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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城迷事——讲述发生在重刑犯监狱里的神秘事件[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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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1:29: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章、什么叫狗人
  从阳光照射在墙上的位置看,快十点了。平时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提工去食堂吃饭了。
  节假日吃两顿饭,上下午各一顿,多少年了都是这样,已经形成惯例。这天没人喊我们起床,也没人叫我们吃饭,于是我饥肠辘辘。
  我从床头拿出两跟大号火腿肠,撕下包装的塑料皮咬了一口,同时喊了一声廖保全,给他扔了一根。
  廖保全是个穷人,我们这里的术语叫“三无人员”,就是无人探监、无通讯、无汇款,是吃劳改饭过日子的,我一直都很照顾他。
  廖保全抬手接住,双手握住香肠用力一拧,香肠断成两截,真是彪悍。
  我啃着火腿肠听见眼神儿问我:“哥,有我的没?”
  “滚远点。”听他说话我就一肚子气。
  “什么叫滚远点?”眼神儿又来劲了。
  “我让你滚远点。”我提高了嗓门。
  “我就问你,什么叫滚远点。”眼神儿掀开棉被坐了起来,面红耳赤的跟我争论。
  “爬那舔干净,这就叫滚远点。”我吐出的一块香肠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鸡巴。”眼神儿翻了一个白眼。
  “要不,你跪下管它叫哥,叫一声我让你咬一口。”我晃着手里的香肠。
  “操,没吃过咋的?就这破玩意,在外边给我都不吃。”眼神儿缩回了头。
  “操,就你那要饭的命,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说到外边我很不屑。
  眼神儿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山区,小时候他家的房子被洪水冲垮了,借堂哥的房子住,堂哥的房子盖好了等着娶媳妇的,可是一直到眼神儿十岁的时候,堂哥也没娶到媳妇。当时眼神儿他爸在外地打工,也一直没有赚够盖房子的钱,所以一住就是十来年。同在一个屋檐下,发生了不该有的感情,眼神儿他妈和小她几岁的晚辈有了私情。无巧不成书,眼神儿长得跟他堂哥联像,都是方脸,下巴较平,头顶还有点塌陷。这种现象可以用一个祖先来解释,但眼神儿他爸可不这么想,他认为眼神儿不是他的种。眼神儿的父母一吵架就升级到论证眼神儿的种源问题,孟母痛不欲生,喝农药自杀了。那年眼神儿十岁,十一岁那年他爸返回城里打工,两个人再也没有见面。爸爸一走,眼神儿跟奶奶过日子,母亲自然听儿子的,老人家也认为眼神儿本不该管她叫奶奶,可想而知,眼神儿开始不想回家了。十二岁那年鬼使神差的登上一辆汽车又登上了一列火车,一觉醒来发现来到一个好去处,怎么形容呢?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跟天堂一样一样的,这就是我们居住的城市,他开始在城里流浪。
  眼神儿说他爸临走前把他叫到山坡上,指着一间破旧的房子说:“这就是你以后的家了。”然后去了外地打工,再也没有回来。房子破旧不堪,是他爸花三千元买的。眼神儿说过他是一个有爸的孤儿,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活着很累。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1:29:14 | 显示全部楼层
  眼神儿关于“外面”的提示,勾起了我很多的回忆,当年的我,是那么的快乐,那么的潇洒,那么的不知天高地厚。那时我跟我大哥小洋混,整天闲逛,泡迪吧交女朋友。打架的事也干了不少,但我相信我不是个本质很坏的人,总以为只要赔钱就不是犯法,也根本没想到有一天会坐这么长时间的牢。我接着说:“外边?说那有啥用啊?在外面别说火腿肠,海参鲍鱼我都不希的吃。”
  “那你纯粹吹牛逼。”眼神儿咽口唾沫。
  “啥叫吹牛逼呀,外面我也是有身份人。就你这样的,给我当小弟我都不要。”我说。
  “大哥你不吹牛逼能死啊?”眼神儿不服。
  “那哥就跟你吹吹牛逼,外边!外边我开桑塔纳,什么叫桑塔纳你知道不?”我一激动说。
  我18岁生日那年,我爸把他的桑塔纳送给我当做生日礼物,此后的一年里,我牛逼透了,也狂妄透了,不然还进不来。
  “你牛逼行了吧。”轮到眼神儿没脾气了,拽被蒙在脑袋上了,像个受伤的小狗似的不再言语。
  “狗人。”想起外边我很沮丧,看着眼神儿那丑样我很闹心,我埋汰他说。
  这是我给眼神儿下的定义,眼神儿不吱声,我对巴克达隔空喊话,指桑骂槐:“请问小巴同志,什么叫狗人?”
