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楼主: 耿于天

[原创] 长篇小说《耍猴》连载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6:08:03 | 显示全部楼层
3.礼不往教

    现如今,孟怡在天朝所依附的,主要是一个叫李望郊的男人……
    李望郊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天朝本地人,但是很早就“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建国初期毕业于某铁道学院,后来改名交通大学,一个是桥涵专业、一个是岩土专业。
    那时候的铁道部还是铁老大,二人隶属于其下的铁建某局,先参与了几条国内民线的修筑,大名鼎鼎的“坦赞铁路”项目启动后,同时被派往非洲。非盟总部大楼落成前,这条铁路是中国对非援建的最大一笔,因为其特有的政治色彩,调遣的都是精兵强将,据说还创造了若干自说自话的世界第一。
    数年以后,坦赞铁路建成通车,但李望郊的父母并没像大多数同事一样立即回国,因其在项目建设中表现格外突出,应当地政府请求,被留在了非洲,参与铁路后期维护的同时。还领导了另外几条干支线的设计建设……
    苍云黄狗,转眼就是几十年光景,二人将整个青春甚至整个生命献给了非洲人民的铁建事业,同时见证着那个特殊年代中第三世界人民之间真挚的友谊。在此期间,他们几乎将当地的流行病一样不落地得了一遍,还不止一次在反政府武装的袭击中负伤。
    因长期高强度工作,加之医疗条件十分有限,还不到五十岁,李望郊的父亲便埋骨何须桑梓地,按照其遗愿,永远留在了非洲。
    丈夫去世后,部里本拟将李望郊的母亲调回国并委以要职,但她却拒绝了,直至退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片自己战斗了一辈子的热土,临行前获得东非某国总统的亲自接见,并被授予连很多国家元首都没获得过的该国最高荣誉——大骑士勋章……
    李望郊本人就是在此期间出在非洲的,天资聪慧,除通用的中法文外,还能熟练掌握十数种当地语言,有的可能可中国都找不出几个会讲的。
    按照李望郊父母的设想,本希望他能接自己的班,也学铁建相关专业,毕业后也能留在非洲工作,前仆后继地改变当地贫困落后的面貌。这两个愿望,应该说他实现了一个半,大学时读的确实是改名后的交大,后来确实也回到了非洲,可做的却已不再是援助,而是掠夺……
    父母留下的广大人脉,加之本人对东非各国的深入了解,他在当地如鱼得水,将非洲丰富的矿产资源源源不断地输往国内,同时将大批廉价工业品倾销回非洲。短短十年间,李望郊便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都不用说第一桶金,十桶甚至百桶,怕是都不在话下。
    带着在非洲积累下的财富,李望郊杀回国,什么赚钱做什么,除国际贸易外,地产、娱乐、金融、基建,无不涉猎。时至今日,他旗下的“友谊集团”,商业版图已经便及国内十几个省市,集团总部原本设在北京,几年之前因嫌那边监管太严而搬回故乡天朝,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孟怡……
    与此同时,“龙兴之地”非洲的买卖和产业,李望郊当然也不会放弃,近年来仅土地一项,他便购置有数百平方公里之巨,除农牧业开发外,还为自己建造了跨州连郡的广阔庄园。
    李望郊名下的土地,与其他若干中国商人连绵一气,俨然国中之国,当地人称之为“中属东非”,这伙人竟也笑纳。
    他还由此生发出一套理论提炼……
    李望郊常常在想,欧洲人殖民非洲数百年,为什么最终会以失败收场?英国人和荷兰人将原本蛮荒的南非变成“非洲的美国”,一夜之间却被“汉奸”德克勒克伙同曼德拉葬送殆尽。
    最后他得出结论,欧洲人的失败,归结起来,核心的原因,是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征服土地的种族替换……
    对比东西方文化,不难发现,西方人的观念和主张,有时很邪恶,但并不虚伪,用中国人的话说就是言必信行必果、言行一致。即以纳粹德国臭名昭著的种族优越论为例,二战期间,纳粹打下了几乎整个欧洲,被占领国家和民族数不胜数,可在此期间,却很少发生德军官兵奸污当地妇女的事件,其种族优越论起了很大作用。在纳粹军人的观念中,所谓的雅利安是高贵种族,既然高贵,自然不能和那些低等民族发生关系,有闻用夏变夷,未闻用夷变夏,德国人是这么说的,同时基本也是这么做的。其间甚至发生过一件非常有名的事情,党卫军某战功赫赫的高级军官,酒后了强奸一名集中营的女俘,醒后感到自己玷污了雅利安军人的荣誉,随即开枪自尽。
    相比之下,东方文化,往往不仅邪恶,而且虚伪,说一套外,做的却是另一套。同样是二战,同样感觉自己“优越”,日本兽兵又是怎样做的,一方面说自己高贵,一方面见到了“劣等”的中国花姑娘又……
    某些中国人也强不到哪里去。
    根据李望郊自己的描述,在他的“中属东非”,每年都会举行类似秀女选拔的活动,大批据说有待“启蒙”的当地妇女,都被他纳入后宫。这对李望郊来说并不是难事,在那个绝大部分人都生活在赤贫线以下的地方,以他的财富,富可敌国四个字,并非只是个言过其实的形容词,而是实实在在的客观事实。
    那里没有计划生育,只要你能养得起,生多少随便。即使李望郊自己,都说不清他究竟总共有多少现在时和将来时的“优秀基因”留在那里,总之“中属东非”到处都能看见抱着、领着各种深浅肤色混血儿的三千粉黛,现实版的甄嬛传每天都在上演……
    美国总统奥巴马的父亲,当年就是个从肯尼亚偏远部落走出来的穷学生,能去美国还是拜援非的西方教师所赐,可后来却居然娶了美国名门之女,这在中国恐怕是难以想象的。
    中国人一边拉拢非洲友人,管人家叫黑哥们儿,可是区区十来万黑哥们儿来到中国南方,打的都是最下等的工,相当部分国人却立刻如临大敌,感觉中华民族又到了最危险的时刻。那百万中国人到非洲,又是吃里扒外,又是开枝散叶,却都变成天经地义,觉得自己是现代文明的使者,历史书上讲“屈辱的近代史”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近来给马道成惹来麻烦,进而被丁心一抓住大做文章的,正是这个李望郊。
    他们两人绝对算得上是老朋友了,早在十几年前,那时李望郊还远不像现在财大气粗,马道成也还只是市外贸局的一名科级干部,二人便已熟识了。十几年来,其它地方鞭长莫及,至少李望郊能在天朝这么吃得开,马道成自然是起到不少保驾护航的作用,其间伴随着权力与财富的教学相长……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6: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4.互文见义

    一如马道成有陈博这个左膀右臂,丁心一也有自己的“小伙伴”。
    此人名叫鹿苹,是天朝有名的美女官员,时任海天新区工委办主任,丁心一兼任副市长后,鹿苹也按惯例增加了一个市府办副主任的头衔……
    二人相识于大约十年以前,那时鹿苹刚刚大学毕业,通过国考获得公务员资格,因为没什么门路,被分配到天朝郊区某县政府任文员。当时,丁心一正是该县副县长,一眼便看上了这个干练的小姑娘,很快将其网罗至帐下。
    这些年来,无论丁心一走到哪里,总都会带上鹿苹。从一名普通秘书到办公室负责人,鹿苹逐渐从青涩走向成熟,常有人说男人天生是政治动物,其实,女人若真动起这类脑筋来,绝对巾帼不让须眉。十年间,丁心一不断挪窝,各区县的正副职均有染指,鹿苹也没闲着,履历中长长一串各式委办、府办副主任、主任……
    天朝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丁心一与鹿苹这对“贤君良相”,除台面上的工作关系外,还有另一重身份……
    近年来,丁心一仕途得意,级别职务一路水涨船高,与妻子石蕊的“战略态势”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先前,丁心一在官场打拼,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石家的背景,尤其是石未未“黄埔校长”的特殊身份,“泰山之功”助力不少。正因如此,与很多同级别官员相比,丁心一在“作风问题”上一直收敛得多,毕竟是“外戚”出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丁心一心中,这一直是块抹不去的阿基琉斯之踵。多年吃软饭,腰杆挺不直,就像前清时的汉臣一样,即使与满臣品级上平起平坐,也总觉得低人一等。好在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步步高升、尤其是坐上海天新区工委书记并“入常”后的丁心一,已经不再需要石家,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
    政治是最现实的游戏。
    建国初期,多年积贫积弱的中国急需外援,不得不选择抱大腿,而苏联则是最可行甚至唯一的选择,连“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伟大领袖毛主席都只能屈尊去给斯大林祝寿,并事实接受“父子党”的现实(1958年同陈毅谈话)。可一旦缓过劲来,立时翻脸,不到十年工夫,就从“一边倒”变成“两个拳头打人”,“一拳打美帝”,“一拳打苏修”。
    三十年后,历史再次重演。经历建国后一系列“曲折”,至“文化大革命”结束,中国经济已到崩溃边缘,只能再次伸手,这一次,正值鼎盛时期的日本成了最好选择,战争赔款虽然没要,但以今天的购买力计算至少上万亿的对华援助却毫不含糊,日本提供的资金,成为改革开放最重要的启动力之一。但没过多久,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渐渐陷入困境的日本变得不再必需,于是乎,苦难历史重新被翻了出来,日本又成了军国主义代名词……
    整个国家如此,具体到某个个人,比如丁心一,自然更没有免俗的道理。政治上慢慢摆脱石家阴影的同时,男女关系上尽快结束石蕊“一股独大”局面亦很快提上议事日程,而鹿苹,就在此时适时登堂入室了。当然,石蕊的正宫地位是不会动摇的,后院起火代价太大,既不现实,也无必要。在这个问题上,鹿苹也十分“懂事”,从不做非分之想,左右自己“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就随它去吧。
    对于同鹿苹的关系,丁心一毫不避讳,甚至曾在一次酒后公开对同僚们讲,自己得鹿苹,如同刘邦得吕雉、李治得武瞾……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古汉语有所谓“互文见义”之说,士为知己、悦己者不可能既死亦容,女却可以。“四美具,两难并”,对于丁心一的知遇,鹿苹除倾身相报外,工作当中更是加倍用心。凡丁心一交办的事情,无一不妥妥帖帖,从不让其失望。对此,连石蕊亦无话可说。丁心一对她自然愈发信任有加,可以身家性命相托,好事不背她,坏事更不背……
    这一次,抓马道成小辫子的任务毫无悬念地再一次落到了鹿苹身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鹿苹幸不辱命,没过多久,就准备好了一枚重磅炸弹……
    多年来的惯例,每周一下午,若无其它特殊安排,天朝市十一名市委常委是要碰一下头的,地点定在市委大楼五层小会议室。这也是整个大楼最清静的一层,除这间专门召开常委会的小会议室外,只有书记与专职副书记两个人的办公室,闲人免进,电梯专用,楼梯口武警站岗,连秘书长都不轻易上来。
    本周一的常委会并没有太多议程,只是按常规简单布置了一下本周重要工作,常委们互相通报行程,早已定稿的几份文件走个通过形式,不到一小时便准备散会。
    可就在大家收拾东西即将离开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丁心一忽然开口:“诸位先留一下,有个东西,想给大家看看…… ”
    自“西陵水电站”风波后,丁心一一直显得有些蔫,能推掉的活动尽量推掉,开会时也不常发言,因此,他的突然发难令众人多少有些意外。
    常委们看着白羽,白羽看看丁心一,示意大家坐下。
    丁心一将一直放在手边的一叠材料分发给众人,刚好十份,自己没留,大概是成竹在胸。
    白羽接过材料,是一份清单,上面罗列了一长串并不常用的专业术语,好像是些零部件的名称,后面注明数量和时间:“这是什么?”
