的面庞也变得丑恶,他将杀死公主作为献给恶魔的盛宴。
  临近午夜,全剧的高潮也即将来临。
  舞台上是诡异的蓝光,音乐是单调的钢琴,英雄面目狰狞地推着一辆小车缓缓步入舞台,小车上平躺着被白布覆盖的公主。缓慢而恐怖的音乐回荡在剧场里,令人悸动的鼓点悄然奏响。
  全场观众屏气凝息。
  英雄开始了在公主身边的独舞,表达内心痛苦的纠缠。
  随着英雄疯狂的舞蹈,台下的观众也紧张万分,情侣们不由自主的紧紧拉住彼此的手。
  方木却感到异样。
  台上的那个舞蹈的人看起来有点奇怪。
  从身高上来看,这个人和吴涵相差无几,可他明显要比吴涵强壮,他身上穿着薄薄的紧身衣,胳膊和大腿以及胸围要比吴涵粗。
  没听三哥说要临时换角啊。
  而且他所跳的舞蹈和那天彩排看到的也大不一样,方木虽然不懂舞蹈,但是也能看出他简直是在胡乱动作,完全没有美感和韵律可言。
  台上的英雄结束了舞蹈,从小车下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头。
  全场发出不约而同的惊呼。
  不对,这里应该还有大段的台词啊,就是吴涵那晚在寝室里背诵的。
  方木心中涌起了不祥的感觉。他竭力抬起头,向台上张望着。
  英雄掀起小车上的白布,熟睡的公主露了出来。
  方木不顾身后观众的不满,站了起来。
  离得太远,只能看见塑料模特头上罩着长长的黑色的发套。
  他把斧头在公主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高高举起,用力的砍下!
  全场观众发出尖叫,随即是热烈的掌声。
  公主的头颅,不,应该是塑料模特的头颅被砍掉,落在了舞台上,鲜血很快喷涌而出。
  太逼真了,前排的观众甚至能看清脖颈上汩汩流出的鲜血。
  方木的心狂跳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
  那只是模特,一定是模特!
  他在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可是眼睛却始终死死盯着台上那一动不动的,只剩下躯干的模特。
  英雄砍掉公主的头后,扔掉斧头,转身急步从舞台的另一侧消失了。
  隔了好一会,一群演员才跌跌撞撞的从后台跑上,开始跳舞。动作零乱。
  公主的尸体摆在舞台中央,地上的鲜血已经积成了很大一滩。
  一个舞蹈员跳着跳着,旋转到一滩血上,一不小心滑到了,他狼狈的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脸正对着落在舞台上的头颅。
  他愣了几秒钟,接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
  几分钟后,路过俱乐部的学生目睹了师大历史上最令人恐惧的一幕:成群的人从俱乐部的大门中涌出,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神色,不时有人歇斯底里的大喊:死人了!
  而此时,午夜的钟声响起,行政楼前陡地升起无数绚烂无比的焰火。
  2000年到了。


  第十四章 所谓天赋

  21世纪的第一个案子。丁树成坐在车里想。
  窗外是如潮的人群和随处可见的,高高升起的焰火。警车尖叫着在车流中费力的穿梭,并没有多少人诧异的回头凝望。别人的生死终究是别人的。
  2000年一月一日零时19分。
  剧场里的人已经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地的矿泉水瓶、食品包装袋、踩烂的鲜花和几只跑丢的鞋子。
  空旷的舞台显得硕大无比,一具无头的女尸静静的躺在小车上,身边是几个警察和一群神色紧张的校保卫处干事。
  丁树成跳上舞台,差点踩到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血泊旁边是一颗人头,长发被血纠结在脸上,看不清五官,不过可以肯定是个年轻的女孩。距离尸体大约3米处扔着一把斧头。
  “我们什么都没有动。”一个110巡警走过来说,“还有几个人在楼上搜索。”
  丁树成点点头,他小心的躲避着血泊,绕着小车观察着女尸,没有头颅的身体显得异常矮小,断离处的血液已经凝结,可以看见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颈骨。死者皮肤白皙,身穿白色长袍,上面倒是

没有沾染太多血迹。
  这时剧场门口传来一阵喧嚣,丁树成循声望去,一个男孩正沿着过道飞快的跑来,脚步踉跄,身后是两个试图抓住他的警察。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不是她?”男孩边跑边喊,眼中是无以名状的恐惧。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是不是她?!!”男孩冲到舞台前,手脚并用的想往舞台上爬,却摔了下去。
  后面的警察一把按住他,他拼命的挣扎,便断断续续的喊着:“是……是不是……她?”
  警察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拖了出去。
  “他妈的,”一个警察摘下大檐帽,擦着满头的汗水,“一下子就冲进来了,三个人都没拦住他。”
  丁树成想起那个男孩叫方木。
  这时,身边的巡警的无线电步话机响了起来:
  “三楼,三楼有人!”

  尽管考虑到凶手很可能已经趁乱跑掉,但是先期赶到的110巡警还是对俱乐部进行了仔细的搜查,结果在三楼的一个卫生间里发现了一个昏倒的人。
  “这不是吴涵么?”一个保卫处干事惊讶的说。
  发现吴涵的警察说,发现这个男孩的时候,他全身只穿着内裤,手被反捆在身后,脚也被捆着,躺在厕所里的一个隔间内,昏迷不醒。
  两个警察把吴涵送往医院,其他人就地进行了现场勘察。

  卫生间大约15平方米,左面是小便池,上方是一个关闭的小窗子。右面是一排四个隔间,发现吴涵的是最里面的一个。地上散着两只鞋,应该属于伤者吴涵。经过初步勘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丁树成回到剧场的时候,邢至森和法医组的同事已经赶到了。
  法医们正在舞台上对死者进行尸检,好几个人穿着便装,看得出是从家里赶来的。
  邢至森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若有所思的看着舞台上忙碌的法医们。
  舞台上方的聚光灯仍然向下面洒着蓝色的光。下面是一群衣着不同的,神色肃穆的人,中间是一个没有头颅的女尸。
  丁树成想起俱乐部门前的海报。《恶魔的盛宴》。
  他走到邢至森身边坐下。邢至森没有回头,仍然盯着台上的人们。
  良久,他喃喃的说:“就在这里,当着3000多人的面,杀死了她?”

  死者名叫陈希,女,21岁,经济系三年级学生。死亡原因是头颈离断,死亡时间不用法医们劳神,她的头被砍下的时候,全场3000多个目击者的手表都指向23点55分。死者的口鼻内有乙醚的残留物

。凶器是落在舞台上的那把斧头,和邢至森预料的一样,上面没有指纹。
  死者是当晚上演的话剧《恶魔的盛宴》的女主角,按照剧情的安排,死者扮演的公主将被男主角砍掉头颅,当然,被砍掉的应该是一个塑料模特的头颅。据负责道具的学生讲,她在这一幕戏之前,

就把覆盖了白布的模特(塑料模特后来在化妆室门外的一个角落里被发现)放在小车上,交给了扮演主角的法学院三年级学生吴涵。而女主角陈希则在公主复活那一场戏中才会重新出场,所以,她一个

人去了化妆室补装。因此,当那个戴着面具,穿着戏服的人推着小车走上舞台的时候,没有人想到白布下面躺着的是一个活人——女主角陈希。
  扮演男主角的吴涵在医院已经苏醒过来,据他讲:当晚,由于在砍掉公主的头之前有一大段台词,因此,他把放着模特的小车停在了后台入口处之后,就一个人跑到二楼的走廊里背台词(当时下面

上演的是恶魔的独白,大约7分钟)。就在这里,他感到被人在背后猛击了一下头部,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经医院检查,吴涵后脑有一处长约5公分,宽约0.5公分的头皮裂伤,疑为一根带棱角的四方

柱体的木棍所致。警方随后搜查了作为第一现场的二楼走廊,现场没有发现与凶器吻合的物品,应该是被凶手带走或者丢弃到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其他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吴涵被发现的时候,手脚都被一种塑料扣绳捆住,就是那种在商场中常见的,用于固定货物的扣绳,只需把尖细的一端插入另一端的小孔,用力拉就能牢牢的把东西捆住,操作原理有点像男士的皮

