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一盆花

不屈的棋子

       谁踢了我一脚，正踢在我的腰上。我一激灵，从睡梦中醒来，早晨的阳光猛地扎进了我的眼睛，生疼。
　　 锃亮的黑皮鞋、烫着笔直裤线的裤子。我没有往上再看，我看人顶多看到人的腰就停下来，我卑微得只属于尘土，没资格看别人的脸。
　　 “滚！从哪来再滚哪去！”我的屁股又挨了一脚，劲头比上一脚更大。
　　 我从哪里来的呢？我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想。我真的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我在这个世界上活多久了我都不清楚。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一个被人讨厌的流浪汉。
　　 难捱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天眨眼就热了起来，虽然我敞着怀，露着精瘦肮脏的胸脯，但这身破棉袄还是让我热得难受。看到棉袄，我就想起了一个人。是前年冬天，我穿着一件破布衫坐在地上，又冷又饿，这时她就来了。她是这些年唯一一个被我看清了脸的人，因为那天她蹲了下来，离我不到一米。她的脸很好看，有细密的皱纹，也有温暖的眼睛。那之后我每次做梦都能梦见她，我在梦里站在远远的角落里，偷眼看她，心里暖和和的。这件破棉袄就是她那天给我的，只不过被我穿了两年，早已沾满了污渍，破烂不堪、油光锃亮。
　　 我慢慢地往前走，我要先看完那盆花再去找吃的。
　　 门上依旧挂着大铁锁。我俯下身，用双手罩住眼睛，趴在玻璃上向里看去。我心中一阵惊喜，窗台上的那盆花已经结出了一个豆粒大的花苞，估计用不上几天就会开了。这是什么花呢？我从来没见过，不高，只几片椭圆形的叶子，很孱弱。我又向花盆里看了看，泥土已经出现了裂痕，该浇水了。可这个房子的主人去哪了呢？
　　 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昨晚到现在我一点东西都没吃到呢。抬起头来，我准备去找些吃的。
　　 “我渴了！给我点水吧。”谁在我耳边说了句话，低低的、弱弱的，是孩子的声音。我一惊，可左右看了看，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第二天，我忍不住又去看那盆花。门还锁着，花苞好像大了点，能开出什么颜色的花呢？花盆里的裂痕更深了，靠近花根的几片小圆叶子已经现出了黄色。怎么这家主人还不回来呢？
　　 “我太渴了，给我点水吧。”谁又说了一句话，还是那个声音。我把脸紧紧地贴在了玻璃上，又看了一会，知道了，应该是这株小花说的，因为只有它现在最渴。老天啊，快让这家的主人回来吧！我双手抱拳向天上比了一比，虔诚地祈求了一句。
　　 第三天，花苞更大了，并且露出了一点红色，哈！是一朵红花。可它浑身的叶子却已经现出了浅黄色，花梗也不那么挺实了，微微地向下弯着。
　　 几滴水“啪啪”地打在了玻璃上，又蜿蜒地流了下来，下雨了。雨越下越大，窗玻璃上“哗哗”地向下淌着清亮的水，我凌乱的长发向下滴着浑浊的水。看见外面下雨，那株小花动了动，使劲地向玻璃靠拢着，可玻璃却无情地挡住了它。它应该很痛苦，但我看不见它的泪水，它极度缺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的棉袄被淋透了，像铁一样箍在身上。我转身刚要走，又听见了它的声音：“我快渴死了，求你给我点水吧！”我的心绞痛着，流了一滴眼泪，也许是两滴，混在雨水里，淌在脸上。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我一连又去了三次。那株花越来越虚弱，整个身子都倒了下来，像重病的孩子，有一多半的叶子已经枯萎了，剩下的几片叶子也都紧紧地卷着身子，半绿半黄。那个花苞虽然也有些打蔫，但却又大了些，微微地绽开了几道细缝，露出里面娇嫩的红色。花盆里的裂痕越来越大，像绝望人大张着的嘴。我每次去，都能听见那株花的求救声，声音一次比一次虚弱，像刀子戳在我的心上。
　　 我必须救它。我握了握拳头，下定了决心。那家的主人一直不回来，如果我再不出手，它就会死掉的。它多么可怜，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去。
　　 第七天，我灌了一大瓶子水，又在路边的工地里偷了一块砖头，揣在了怀里，我要去救它。
　　 我在那扇窗前等了很久。那株花趴在花盆里，眼巴巴地瞅着我。但四周总有人，我不好下手。我可不是傻子，我必须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去救它。终于，我瞅准了机会，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我快步冲到了窗前，毫不犹豫地一砖头砸了上去。玻璃“哗啦”一声炸开了，碎了一地。我赶紧打开瓶口，对准花盆浇了下去。那株花一激灵，我能听见它快乐的呻吟。
　　 “砰”的一声，谁在我的后背上踹了一脚，我失去平衡，一下跪在了地上。但我没回头，我还有半瓶水没有浇完呢。我挣扎着爬了起来，继续浇水。又“砰”的一声，我的脑袋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我一下子歪在了地上。谢天谢地，瓶子里的水终于都浇进花盆里了。
　　 “妈的，我看见他在这里转悠好多天了。”有人喊。
　　 “打死他”更多的人喊。
　　 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雨点般地落在了我的头上、身上。
　　 我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向窗子里看去。那朵花慢慢地开了，像血一样鲜红，分外妖艳。我终于救了它。
　　 但我只看到了这一眼，因为我的头上正汩汩地向下流着血，黏糊糊的，糊住了我的眼睛。而且我也困了，马上就要睡着了，我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张好看的脸。
　　

风先生

好沉重的故事······

朱石领

这篇特有感触，昨晚草写了一段点评。

不屈的棋子

风先生 发表于 2016-8-27 20:24
好沉重的故事······

感谢风先生，问好，祝快乐！

不屈的棋子

朱石领 发表于 2016-8-28 08:36
这篇特有感触，昨晚草写了一段点评。

谢谢朱老师，我看到您的点评了，十分到位，感谢！

朱石领

不屈的棋子 发表于 2016-8-28 09:26
谢谢朱老师，我看到您的点评了，十分到位，感谢！

有深度，有思考是小说的成功的必备条件，你的小说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