    丁心一笑而不答,转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军分区许政委:“这个嘛,老许最有发言权。”
    许政委将清单反复阅读了几遍:“你从哪里搞到的?”
    丁心一还是笑而不答。
    “究竟是什么?”白羽对丁心一的故弄玄虚有些不满。
    许政委摘掉眼镜:“都是些军用物资,国产的,有的还很敏感,是生产某些杀伤性武器的关键零部件。”
    丁心一点点头:“我就说嘛,老许是权威,一说就说到点子上,省去了我很多麻烦。”
    白羽很是看不惯他的阴阳怪气,将材料丢在桌上:“你什么意思?”
    丁心一倒很镇定:“我想再麻烦一下老许,能不能告诉大家,如果有人利用非法渠道将这些物资倒卖到国外,而且是卖给某些恐怖组织,该当何罪?”
    “当然是很严重的问题,这是资敌啊。”
    “现在,就在咱们天朝市,有一位高级别领导干部,勾结不法奸商,就在做这笔勾当。”
    “谁?”
    “马道成。”
    常委们窃窃私语。
    “这可不是儿戏,讲话要有证据,”白羽正色。
    “当然有证据,现在虽不兴反坐了,但并不意味着可以随便污人清白,而且是这种事情。”
    许政委复又戴上眼镜,重新仔细阅读那份清单。
    “那你倒说说看,道成同志将这些物资卖给哪里的恐怖组织了,中间人是谁,通过什么渠道?”
    丁心一报出几个听起来很铁血的名字。
    “这是哪里的恐怖组织?”
    丁心一说是东部非洲。
    一向与马道成关系不错的市长冯阳笑着摇摇头:“非洲?这有点离谱了吧,据我所知,道成同志从来没去过非洲,也没听说和那边有任何联系,你要说是中亚或者东南亚兴许我就信了。”
    众人吃吃笑着。
    丁心一不为所动:“他当然没去过,但那个李望郊去过,不仅去过,还在那边根基深厚,他就是中间人。”
    此言一出,常委们渐渐安静下来,天朝政商两界没有人不知道马道成和李望郊的密切关系,而李望郊旗下的“友谊国贸”股份有限公司,做的恰恰就是中国与东部非洲之间的物资贸易。
    白羽低头思考了几秒钟:“你不是说有证据么,那就拿出来吧,总不能就凭这样一份清单便指认吧,美国人不是也总说遣返外逃贪官仅提供一纸名单是不够的么?”
    这次轮到丁心一笑了:“证据我当然有,不瞒大家说,我在‘友谊国贸’中有线人,掌握的都是原始单据,必要的时候,会提供给有关部门的。”
    言外之意就是,天朝市委并不是“有关部门”,对于同僚们,丁心一似乎也不完全信任。
    许政委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即使那个李望郊有渠道,但这些东西又是怎样搞到的呢?这可都是受严格管制的,产销渠道非常单一,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外流的。”
    “‘中兵北工’这个名字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是我省最大的军工企业,在全国军工版图当中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许政委年轻时好像还在那里工作过。”
    许政委点点头。
    “‘中兵北工’现任总经理叫郭柯,是马道成的老相识,大学时的校友,同为校足球队成员,毕业后也一直没断了来往。郭柯在咱们天朝市近郊有处别墅,就是马道成通过李望郊的关系,在他旗下的地产开发企业半买半送的。此外,马道成和郭柯都是高尔夫爱好者,是同一个俱乐部的会员,李望郊有时也会去。这些地下买卖,就是在打球时谈成的。至于所获暴利几何,怎么分赃,最好去问他们自己。”
    丁心一说得有板有眼,看起来不像是编的。
    一直回护马道成的冯市长不说话了,白羽若有所思。
    丁心一盯着白羽的眼睛,等着他表态。
    白羽长出一口气:“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有根据的事实,那么按程序,咱们要尽快将有关材料报给省公安厅和国家安全厅,毕竟事关重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丁心一很满意:“我还必需补充一句,注意严格保密,避免某些人狗急跳墙…… ”
    丁心一的“补充”显然是有必要的,因为常委会结束后没过多久,事情就传到了马道成耳中。
    实事求是地讲,丁心一这次的指证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大约两年以前,李望郊向马道成提出,想结识一下“中兵北工”的郭柯总经理,理由是想做一些民品贸易。马道成当然知道军工企业的纪律,因此比较谨慎,先让陈博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了相关资料。获知该企业除比较敏感的军品外,的确同时生产一般民品和通用产品,比如汽车零部件之类,这才同意。
    李望郊与郭柯结识后,倒也没有“甩中介”,见面时一般都会叫上马道成,诚如丁心一所言,通常都是去高尔夫俱乐部一起打球。二人商谈生意同样也不背着马道成,后者有意无意地留心听过,买卖标的的确都是些阳光下的普通物资,原本存留的些许担心也就逐渐打消了……
    可没想到,现在竟然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那个丁心一也真是够狠的,“西陵水电站”即使黄了,最多也就是个灰头土脸,和恐怖组织扯上关系,弄不好可是要吃牢饭的。
    得到消息的马道成不说大惊失色也差不了多少,立即拨通李望郊的电话。此时,李望郊并不在天朝,已经回了他的“中属东非”,听马道成说明来意,倒也没抵赖,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事实承认了。打着哈哈,竟反过来让马道成不必慌张,不是什么大事,丁心一想闹就由着他闹去,最后还不定是谁自食其果呢。
    马道成几乎要被他气疯了,摔掉电话,大骂无商不奸,赚钱不要命,“资本有了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便活跃起来,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绞首的危险”,马克思他老人家真是一针见血。
    稍微冷静下来,马道成想起当务之急是要和郭柯取得联系,赶忙换了一部电话,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郭柯的号码居然不知何时停机了。马道成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翻出通讯录,打了一圈电话,终于找到了郭柯的秘书。但却获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上班,住所也没人,现在单位也在找他。秘书还有些警惕地问马道成是谁,是否知道郭柯去了哪里。
    马道成像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包一样,慌忙挂掉电话,与平时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副市长判若两人,颓然坐倒,半晌没说出话来……
    看来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丁心一这招正中要害,非但没有诬告,很可能还有更惊人的水下冰山。李望郊和郭柯之间的交易绝对有问题,肯定不止普通民品那么简单,光走私军火已是重罪,何况还是卖给传说中的恐怖组织。李望郊说不定就是收风后提前溜回非洲避祸的,这家伙真不仗义,只想着自保。郭柯可能也已经跑掉了,或者更糟,保不齐是被有关部门控制了,正在交代罪行。
    相比较而言,这次反倒是陈博比较镇定,闻讯后立即调动一切可供利用的渠道,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先做到知己知彼再说。
    尽管如此,陈博带来的依然都是坏消息,据情报,省公安厅和国家安全厅正着手调查此事,工作组分别进驻“友谊国贸”和“中兵北工”,封存账册及各类交易凭证。北京那边也很快递信过来,此事已经惊动了高层,军界以及军工集团主要负责人被约谈,商务、海关、外交等机构亦展开调查。天朝政坛更是一派肃杀,能取消的活动一概取消,市委大楼通宵达旦地开会。至于马道成本人,刚刚接到市里通知,近期先不要外出离开天朝,手头工作暂时交给常务副市长章嵩代管……
    无罪辩护已无可能,只能尽可能“止血”,具体说就是得想想怎么办后事了,割肉止损吧。
    马道成与陈博商议,如今之计,只能先争取个好态度,不能等着“组织”来敲自己的门,那就成俎上鱼肉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写份材料,究竟是叫检讨还是汇报暂时没想好,将该说的、能说的一五一十都说了,毕竟马道成不是主谋,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应该还能说清楚。
    马道成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亲自写过材料了,但这件事别人还真没法代笔,虽说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保密不保密,关键是这当中的很多内情外人实在不知。左右没有其它案牍劳形,马道成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连几天,好在当初起于微时亲力亲为的老底子还在,洋洋洒洒下笔千言一挥而就。
    再将陈博找来,常年刀笔小吏的他可是制作各类材料的高手,平时马道成的一应文稿都是他最后把关,只要经他过目,自己甚至敢一眼没看过就抄起讲稿上台。这次更不能例外,陈博自然也知道轻重,马道成这回真是到了存亡关头,荣辱与共,同样是连着熬了几夜,反复斟酌润色,“僧敲月下门”,“两句三年得”。
    定稿后,为表诚意,再由马道成亲自工工整整地誊抄若干份。准备交卷……
    可令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这番工夫居然白费了,不是于事无补,而是画蛇添足。