带。
  那么,那个凶手应该先在二楼的走廊里袭击了吴涵,脱下他的戏服和头套,然后把他拖到三楼的卫生间里,把他的手脚捆上后塞进厕所的隔间里。然后,回到化妆室,将陈希麻醉后,将陈希放在了

小车上,用白布盖好,推上3000多人目光下的舞台,当众砍掉陈希的头后,从舞台的另一端逃出了剧场。
  当然,也完全有可能是先麻醉死者,再去袭击吴涵。
  不管哪个步骤在前,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根据对死者生前社会关系的走访调查,死者是湖南人,在本市只有一个亲属即死者的姑妈。死者生前性情开朗,随和,不曾与人结怨。据死者室友反映,死者最近与一群人交往甚密,他们都是一张

借书卡上的读者,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小组,而这个小组的头,是法学院三年级学生方木。

  邢至森和丁树成走进师大男生二宿舍352房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
  那个叫方木的男孩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上铺的床板。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体态偏胖,头发花白。听到有人走进宿舍,她回过头来,邢至森注意到她和方木出奇的相像。
  方木看着邢至森和丁树成,眼神复杂,说不清里面是怨恨、气愤还是期盼。
  中年妇女站起身来,“你们是……?”
  “我们是来找他的。”丁树成朝方木努努嘴,“不用介绍了吧,方木。”
  中年妇女显然对方木与这两个警察如此熟络感到惊讶。
  “我是方木的母亲,你们有什么事么?这孩子身体不太好,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她紧张的说,不住地看着邢至森和丁树成。
  “大姐,你别害怕,我们就是来找方木了解点情况。”邢至森把目光投向方木,方木盯着邢至森的眼睛看了几秒钟,转头对母亲说:“妈,你去给我买点水果吧。”
  方妈妈有点犹豫,方木又说了一次:“没事,我和他们聊聊。”她才抓起床边的一个皮包,给方木掖掖被子,拉开门走了。
  屋里只剩下邢至森、丁树成和方木三个人。

  邢至森走到方木对面的床边坐下,看着方木,却不说话。
  方木还是刚才的姿势,仰着头,盯着上铺的床板。
  三个人沉默了好一会,最后,邢至森清清嗓子:“我们……”
  “我知道你来问什么,”方木突然扭过头来,“SUO小组是么?不错,陈希是小组的成员,我们都是那张借书卡上的人。”
  SUO?邢至森琢磨了一会,应该是save us ourselves吧。
  这群孩子,他微微的笑了。
  可是这微笑激怒了一直在盯着他看的方木。
  “很好笑是么?很幼稚什么?”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赤着脚跳下床,直冲到邢至森面前,“有人死了!陈希她死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充满泪水。
  他用一只手指着邢至森的鼻子:“我告诉过你们,那张借书卡一定有问题,怎么样?陈希死了……”
  “我们今天来是想问问……”
  “问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废话?我和陈希的关系?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来得及!”
  方木毫无征兆的蹲下身子痛哭起来。
  到底,没来得及,对她说那句话。
  丁树成手足无措的看着方木,又看看邢至森。
  邢至森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方木。
  方木哭够了,从床边拿起一条毛巾擦擦脸上的泪水,默默的回到床上重新躺下。
  邢至森看他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开口说道:“我很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也丝毫没有觉得你们的小组很幼稚的意思。陈希死了,我很难过,和你一样,我也很想抓住凶手。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

你的看法。”
  丁树成吃惊的看着邢至森。
  “我知道,关于这个案子,你有很多自己的……感觉,”他停下话头,看着方木,方木也看着他,目光中已少了许多敌意,他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曾经给了你一张名片,让你有发现就给我打电话,而这几天来,你并没有主动来找我。”
  是的。方木在心里说。
  那天晚上,当那个舞蹈员发出那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后,方木马上意识到出事了,他拼命的向舞台方向挤去,可是却被惊慌的人群裹挟着出了俱乐部的大门,自己还扭伤了脚,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

,方木一边祈祷陈希不要出事,一边奋力要冲进俱乐部,后来冲破了三个警察的阻拦,就要到舞台前的时候,他摔倒了,尽管他一再追问,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个躺在舞台上身首异处的,就是陈

希。
  整整两天,方木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甚至不去医院找吴涵问个究竟,头脑中一片空白,有段时间他甚至感到自己连心跳都没有了。
  还要有多少苦难降临到这个只有21周岁的年轻人身上呢?
  还要有多少恐惧要让这个涉世未深的男孩战栗呢?
  他不想说话,不想思考,只想时间停止,万物沉寂,让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此刻。
  直到邢至森和丁树成出现在宿舍里。
  我会保护你。
  方木,你应该还记得。

  “那个人,应该在174公分左右,”方木艰难的开口了,“比吴涵要壮一点。”
  丁树成点点头,这和其他现场的目击者描述的基本一致。
  “这个人,应该很熟悉现场的环境,大致了解剧情,但是并不是详细了解。”
  “为什么?”丁树成扬起眉毛。
  “因为按照剧情的安排,砍掉公主的头之前,应该有大段的台词,当时他并没有背诵那些台词,而且他所跳的舞蹈也不对,所以,凶手一定是这个学校的人,而且他一定看过彩排。”方木顿了一下

,“很可能就是戏剧社的人。”
  丁树成微微点头。第二天他们询问话剧的导演的时候,这个艺术学院大四的学生说,戏剧社最初的安排是在塑料模特上安装血袋,后来考虑到太血腥,而且容易喷溅到前排观众身上,就取消了这个

安排。案发当晚,当死者的头颅被砍下,血溅舞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吴涵擅自加了血袋,更让他意外的是,原本安排的大段台词(那也是这位导演兼编剧最得意的一段台词)并没有被朗诵,男主角的

舞蹈也一塌糊涂,由于这个突发情况,后来的舞蹈员还没有准备好就匆匆上台了。
  方木注意到邢至森面无表情,他知道,这并不是他想听的。
  方木咬咬嘴唇。
  “这一次的杀人,我想用一个词来形容:完美。”
  (陈希死于一次完美的谋杀,她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不幸)
  “如果这是一场演出的话,我想,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了,在全场3000多观众的面前,砍下受害人的头颅(这句话说出来好艰难),还得到了全场的掌声。这是一次升级,从毫无创意的把人勒

死在厕所里,从楼上推下去,再到把人塑成雪雕,用墙上落下的冰凌插死,直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杀人,一次比一次精彩,他在体会这种越来越强烈的自我认同,当然,他的行为越来越冒险,可是这

对于他来讲,越冒险的杀人,成功的快感才越强。”
  方木停下来喘了口气,“他应该是一个内心充满矛盾,沉醉于自我满足的人,我想,他在现实中也许是个失败者,他需要一个与众不同的途径来表达自己的强悍与睿智。比方说杀人,比方说让你们

——警察,陷入不可破解的谜团。而且,”方木舔舔发干的嘴唇,“我很难想象他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法杀人。”
  “还会有人死?”一直在屏息凝听的邢至森突然发问。
  “当然,那张名单上还有10个人。”
  邢至森微微皱起眉头,“你还是坚持认为那张借书卡上的人是被害人的名单。”
  “是的,证据就在眼前,又一个名单上的人死了。”
  “不,那张借书卡一定不是。”邢至森摇摇头。
  “为什么?”
  邢至森刚要开口,一个声音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我。”
  门开了,头上缠着纱布,面色苍白的吴涵在祝老四和老大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我没有死,这就是证据。”
  方木一下子明白了,吴涵也在那张借书卡上,如果凶手是以借书卡上的名单来杀人的话,那么他在打昏吴涵后,完全可以要了他的命,而吴涵仅仅被捆住手脚扔在了厕所里,这意味着凶手的目标就