  “属狗的人。”巴克达眨眨眼睛认真做答。
  “笨蛋。”我拉长声音说:“错。”
  “像狗的人。”巴克达认真思索一番,裂开嘴恍然大悟的说。
  这个笨蛋,“不对。”我说。
  巴克达挠挠脑袋上那撮白毛,回答不上来,放弃了。
  我告诉他答案:“不如狗的人。”
  眼神儿还是没有动静,我占了上风,有点小得意,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社会路难走,交友别交狗。”
  正得意呢,感觉床板被人从下面重重的擂了一拳,我趴在上铺探出脑袋看下去,文铁醒了,在床上盘着呢,冲我直瞪眼,问我:“小鹏,你是不是恨我?”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1:29:2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话从何说起,无冤无仇,我恨你干嘛?”我说。
  文铁撩起棉被,露出大腿内侧给我看,那里有一块红肿,“恨我把闷头给我挤了,让你撒撒气。”
  “你家闷头长裤裆里?那叫火疖子。”我说。
  “给我挤了。”文铁说。
  “你留着生疮吧。”我没好气的说。
  “是朋友不?求你这点事都不行啊?”文铁开玩笑说。
  “你给你撸得了呗?”
  “行啊。”文铁狠享受的一乐。
  “行你个大头吧。”我也一乐。
  文铁沉默了一会严肃起来,伸出光头一指自己的太阳穴,“给我一拳。”
  这出我就不明白演的什么戏了,我说:“找死啊你?”
  “把我打晕,不用出工了,我好多休几天。”文铁说。
  这活我愿意干,逢老虎高兴,我还是愿意摸一摸老虎屁股的,我挥手一巴掌拍下去,就听一声脆响,文铁妈呀一声捂着脸仰面倒在床上嚎叫:“我操,你真打呀。”
  我一只眼睛在床里,一只眼睛在床外,失去了距离感,本来想拍脑袋的,结果手伸长了,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拍脸上了。
  我心里正憋着气呢,结果这巴掌拍重了,打得我手掌阵阵发麻。
  光顾发泄了,打完就后悔了。文铁捂着脸颓然的趴在床上呻吟,我真担心他会翻脸。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1:2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9章、老虎大象
  文铁喜怒无常,高兴了像顽皮的孩子一样滑稽可爱,暴躁了像牲口一样不可理喻,谁也说不好他什么时候翻脸,这是大家都怕他的原因。
  论拳脚,文铁无人能敌,他从小就是靠拳脚打天下的,十几岁出道时,跟朋友打赌就敢自断一根手指。可以想象连自己手指头都敢断的人,如何能在乎别人的感受。打打杀杀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不知道有多少人倒在他的刀下,算这次他判刑四次了,每一次都跟打架有关。
  文铁16岁就因故意伤害蹲过两年苦窑,在里面学了很多东西,明白了打架只是手段而不是结果,出来后吸取了教训,纠集一帮小兄弟专干砸场子要账烧车毁财敲诈勒索各种勾当,在无数次刀光剑影的殴斗中赚取血汗钱。
  他有个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著名案例:当年为一个老板要账,自己单枪匹马蹲守在欠账的那个老板的办公室里,不打不闹,心平气和的跟人家唠嗑,说我知道你家哪儿,你孩子叫啥名,在哪个学校上学,几点放学,途径那条街,车牌号多少,还有你媳妇爱去哪家店美容,洗浴……老板二话没说,大笔一挥签了一张支票。那次他要回了200万,自己分了80万,那是他赚的第一桶金。
  文铁是城西郊区人,那里货运业发达,搞运输的老板遇到“跑货”的,都找文铁跟货主“唠唠”。跑货指的是货主改换门庭,唠捞就是吓唬吓唬的意思,吓唬不起作用,就暴力解决了,结果没两年又出事了,因为伤害又判了三年。出来后文铁24了,又悟出了一个道理:靠自己的力量还成不了气候,砸场子不如看场子,于是巴结上一个开娱乐城的老大。