    就在马道成和陈博颤颤巍巍、诚惶诚恐地准备将材料递上去听候宽大处理时,一纸文件毫无征兆地突然下发,声称据调查,倒卖军火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与天涯海角的某某恐怖组织更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此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就当什么也从未发生过,“马照跑,舞照跳,五十年不变”。
    直到事情过去之后很久,马道成才逐渐理清头绪……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6: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5.天下幸而安乐无事

    比起马道成,丁心一了解真相就要早很多,文件下发后不久,鹿苹便通过相关渠道获知原委,并第一时间向其通报……
    丁心一在天朝有若干处住所,除石蕊家位于“翰园”附近的那座四合院外,海天新区机关宿舍,市委大院,都分别分给他一套三室一厅,市内与郊区另有几套商品房,自购或接受馈赠,有的在他名下,有的在石蕊名下,有的在某张虚拟身份证名下。
    分身乏术,于是丁心一干脆哪里都不住,或空或租,各有安排。
    平常工作日时,除偶尔回石家的那个小院外,丁心一更多地是住在环城公路附近一处公寓中。名曰公寓,面积却不比任何一所别墅小,两套复式从中打通,总计四百多平米,光厕所就有五间。该公寓的业主是鹿苹,几年前买的,当时丁心一刚刚升任湖东区区委书记,鹿苹则顺势成为委办主任。为庆祝这一盛事,加之鹿苹原先一直住在机关宿舍中,与身份不合,尤其是与同丁心一的关系不合,故购置此宅。
    该公寓所处地段刚好位于主城区与海天新区之间,交通便利,虽不在市中心,地价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故居住的都是些高端人士,物业服务也十分周到。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区住户有限,不少单元常年空着,地虽不广,人却很稀,邻里间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一个楼里住了几年,连人家姓字名谁都不知道,非常适合丁心一与鹿苹,省去无数“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闻”的多管闲事……
    今天,和往常一样,丁心一下班前给石蕊打了个电话,简单问了问家里的情况,象征性地找个借口,说过一会儿还要开会,就住在单位这边了。
    石蕊也懒得多说,“嗯”了一声便挂掉电话。
    晚间,丁心一有一大一小两个饭局,大的是为市府派驻海天新区的某检查团送行,因为有位市局局长出席,管委会主任刚好又不在家,书记再不露个面不合适。小的就比较重要了,省里某厅长的夫人在海关系统工作,刚刚调来天朝任职,人家是条管单位,业务用不着也轮不着市里插手,但后勤却依赖当地,故而何鑫专门交代要照顾好,帮忙解决“实际困难”。丁心一自然不敢怠慢,让海天新区住建局想办法在口岸附近找了一套大四居,又从出租公司礼宾车队调出一辆崭新的奥迪供其使用,厅长很满意,利用来天朝视察的机会,想要当面感谢一下丁心一。
    虽然是一次比较重要的“外事活动”,但这顿饭丁心一吃得却并不舒心,席间还几次走神,前言搭不上后语。自从利用李望郊倒卖敏感军用物资的劣迹“整蛊”马道成的企图莫名其妙地竹篮打水后,丁心一一直就是这个状态。尤其是今天,因为就在刚才,在大饭局上点了个卯,赶往小饭局的路上,丁心一接到鹿苹的来电,说已经初步弄清了此次眼看已经手到擒来的计划功败垂成的原委……
    “到底怎么回事?”刚刚进门的丁心一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便忙不迭地发问。
    “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鹿苹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
    “是咱们的情报有误?”
    鹿苹摇摇头:“情报没问题…… ”
    事实上,鹿苹提供给丁心一的情报是完全准确的。李望郊确实是在伙同郭柯走私军用物资。从大约两年前开始,郭柯利用职务之便,采取虚报废品等手段,多批次将大量军品零部件从“中兵北工”转移出来,借助“友谊国贸”免检通关的优惠待遇,将这些敏感物资非法走私至非洲,在黑市出手,高价售卖给当地武装人员,其中相当部分辗转落到了某些东北非地区的恐怖组织手中……
    “保守估计,两人因此非法获利至少数千万之巨,二一添作五,郭柯今年早些时候在开普敦购置了一处物业,价值两千九百多万兰特,折合约两百四十万美元。他虽然是副师职转业干部,可每月工资也就是个万把块钱,即使加上科研经费,奖金。津贴,林林总总,撑死了一年三四十万,哪来的钱卖豪宅,一想便知。”
    丁心一对郭柯非法敛财的行为一脸鄙夷,似乎忘了自己也是副地市级,待遇不比身在企业的郭柯高,远了不说,现下这套不亚于豪宅的公寓又是从何而来呢?
    “马道成虽然不一定知道内情,但线是他牵的,难辞其咎。”
    “没错,我丁某人是捞了些钱,但利己不损人,他马道成却是勾结恐怖分子,‘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议论,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大功,臣乃不知魏其等所为…… ’”
    汉武帝时,魏其侯窦婴与武安侯田蚡党争,最终闹到在皇帝面前总摊牌。魏其指责武安贪赃,后者竟不避讳,说自己确实贪财,但仅此而已。不像魏其,钱倒是不贪,却整天勾结灌夫等将领,招募敢死之士,不知在谋划什么。最终。田蚡安然无恙,魏其侯窦婴灭族。难怪丁心一理直气壮地五十步笑百步,甚至百步笑五十步,“理论依据”原来在这里……
    鹿苹是工科女出身,子曰诗云方面不大精通,否则听丁心一将自己划作“倡优巧匠之属”,不知会作何感想:“的确,此事若真是成了,马道成恐怕很难过关,轻则丢官,重则获刑。全国人大可正审议《反恐法》呢,现在谁不是谈‘恐’色变,这是大是大非,高压线,一沾准完…… ”
    其实上,事情刚曝光时,有关部门确实是打算严肃处理,郭柯第一时间被控制起来,马道成也给停了职。只待案情调查停当,便要“秋后问斩”……
    “既然如此,怎么最后关头又改主意了呢?而是是大逆转,惊天大逆转…… ”
    近年来,随着海外利益的增加,中国渐渐改变以往固守本土的策略,频频参与国际多边安全合作,重点区域便是像李望郊一样有历史根基的非洲。这当中,有联合国框架下的维和行动,也有“独立自主”的反海盗,还包括对恐怖组织等危害地区安全的极端武装进行打击,甚至可能建立首个海外永久军事基地。
    而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地区局势的不稳定之上,惟其如此,外国军事存在才有必要和理由,否则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望郊与郭柯的行为,若孤立地看,当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武装恐怖组织都是理应受到唾弃和惩罚的。不论是国内法,还是国际准则,以及中国的一贯对外政策,都不会允许这样。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没有这些恐怖组织,地区外势力似乎又失去了维持乃至加强军事存在的依据。因此,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此二人非但不该受到惩罚,反倒是‘国际战略’的助力者,最起码客观上如此……
    “大概是某些人最终想明白了这层道理,中国可是一贯承诺不与非国家对象实施军火贸易,想放水养鱼也没这个条件,若要想法子拉兄弟一把,只能靠这些人的地下渠道。”
    “那最终准备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装聋作哑呗,这种事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一旦捅出去,影响可就大了,”鹿苹摊摊手:“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能敲锣打鼓地支持,但也不会自断手足,反正是非政府组织的行为,就会被抓包也可以一推六二五。”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赚这种黑心钱?”丁心一本能地回到他擅长的领域。
    “黑不黑,不是咱们说了算的……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8: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剩勇穷寇

1.省委第一委员

    搞倒马道成的企图虽没有得逞,但最近这段时间,丁心一的官运突然变得很亨通……
    海天新区在天朝以及全省都是一个有些特殊的行政区划,该新区的前身是滨海区,在往前追溯是海塘县。19世纪80年代以前,同省内其它县镇一样,海塘的经济发展水平十分有限,第一产业占绝对优势地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后来,西方坚船利炮敲开中国古老的大门,海塘“十分屈辱地”成为全省最早的开埠区域,工厂林立,港口繁忙。至民末清初,已经初步完成工业化,经济实力位于全省前茅,被民国政府辟为专区。
    建国以后,先是沿用专区称谓,至80年代,经统一规划,与周边几县的部分区域合并,升格为市最大的区,后又成为全省最早的经济技术开发区之一。大约十年以前,经反复论证,省里报请中央批准,将海天经济技术开发区确立为全省第一个省级新区,副地市级建制。