是陈希一个人。
  宋博,一个与借书卡无关的人,被杀死了,而借书卡上的吴涵,却仅仅被击昏。
  不需要其他理由了,借书卡的确是巧合。

  方木的心情重新归于沮丧,我真是太笨了,这么明显都没看出来。
  唯一的线索断了,一切必须从头开始。

  送邢至森和丁树成出去的时候,方木不时地看着邢至森,邢至森感觉到他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么?”
  “我想……我希望能帮助你们破案。”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
  “我答应过她,会保护她。”
  邢至森默默地看着他。
  “你需要什么?”
  “一切,”方木急切地说,“这几起案子的所有情况。”
  邢至森认真地看着方木的脸,方木毫不退缩的回望着他。
  “好吧,”半响,邢至森开口了,“明天到我办公室来。”

  回去的车上,丁树成好奇的问邢至森:“你为什么要让他参与到这个案子之中来?他分析的那些,你相信么?”
  邢至森笑笑。他望着窗外的景物说:“你知道罗纳尔多为什么是世界第一前锋么?”
  丁树成有点懵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为什么郝海东不能成为世界第一前锋?”
  丁树成更加摸不着头脑。
  “不是因为训练是否刻苦,而是因为——”邢至森转过头来看着丁树成,“天赋。”
  他重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有些人就有这样的天赋,察觉犯罪的天赋。”


  第十五章 仇恨

  邢至森没有食言。第二天方木来到公安局的时候,邢至森径直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指指桌子上一大堆卷宗,“你就在这里看吧,可以用我的杯子喝水,暖水瓶在桌子下面。”
  他转身走到门旁,“有人敲门,你不要出声,也不要接电话。”说完,就把门锁好走了。
  方木明白他的意思,把公安卷宗让他这样一个无关的人看是严重违反纪律的。
  他怎么不想想,万一我就是凶手呢。方木笑着摇摇头,他很感激邢至森的这份信任。
  他打量着这间办公室。面积不大,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靠墙放着一个三人沙发,其余的空间都被几个书柜占据了,方木拉拉书柜的把手,都锁着。
  那里面应该是很多惊心动魄或者荒诞不经的故事吧。
  方木坐到桌子前,面前是厚厚的,用牛皮纸装订好的卷宗,封皮上写着案发时间、地点及被害人姓名。方木抽出最下面的那本,那上面写着1999年12月31日,师大俱乐部,陈希。
  方木的眼中涌出泪水。
  询问笔录。现场勘察报告。尸体检验报告。接下来是现场照片。方木的手开始颤抖。
  躺在小车上的陈希。脖子白皙修长,只是那上面空空荡荡,只有平整的肌肉和断骨。除了领子上的几个血点,长袍洁白无瑕。
  落在舞台上的头。长发被血纠结在脸上,隐约看见宽阔白净的额头。脸颊美妙的曲线。
  头的近照。长发被分开,表情从容安详,只是眉头微微蹙起,眼睛紧闭,嘴角似乎还带着隐隐的微笑。下面是整齐平滑的创口,肌肉呈现毫无生机的苍白。
  落在舞台上的斧头。长柄,铁制,平淡无奇。斧刃上看不到明显的血迹。
  方木发出不可遏止的抽泣,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照片上。
  良久,方木咬住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会保护你。

  方木把它塞回下面,深呼吸,然后打开了第一本,1999年9月17日,师大男生二宿舍三楼卫生间(西侧),周军。

  看完全部卷宗,已经是下午5点了,邢至森悄无声息的回来。他点燃一支烟,坐在方木的对面。
  方木低着头,不想让自己仍然红肿的眼睛被邢至森看到。
  “有什么想谈谈的么?”
  方木摇摇头。
  邢至森的脸上看不出失望的表情,他站起身拍拍方木的肩膀,“走,我们一起吃饭吧。公安局食堂的饭菜还不错。”
  方木抬起头,看着邢至森和善的脸,“不了,我想早点回去。”

  方木坐在64路公共汽车上,眼望着窗外。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人声、汽笛声响成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急切的表情,也许在盼望家中或简单或丰盛的晚餐吧。那些匆匆的脚步,转动的车轮

,带着他们奔向干燥的拖鞋,温软的米饭,亲切的埋怨、孩子的呢喃。
  生活,就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时而平静,时而狂暴,时而浪花起伏,时而波涛汹涌。
  方木眼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感到无力的疲惫。
  对面开来一辆25路公共汽车。方木看着它与自己交错而过,里面是拥挤的人群,或坐,或站,表情麻木或者大声谈笑。每个人的生活互不相干,命运平淡如斯。
  只是,再没有那个人了。

  “如果命中注定下一个人是我,我希望他能一下子杀死我,最好在背后,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没有痛苦的要我的命。”
  尸检报告上说,陈希曾经被乙醚麻醉过,她是在深度昏迷中被砍下头颅。
  想不到,一语成谶。

  汽车驶过师大,方木却不想下车,一直到终点。
  他慢慢地走在回校的路上,天色完全黑下来,路边的路灯依次亮起。他的身影一次次被拉长又缩短。
  他越走越快,最后全力奔跑起来,路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在奔跑中再次爆发不可遏止的痛哭。

  两天后,方木参加了陈希的葬礼。

  葬礼在朝阳沟火葬场举行。参加的多是陈希的同学,SUO小组的人也来了。
  陈希的父母被陈希的姑妈和姑父搀扶着,向前来对陈希作最后告别的人一一点头答礼。
  陈希的长相酷肖其父。
  大堂里回响的不是哀乐,而是莫文蔚的《爱情》,据说是陈希生前最爱的一首歌。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
  方木绕过摆放在灵堂中央的棺材,陈希静静的躺在里面,脖子上缠着一条淡紫色的纱巾,感谢殡仪馆的化妆师,她看起来安详无比。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不停揣测你的心里,可有我姓名……
  她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紧握,好像里面是一个深埋心底的秘密。
  爱是我唯一的秘密,让人心碎却又着迷,无论是用什么言语只会,只会思念你。
  追悼会结束。当陈希悲痛欲绝的父母被亲属和同学扶出灵堂,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陈希的尸体扶起,准备放上那个冰冷的推车。方木回过头。
  我爱你。

  周军被勒死在厕所里。死后被凶手摆成了大解的姿势,应该是害怕被别人过早发现尸体吧。
  刘伟丽被推下楼,摔死在平台上,之后凶手把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贾飞飞被绑在旗杆上活活冻死。凶手剥光了她的衣服,却没有性侵犯的痕迹,他只是想杀人,并不想劫色。一尊雪中的雕塑。
  宋博被墙上落下的冰凌插死。从现场来看,应该是意外,没有人可能计算得那么准确。那么凶手为什么不像前两次杀人那样,隐藏尸体或者清理现场呢?
  他完全可以把贾飞飞和宋博的尸体塞进体育场看台下面的空洞里,那样的话,十天半月都可能不被发现。
  把她绑在旗杆上,是想让所有人注意到他的残忍与睿智吧,就好像艺术家希望自己的作品摆在展厅里最显眼的地方。
  宋博的死,应该是个意外,可是对于凶手来讲,更像是一个惊喜,还有什么死法比从天而降的冰凌瞬间毙命更让人感到诡异和惊叹呢?比起旗杆上的贾飞飞,他应该更希望人们看到跪伏在体育场外

,脖子上插着冰凌的宋博吧。
  至于陈希,当着3000多个观众的面,砍下她的头颅,然后从容逃走。
  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完美谋杀,不留痕迹,然后在一旁欣赏观众的恐惧与逃亡,警察的慌乱与困惑。
  《恶魔的盛宴》。那晚的话剧,是他一个人的表演,他的盛宴。
  聪明。谨慎。强壮。残忍。傲慢。喜欢戏剧性的生活。
  更重要的,他的心里埋藏着深深的——仇恨。
  那是什么样的仇恨?
  什么样的仇恨,需要用杀戮去平息?
  什么样的仇恨,需要五条性命去偿还?
  什么样的仇恨,能够让他甘愿交出灵魂?
  什么样的仇恨,可以激发他如此残忍的灵感?