  道上也讲究双向选择,像文铁这样经过风雨两度留学镀金的人物,是个抢手货,文铁跟了老大,混了出来,风光无限前途无量。期间又因为打架判了一年刑,若不是老大罩着,不一定要判几年呢。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1:30:11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铁的一身伤疤大多来自2002年的一次火拼,老大跟另一伙人发生了冲突,文铁舍身为老大抗了一刀。当时对方几十号人举着砍刀蜂涌而来,主力打手直取老大,文铁迎刀急进,挡在老大前面。对方砍过来,文铁头向后一仰,下巴已经被劈开。与此同时,文铁挥出去的刀也落下,卸了对方一只耳朵。
  文铁忠心耿耿,为老大正面抗刀,又有勇有谋,防守中不忘反击,如果不是后仰及时,脑袋可能开花了,如果不是砍中对方的耳朵,对方第二刀转眼就会再次袭来,缺了哪一样,文铁和老大都凶多吉少。
  之后文铁在医院躺了半年多,老大则给文铁购置了房子和汽车,伤好出院,老大欢天喜地的给文铁张罗了一场隆重的婚礼。
  文铁的媳妇是老大洗浴会所的前堂经理,文铁对他垂涎多时,求老大给撮合一块了。文铁经常炫耀他媳妇如何漂亮,但是我感觉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因为他没有他媳妇的照片,一张也没有。果然,最近传来离婚的消息。
  经历了那场殴斗之后,文铁功成名就,在当地黑道白道都赫赫有名,有了自己的势力,开了两间麻将社。
  文铁这次判刑,源于跟一位KTV老板的过节。
  05年春节之后,KTV老板在文铁的麻将社打麻将做扣(作弊),文铁发现了说了几句,KTV老板把桌子给掀了。文铁那时正是气盛的时候,于是纠集七八十个小兄弟砸KTV的场子,一连数日吧KTV的十几个包房全包了,每次就点一盘瓜子,挑一个小姐,算账时挑三拣四不给钱。老板挺无奈,不得已,派手下一个女的谈判讲和。文铁说那女的没诚意,把她的LV手包和裘皮大衣都给扣了,推出门撵了回去(这事算抢劫)。文铁太自负了,岂不知KTV老板也不是等闲之辈,终于有一天晚上,文铁开车回家的时候,被一帮人堵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挨了一顿乱棍。见寡不敌众,文铁从后备箱取出一把仿冒的左轮手枪……道上的规矩,双方逞强斗狠,愿赌服输,一般不报官,伤了人拿医药费就是了,只要不出人命就行。出了人命就不好办了,因为公安有个口号:命案必破。这次没出人命,但是这把枪把事情闹大了,枪声一响,有路人打了110,文铁因非法持枪、故意伤害、抢劫罪,数罪并罚,给判了17年。
  开枪时候文铁29岁,儿子还没出生。他媳妇是外地人,出事以后带着刚出生的儿子回老家了,不怎么来看他。进来之后,文铁的麻将社由同母异父的弟弟经营,媳妇定期取点钱回家养儿子。每隔半年,他媳妇都会寄来几张照片,我们都间接的见证了又酷又帅的小文铁的成长。
  文铁呻吟了一会,还好,他没有翻脸,不然就一跃而起扑将上来了。但我有些担心,不会是被我打晕了吧,我可是练过的。
  还好,文铁哼唧了一会没动静了,没翻脸,可也没翻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眼神儿说:“你牛逼,你比老虎大象还牛逼咋地?”
  文铁醒来,眼神儿有了底气,再次跟我挑衅。小弟不是白当的,鞍前马后也卖了不少力气,阿谀奉承也拍了不少马屁,有事大哥也真罩着。我想我还是低调一点好,我说:“说那有啥用啊,比你牛逼就行呗。”
  “切,我要有个好爹,不比你差。”他竟然跟我拼爹。
  不过说起我爸,我一阵胆寒,我爸是做买卖的,那时候生意不是很好,家里也是乱糟糟的,好几个月没给我存钱了,于是我不说话。
  “我没有好爹也不比你差。”眼神儿更来劲了。
  “你有好爹也是要饭的命。”我应付一句。
  文铁猛然冒出一句:“谁是老虎谁是大象?”
  眼神儿探下头去说:“你是老虎……”
  “什么玩意?”文铁好像很生气。
  “你是大象你是大象。”眼神儿急忙改口更正。
  有了答案,文铁不吱声了。
  老虎大象是里面的流行词,据我考证,源自电影《监狱风云》。电影讲的是犯人之间弱肉强食的生存之道,电影走红了以后,老虎大象就流行了起来。我特意在网上查证了一下,台词原文是这样的:“这个地方有很多大象、老虎、狮子……而我是猴子,你是绵羊,如果我们不想被他们吃掉,就要学聪明点!”