    自民国初期开始,海天新区或其前身就一直由省市两级双重管理,其后虽几度“城头变幻大王旗”,但其特殊地位始终没有动摇过。双重管理主要体现在两方面,首先是财政,与普通区县不同,海天新区的财税收支部分与省级财政直接挂钩,预决算也是这样,市政府工作报告中都是单列的,再有就是人事,海天新区的党政一把手都是副局级,省管干部,任免上也由省委组织部主导。
    此外,比起其它副局级干部,海天新区工委书记还享受一项额外待遇,那就是省委候补委员,以合省级新区之尊。自傅耒起便是如此,丁心一接任后,汉承秦制,也成为省委候补委员,十九人名单中排在第六位……
    丁心一之所以能在天朝耀武扬威,很大程度上就是拜此所赐。众多副市级干部中,能够“入常”的他,原本已经高人一等,现在又加上省委候补委员头衔,更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丁心一常常有意无意地以“省级领导”自居,动不动就“我们省里”如何如何,尽管除每年两次的省委全会外,他很少真正有机会同省内大员平起平坐。这种做派,倒真与当年的石求真一个模子里刻将出来。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丁心一倒也算不上僭越。按照惯例,省内各地市的党委一把手铁定将成为省委委员,政府这边就不好说了,个别资历比较深的市长有可能进入省委名单,但大部分都不是,不仅不是省委委员,候补委员也不是。天朝市的市长冯阳就是这样,他是本届班子组建之前不久才从临市副市长任上调过来的,显然不够格。正因如此,天朝市十一位常委中,有资格参加省委全会的,只有白羽和丁心一,白羽是“鳌头”,排在常委第一名,丁心一是“孙山”,排在常委最后一名。
    对于这个排名,丁心一一直十分不满,常委开会的那间小会议室中,白羽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一端,市长坐在白羽侧面四十五度角的位置,其它人按排名分居两侧,为体现自己省委候补委员的“独特地位”,原本位于最远端的丁心一,干脆将座椅挪到了会议桌另一端、与白羽遥遥相望的正对面位置,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不过说实话,“候补”这种事情是不能太当真的。事实上,开国元勋在面对这个职务时的态度大都是游戏人间。中共“六大”上,李富春当选中央候补委员,选举结果出来后,他开玩笑说这倒不错,“屁股插党参——后(候)补”。据说,毛泽东因此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无独有偶,中共“七大”上,陈赓当选中央候补委员,一向性格活泼的陈赓故作不悦,拒绝照相,拉着毛泽东,说才疏学浅,不懂什么叫候补,让他解释给自己听。
    毕竟,绝大部分候补委员终其任期也之能“侯”而不能“补”……
    但丁心一却是个例外。
    近几年,反腐风暴席卷华夏大地,天朝所在省也没能幸免,众多高级别领导干部纷纷中招,一个接一个落马。党代会开完仅仅两年,已有四位省委委员接受组织调查,按惯例,全会召开时将免去他们的委员职务,“候补”们的机会终于来了。按规定,省委候补委员递补成为省委委员时,要按照他们当选时的得票数排序,也就是说,前四名候补委员即将转为正选。丁心一排名第六,暂时还轮不到他。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全会召开前几天,省直机关外出视察的一个车队,在省内某山区遭遇严重车祸,四死十伤。若在以往,副局级以上领导外出都要“别驾从事史”,各乘一台专车。“八项规定六项禁令”下来后,优待没了,尽管此次视察团规格很高,但除警备车辆外,车队亦只有两辆车,一辆中面座着几位副省级大员,后面跟着大客,局级干部全在其中。就是这辆大客,因刹车失灵坠入深谷,“别驾”们都被一勺烩了。省直机关可是省委委员的“聚居区”,十四位死伤者中,就有将近一半是现任省委委员,其中死亡两人。
    终于够数了。
    最新一次省委全会召开,先默了个哀,然后补选省委委员,丁心一再次成为“孙山”……
    这下可是了不得了,丁心一继白羽之后,成为天朝市仅有的两位省委委员之一,这次可和党参没关系,名正而言顺。
    丁心一的运气还不止于此。
    同按照得票数排名的候补委员不同,省委委员都是依姓氏笔画排序的。道理很简单,省委常委也是省委委员,而常委是按照地位排名的,如果委员也按得票排名,那么,至少在理论上,是有可能、甚至极有可能出现顺序不同情形的。这显然是中国人民不愿意看到的,其中的隐含政治意义更是想都不敢想。因此,省委委员能且只能按照姓氏笔画排名,至于当选时的选票数,只有马克思知道。
    虽然丁心一是最后一刻才托“八项规定”的福,搭那辆坠入深谷的末班车挤进省委委员名单的,按理说,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小小小鸟,排在最后都嫌多余。然而,偏偏人家祖宗有德,丁心一姓的是只有两划的丁,在几十位省委委员中蝎子拉屎独一份,堂而皇之地排在整个名单的第一位……
    于是乎,偌大个天朝市便再也装不下丁心一了,他开始心安理得地以所谓“第一省委委员”或“省委第一委员”自居,自负与自大迅速达到顶点。
    原先,在天朝,至少还有一个人让丁心一忌惮,那便是白羽,人家好歹也是班长。可现在,就连白羽,他也不再拿正眼夹,至少不像先前那样尊重。常委会时,常常是白羽还没开口,丁心一先要发言定调,会议结束时,他也自顾自来个总结发言。要知道,无论在哪里,这可都是一把手的专利,虽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开大会时也是这样,动不动就插话,若在原来,借他个胆也不敢。
    更有甚者,丁心一还交代市委办公室,凡需诸常委圈阅的文件,呈报白羽之前,要先给自己过目。对此,他还有一套说辞……
    上世纪70年代中期至80年代初,中国曾经出过一个古今中外绝无仅有的半文盲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陈永贵(1964年毛泽东与陶鲁笳谈话)。赵普好歹还有半部《论语》,陈永贵虽然扫过盲,但看报纸都得由秘书念。陈永贵虽然不怎么识字,但圈阅文件却非常快,且大体没出过什么错。别人问其中奥妙,陈永贵倒不避讳,说他能认得华国锋、李先念的名字,只要看到他们圈了,自己就圈,他信得过这两个人……
    一次,丁心一在酒桌上对别人说,自己同白羽的关系,就如同华国锋、李先念之于陈永贵,只有看到自己先圈了,白羽才敢圈。官场当中的话传得最快,无风尚且三尺浪,何况是此等惊人之语。没过多久,话就传到了白羽那里,后者表面上没说什么,内心活动可想而知。白羽可是管理学博士,虽然是党校的,但如何能同陈永贵相提并论?华国锋、李先念先后担任过国家主席,丁心一自比又是什么居心?
    市委书记亦如此,天朝的其它大小官吏,丁心一就更没有看得起的道理了,动辄以领导之势俯视,就差没称孤道寡了。
    官场规律,同事之间有事商量,通常是下级就上级,地位相对较低的一位或几位,到地位相对较高的那位那里去谈。如果地位不相上下,就按照棋类项目中“动吃静”的原则,打电话或主动约见的一位,到另一位那里去谈。
    先前,丁心一还是“候补”时,虽然这些“基层”干部已经不大能入他的法眼,但好歹面子上还算过得去。白书记和冯市长自不必说,人家级别比自己高。若是非常委副市级领导找他有事,丁心一通常会稍微客气一下,那边一般也是个晓事的,总会主动过来。若是其它常委,丁心一就比较谨慎了,不能直接吆五喝六,毕竟人家排名在那里摆着,但又不便失了自己“省级领导”的身份。最好的办法是以静制动,等着人家主动约,自己就坡下驴,为此没少耽误事……
    可如今,丁心一已是“第一省委委员”,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束手束脚,麻烦是小,不能丢了咱省委的威风。副市级干部想见丁心一,得先通过秘书,得拿号,得排队,就算有时间也不会立刻见。其它常委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起初还能给个电话,后来连电话都懒得打了,直接让人去叫。随叫随到还则罢了,动作稍微慢点,立刻撂脸子,进门连座都不给让。甚至连市长冯阳,也领教过丁心一的派头,接到秘书通知,“午后南书房侯旨”。
    为此,鹿苹多次劝过丁心一,让他韬光养晦,反而遭到丁心一的训斥,“老子这些年在石家韬光养晦得还不够么?”
    至于下级,简直就“被驱不异犬与鸡”。丁心一绕过市委办公室,不定时到下属各区县及市直部委局办“视察工作”,连招呼都不打,随时修理。进门之后,直眉瞪眼主席台正中就坐,党政一把手屁滚尿流地赶过来,侍立左右汇报。一语不合,丁心一立时发作,召唤各类飞禽走兽围攻对方家中女眷,腆着将军肚,手扶后腰,俨然某北朝鲜思密达附体。当上省委委员个把月,天朝已有数位处级干部被他吓得神经衰弱,还有一个连白羽都十分尊重的老县长,被丁心一问候祖宗八辈后气得一病不起,辞职信直接递到省里……
    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句话反过来说同样是真理,一个人若没来由地突然变得疯狂,那他离灭亡也就为时不远了。
    就在不久前,丁心一的总后台,原省委副书记何鑫接受组织调查的传言最终被证实,“下山猛虎”就擒,收拾徒子徒孙的战役随即打响……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8: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2.EAGLE

    这一日,陈博又被马道成约到了“瘦金园”,与上次略有不同的是,马道成没有再去门口接他,而是直接让陈博到“天安门”以西的小树林找自己……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上次有马道成领着体会不深,此番一个人摸索,陈博才发现,看似并不很大的“瘦金园”,简直就是个迷宫。
    “功盖三分国,名高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来来回回不知绕了多少圈的陈博终于从名震天下的“西直门立交桥”上转了下来。
    马道成在树林中安装了一套高尔夫模拟练习设备,正在优哉游哉地挥杆。
    “真够难找的…… ”
    马道成用挖起杆攻击果岭,屏幕显示出小球运行的轨迹。
    “什么新式武器?”