  凶手,男性,身体强健,有着无比智慧的大脑,性情谨慎、残忍、内向,渴望与众不同的经历与遭遇。
  而且,他就在我的身边。

  “你是说,凶手就是这个学校的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你认识的人?”
  邢至森和方木坐在校园里的一个小饭店里,面前的饭菜早已凉透了。邢至森透过香烟的烟雾看着方木。
  “是的。”
  “为什么?”
  “第一,能够在厕所里杀死周军的人,一定是一个熟悉他的生活习惯的人,在宿舍楼里下手有很大的风险,弄不好会被其他人撞见,而周军有在深夜大解的习惯,那个时候大家都应该睡觉了,所以

他一定了解周军。第二,刘伟丽是在复印室里被骗到天台,然后被凶手推下楼摔死,那么他一定知道刘伟丽当晚需要加班,而且刘伟丽不可能被一个陌生人在深夜带到天台上。第三,陈希被杀死在舞台

上,而且杀人手法与剧情一致,这说明凶手一定事先知道剧情的发展,他应该至少看过彩排。所以,他一定是这个学校的人。”
  邢至森默不作声的吐着烟圈。方木的分析与他的推断基本一致。他看着小饭店里进进出出的大学生,衣着或华贵或朴素,脸上却都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他想象不出他们中的一个会有如此残忍的

性格,如此谨密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仇恨。”方木想了想,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仇恨?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会有什么样的仇恨?
  “仇恨并不都是杀父之仇或者夺妻之恨之类。”方木仿佛看透了邢至森的心思,“仇恨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悄悄滋生,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玩笑话,都可能是仇恨的源头,当一个人感到受了伤

害,他就有理由仇恨。就像你那天的一个微笑,就让我想当场掐死你。”
  邢至森看着方木,他在这个男孩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初次见面时的紧张和与年龄相称的单纯。他的眼神沧桑、落寞,带着深深的倦意却又炯炯有神。
  “你仇恨过谁么?”
  “恨过。”方木低声说,“高中时欺负我的高年级学生;抓住我作弊的老师;出言不逊的售票员。”他长出一口气,“可那些都是转瞬即逝的仇恨,我现在最恨的,只有他。”
  方木抬起头看着邢至森的眼睛,“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如果你抓住他,请让我……”
  “让你干什么?”
  方木没有作声,摇了摇头。

  方木来到门前冷清的俱乐部,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走了进去。
  二楼的走廊里空空荡荡,方木的脚步声在四周回响。他站在靠近楼梯的地方。
  吴涵就是在这里被凶手打倒的吧。
  他用右手在空气中挥动了一下,击打着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物体。
  吴涵脑后的伤口基本上与肩膀垂直,凶手大概是在吴涵正后方用木棍击中了他的头部。
  那他的习惯手应该是右手。
  没错,那天凶手双手举起斧头的时候,也能看出他的发力手是右手。
  方木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想感受几天前,那个挥舞木棍的人在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气息。
  四周安静无比,偶尔听见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入的声音。卫生间的水龙头滴答作响。
  良久,他有点沮丧的走下楼梯。
  走到楼下大厅的时候,方木发现剧场内坐着一个人。
  方木屏住呼吸,悄悄的走进剧场,慢慢向那个人靠近。
  剧场里光线很暗,那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眼望着舞台。
  方木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剧场里的光线,那个人的后脑贴着纱布。
  是吴涵。
  方木呼出一口气,脚步也不再刻意放轻。
  他走到吴涵身边坐下。吴涵显然注意到了方木,可是他并不转头,仍然盯着舞台,动也不动。
  舞台上空空如也,曾经作为布景的各种装饰彩带黯然无光的垂着,地板被草草擦洗过,仍然能看见暗红的血迹和用粉笔勾勒出的头颅和斧头的位置。
  吴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就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
  方木无语。
  吴涵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方木沉默了一会说:“跟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吴涵重新看着舞台,“可是……陈希是个好女孩。”
  “别再说了!”方木的声音变得嘶哑。
  吴涵听话的闭上嘴。
  两个人在越来越黑的剧场里沉默地并肩坐着,直到四周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包围。
  “走吧。”方木站起身来。
  吴涵拎起书包。方木摸索着探出脚,手臂却被吴涵一把抓住。
  黑暗中,吴涵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方木,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抓住他!”


  第十六章 子夜之歌

  陈希死后的第二天,学校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
  短短一个学期之内,五个学生被杀,元旦那天晚上,从俱乐部逃出的学生中,被踩伤和玻璃划伤的学生也有一百多个。
  已经没有人安心读书了,家住本市的学生几乎全回了家,留在校园里的外地学生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雪片一样的举报信塞满了校长的信箱,一夜之间,好像全校的人都是凶

手。每天教师们面对空了一半的教室苦笑,有的干脆就不来上课了。
  会议的最后决议是:关闭学校。
  决议在省教委那里遭到了否决。主管教育的副省长狠狠地批了校长一顿,还举了若干诸如抗战时期浙江大学冒着日军的轰炸坚持办学的例子。
  校长唯有苦笑。他没说自己那个要是再死人就跳楼的承诺。
  楼,当然不会跳,这个学期,还要坚持下去。
  好在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放假了。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再死人了。

  期末仍然需要考试的消息反而让师大的学生们平静下来。对于这个学校里的大多数人来讲,期末考试不及格的威胁要比被那个连环杀手干掉的风险现实得多。自习室里重新挤满了人,学校的教学秩

序开始慢慢恢复。就像每一个学期末那样,每个人都嘴里念念有词的奔波于教室和寝室之间。一切平淡如初。
  没有再去注意那5个空空的座位。
  只有一个人除外。

  每天,方木和其他人一样,拿着水杯和书包来到教室,11点半去吃午饭,5点去吃晚饭,10点钟归寝,尽管妈妈一再要求他回家住,他还是以考试复习为由住在了学校。
  他常常长时间的盯住一个人看,直到那个人发觉,然后或惊恐或恼怒的用目光和语言表示不满的时候,他才会重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书本。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下一个人。
  他穿梭于各个自习室,图书馆的阅览室,食堂,不厌其烦的盯住每一个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人。揣测他们的性格,身份,生活习惯,爱好。
  疲倦的时候,他就到行政楼的24楼、体育场去坐坐,晚上会在毫无便意的情况下,蹲在宿舍楼三楼西侧的厕所的第一个蹲位。只是,再没有去过俱乐部。
  你到底是谁?
  方木常常在夜里大睁着双眼盯着上铺的床板,睡意和那个问题的答案一样,没有归宿。
  黑暗中的一切都仿佛被赋予白天不曾察觉的生命。在每个人梦呓呢喃的时候,它们在窃窃私语。
  风吹过树杈干燥、枯裂的声音。
  积雪簌簌落地的声音。
  夜行者孤独的汽笛声。
  水房里老鼠啃啮食物的声音。
  走廊里踢踢沓沓的拖鞋声。
  如果你们看见了,告诉我,他是谁?

  王建来找方木。
  王建出乎意料的没有在教室苦读,当他探头探脑的在门口出现的时候,方木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嗨。”王建有点生硬的打招呼。
  方木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点了点头。
  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晚饭的时候,方木被一个体育系的学生打了,原因是方木盯着他看了整整20分钟(他有着粗壮的上肢)。当方木嘴角流着血,满身米饭和菜汤站起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说话

,只是擦干净眼镜,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坐在桌子前,把饭盆里剩下的饭菜一口口咽下。
  性格冲动,粗鲁,头脑简单,而且,在谈恋爱。
  不是他。
  那个体育系的学生被方木的无动于衷搞懵了,呆呆的站了很久,才拎着印有hello kitty的饭盆袋走了。
  他等到宿舍里的人都去上自习了,才回到宿舍。他不想被他们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不是怕丢人,而是不习惯他们同情的目光和义愤填膺的言语。
  王建小心地看看方木仍然青肿的嘴角,假装在方木的床上拿了几本书,随便翻了翻。
  见方木不说话,他坐在桌前,拿出一盒烟,自己叼上一只,又抽出一只递给方木。
  方木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王建忙给他点上。
  两个人沉默的在桌前喷云吐雾。一支烟吸完,王建尴尬的咳咳嗓子。
  “方木,你,你还好么?”
  方木抬起头,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王建的脸红了。他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飞快的点燃。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作为……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高兴点,别老是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王建吞吞吐吐的说。
  “谢谢。”方木盯着王建的眼睛说。
  王建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他吸了口烟,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
  “这段日子,和你们在一起,看见你们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说实话,这大概是我这三年多来最快乐的日子。我在心里……”他的声音低了些,“是把你,你们当作朋友的。”
  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
  “陈希死了,我很难过。她是一个那样活泼、善良的女孩子。而且……”
  他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低声说:“我也很喜欢她。”
  方木悄悄的把放在桌子上的打火机捏在手里。
  王建转过身,“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方木笑笑,摇了摇头。
  “可是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更难过。”王建认真地说。
  “哦?”
  “今天晚上,我看到了那个小子打你,要是换作平时的你,你肯定会还手。我知道,为了找出那个凶手,其他的一切你已经不在乎了。可是不要这样,伙计,”王建吸了一口烟,手中的香烟只剩下