  在我们监舍乃至监区,文铁和肖强都是强人,但是肖强责任不爱管闲事,不像文铁那么咋呼,所以文铁自我感觉良好,自比大象。
  其实老虎大象本来是一个词,指的是监狱里吃得开的玩得转的威风八面的人物,不能单说谁是老虎谁是大象,但他非要掰开说。
  我还真看过网上争论老虎大象谁厉害的帖子,看半天没得出结论。我还是认为老虎厉害,因为老虎攻击性强,可能眼神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认为文铁是老虎。但文铁就是这么与众不同,估计他按体型算的。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1:30: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了大象哥撑腰,眼神儿更来劲了:“铁哥在外边开别克君威,不比你桑塔纳强百套啊?”
  不是一个年代的车,没有可比性。文铁05年进来的,而我是01年进来的,我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别克君威这款车呢,可这我怎么跟他解释?解释他也听不懂,我说:“我也没说差呀。”
  眼神儿得便宜卖乖:“怎么地你开个桑塔纳就是大象啊?”
  我不想跟他较真,但我可以损他一句:“当不了大象我当小鱼小虾不行啊?不当狗就行呗。”
  眼神儿说:“咱监舍要排个名的话,你挺多是头狼。”
  “狼就狼,狼也比你狗强。”
  在我们监舍,肖强文铁不说,老何是三朝元老,杨大学是队长的人,钱亮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眼前这位12岁就一个人流浪的眼神儿,更是奇人,他的经历,换成我可能都活不起,在这里能混上狼的名分我也算满意。
  眼神儿斜眼一挤说:“色狼。”
  我气结,胸中憋着一口气,憋得难受。钱亮噗嗤一声乐了,巴克达又是嘎嘎的一阵傻笑,联想刚才摇床的事,真想跟他打一架。
  但我告诉自己,忍住,忍住。一天玩命干活,就为了能多减点刑,一打架全白干了,这里谁能忍谁就是英雄,早点出去才是王道。
  那边老何跟老于结束下棋,站起来问:“小不点你这是看人下菜碟啊?我就不能当个老虎大象啥的?”
  眼神儿嘿嘿一乐:“老何你是狮子——就是老了点,豁牙子了。”
  老何不会跟一个小孩计较,但佯装不满:“老何也是你叫的?我是你大爷。贼眉鼠目的你是个啥?”
  我说:“他就是一条狗。
  眼神儿说:“狗就狗,藏獒还值钱了呢。”
  我说:“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狗一样的朋友。以后离我远点。”
  巴克达急急的问:“我呢。”
  眼神儿说:“你是我儿子,狗崽子。”
  巴克达说:“我是你爹。”
  老黄正大猩猩似的笨拙的往床下爬,他本不该问,却非要凑凑热闹:“我呢我呢?”
  眼神儿说:“你是逼崽子。”
  我扫视了监舍,想看看这个动物集中营里还有谁没有名分,发现杨大学不在了,从我睁开眼睛,就没看到过他。
  “杨大学呢?”我问老何。
  “天刚亮就让贾队带走了。”老何说。
  正纳闷呢,听见门咣的一生被推开了,贾队在门口说:“文铁,出来。”
  文铁一指我说:“出不去了,让他给打懵了。”
  贾队不耐烦了:“废什么话,出来。”
  文铁被带走了。
  脱逃代价很大,抓不回来也得一辈子漂着,变成没有身份证的人,这种行为本不应该,但是有的亡命徒本来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只要有一丝机会,就有人敢尝试。看着高墙电网,每个犯人都会扒拉一下心里的小算盘,权衡一下利弊得失,想想苟且偷生蹲20年大狱,一直蹲到风烛残年,跟宁可一条烂命不要,侥幸一搏亡命天涯那个更合算。
  各种各样有创意的没创意的脱逃事件我都听前辈讲过。我听说有锯断排水沟栅栏逃走的,有潜入出入车辆的货柜中逃走的,有穿着便服戴着斗笠蹬自行车飞速冲出监狱大门的……早年还有趁专运线的火车启动的时候,挂在车皮底下逃走的。