    “李望郊刚刚孝敬的,说是上次‘中兵北工’的事情没对我说实话,挺对不住的,赔礼道歉,算是压惊。”
    “算他懂事。”
    “你也来试试?”
    陈博摆摆手,他对绅士运动的理解只到斯诺克为止。
    马道成似乎也有些累了,将球杆送回杆包,招呼陈博在相对的两张沙滩椅上坐下,又从保温箱中拿出饮料,扔给陈博。
    陈博不渴,但还是拉开拉环抿了一口。
    马道成半躺在沙滩椅上,看着树梢叽叽喳喳的“禽鸟知山林之乐”。
    叶浪沙沙,陈博很是怡然,“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没想到‘瘦金园’里还有这么个好去处。”
    马道成心情不错,难得的笑声爽朗:“猜猜,这片林子是干什么用的?”
    “还能干什么用,纳凉散步呗。”
    马道成摇头:“你就是猜到明天也猜不到。”
    陈博表示悉听见教。
    “这是我爷爷当年大小便专用的树林。”
    多亏陈博没喝水,否则马道成近在咫尺的脸就危险了……
    出身贫苦的修本尤,小时候根本不知厕所为何物,遇有内急都是往自家田里跑,肥水不外流。参加革命后,一直在山沟里转战,没有那么多文质彬彬,大小便一样是现炒现卖。有朝一日进城坐了江山,住到“翰园”中,依然不忘“两个务必”,艰苦奋斗,不该本色。虽经“驯化”,小便好歹能在室内解决,只是多少会费些周折,但大手却无论如何也解不出来,必须回到广阔天地才能大有作为……
    “这片树林很早就有,原本是打算砍掉的,之所以要保留下来,就是为了三急之需,游击队总得有个青纱帐吧…… ”
    难怪这里花木繁盛。
    “丁心一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这才是马道成今天找陈博来的主要目的。
    “已经风声鹤唳了,何鑫一倒,他立刻岌岌可危,纵观全省,丁心一是‘何系’色彩最浓的人之一。”
    “我早说过,那个省委委员头衔不是什么好兆头。”
    “若只是个海天新区工委书记,说不定还能网开一面,省委委员就另当别论了,既然已经下决心动何鑫,就绝不会留下这么根眼中钉,难保日后不会死灰复燃、反攻倒算…… ”
    此外,丁心一这段时间的倒行逆施也无疑是其加速灭亡的助推剂。
    虽然是省管干部,但丁心一毕竟只是副局级,因此,在决定其去留时,除看省里脸色外,一定程度上也会尊重天朝市主要领导的意见。丁心一的口碑算不上好,但秦桧还有仨朋友,何况他依靠的是石未未这位原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的人脉,树大根深,还是很有些能量的。可自从贴上了省委委员这张催命符,丁心一像是中了邪,能得罪的人全给得罪了,除少数死忠嫡系外,几乎全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尤其是两位班长,白书记和冯市长,原来虽不喜欢丁心一,但还能井水不犯河水,“陈永贵”和“南书房候旨”事件后,彻底成了他的政敌,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
    “可我听宋副省长说,省里似乎还没有下最后决心拿掉丁心一?”
    “据我所知也是这样,”陈博点点头:“动何鑫的动静太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上面好像不想这么快就过于激怒这一派人马。”
    “那…… 丁心一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垂死挣扎了,你没发现已经有一阵子没怎么在天朝看见丁心一了么?听说这家伙几乎常驻在了省城,四处活动,‘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还去了几趟北京,尽管更多地是‘残杯与冷炙,处处遣悲辛’,但多少还算有些收获。”
    “什么收获?”马道成警觉起来……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XX周年(其它国家一般都会将法西斯的事情摆在前面),天朝也计划要举行一系列纪念活动,先前的舞剧《火凤》只是个热身,真正的重头戏是不日即将上演的一场大型群众集会活动。据说,除讲话、游行等规定动作外,军分区还将举行分列式展示,部分新列装的武器装备也会亮相,夜间还安排了盛大的烟花焰火表演……
    “丁心一好像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马道成低头若有所思:“他不是这次活动的执行总策划么?”
    “对,当初安排他负责此事时,丁心一还很不情愿,嫌费力不讨好,没想到现在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陈博自顾自笑笑:“到时候,不少省里甚至中央的领导都会过来,如果真能办得漂亮,办出新意,挺过这关也未可知。”
    马道成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陈博说得对,像丁心一这种级别的干部,直接在高层领导面前亮相的机会并不多,利用好这次机会,真说不定化险为夷。事情已经闹到这步田地,如果不能一举击垮丁心一,不仅可惜,一旦他缓过劲来,再想收拾难上加难。
    陈博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概是说渴了,拿起刚才撂在一边的饮料,一口气喝了大半罐。
    马道成站起身,从杆包中抽出一根长铁,将虚拟场地略作调整,球道边长草,距旗杆约一百五十码:“他有什么具体计划?”
    “这种活动千篇一律,想吸引眼球,关键是要有新意。”
    “话是这么说,政治挂帅的活动能有什么新意?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严肃整齐而已,”马道成一杆挥出去,屏幕上的小球虽劲道十足,却直接打穿果岭,落入水池。
    “丁心一想搞个献花仪式。”
    “谁给谁献花?”
    “‘鬼子兵’给‘抗战老兵’献花。”
    马道成喷饭,挥杆时球杆脱手,直接扔了出去,好在被阻网拦回:“异想天开。”
    “我听在中日友好协会工作的一个朋友说,丁心一正通过他们寻访当年的‘鬼子兵’,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只要同意来走个过场,金票大大的。”
    “找到了么?”
    “估计是没有。”
    “他以为‘鬼子兵’都像他一样见钱眼开呢。”
    “依我看,既然找不到,咱们倒可以帮帮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嘛,”陈博眨眨眼睛。
    马道成听出他话里有话,看了陈博一眼,将球摆正,又挥出一杆。
    陈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四对折的纸,展开,走到马道成身边,递将过去:“我搞了一个名单,你先看看,如果没问题,咱们就按这个帮他找。”
    马道成击出的小球划出完美的弧线,准确落到果岭开阔地,弹跳了几下,竟史无前例地倒旋滚进洞杯,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大大的“EAGLE”……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8:18:23 | 显示全部楼层
3.一百四十四

    一个月以来,为了抗战胜利纪念活动的事,丁心一忙得足不点地,现在可不是偷懒的时候,能不能挺过何鑫覆巢这一关,就指望它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活动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尤其是献花那一节,原本山重水复,却突然柳暗花明……
    到活动预定举行的前一晚,一切按部就班纷纷落听,就等明天一锤定音了。
    专程赶来天朝观礼的众多领导中,不少都是岳父石未未的旧相识,趁此机会前往拜会,丁心一自然要陪同接待,懒得再来回跑,晚间就近住在了“翰园”这边。
    时间不早,刚准备歇息,也好为明天的重头戏养精蓄锐,家中小保姆跑过来说有客人,丁心一只得复又爬起来,却没想到,保姆领进来的居然是鹿苹……
    对于鹿苹的到来,丁心一毫无心理准备。在市检察院反贪局工作并经常加班办案的石蕊今天刚好在家,虽然她早就知道二人的关系,也一直持以默认的态度,但那毕竟停留在相安无事的层面,如今,三人同处一室,仍难免尴尬。
    不速之客鹿苹本人似乎倒很坦然,没等主家招呼,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心…… 那个,丁书记…… ”她抬眼瞟了一下石蕊,发现后者也正看着自己:“嫂子,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搅。”
    “没事,喝点什么?”
    “不用,不渴。”
    石蕊笑了笑,还是去厨房准备饮料去了。
    “有…… 有什么事么…… ”比起两个女人,显得最紧张的反倒是丁心一。
    “我发现明天的活动可能有些问题,‘鬼子兵’献花那部分,”鹿苹从皮包内抽出一份材料,交给丁心一,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若不是急事,我也不会这么晚过来。”
    正赶上石蕊端着两杯茶从厨房出来,鹿苹忽然觉得自己的补充似乎有哪里不妥。
    石蕊倒没说什么,将茶杯和纸巾放在桌上:“抱歉,家里没什么好茶,凑合喝吧。”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鹿苹总感觉石蕊的话还有另一番意思:“没事,我这个人也喝不出好坏,”说完,不禁又有些后悔。
    “这是什么?”屋里的光线有些暗,丁心一找出一副并不常用的花镜戴上,翻看着鹿苹拿来的那份材料,发现是一些人的简历。
    “我请相关的人事、档案部门查了一下‘抗战老兵’们的履历,就是接受献花的那些人,发现这当中可能有问题。”
    “什么问题?”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似乎根本就没参加过抗战。”
    “怎么可能?”几天前,‘老兵’们陆续抵达,丁心一曾集中慰问过一次:“都是些战功赫赫的老同志、老革命嘛,人家的军功章可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不是靠唱歌跳舞或者拍马屁。”
    “老革命不假,军功章也都是真的,但您看看,”鹿苹点点那份材料:“看看他们参加革命的时间。”
    丁心一查看了一下相关表格,发现这些人大都是40年代中后期,也就是解放战争时期参的军。
    “您不觉得这有点穿越么?”