短短一截,“保重自己,这样才能为陈希和其他的人报仇。”
  他把烟头扔出窗外,转过头对方木挤挤眼睛。
  “万一我挂了,也指望你给我报仇雪恨呢。”说着,他自己嘿嘿的笑起来。
  方木没有笑。
  王建也收敛了笑容,从裤袋里又拿出一根烟,伸手在身上摸索着打火机。
  方木猛地把手里的打火机扔了过去。
  王建伸手去接,那一刹那,方木看得很清楚。
  王建伸的是左手。
  他接过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大口,看见方木还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哦,没什么。”方木回过神来,“你,你好象是左撇子?”
  “哦?是。从小就是。”王建叼着烟,把左手放在眼前端详着,“打乒乓球,打篮球,都用左手,踢球用左脚。”
  方木的心轻松下来。当他体会到凶手心中埋藏着深深的仇恨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建。尽管这有点说不通,因为所有的死者都不是来自于基地班,更不用提来自经济系的陈希、贾飞飞和宋

博。可是他还想找个机会验证一下王建的惯用手。当王建用左手接过打火机的时候,方木甚至感到欣慰,毕竟,他也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王建就是那个凶手。而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怅惘:他究竟

是谁?
  王建的表情却一下子由真诚变为了疑惑。
  “你在怀疑我?”王建皱着眉头说,“凶手用右手对么?”
  他的脸上是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那双眼睛也变得像过去那样冷漠,充满嘲讽。
  他大步走到桌前,一把拎起书包,转身就走。
  “等等!”方木忙站起来。
  王建手把着门框,冷冷地说:“干什么?”
  方木看了他几秒钟,微笑着说:“哥们,我想出去喝点酒,一起去?”
  王建的脸上仍然写着敌意,方木就那样微笑着,看着他眼中的冰雪渐渐融化,王建的嘴角缓缓展开一丝微笑。
  “好!”

  方木和王建相互搀扶着回到二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半了,好在给值班的吴涵打了招呼,他们才得以回到寝室。
  王建在厕所里大吐了一场,之后回到宿舍里死狗一般的睡着了。方木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头脑却出奇的清醒。他看了看表,快两点了,在352门前犹豫了一会,刚准备去王建寝室对付一宿,门却自己

开了,祝老四披着毯子探出头来,手里还拎着一根拖布杆。
  “靠,就知道是你,快进来。”
  方木摇摇晃晃地走进宿舍,却一怔。寝室里点着快要燃尽的蜡烛,寝室里其他四个人:老大、老二、老五加上祝老四都没睡,不过看得出大家都已经很困倦了。
  “你这厮,总算回来了。”老二打着哈欠说。
  “你们,这是干嘛?”方木莫名其妙的问。
  “靠,你不回来,我们能睡着么,谁知道那小子是不是……”老大朝对门努努嘴。
  方木咧咧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睡吧,老六,早点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老五说。
  方木坐在床边,低垂着头。
  大家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老大缓缓地说:“老六,挺住。”
  老五摘下随身听的耳机,外放的音乐霎那间响彻整个宿舍。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方木抬起头看着老五,突然间大声唱起来: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唱起来:谁明白我——
  凌晨两点,五个男孩在破旧安静的男生二宿舍声音嘶哑地齐声高唱: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方木不用回头,就知道在他的背后——
  脸涨得通红的老大;脖子上青筋鼓起的老二;大长着嘴的祝老四;只穿着内裤在床上乱蹦的老五。
  你们,所有人,谢谢。


  第十七章 谢幕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在最后的几天里,方木终于沉下心来,开了几天夜车,总算把前几科对付下来,高分是不可能的了,及格估计问题不太大。
  2000年1月17日,最后一科考试,环境法。
  教室里坐着脸色或从容或忐忑的学生。不少人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不停翻看着手里的复习资料,更有甚者,在桌子上小心地书写着答案。
  离考试还有10分钟,方木决定去一下厕所。一进厕所的门,就看见祝老四站在一个隔间里,踮着脚往水箱上放东西。
  “干什么呢?”方木大喝一声。
  祝老四被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东西也一下子掉进了水箱里,他回过头来看是方木,小声咒骂着:
  “靠,是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辅导员呢。”
  “你干吗呢?”方木边结裤带便问他。
  祝老四踩着水管把掉进水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本被水浸湿的环境法教材。
  “你这厮,看看,搞成这样。”祝老四把书抖抖,“还好,反正考完这科,这本书就没用了。”
  他把书小心的放在水箱沿上,跳下来,走到隔间门口,上下打量了一下,又走上前掂起脚调整了一下书的位置。
  他满意的拍拍手上的灰,看见方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嘿嘿的笑了。
  “怎么样,高明吧?”他指指放在水箱上的书,“没有人会注意那个地方。我把书放在那里,考试的时候,把不会的题记下来,然后就说自己要上厕所,嘿嘿,厉害吧。”
  “真服了你。”方木扣好裤子,“我要是你,干脆找个塑料袋,把书装在里面扎好,直接扔水箱里,那不是更保险。”
  “对啊!”祝老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是你比较狡猾,老六,有塑料袋么?”
  “靠,你去死吧,我哪有那玩意。”方木捶了祝老四一拳,“快走吧,要考试了。”
  “好办法,下次一定听你的。”祝老四一脸惋惜的表情。

  环境法是方木最不喜欢的一门,平时也听得马马虎虎的。尽管题不太难,可是还是答得很费劲。好在王建就坐在身边,这家伙倒是下笔如有神,方木一边挑自己会答的写,一边寻找机会抄王建的卷

子。
  考试进行了半个小时后,祝老四就举手说自己要上厕所,这一去就去了将近15分钟。一个年长的监考老师指示另一个监考老师去厕所看看,“看看他是不是掉厕所里了。”
  几个352宿舍的人相互看看,乐了。
  不到一分钟,祝老四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走到方木桌前,作了个无可奈何的鬼脸,小声说:妈的,未遂。
  方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应该说今天还是很幸运的,两个监考老师都是系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尽管学生们抄袭的不少,可是两位好好先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在王建的帮助下,方木很快答完了大半张试题,心里

草草算了算,及格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就索性放下了笔。考试还有20分钟结束的时候,祝老四又举手说要上厕所,监考老师笑着挥挥手,这厮就像得了赦令似的一溜烟跑出去了。几分钟后,面带微笑欣

欣然归来,对方木打了个V。
  呵,死胖子,得手了。
  考试结束后,宿舍里的人问祝老四第一次上厕所怎么回事。
  “咳,别提了,那个隔间里有人,等啊等啊好不容易出来了,靠,居然是辅导员,他问我要干什么,我说上厕所,他问我这么多空着的蹲位为什么不去,我说我对这个蹲位有感情,他一脸的狐疑,

好在这时候监考老师来找我回去,否则真说不清楚呢。”
  大家轰的一声笑开了,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考完了试,方木显得无所事事。坐在床上看着大家收拾行李。每个人都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一方面是因为思乡心切,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学期发生的事情吧。似乎大家都急着逃离这个不祥的校园。
  老大收拾好行李,打声招呼就匆匆的奔向火车站了。随后,老二和老五也走了。祝老四和王建去买火车票。吴涵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寝室里就只剩下方木一个人。
  一下子安静下来,方木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他站起身来,在寝室里来回踱着步子,走到镜子前,站住了。
  里面是一个头发蓬乱、面色苍白的人。
  你什么时候学会深锁眉头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握紧双拳了?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开始放射冰冷的光芒?
  你的肩膀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负载累累?