  这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的事了,很早以前省一监是座铸造厂,有运输货物和煤炭的火车专运线,还有高大厂房、锅炉房和高耸的大烟囱。我进来那年省开始搬迁改造,才旧貌换新颜,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干净整洁不说,还有小桥流水,花园凉亭,有时候我都想不明白监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越狱是监狱故事里最俗套的故事,媒体影视里都有,没进过监狱的也知道。我出来后补习了大名鼎鼎的美剧《越狱》,作为资深罪犯,当看到经过几十集剧情的铺垫,最后的大结局竟然是一群犯人顺着绳子爬出大墙,我深深的迷茫了。我所在的监狱,接近大墙并不难,难的是爬过去。看来国情不同,外国的事情,我真的理解不了。
  我倒是觉得越狱未遂的案子更有意思,这样的案子更多,因为没有媒体刊载外传,所以鲜为人知。监狱里每隔一两年就会查获一起脱逃未遂或者有脱逃倾向的案子。
  我记得《肖申克的救赎》里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说一个家伙在地下室造了一架滑翔机,一直没有被发现,直到他觉得条件成熟想飞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地下室的门太小了,滑翔机根本搬出去。我也知道一个好笑的例子,我担保圈外没几个人知道,当然我也是听说。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1:30:40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1999年,一位老兄看准了一个天赐的机会,他观察押送罪犯的囚车出入监狱大门的例行检查,比其它车辆宽松的多,于是他自配钥匙,趁人不备钻进囚车侧面的行李箱中,用一块脏兮兮的帆布蒙在身上,骗过了门卫的眼睛顺利出监。囚车是入监队押送犯人的车,犯罪人在看守所终审判决后,统一送到入监队,再分流到我们这样的常规监狱来,我就是从那里来的。省一监在城南,入监队在城东,如果囚车从市区穿过,车上没有囚犯的情况下,遇见红灯,肯定要停车等待信号。一旦停车,这位老兄就能溜之大吉完成越狱壮举了,市区人群密集,发现了也很难被抓住。不幸的囚车出监后一路狂奔,直接上了封闭的绕城高速,绕过市区,一气不停直接开进入监队大院了。结果,该兄煞费苦心的从一个监狱逃到另一个监狱。
  我还知道一起预谋脱逃案,这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说一个南方调犯(就是从南方监狱调来的),突然对一名文弱的管教特别上心,每逢管教值班,早上泡奶粉,晚上下泡面,又揉肩又捶背的,服侍得格外殷勤。他的反常举动引起来管教的怀疑,背地里搜查,从工具箱搜出一把用螺丝刀磨成的锥子。一审查,调犯供述说,他的目的是找个机会用锥子胁迫这个文弱的管教把他带出监狱。后来调犯被长期羁押在严管队里,等于打入了冷宫,再也没机会出逃了。我不知道他的办法是不是可行,不过据我了解,这人是个精神病。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从1999年到2009年,正好十年。十年是个整数,监狱十年里没有成功的脱逃案是件不寻常的事情,据说要开会庆功的,会有很多管教因此立功授奖。然而很不幸,这次敢冒险大神来了,尽管没有成功,但是如此的接近了成功。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1:31: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章、美女与野兽
  文铁被带走,我们面面相觑,都傻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大神是他?这怎么可能,他一只手少了两根手指头,怎么能爬墙?