    丁心一微微皱眉:“会不会搞错了?”
    “应该不会,有关信息我都一一向他们当面核实过,对于这些人来说,什么都可能记错,何时参加革命,是绝不可能记错的,”鹿苹笑着:“你听说过波修的事情吧?”
    “哥穆尔卡。”
    鹿苹一头雾水。
    “你不是说波修么,波兰修正主义。”
    “哦,不是,我说的这个波修是18世纪末的一位数学家和流体力学家…… ”
    据说,波修弥留之际,已经很多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始终双眼紧闭,只有一位来和他做最后告别的老朋友表示有把握能让波修再次开口说话。只见这位老朋友走到波修床前,俯身到他耳边,轻轻问道:“十二的平方是多少?”奇迹出现了,波修嘴唇稍稍翕动,吐出一个十分微弱但很清晰的数字:“一百四十四”,说完不久就与世长辞了。后来,这位真正用生命在计算的数学家的墓碑上便刻着且仅仅刻着这个数字,“一百四十四”……
    “我听在省委老干部局工作的朋友讲过一个十分神似的故事,XX,还记得吧,真正的老红军,省部级干部。去世前那几年,痴呆得很厉害,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谁都不记得,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却依然牢牢记得当年参加革命的时间,而且十分精确。”
    “这不奇怪,”丁心一点点头:“那是他们的政治生日,也是永远的资本。”
    “所以嘛,肯定不会错的,这些所谓的‘抗战老兵’大都根本没参加过抗战。”
    丁心一刚刚有些舒展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仔细翻看着手中那份材料:“也不尽然啊,这当中还是有几个是1945年以前参的军。”
    “那几个人恐怕也有问题,”鹿苹摇着头:“抗战时期参的军不假,但我跟他们聊过,这些人似乎并没有直接和日军交过手,尤其没有和咱们请来的那些‘鬼子兵’所在的部队交过手。”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战争年代,和平时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时却是‘养兵一时,用兵千日’,参军后简单训练一下,会瞄准,手榴弹扔出去不至于炸到自己,就上阵了,没时间没完没了地走队列、踢正步。”
    “这没错,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但并没有和日军打过仗。”
    “抗日战争,不和日军打和谁打?”
    “伪军啊,什么皇协、治安、保安队之类。我一一查过,这些老兵,没有一个是国军,都属于八路军系列,而且是‘土八路’,也就是独立团、县大队、区小队什么的,敌后战场的干活。那里没有正牌日军,咱们请的‘鬼子兵’,全是野战师团,都在正面战场,敌后即使有日军,也是新兵蛋子和伤残士兵,除了空巢老人就是留守儿童。换言之,‘抗战老兵’和‘鬼子兵’,要么不在一个时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要么不在一个空间,‘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根本就遇不到。”
    丁心一仔细想了想:“我记得前几天和一个‘老兵’聊过,姓…… ”
    “姓窦。”
    “对,窦X。他可是跟‘鬼子兵’交过手的,货真价实,还讲了不少当年打仗的故事,我还让电视台那边录了像,留作资料。”
    “没错,”鹿苹点点头:“唯独就是这个窦X,挺能聊的,甚至有些话痨,跟我谈的时候也是滔滔不绝。可我发现,他说的那些,和组织部门提供的履历根本合不上。而且自相矛盾,有些战斗几乎是在远隔千里的不同地区同时进行的,可他却分身有术,能同一个时间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另外,他讲的很多内容往往过于传奇化,听着总感觉似曾相识,像是在某个主旋律革命历史题材影片中看过。”
    “你的意思是,他在说谎?”
    “那倒不至于,但多少有些演绎的成分,跟《三国》差不多,七分史实,三分虚构,可能还不止三分,”鹿苹把那份材料翻到最后一页:“这个窦X是咱们请的二十个‘抗战老兵’中职务最高的,当然,是指解放以后,当过县武装部副部长,估计这辈子没少做报告。因此,他的那些革命故事,大概跟口耳相传的史诗差不多,集体创作,今天加一撇,明天添一捺,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丁心一点点头,看来事情有些麻烦。
    “你看,这…… ”
    “‘鬼子兵’和‘抗战老兵’的成色恐怕是值得商榷,”丁心一把材料和花镜丢到桌上,显得很为难,昏黄的灯光下,感觉有些苍老:“可问题是,人咱们已经都请来了,活动明天就要正式举行,程序都是事先定好的,如果现在改,动静反而会更大。”
    这些,鹿苹心里都明白,之所以还要来找丁心一商量,无非是图个宽心。
    “还是照常进行吧,”犹豫再三,丁心一勉强做出决定:“不管怎么说,‘鬼子兵’是真的,老革命也是真的,估计也没人在意这些,就算较起真来,无非是工作不细,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但愿如此吧,”鹿苹耸耸肩:“反正就是走个形式,如果有人采访,就让那个窦X上,发挥特长,应该能应付…… ”
    给二人上完茶后,石蕊并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找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拿份报纸有一眼没一眼地翻看,一边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一边静静审视着二人……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8: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4.我有一个金娃娃

    鹿苹走后,丁心一简单洗漱一下就躺下了,为明天的活动厉兵秣马。
    然而,向来睡眠不错的他,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却如论如何也难以安寝。好不容易将睡意培养得差不多了,周公又来叨扰,整整一夜,丁心一都在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梦……
    那是小时候,他和石蕊都在市直机关大院,家长又是同事,常常让丁心一带着比他小几岁的石蕊一起玩。当年的石蕊,和谁都不亲,唯独对丁心一这个大哥哥情有独钟,有事没事总要缠着他。
    那时,石蕊最喜欢唱一首叫《金娃娃》的儿歌:“我有一个金娃娃,金鼻子金眼睛金头发;第一天,我到河边去玩耍,丢了我的金娃娃,我哭我哭我伤心地哭;第二天,我到河边去洗衣,看见了我的金娃娃,我笑我笑我哈哈地笑;第三天,日本鬼子进了我的家,偷了我的鸡,抢了我的鸭,最后给我了三嘴巴;第四天,红军叔叔来到我的家,还了我的鸡,还了我的鸭,最后给我了大红花…… ”
    丁心一总觉得这首儿歌幼稚,而且不合逻辑。首先,一个“金鼻子金眼睛金头发”的金娃娃扔在河边显眼的位置一天,居然还能找到,好个路不拾遗的上古遗风。其次,既然有金娃娃,日本鬼子为什么还要抢鸡鸭,丢西瓜捡芝麻也不过如此。再则,鸡鸭到手了还不赶紧杀了吃,非要等着红军叔叔再来抢。最后,这小孩也没立什么功,还了鸡鸭也就算了,大红花又是怎么回事?
    可小时候的石蕊却对《金娃娃》爱不释手,一有空就拉着丁心一,像跳五月柱舞一样,一边围着丁心一转圈一边不知疲倦地蹦来跳去,不把他转晕了不算完……
    而在今天的梦里,转圈的换成了丁心一,长着一张成年面孔,身形却还和儿时一样的石蕊,冷冷地站在中间,刀一样的目光看着丁心一围着自己唱啊跳啊:“我有一个金娃娃,金鼻子金眼睛金头发…… ”
    唱着唱着,丁心一忽然发现这首被几代中国少年儿童传唱了半个多世纪的儿歌居然是穿越题材的。“第三天,日本鬼子进了我的家,偷了我的鸡,抢了我的鸭,最后给我了三嘴巴;第四天,红军叔叔来到了我的家,还了我的鸡,还了我的鸭,最后给我了大红花…… ”众所周知,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始于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而中国工农红军则成立于1927年8月1月“南昌起义”,1937年8月25日取消建制,接受国民政府改编。换句话说,二者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重叠,且这段时间红军在陕北(后八路军)、江南(后新四军),同进攻华北、华东的日军没有接触。
    至于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的东北和1932年“淞沪抗战”期间的沪宁杭地区,虽有抗联之类受共产党领导的外围武装力量,但从没有使用过“红军”的名称。“红军叔叔”在前,“日本鬼子”在后,怎么可能“第三天,日本鬼子进了我的家,偷了我的鸡,抢了我的鸭,最后给我三嘴巴;第四天,红军叔叔来到了我的家,还了我的鸡,还了我的鸭,最后给我了大红花”?