  我叫方木,你呢?

  电话铃响了,方木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木说:“好的,妈妈,我这就回家。”

  家永远是让人最放松的地方,家宴永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饭菜。
  也许是由于方木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妈妈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方木吃得很香,上次有这么好胃口的时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正吃着饭,电话响了,是祝老四打来的,问方木寝室里煮面的小锅

放在那里。方木告诉他在自己的床下,又问:“你们在干什么?”
  “嗬嗬,我和王建明天回家,今晚准备涮火锅吃。”
  “在寝室涮火锅?小心被人举报。”
  “没事,楼里都没有人了,再说三哥今晚值班,有他罩着,没问题。”
  电话那边传来王建的声音:“方木,一起来啊?”
  方木呵呵的笑了,“不了,你们吃吧,注意点安全,明天一路顺风。”
  “好,过年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拜年。”

  吃完晚饭,妈妈在厨房洗碗,老爸在录像机里塞了一盘成龙的《我是谁》,热情地招呼方木一起看。这部片子方木早就看过了,看老爸兴致这么高,也就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好像所有的男人都有点暴力情结。老爸盯着片子里的飞车、爆炸、枪战镜头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成龙和几个特工在办公室里打成一团的时候,妈妈在厨房喊老爸帮忙灌开水。
  “小木去。”老爸眼盯着屏幕说。
  妈妈挽着袖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小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别折腾孩子,老东西你来。”
  老爸不满地嘟哝一句,起身去了厨房。
  灌完开水回来,那段打斗场面已经结束了,老爸连说遗憾,方木就拿起遥控器,按了倒带键。
  画面滑稽的倒退起来,成龙带着手铐,漂亮的从双手间跳过。
  老爸目不转睛的看着,不时赞叹成龙的身手矫健,却没有注意到方木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老爸正看得开心,冷不防方木一把抓起遥控器,按下了倒带键。
  “你干什么?”
  方木没有回答,死死盯着屏幕。
  那一段镜头中,成龙的双手被手铐反剪在身后,他在连续踢倒几个特工后,纵身从自己的双手间跳过,双手回到了前面。
  倒带的画面中,成龙的双手在前面,纵身一跳后,变成了双手反剪在身后。
  方木反复看了几遍,最后被大声抗议的老爸抢走了遥控器。
  原来,自己反剪双手并不是很难,只要你够矫健。
  那双脚呢?
  怎么又想起这些事了?不想了不想了。方木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录像带上。
  天台上,成龙大战两个打手,精彩无比。
  塑料扣绳。
  只要把尖的一端插入另一端的小孔,用力拉就可以把手脚绑住。
  现场报告中提到,这是一种非常简易却能够把人牢牢捆住的方法。
  捆别人容易,捆自己同样容易。
  方木的心跳开始狂跳。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被发现的时候,全身只穿着内裤。
  如果是他,那他的紧身衣和头套哪里去了?
  现场(包括楼下)已经被仔细搜查,没发现紧身衣和头套。烧掉?现场肯定会留下痕迹和气味。
  不会,不会是他。
  成龙沿着玻璃屋顶滑下,在大厦边缘惊险地停住。这个不要命的家伙胆子太大了。
  厕所的水箱。
  “……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地方……”
  方木的手心开始出汗。
  不,不可能。
  自己也在现场看到了,那个高举斧头的人不是他。
  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不,胡思乱想!我太累了,想得太多了。
  祝老四、王建还有他。寝室楼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不,还有孙梅。
  孙梅?
  周军死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包括他的。
  如果孙梅说了假话?那……
  老爸注意到了方木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方木虚弱的摇摇头。
  不,我在胡思乱想。停止这些疯狂的念头。马上停止!
  “不舒服就赶快说,严重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当我察觉到舞台上的人的真实意图的时候,我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来不及了。陈希死了。
  不,即使错了,也不要“来不及”。
  方木一跃而起,拿起电话拨打邢至森的手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邢至森办公室的电话,无人接听。
  方木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拨打了宿舍的电话。
  话筒里是单调的嘟嘟声,也没有人接听。
  他们去哪里了?王建的宿舍?不知道电话号码。
  还是,出事了?
  要不要报警?
  方木的手已经按向了1和1,在0上停了很久,还是把电话放下了。
  也许,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方木回到沙发上坐好,时钟已经指向了10点。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电视,却一点也没看进去。忍耐了10分钟,他猛地站起来,对目瞪口呆的父母说:“我出去一下。”说完就穿上外套,打开门走了。
  他必须要去学校看看,否则自己今晚不会平静。
  在人影寥寥的大街上,方木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希望,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两个小时前。
  352寝室里,一个煤气罐摆在桌子下,一个小铝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桌子上摆着羊肉、鱿鱼、粉丝、蛎蝗肉和几瓶啤酒,有两瓶已经打开了。祝老四和王建正蹲在地上择菜,择好的生菜、油菜

和香菜乱七八糟的堆在地上。
  有人敲门。祝老四问:“谁?”王建一跃而起,准备关火。
  “我。”祝老四松了口气,打开了门。吴涵走了进来。
  “靠,我以为是孙更年呢。”
  “没事,她在楼下看电视剧呢,《无悔追踪》,看的正来劲呢,不会上来的,不过你们小点声啊。”
  “放心吧,有事还有你罩着呢。”王建端着装满青菜的饭盆,“我去洗菜了,吴涵,一会上来一起吃点。”
  “好。”
  王建拉开门走了出去。
  吴涵走到自己床前,从床下翻出一个塑料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老四,这个吃不吃?”
  “什么啊?”
  “腊肉,老乡给的,我不太习惯这个味。”
  “腊肉!这个涮火锅最棒了,三哥你真伟大。”
  祝老四咽着口水接过来。
  “洗洗再吃,放了很长时间了。”
  “好,三哥你帮我看着火。”祝老四眉开眼笑的拉开门走了。
  吴涵走到门前把门关好,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的粉末迅速倒进两个啤酒瓶里,又晃了晃。粉末很快就溶解在啤酒里。
  不一会,祝老四和王建推开门走了进来。吴涵站起身。
  “你们吃吧,我一会上来,注意点煤气。”
  “那你一会上来啊,我们给你留一瓶酒。”
  “好,我把门给你们带上?”吴涵手扒着门框说。
  “行,你上来的时候,直接用钥匙开就行了。”
  吴涵答应了一声,带上门走了。

  楼下的值班室里,孙梅边打毛线边看电视剧,吴涵坐在她身边,也盯着电视屏幕,眼睛却不时瞄着墙上的挂钟。
  孙梅看见他的样子,轻轻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毛线,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脸上抚摸着。粗糙的手抚在脸上,麻酥酥的很舒服。
  “着急了?快十点了,门一关,就不会有人来了。”
  她坐在吴涵腿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手指在吴涵胸前轻轻划着。
  吴涵用手搂住她的肩膀,孙梅马上把嘴凑过去,长长的吻住吴涵。
  片刻,她的嘴唇离开他的,又把脸埋进吴涵的怀里。
  “你都很久没有对我这么温柔了。”
  “怕别人看出来嘛。”
  “我不管,今晚楼里除了你们宿舍那两个,就只有我们,我要你好好陪我。”孙梅在吴涵怀里撒娇地扭动着身子。“一放假,就又要很久看不见你,你家那里,连电话也不能打。”
  吴涵轻拂着孙梅的头发,“好。”
  孙梅抬起头,刚要和吴涵再亲昵一下,他却站起身。
  “干吗去?”
  “上去看看我那两个同学。”
  孙梅有点不高兴,可是也没表示反对。
  “快点下来。”
  吴涵答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吴涵关好值班室的门,径直走向二楼的储物间,从里面拎出一只塑料桶,走上了三楼。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352寝室的门。
  桌子上的小铝锅仍然咕嘟嘟的冒着热气,王建和祝老四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眼前的一切让吴涵很满意,可是他来不及欣赏。他先关掉煤气,然后从床下拿出一只脸盆,把塑料桶里的液体倒了进去,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弥漫在宿舍里。
  “晤……”趴在桌之上的祝老四忽然艰难地抬起头来,向吴涵伸出一只手。
  吴涵面无表情地把那只手打开,祝老四的手重新跌落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吴涵关掉了电灯,然后在黑暗中拖过一只凳子,踩在上面拧下了灯泡,然后在桌子上小心地把灯泡打碎,又重新拧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环视了一下宿舍,然后拔掉了煤气罐的导器管,接着把煤气罐的开关打开至最大。
  他把门带好,走了出去。
  吴涵站在黑暗的走廊里静静的等着,不时看看手腕上的手表。
  大约半小时后,他打开门,一股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他满意地把门虚掩好,转身迅速走下楼。

