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梦一场

郭苏华

也许梦一场

在热闹拥挤的菜市场的一个摊位边，我又看见了她。一只眼睛暴突出来，白色的，毫无光彩，带着恐怖的色彩看过来。其实，这只眼睛毫无用处，另一只眼睛转动着，表示她可以真切地看到你。
她衣衫陈旧，过时，拖沓，紫色的棉衣显然很不合身，就像套在身上的一条口袋，到处空荡荡的。脚上一双已经很少有人穿的解放鞋。她站在那里，和一位年老的妇女絮叨着，好像在诉说她的辛酸无限的生活。
她的眼睛看了过来。我几乎要惊得跳起来逃跑。她还认识我吗？在过了十八年之后。其实，我的紧张是多么多余，她不会记得我了。
而我却牢牢记住了她。难道这小小的县城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我在心里思忖着，不会的，不可能的，是她，一定是她。
她竟然落魄到了这样的境地。她的女儿呢，不管她了么？她的丈夫自然还没有出来，还在那个地方关着。
我坐在崭新的电动车上，从她的身边滑行了过去。我的内心充满了极度复杂的情感。
她的丈夫曾经帮助过我。
十八年前，在朋友漂亮的二层小楼上，我不止一次见过他们夫妇。那时，他们在我眼里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令我这个不名一文的乡下小教师仰羡不已。
我随着我的朋友招呼他们，“表哥，表嫂。”
那天，吃了晚饭，酒酣耳热，真是繁花似锦，快乐无限的时候，表哥和表嫂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我便留下来，陪表嫂和我的朋友打牌。因为那年正面临调动，我需要他们的帮忙。
我不大会打麻将。我的口袋里只有几十块钱，但为了迎合表嫂，为了讨得她的高兴，从来没有打过麻将的我，和他们打了半夜的麻将。我输了十八块钱。
我知道，我的这一点钱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我为此心疼了很久。因为我的工资一个月只有二百块。而我知道，在表嫂眼里，这点钱什么也不是。
夜深了，麻将打结束了。我为自己陪表嫂打了半宿麻将感到自得，好像我涉入社会这条河又深了一步。
那一年，我的工作并没有变动。我是那种不善于交际的呆头呆脑的人，现成的人脉资源总被我搞砸。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表哥。
在分配的那一年九月，他把我分在了离家最近的一个小学校，这样，我就可以天天骑车回家了。
时间过了很多年。
有一天，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他的表哥进去了，还不敢告诉他的表嫂。他的表嫂身体不好，一只眼睛早已是萝卜花眼了。朋友说，他表哥帮过他很多忙。我想起那天晚上的麻将和灯光下表嫂的大气和雍容。
过了几年，我住到县城去了。我常常去菜场买菜。
我在菜场的路边摊子上，看见了一个半蹲在那里，面前摆着一些廉价的小青菜，青蒜的一只眼睛可怕地凸出来的中年妇女。她的那只看不见的眼睛望人的时候，总叫人觉得恐惧，小孩见了也许要吓得立刻逃走。我的心一点点酸起来，我很想去买一些她的菜，那些菜究竟也卖不了几个钱。但，我终究没有勇气走过去买她的一棵菜。我的心情无比复杂。她却显得泰然，招呼着走过的人们买菜，用秤钩称菜给买菜的人。
我想起来，她曾是一名中学英语老师。我每次看见她，心里总充满了愧疚，为自己没有勇气走过去买她的菜。也许她早已不认识我了。时光会淹没太多的记忆，特别是现在的她。
我几次想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朋友，但，拨了几次，也没有把电话打出去。
也许，我真的认错人了，我想，十八年过去，我也老了，许多人和事都记不清楚了。
人生就像一场梦，醒了，就忘了大半梦的内容。也许，我说的就是一个梦境吧。

苏北响马

世事无常，一切都是命！谁能主宰命运？为有积善成德。
文中说这个表嫂曾是中学英语老师，她为什么不教书了？为什么沦落到卖菜的境地？
得势时“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失势时“泰然”，这个表嫂值得尊敬。

苏北响马

我认为，该篇对人物的外貌描写很成功。

郭苏华

苏北响马 发表于 2016-7-30 18:32
世事无常，一切都是命！谁能主宰命运？为有积善成德。
文中说这个表嫂曾是中学英语老师，她为什么不教书了 ...

纠正一个错字。“唯有积善成德”。她的家被抄了。女儿还在读书。况且干部做到一定程度，哪有女人上班的。还有她身体不好，经受这样的重创，如何上班。
这件事，说了真名，你必定知道的。就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