    丁心一在梦中不禁笑出声来……
    可紧接着,丁心一转念一想,《金娃娃》中似乎没有明确指出所谓的“红军”一定是“中国工农红军”,也不排除是苏联红军的可能。1939年8月,日本关东军以“蒙古原属大清,而‘满洲国’是大清直系继承人”为由,在新巴尔虎左旗诺门罕布日德地区向蒙古国萨哈拉河中下游地区发动进攻,被苏联红军第五十七特别军(军长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朱可夫元帅)击溃。或许,《金娃娃》的主人公是位呼伦贝尔草原上的蒙古族小朋友,这样一来似乎就能说通了,谁叫咱中国地大物博呢。
    丁心一似乎放心了些……
    等等,事情恐怕并非这么简单。苏联红军军纪之差是举世闻名的,《波茨坦公告》发布后,1945年8月9日,苏联百万大军从三线向驻“满洲国”日军发动进攻,仅用八天时间就迫使有“皇军之花”之称的关东军投降。可事实上,进入东北的苏联红军是完全按照法西斯“帮凶国”的标准对待满洲的,烧杀抢掠不算,能拿走的基本都拿走了,其价值甚至可能超过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对华援助。
    这样看来,“偷了我的鸡,抢了我的鸭”的,不是“日本鬼子”,应该是“红军叔叔”才对……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8: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5.好好干

    从昨天开始,天朝的天气便开始不一般地好,万里无云,微风习习,既清爽又毫无单调之感。
    其实,最近这一周,天朝市低空一直被一个低压槽控制,乌云密布,朔风阵阵,还会不时降下小到中雨。可这显然和纪念抗战胜利的气氛不协调,为解决天有不测风云的问题,市气象台会同军分区相关机构,在天朝周边连续进行了数天增雨作业,将积雨云层提前消耗掉,保证活动当天的天公作美。
    有功人员得到秘密嘉奖,陈博却因为措手不及而得了感冒……
    对于天朝这次“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XX周年”大型纪念活动,全市各界空前关注自不必说,就连远在省里的大员们,也都被惊动,柯省长携同省委宣传部刘部长等一批政要亲临,在主席台正中就坐。
    上午九时整,主持人市长冯阳走到话筒前,宣布活动正式开始,军分区仪仗队鸣响八十八响礼炮,为市长的宣言作注。
    第一个环节,是万人大合唱。
    主席台前方的解放广场上,早就排列好了各五层内外两排扇形合唱台,来自全市各专业演出团体,以及群众文化团体的整整一万名歌者,唱响人们耳熟能详的革命歌曲。
    追本溯源,这台合唱还是傅耒当初留下的老底子。傅耒当市委副书记时,除闻名遐迩的“十五条”,思想战线也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个阵地,我们不去占领,封资修自然会去占领。类似规模的大型合唱活动,可是没少搞,差五隔三就来一次,市委宣传部的预算,在他当副书记那段时间翻了不止一倍。
    说老实话,若是没有傅耒当年打下的基础,专业演员也就罢了,那些通常只在公园至多文化馆里偶露峥嵘的大爷大妈,照这么在几乎没有任何回音的广场嚎上个把小时还真吃不消……
    陈博坐在观礼台上擦了一个小时鼻涕,用完第二包纸巾时,万人大合唱终于结束了,再不结束估计也不行了,唱到最后十分钟明显已有体力不支迹象。
    冯市长再次走向话筒,宣布活动进入第二个环节,市委书记白羽,将发表重要讲话,此处照例应有长时间热烈掌声……
    这篇讲稿大概和上次祭孔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除一句援引自四书五经的罕用成语外,基本都是大白话。可就是这八个字的成语,白羽还是念错了一个,把应读为上声的一个多音字读成了常用的阴平。
    陈博翻出第四包纸巾,白羽的讲话也临近尾声,和以往一样,越是重要的讲话,一般越没什么新鲜内容:
    讲话追溯了中国人民艰苦卓绝的抗战经历,缅怀先烈、铭记历史、发扬精神,雄辩地论证了中国抗日战争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勿忘国耻,珍视和平。
    因有各国驻天朝领馆等外国机构和友人到场,白羽还不忘感谢了一下盟国在抗战中对中国的支持,首先是苏联红军,照例还有飞虎队,甚至包括白求恩。
    陈博始终搞不懂,为什么中国人现在只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二战期间,中国是接受美国军事经济援助最多的国家,几条大动脉几乎日夜不息地将各类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内地。别的不说,光战后结的一笔军费,仅黄金就有四百万两,若没有美国在后面撑着,八路军咱倒不知道,反正重庆方面连一年都支撑不了。可这些,现在都没人提了。
    还有南海,陈博一边抽出纸巾一边想,二战期间在南海爆发过数次大规模海战,盟军损失惨重,很多岛礁国际上通用的名称都是用在此沉没的战舰命名的。官方不是一直强调南海是中国不可分割的领土么?大陆和台湾控制的几个主要岛屿都是战后美军移交中国的,外交部王毅部长还提过这件事,可是谈到抗战时的国际支持,这一段似乎从来没人说起……
    重要讲话终于讲完了,都是鼓舞人心的豪言壮语,冯市长随即宣布,活动的重头戏,军民游行正式开始。
    行进队伍分为两部分,走在前面的是天朝市驻军代表、军分区卫戍部队以及武警支队组成的十几个方阵,正步外加装备,阵容虽然有限,但蜀中只有仁义之师,要虎狼之师何用?
    跟随在后面的群众花车登场时,陈博带来的纸巾已经用完了,他没有心思看画着比跳大秧歌时还怯的浓妆的善男信女们,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盼着这伙人能加快脚步、屁滚尿流奔向小康。
    但事与愿违,总共十几辆花车,中途居然还坏了一辆,站在车顶上的那位,大概是马步没学到家,差点把手中高举的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扔到历史车轮底下。好在游行群众人多势众,纷纷一哄而上,将花车沿着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推走了……
    纪念活动接近尾声,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压轴登场,白羽率十一位市委常委从主席台走下来,将在观礼台前排就坐的那二十名“抗战老兵”代表,请到主席台前的一排交椅就坐。
    解放广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陈博的鼻涕不知何时也不流了,他随着众人起身,向这些身着当年要是能穿上肯定不会出门革命的崭新绿军装的前辈致敬。
    陈博原本以为,丁心一费尽心思搜罗来的“鬼子兵”立刻就会亮相,直到现在才知道,这里面还有个关子,敢情献花还要分成几轮。先是少年儿童,然后是当代军人代表,好像还有别人,陈博和抗战老兵们都没大主意,因为恼人的风情总是不时吹起礼仪小姐们的旗袍裙摆……
    千呼万唤,二十名“鬼子兵”终于进村了,陈博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说心里话,这些人看起来比抗战老兵更像打过大仗、硬仗、没有把握还一定要打赢的恶仗的。
    虽然事先早就预告过,但当这一幕真的呈现在众人眼前时,依然出乎意料地震撼,曾几何时在战场上以性命相博的老人,渡尽劫波相逢一笑。比起“抗战老兵”,反倒是“鬼子兵”们显得更激动,纷纷热泪盈眶不说,其中几个居然还给曾经的对手跪下了,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反正是怎么拉都不起来……
    可能只有此刻的掌声是真正发自肺腑的。
    与此同时,一万羽和平鸽腾空而起,盘旋良久,鸽哨悠扬,煞是动人……
    天朝市“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XX周年”纪念活动,在陈博再一次开始流鼻涕之前比抗战本身还圆满地结束了。柯省长、刘部长以及从省城甚至北京远道而来的其他领导,对这次活动十分满意,类似纪念,今年在全省范围内不知有多少次,至少每个地市都没闲着,但搞成天朝这样的,还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丁心一自然是首功之臣……
    按照行程。省级领导们只在天朝逗留一天,纪念活动结束后稍事休息,午后听取市党政主要领导工作汇报,傍晚前离开,一部分返回省里,另一部分赴临市蹲点调研。
    可能是这次活动真的办到了领导的心坎里,听取完汇报,柯省长、刘部长两位常委,专门找丁心一谈了一次话,地点就在白羽的办公室内。究竟谈了些什么,只有当事的四个人知道,但这次谈话时间确实不短,从两点多一直谈到将近四点,办公室大门反锁,连送水都不让。
    差五分四点,白羽办公室大门终于打开,走在前面的是丁心一和两位省领导,言谈甚欢,白羽跟在后面,脸色似乎不是太好……
    柯省长和刘部长离开市委大院时,天朝的一干领导照例提出要送,一般来说,这就是客气一下,领导肯定是不会同意这么前呼后拥的。
    可这次却破了例,柯省长居然同意大家送到门口,并逐一和同志们握手告别。上车之前,将丁心一再次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最后拍拍丁心一的肩膀,用比耳语时高出至少十倍的音量说了句“好好干”。
    这下大家心里都明白了,之所以要弄得这么隆重,就是为了让众人看到这一幕,官场当中,看似简单的“好好干”可不是随便说的,一般都是干部即将得到提拔或成为梯队培养对象的前兆。落实到当下这个语境中,就是代表省委,向天朝市全体干部宣布,丁心一过关了,何鑫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他……
    丁心一当然得意,除红光满面外,柯省长的车启动后,居然还追着车跑了几步,十分地浮夸地扯着嗓门喊了句“带我问金书记好”,似乎人家柯省长是专门代表省委书记来看他这个“省委第一委员”的。
    等丁心一流着哈喇子回到市委大楼前时,几位平时就很看不惯他的常委早就转身离开了,某些这段日子见风使舵怠慢过丁心一的处级干部,赶紧走上前去故作亲热状,丁心一自然是一把将这些墙头草甩在身后。
    除少数实在没出息的热脸贴冷屁股、孜孜不倦地追着丁心一跑进大楼外,大部分人都留在院子里,一面慢条斯理地遛达,一面接耳交头、不住唏嘘,这世界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人群之中,只有陈博,在接过马道成递给他的面巾纸后,二人会心地用只有他们才懂的方式笑了一下,一切尽在掌握。
    果不其然,虽然是沿着高速一路警车开道,但还没等省领导们回到省城,天朝市乃至全省,便已经炸开了锅……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8: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6.谁之胜利

    当天晚间,一家著名门户网站本省频道的显要位置出现了一篇名为《谁之胜利?》的文章,指名道姓地抨击天朝市“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XX周年纪念活动”,称其沦为日本军国主义的招魂仪式……
    面对这样一篇题目和立意都足够惊悚的报道,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为之咋舌,但细一读来,又不禁冷汗淋漓,尤其是看完其中罗列的那二十位“鬼子兵”和“抗战老兵”所属部队番号及相互关系后:
    桥本XX,侵华日军第一零六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38年武汉会战被国军第六十六军歼灭,国军第六十六军1948年开封战役被华东野战军第三纵队歼灭,而接受桥本献花的朱X,当时正隶属华东野战军第三纵队;