  眼神儿不知道在问谁:“铁哥咋地了?”说话有些颤抖。
  我向上一指,“翻墙。”
  眼神儿凑过来问:“真的?”。
  我故意气他:“缺心眼,我哪知道啊。”
  眼神儿扑上来跟我掰扯,“不知道你瞎说。”
  最近他有点烦人,被我果断推开。
  正闹着呢,听见出工铃响,我们列队出工。
  走出监舍楼过两道铁门,每个门前都得点数,出来以后站在门前,每个分队还要单独点一遍。睡前点名,出入点名,日常点名……每天被点不下十几次,里面对人数的敏感几乎达到偏执的程度,绝对一个都不能少。
  这次更麻烦了,点数不算,还附赠搜身,几个管教守在监舍门口挨个过筛子,从脖子一直撸到鞋袜。门前一条排起一条长龙等待搜身,先出来的只好外面挨冻。这天是元旦,正是深冬时节,干冷干冷的,悲惨的是我第一个出来的。我少年开始就遵循美丽冻人的行为准则,穿的总比别人少一层,这下可苦死我了,半个小时过后,我感觉浑身都冻僵了,可更加悲惨的还在后头呢。
  监狱大院内阳光很耀眼,地面却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雾气凝结还是因为一场薄雪的融化。搜完身听见一声号令,我们急匆匆向车间奔去,真想找个暖气立刻扑上去热乎热乎,不料走到车间门口,贾队一吆喝一招手,把我们带到小操场。每座厂房之间都用铁丝网墙隔开,厂房前面有一块柏油地面的空地,名为小操场。
  贾队接着一连下了十几道口令,什么以谁为基准、向前几步走、保持多大距离什么的,我们分头散开再排列整齐,齐刷刷的保持宽松的距离站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看到监区长和教导员都站在操场边上,这两位是监区最大的官了,他们身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后来才知道是个公安,监区长的同学。
  操场边的路上,还停着一辆黑色大客车,谁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疑惑中,大客车门开了,突然冲下来四个迷彩服,让人口瞪目呆的是,每个迷彩服都牵着一条警犬。
  眼神儿在我前面低声惊呼:“我靠,条子。”
  侧面的钱亮也嘀咕说:“哎呀我去,太扯了吧。”
  “啊?”老黄惊讶的张大嘴巴要吃人似的。
  巴克达不说话,使劲挠脑袋上的那撮白毛。
  我抱着肩膀发抖,“我了个去,过分了过分了。”
  眼神儿也跟我一样发抖了,“靠,我怕狗。”
  几年过去了,那场面我记忆犹新,确实太新奇了,也确实太冷了。
  条子就是公安。这个称呼出处不详,里面都这么说。难道官方请来公安动用警犬查找越狱大神?一想车间里还指不定翻成什么奶奶样呢,我借给文铁的手机会不会被翻出来?顿时紧张起来,于是我浑身抖个不停,冻的,也是吓的。
  更离奇的是,迷彩服里竟然有一个长发美女,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齐刷刷看过去。美女长发飘逸,穿上迷彩服,尤其英姿飒爽啊,加上棕色警犬的陪衬,相当的震撼,美女和野兽,自古以来就是佳话,简直亮瞎我的眼睛。
  只见三男一女唆使自己的警犬聚成一圈嗅闻地上的一堆物件——一条灰色布条,布条的一头系个可乐瓶子,一件银灰色的棉袄,一根很短很粗已经压扁了的白色塑料管。
  传言果然不是虚妄,这是大神翻墙的物证。
  不用问,布条用来攀援,一头拴个可乐瓶子,抛出去挂在电网支架上,就可以攀爬了。棉袄遮盖高压电网可以绝缘,塑料管子是支撑电网用的。电网最里侧的电线,离大墙有十几公分,再撑开点,完全可以撑出一个人可以穿过的空隙,接下来,就是考验大神臂力和武警眼力的时候了。
  这可不是我今天总结出来的,当时我就心中有数了。不要怀疑我为什么懂行,说你是不是瞎掰?这个办法我在心里已经演练多次了,有一次我指着电网跟老黄开玩笑,我说哪天你看不到我了,我就是从这里爬出去的。我还设计过另外很多种脱逃办法,搭热气球跑,乘直升飞机跑,甚至把某海军巡洋舰调来,我一个哥们儿跟舰长很熟……一想这里没有海,河都没有,还是算了吧。当然这是自娱自乐,现在的说法叫意淫吧。改造的日子太单调无聊了,过过心瘾不算过分。汶川地震那年,我捐了500快钱,此后好多天,我都梦想地震转移到这里再来一次,震倒大墙,我好乘机回家。
  但,这些方案我一次也没实施过,这就是梦想与现实的距离。