  孙梅正在值班室里看电视,吴涵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孙梅诧异地问。
  “咳,别提了,我们宿舍那两个人,在寝室里用煤气罐吃火锅。”
  “这还了得!”孙梅一下子跳起来,“要是让保卫处知道,要扣我奖金的!”
  吴涵无奈的摊开手,“没办法,我们是一个寝室的,我说了他们也不听。”
  “我去!”孙梅快步走了出去,“这帮小兔崽子,太不像话了!”

  孙梅疾步跑上三楼,气冲冲的直奔352寝室。一拉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一股煤气味差点让孙梅窒息。
  “你们干什么呢?”孙梅捂住鼻子,伸手按下了电灯开关。

  方木刚刚走进校门,就听见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他一怔,察觉到爆炸正是来自二舍的方向,方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拼命向二舍跑去,还没跑到楼下,他就已经看见了。
  传说永远不会失火的二舍正冒着浓烟与火焰。
  看得出,起火点在三楼左侧。
  方木开始全身颤抖。那正是352寝室的位置。
  足足愣了半分钟,方木迈动仍然在颤抖的腿,向楼门跑去。
  门锁着,方木用力捶打着铁门,边大声叫喊着,可是没有人理他。
  他向两边望去,然后后退了几步,助跑,一下抓住了自行车棚的棚顶,翻上去,再登上二楼窗台,用手推推,窗户被插死了。他用手肘一下敲破玻璃,打开窗户,终于跳进了二舍。
  二楼里还好,烟不是很多,能隐隐看见三楼的火光。方木用袖子捂住嘴,快步向三楼西侧跑去。
  三楼到处是火光,352附近的几个寝室的门都已经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皮肉的焦臭味。透过火光与烟雾,方木看见352寝室门口正蹲着一个人,小心地向里面张望着。方木小心的靠近,借着

周围的火光,方木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吴涵。

  尽管在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当方木真的面对他的时候,他还是失声叫了出来:
  “是你!”
  吴涵猛地回过头来,看到是方木,面色反而变得沉静。他皱着眉头打量着方木,仿佛他是一个打扰了晚宴的不受欢迎的客人。
  “你真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方木。”
  他缓缓的站起身,用一个夸张的邀请动作指向仍在燃烧的352寝室:“怎么样?壮观么?”
  方木这才注意到,在被火光映亮的352宿舍里,躺着两个已经被烧得蜷曲起来的人。
  方木的嘴唇颤抖起来,他用一只同样在发抖的手指着那两个仍在燃烧的人说:“他们……他们……”
  吴涵平静的说:“是老四和王建。还有她。”他微笑着朝对面的墙垛努努嘴。
  那里躺着一个浑身焦黑的人,从身上还没完全烧掉的毛衣和身形看,是孙梅。
  方木背靠着楼梯扶手,勉强让自己站直。
  “为……为什么?”
  吴涵耸耸肩,“为什么?那要问这个蠢女人了。”他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轻巧地走到孙梅的尸体旁,用脚踢了踢她的身体,声音却骤然低了下来:“那是上学期的事情了。她要告诉我一件不该

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就写了封信给我,还自作聪明的塞进了我的书包。结果我没看到那封信,当天我去图书馆还了一本书,我想,那封信就夹在那本书里了。”
  “《国际经济学与国际经济政策》?”方木脱口而出。
  “是的。”吴涵说,“其实你猜对了,那张借书卡就是死亡借书卡。”
  方木飞快的回忆着那张借书卡上的名单:高国栋、王培、齐新、刘柏龙、廖闯、邹奇、吴涵。然后是周军、贾飞飞、刘伟丽、陈希、方木、王建、祝承强。
  “第七个,”方木声音嘶哑的说,“你是第七个读者,之后的人都要死对么?”
  吴涵摇摇头:“你别傻了,当我去图书馆查那本书的时候,我后面的读者只有周军、贾飞飞和刘伟丽。我在那本书里没有找到那封信,我想,那封信一定被我之后的某个读者拿走了,而之后不久,

我就被基地班莫名其妙的刷了下来。我知道,一定有人用这封信在背后捅了我一刀。而且,”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他打算让我继续蒙羞!”
  “那其他人呢,他们不可能看到那封信,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因为仇恨?”
  吴涵似乎无可奈何的笑笑:“我的天,方木,以你的智商,我真的很难与你沟通。我曾经以为你比其他人要聪明,你让我失望了,亲爱的朋友。”
  “当然不是因为仇恨,”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高傲的怜悯,“因为我后来找到那封信了。”“什么?”方木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杀死刘伟丽之后,无意中在我的床底下发现了。”
  “我不明白。”
  吴涵大笑起来,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他甚至笑得咳嗽起来。
  “因为你啊,我亲爱的朋友。”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
  “我?”
  “对,因为你发现了那张借书卡,而我那个时候,刚刚从这个游戏中找到了乐趣。”
  他仿佛演戏一般优雅地伸出双手,好像在迎接一个久违的好友。
  “你,我亲爱的朋友,给我这场戏添加了多么精彩的一幕,当我对这个游戏意犹未尽的时候,你,我亲爱的,给了我继续下去的理由。喏,继续吧,这是名单,伟大的杀手。死亡借书卡,还有比这

更刺激的游戏么?”
  “我还是不明白。”
  “你当然不会明白。”吴涵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你是永远不会了解的。”
  他把目光从方木的脸上移开,扫视着两边的走廊。
  “从迈进这所学校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不再是村里人眼里那个聪明绝顶、前途无量的吴涵。跟你们相比,我是那么的平庸。没有出众的外貌,没有丰裕的金钱,没有过人的成绩,我唯一比你们

强的地方就是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座楼,你们在这座楼里睡觉、学习、嬉笑打闹的时候,我在清理你们留下的垃圾,我在用双手去凑齐那遥不可及的学费。”他顿了一下,“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考进

基地班。这是我挽回自尊的唯一机会。而这个机会,也失去了。”
  他抬起头,望着被熏黑的天棚,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当一个人被剥夺的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就危险了。”他转头看着方木,笑了一下,“不是么?”
  不等方木回答,他又开口说道:“可是我发现我并不是一无所有。”他的眼睛霎时放出咄咄逼人的光芒,“我发现了我的力量,我有能力把握一个人的生命。看到你们的恐惧,惶惶不可终日,看到

警察费尽心思却找不到一丝线索,我感觉——”他猛地张开双臂,在火光中仿佛受难的偶像,“我,我是神!”
  是因为我,方木的心底一片冰凉,陈希、祝老四、王建,他们的死,是因为我。
  方木看着他陶醉的表情,突然问了一句:
  “水箱里有什么?”
  吴涵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诧,他的眉头重新皱起来,慢慢放下了双臂。
  “砍死陈希的人,真的是你么?”
  让方木没有料到的是,第二个问题却让吴涵的嘴角重新浮现一丝嘲讽的微笑。
  “我还以为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呵呵。”
  他歪着头,仿佛猎手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说来话长,我的朋友。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军哼着小曲,拿着一卷手纸走出寝室,对面的352寝室传来方木的声音:“精尽人亡!”
  周军笑骂道:“嗬嗬,傻逼。”一摇三晃的走进了厕所。
  吴涵出现在楼梯拐角处,他紧张的向两边张望,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快速却又悄无声息的走进厕所,厕所里除了正在使劲的周军,空无一人。
  他悄悄来到周军身后的蹲位,小心的探过头去。周军背对着他,毫无察觉。
  吴涵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根绳子,用手拽住两端,瞄准周军的脑袋,猛地套了过去。周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就被吴涵把整个人拉了起来。吴涵迅速半蹲下身子,双手交叉,死死地拽住