  警犬记住了赃物的气味,便呼啦散开分头扑向我们,激情四射,迷彩服不得不在后面猛拉缰绳。
  如我所愿,向我走来的是迷彩美女,还有他的狗。
  寒风刺骨,我们都僵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我估计越狱大神就要倒霉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希望这个结果不会出现。
  狗在我们每个人的脚下窸窸窣窣的闻着,前后都转了一圈。我毫不担心,因为我不是大神,我只觉得有趣,我偷偷看了一眼美女冻红的鼻子,有种玄幻的感觉,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我用力吸吸鼻子,希望闻到曾经熟悉的味道,却吸了一鼻子冷空气。一想她的身份和来由,心里也开始凉飕飕的。
  我们这边一直没有什么状况发生,但我们一侧,直属分队出了点状况。
  我们监区有7个分队,6个是生产分队,另一个是杂役分队。杂役就是干杂活的人,比如小岗大夜机修打扫卫生的都是,一共30来人,大夜老吴就是杂役分队的。这帮人归监区直接领导,也叫直属分队。
  直属分队有个外号叫老脸的老头,遇到了麻烦。
  先前跟监区领导在一起的中年公安走了过来,走到到老脸面前停住了,足足打量了老脸半分钟,然后接过美女手中的缰绳。警犬在他脚下蹲着,也是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老脸手扶后腰别过脸去低头不敢正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这老伙计双腿一开一合有点跳街舞的意思,估计吓尿了。
  突然,公安猛的一抖缰绳,警犬立刻俯身乍毛,一呲牙一阵低吼,一副要扑将上来的架势,老脸很丢脸的“唉呀妈呀”一声,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差点踩在后面人的脚上。老脸是个大脸盘子,脸色较白,这下更白了,他一只手扶腰,另一只手一会儿捂脑袋一会儿摸胸口,茫然不知所措。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1:31: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太扯了,老脸50多了,腰脱,不算残疾也差不多,他不可能是翻墙大神。
  看看四周,只有我们这幢厂房的两个监区在闹腾,其他监区都出入正常,看来,官方是锁定我们了,认定大神出自我们这幢楼里。
  我心里一阵乐,有点幸灾乐祸的阴暗心理。真的,除了一个逃犯水深火热,一群管教火热水深,我只乐于看个热闹。当时想一个脱逃未遂的案子,这样搞有点那个了吧,毕竟大神没有成功,他只是爬上大墙而已,这也算脱逃,那脱逃比脱裤子都容易。虽然监区平时铁门紧闭,窗户也有铁网罩着,但是铁门管得并不严,钥匙放在犯人小岗手里,赶上出货进货,或者队长出入频繁的时候,不关门也是经常的事,想偷偷跑出来很容易的。一般来说,单独走出车间,属于“脱离互监小组擅自单独行动”,是禁闭的罪过,可是随便说个理由不就行了嘛,比如窗台晒的鞋掉下去了,队长养的小狗跑了,看看送货车来了没有,随你编好了。监院里只有距离大墙5米的范围内才是禁区,其它地方并没有严格的限制,我想应该是大神的来无影去无踪激怒了当局吧,并且破坏了十年大庆,才搞的如此的隆重。
  后来我深深的陷在其中,才知道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
  后来据见多识广的老脸讲,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顶多能分辨十来个人的气味,分辨100多人根本不行。再说了,这100多人可是朝夕相处的,同吃同住同劳动,吃一样伙食穿一样衣服,口臭放屁都差不多一个味道的人,警犬鼻子好使可也不是神仙。老脸分析说,这阵势是吓唬人的,警犬上来,越狱大神必定慌张,管教看在眼里,心里可能就有谱了。这对大神的心理素质绝对是个严峻的考验。
  老脸那里,中年公安盯了一会,嘴角一咧,收住缰绳把狗拽到一边,一脸坏笑的结束了这场恶作剧,转向下一个目标。
  公安一走,老脸一脸苦瓜相垂头不语,眼神儿戏弄过去:“大爷,尿裤子没?”