绳子,周军双手在脖子上乱抓,脚也在乱踢,竭力想站直身子,无奈脖子被绳子死死的勒在隔墙上,只是无济于事的蹭来蹭去。几分钟后,周军终于不再挣扎了。满头大汗的吴涵又狠狠地勒了几下,才

慢慢放松绳子,周军的身体顺着隔墙软绵绵的瘫下去。吴涵精疲力尽的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他走进第一个隔间,不敢抬头正视死者的脸,费力的把他的腿弯过来,后背贴着隔墙,看起来

仍像大解的样子。吴涵转身出了厕所,迅速走下楼梯,刚刚下到二楼,就听见某个寝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就听见踢踢沓沓的脚步声。吴涵背靠在二楼的楼梯上,屏气凝神的听着,大约一分钟后,

那个脚步声又从厕所里出来,并没有慌乱的迹象,门被重重的关上,一切恢复平静。满头大汗的吴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身下楼。

  吴涵背着书包,拿着水杯小心的绕到行政楼背后。他推推一楼卫生间的窗户,一扇窗子无声的开了,吴涵动作敏捷的跳了进去。
  刘伟丽打着哈欠,一页一页的复印着材料。这时有人敲门。
  “谁?”
  “师姐,是我。”
  刘伟丽打开复印室的门,吴涵站在门口。
  “是你啊。”刘伟丽认得他是下午帮忙搬材料的师弟。
  “我刚才路过楼下,看见这里还亮着灯。”吴涵的脸上是谦卑的笑,“需要帮忙么,师姐?”
  刘伟丽看看复印机旁堆积如山的材料。
  “好啊,谢谢你。”她向这个热心的师弟投以极具魅力的一笑。
  两个人边忙着手里的工作,边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突然,吴涵的手停下来。
  “怎么了?”
  吴涵指指门外,“好像有人来了。”
  走廊里确实有脚步声,可是那脚步声却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了。
  “没事,可能是保安员。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吴涵走到门前向外张望,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松了一口气。
  他回到桌前,刘伟丽正背对着他从复印机里取资料。吴涵悄悄拧开杯盖,又把杯子推翻在桌子上。
  “哎呀,糟糕。”
  “怎么了?”刘伟丽闻声回头,浅褐色的茶水正顺着桌面流淌,一本结题报告浸泡在水中。
  “怎么搞的?”刘伟丽懊恼地把报告书拎起来,用力甩着上面的水。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师姐。”吴涵怯怯地说。
  “怎么办?高老师要批评我的,他那个人最爱干净了。”刘伟丽一脸焦急的神色。
  吴涵尴尬的绞着手,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这样吧师姐,咱们把它拿到天台上晾晾,应该很快就会干。”
  “好好。”刘伟丽急忙把报告书上的订书钉取下,跟着吴涵上了复印室对面的天台。
  天台上风很大,吴涵从墙角捡了几块砖头,把散开的报告书压在天台边缘的水泥沿上。
  刘伟丽看着脚下变小的校园,有点害怕。吴涵说:“别害怕,这里风比较大,干得快。”
  刘伟丽点点头,也拿起一块砖头把报告书压在旁边的水泥沿上。
  “师姐,”吴涵盯着自己手中的报告书,“好像缺了一页。”
  “不会吧。”刘伟丽凑过来,伸手去接报告书,“我看看。”
  吴涵却将手一缩,用另一只手将刘伟丽猛地一推,刘伟丽惊叫了一声就俯身跌下了天台,随后就听见一声沉闷的“砰”。
  吴涵站在水泥沿上,胸口不住的起伏。须臾,他向楼下望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吴涵定定神,把砖块下压着的报告书一一捡起,转身下了天台。
  他回到复印室,把报告书塞进书包,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块抹布,把桌子和复印机仔细地擦了一遍,又回到走廊,把窗台和窗框擦拭一遍。然后,他径直来到24楼的卫生间,从里面拎出一把拖布,

把复印室的地面擦洗干净,然后拿起书包和水杯退出复印室,离开之前,又把复印室的门把手擦了一遍,然后虚掩上门,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7:12 | 显示全部楼层
  自习室里,贾飞飞和宋博在一个角落里亲昵的拥抱着,宋博的手在贾飞飞身上不老实的动着,贾飞飞一边低声的笑,一边看着周围或气愤或不屑或好奇的目光。她凑到宋博耳边低语了几句,宋博脸

上展开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笑,贾飞飞的脸却红了。
  两个人轻快的收拾好书包,手拉着手出了自习室,却没有注意到另一个角落里,吴涵也开始收拾书包。
  贾飞飞和宋博来到体育场,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刚刚坐下,两个人就急不可待的纠缠在一起。
  他们的舌头搅拌在一起,双手在对方的身体上不住的游走。
  他们没有听到,在他们所坐的台阶下的空洞中,一个人在平静的呼吸。
  吴涵坐在里面,手里紧握着一根木棒,紧闭双眼,耳朵却在捕捉着上面的每一点动静。
  过了很久,成群的学生大声谈笑着穿过体育场。吴涵看看手表,10点多了,学生们该回寝了。
  上面的动静却过了好一阵才平息。
  “估计关寝了,反正也回不去了,我们去录像厅吧。”
  吴涵悄悄的站起,小心的站到台阶的侧面。
  “行,不过你到时候不准做坏事啊。”
  是时候了。吴涵猛地一步跳上台阶。
  他看见宋博剃着短发的脑袋和贾飞飞刹那间惊恐的表情。
  他用力挥下木棒。

  陈希在化妆间里对着镜子小心的补妆,这时有人敲门。
  “谁啊?”
  “是我,吴涵,能进来么?”
  陈希打开门锁。穿着紧身戏服的吴涵闪了进来。
  “帮个忙,袖子这里开线了,快帮我补两针。”吴涵伸着手,手心向下。
  “哪里啊?”陈希忙凑过去,“哪里开线了?”她低头在吴涵手腕处寻觅着。
  吴涵的手掌却一翻,手心里赫然出现一块纱布,径直捂上了陈希的嘴。
  陈希很快瘫软下来。
  吴涵把陈希扛在肩上,拉开门,左右张望了一下,把陈希放在停在门口的小车上,用白布盖好。
  几分钟后。在全场的惊呼与掌声中,吴涵迅速从舞台的右侧冲入走廊,疾步跑上三楼,径直冲进卫生间。正如他预料到的那样,所有人都在楼下欣赏全剧的高潮,卫生间内空无一人。
  他脱下紧身戏服和头套,胸口,双臂和大腿上都用胶带粘着厚厚的棉花。他走进一个隔间,踩在水管上,从水箱里拿出一只塑料袋,把紧身衣和头套团成一个小团,塞进塑料袋里,扎好后重新踩上

水管,把塑料袋放在水箱的角落里,一个不会影响上水和排水的位置。
  紧接着,他撕下粘在身上的棉花,扯成小块,又拧开水龙头把棉花打湿,厚厚的棉花变成了几个小团,他把这些棉花团和胶带扔进了另一个隔间的便池内,放水冲进了下水道。
  做完这一切,他从暖气片后拿出两条早已准备好的塑料扣绳,走进最里面的一个隔间。他先把自己的双脚捆好,然后在膝盖和嘴的配合下,又把自己的双手捆好,然后坐在地上,蜷起双脚从双手间

穿过,这样他的双手就反剪在身后。吴涵在背后用手扶着墙站起来,将后脑紧贴木质的隔间门框。当他感到门框的棱正对着自己的后脑的时候,他向前探出头,然后猛地向后撞去。一道裂口立时出现在

他的后脑,鲜血很快流下来,感到头晕目眩的吴涵贴着墙壁慢慢坐下来,小心地不让血蹭到墙壁上,然后侧倒在隔间的地面上,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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