  不远处,贾队一抬手直指眼神儿的脑袋,我赶紧捅了一下眼神儿,眼神儿也发现了,缩了脖子做个鬼脸,哑巴了。
  除了老脸那里,再也没有异常的情况出现,冻到浑身战栗之后,终于等到鸣金收兵,我们几乎是拥挤着进入监区的,完全顾不上贾队“不要拥挤”的警告,弄得门前负责点数的小岗及其恼火,喊了几次无法制止,点完数就开始挠脑袋,指定人数对不上了,再查一遍?人早就跑进车间四处散开了,根本不可能。结果被贾队一顿训斥。
  等进门之后,我发现继肖强、文铁之后,老脸也被带走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1:32: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1章、首长驾到
  回到车间,眼前一片狼藉啊,不出所料,车间翻号了,但是大大出乎我预料的是,他们如此大动干戈。车间被翻了个底朝上,一切物品都翻得乱七八糟的,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出来堆放在地上。
  趁贾队训人,我也顾不得寒冷了,直奔文铁的质检台。走进一看眼前发黑,这里成了重灾区,文铁有一张写字的桌子,落了锁,被直接撬开了。传说肖强睡觉的那堆布匹,也翻了个七零八落。
  我不知道现在文铁在哪里,也不清楚文铁把手机放哪了,但以搜查的力度和文铁藏东西的智商看,凶多吉少。
  搜查,我们叫翻号。翻号是里面的暗语,队长称为清监查号,就是检查我们的个人物品,也包括搜身,有时候频繁到每日一搜。虽然尊严备受打击,但我们习以为常了。监狱里最不值钱的东西有三样,时间,自由与尊严。对犯人来说,时间最不值钱,不仅不值钱,还是个累赘。自由最可贵,可是被剥夺了。尊严,姓犯的人,还要什么尊严?要也没人给你。
  管教只管翻可不管收拾,那我们只能自己收拾残局了。
  如果我的手机被翻出来,那后果就严重了,严重到什么程度?想哭的心都有,这事后面再说。我晕乎乎的回到自己的劳动岗位,这里一样惨不忍睹。
  我字迹潦草的日记本不见了。我有记笔记的习惯,看完各种渠道来的,或者队长看剩下的报纸杂志,遇到感兴趣的我都会事后追记下来,因为报纸杂志不能保存,看完就没有了。字迹潦草是故意而为的,虽然是摘抄,也不想让管教一看就懂。在监狱里,绳子、刀具、手机不用说,文字也是很忌讳的东西,不出事什么事也没有,出了事,他们也会从文字里寻找蛛丝马迹,文字和狱,从来都不乏关联。
  我的几本小说也不见了。里面什么玄幻的仙侠的黑道的都不让看,偷着看没什么问题,发现了也不算大事,但是有一本名为《肖申克的救赎》的小说让我担心,书里写的是美国一个叫肖申克的监狱里,一个死囚用30年时间凿穿墙壁越狱成功的故事。据说这本书是名著,感动了很多人我才费劲弄来看的,但是始终没有感动起来,以我这种坐牢的专业人士来看,此书就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犯人能30年始终囚禁在一个监舍吗?监舍不维修吗?不粉刷吗?不翻号吗?下水道能跑人吗?就算下水道能容纳一个人穿过,出口没有铁栅栏防护吗?这本书肯定不是坐过牢的人写的,这样的越狱方式,在我们这里不可能成功。
  我无意挑名著的毛病,就是做了十几年牢拿自己当专业人士了,这么随便一说,错了算我没说。
  跑题了,还是书归正传吧。
  正收拾残局呢,突然门口一阵冷风吹来,车间的外大门开了,这是两扇对开的玻璃门,从外面呼啦啦的拥进好多人来,仔细一看吓了一跳,为首的是监狱里最大的官——监狱长。
  这位长官古铜色皮肤,寸发,个子不高但很敦实,表情严肃器宇轩昂的, 穿一件蓝色呢料大衣,走起路来威风凛凛,一看就是个当官的料。
  他旁边是位戴眼镜的秃顶,是监狱的政委。据说眼镜政委理论水平很高,写过很多关于改造的文章。
  另一侧,一位较瘦的是副监狱长,据说年轻的时候在军队里受过伤,走路有点踮脚,动作有点僵硬显得很机械,我们有时叫他机器人,当然是私底下偷偷的说,谁敢明了说啊。此人姓郭,是监狱里专门负责管教的。
  后面还有七八个人,官衔都小了一等,有的叫不上名,但大概知道都是哪个机关的。
  在这种阵势下,我们监区的几个头头就相形见绌了,一溜小跑上前接驾。
  我的机台离铁门很近,我看的很清楚。首长们在铁门钱停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一会。其他人也停在门口,陪着首长瞻仰铁门,看来昨晚铁门没关的事情,地球人都知道了。良久监狱长沉吟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出入自由……这是什么地方?监狱?还是火车站?就算是火车站吧,你他妈的出来进去还得验个票吧?还得检查一下行李包裹吧?就这么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连我一个局外人都觉得,这话说得相当带劲,连讽刺带指责特别有分量,一生气还爆了粗口,如果我是监区的头头,我也会难堪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官大一级压死人,平日里对我们高高在上的监区领导这回大气不敢喘,垂手呆立在一旁,空气好像都凝固了,静得可怕。我看到监区长欲言又止没敢吱声,年纪老的教导员赵教唯唯诺诺的说:“是,狱长你说的对,我们确实……”
  首长们没再说什么,一行人在铁门边伫立一会,也没再往里面走,里面也太乱了,实在下不去脚。一拐弯,他们走进铁门旁边的值班室,之后说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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