    首藤XX,侵华日军第十一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37年淞沪会战被国军第十八军歼灭,国军第十八军1948年双堆集战役被中原野战军第四纵队歼灭,而接受首藤献花的窦X,当时正隶属中原野战军第四纵队;
    忘木XX,侵华日军第四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44年长衡会战被国军第四军歼灭,国军第四军1950年海南战役被东北野战军第七纵队歼灭,而接受忘木献花的冉X,当时正隶属东北野战军第七纵队;
    长野XX,侵华日军第六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39年长沙会战被国军第五十八军歼灭,国军第五十八军1947年鲁西战役被中原野战军第一纵队歼灭,而接受长野献花的杜X,当时正隶属中原野战军第一纵队;
    田中XX,侵华日军第十三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39年徐州会战被国军第五十一军歼灭,国军第五十一军1949年上海战役被华东野战军第五纵队歼灭,而接受田中齐X,当时正隶属华东野战军第五纵队;
    神风XX,侵华日军第十六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39年随枣会战被国军第四十一军歼灭,国军第四十一军1948年永城战役被中原野战军第六纵队歼灭,而接受神风献花的邓X,当时正隶属于中原野战军第六纵队;
    池田XX,侵华日军第九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37年南京会战被国军第六十六军歼灭,国军第六十六军1948年开封战役被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歼灭,而接受池田献花的臧X,当时正隶属于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
    奈川XX,侵华日军第五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38年广州会战被国军第第八军歼灭,国军第八军1950年滇南战役被中原野战军第四纵队歼灭,而接受神奈献花的傅X,当时正隶属于中原野战军第四纵队;
    良田XX,侵华日军第一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39年桂南会战被国军第九十九军歼灭,国军第九十九军1946年宿北战役被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歼灭,而接受良田献花的郑X,当时正隶属于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
尖阁XX,侵华日军第三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40年枣宜会战被国军第六十八军歼灭,国军第六十八军1946年弋阳战役被中原野战军第二纵队歼灭,而接受尖阁献花的祁X,当时中隶属于中原野战军第二纵队;
    三木XX,侵华日军第四十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40年枣宜会战被国军第三十军歼灭,国军第三十军1948年太原战役被中原野战军第十五纵队歼灭,而接受三木献花的班X,当时正隶属中原野战军第十五纵队;
    笠原XX,侵华日军第二十二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42年浙赣会战被国军第四十九军歼灭,国军第四十九军1948年黑山战役被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歼灭,而接受笠原献花的石X,当时正隶属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
    山下XX,侵华日军第三十九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43年鄂西会战被国军第三十二军歼灭,国军第三十二军1948年济南战役被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歼灭,而接受山下献花的佟某,当时正隶属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
    顶田XX,侵华日军第一一六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43年常德会战被国军第七十五军歼灭,国军第七十五军1948年豫东战役被华东野战军第八纵队歼灭,而接受顶田献花的甘X,当时正隶属华东野战军第八纵队;
    上村XX,侵华日军第六十二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44年豫中会战被国军第八十五军歼灭,国军第八十五军1949年福州战役被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歼灭,而接受上村献花的盛X,当时正隶属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
    向井XX,侵华日军第三十四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41年上高会战被国军第七十军歼灭,国军第七十军1947年鲁西战役被中原野战军第一纵队歼灭,而接受向井献花的项X,当时正隶属中原野战军第一纵队;
    由真XX,侵华日军第六十四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45年湘西会战被国军第七十三军歼灭,国军第七十三军1947年莱芜战役被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歼灭,而接受由真献花的翦X,当时正隶属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
    角前XX,侵华日军第五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37年太原会战被国军第六十一军歼灭,国军第六十一军1948年临汾战役被中原野战军第三纵队歼灭,而接受角前献花的何X,当时正隶属中原野战军第三纵队;
    月见XX,侵华日军第十四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38年兰封会战被国军第七十一军歼灭,国军第七十一军1948年四平战役被东北野战军第一纵队歼灭,而接受月见献花的邰X,当时正隶属东北野战军第一纵队;
    原田XX,侵华日军第四十一师团某部老兵,该部1941年晋南会战被国军第八十军歼灭,国军第八十军1946年长春战役被东北野战军第五纵队歼灭,而接受原田献花的姬X,当时正隶属东北野战军第五纵队……
    文章中还配发了一系列纪念活动中的图片,尤其是“鬼子兵”给“抗战老兵”献花一节,又是下跪又是妆泪红阑干,乍一看上去确实感人至深,可只要一结合双方的身世,就全变味了……
    省委主要领导闻讯后,震惊之余自然大为光火,刚刚被带好的金书记亲自打电话给白羽以及省纪委驻天朝纪检组组长,要求不由分说立即将肇事者丁心一控制起来,省城这边马上成立专案组,随后就到。
    本来还想得饶人处且饶人,现在老账新账一块算。
    丁心一不在家,手机一直关着机,石蕊和鹿苹也都说不出他去哪里了,按照经验应该是在某处“潇洒”呢,具体是哪儿,向毛主席保证真不知道。
    直到快午夜时,大家才费尽周折在离水上花夜总会不远的一家歌舞厅找到已经烂醉的他……
    自从何鑫于两个月前落马,丁心一的仕途遭遇空前危机的同时,他本人亦始终处于高度紧张与惶恐中,毫不夸张地说,这次由其主导的抗战胜利纪念活动是丁心一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搏。
    一切似乎都完美无瑕,活动取得空前成功,省领导在谈话中叮嘱丁心一放下包袱安心工作,又当着天朝数十位中高层干部的面表了态,这才真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满心以为劫后余生的丁心一,内心当中按捺不住的激动自是不难理解,按计划当晚在解放广场还会有一场大型焰火表演,作为活动总策划的他本该留在广场那边坐镇指挥,但丁心一实在是等不及了。
    将心比心地想想,他确实是太需要释放轻松一下了,丁心一将早就演练过许多遍的焰火表演交代给下属,关掉手机飞也似地来到这家他原本并不常去的歌舞厅。西方人所说的狂欢节“嘉年华”,直译过来是“和肉说再见”(大斋期“鲜肥属时禁”前的最后狂欢),同理可证,已经长时间不知肉味的丁心一,的确该好好开开洋荤,慰劳一下自己了……
    他今晚就是奔着不醉不归来的,将其中最大的一间豪华包间包下,又将歌舞厅中能看入眼的小姐都叫过来,此刻最不心疼的就是钱,因为刚刚得到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被人找到时,丁心一正瞪着醉眼,左拥右抱,扯着破锣嗓子,丧心病狂恣无忌惮地嚎着歌:
    “没有一丝丝防备,也没有一点顾虑…… ”
    白羽和纪检组长带着人破门而入。
    “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情不自已…… ”
    白羽铁青着脸使个眼色,工作人员二话不说上前拎起已经近乎歇斯底里的丁心一,直至被塞进警车,他居然还在唱:
    “可你偏又这样,在我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没有音讯,剩下的只是回忆…… ”
    祸虽然是丁心一惹的,但此次抗战胜利纪念毕竟是天朝的活动,市委市政府高层,最起码也有失察之过,外加领导责任。天朝市市委为此被集体记过一次,白羽还专门去了一趟省里,代表本市全体主要领导,在省常委会上,进行当面检查,这倒也不冤,影响确实是太恶劣了……
    除此之外,感到难堪的还有那位柯省长,刚在大庭广众之下意味深长地让丁心一“好好干”,话音未落就出了这样的事。
    照理来说,这个嘴巴是够响亮了,但柯省长却用不着担心,因为这点儿小事是难不倒宣传部的那些如簧巧舌和生花妙笔的,果不其然,短短一周之后,他们就炮制出一篇题为《欲擒故纵——柯省长智斗大贪丁心一》的文章。
    文中指称,省纪检部门其实早就对丁心一的贪腐行径有所觉察,并暗地里展开调查,搜集证据,为最终的收网准备条件。
    可就在省里快要对其下最后决心时,内奸却走漏了消息,具体说就是已经倒台的何鑫留在省委内部的余孽,丁心一风闻上级准备对自己下手后,打算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究竟是什么墙、什么险,文章中没说,算是留了个悬念,给读者充分的想象空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出。
    为稳住丁心一,给省里的统一行动争取时间,有关领导协商后,决定派遣柯省长利用抗战胜利纪念活动的机会前往天朝,当面接触丁心一。
    柯省长、刘部长以及丁心一、白羽四人在办公室密谈那一节,是全文的高潮,面对狡猾的丁心一,柯省长不变应万变,沉着冷静,见招拆招。通过这次谈话,省领导以高超的政治技巧,初步稳住了丁心一,又在全市中高级干部面前唱了一出双簧,更使其误以为可以蒙混过关,遂放弃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柯省长的天朝之行,似乎轻描淡写,实则微言大义,看不出来是你水平不够,总之是为最终干净彻底地斩断丁心一这颗毒瘤争取了时间、创造了条件……
    文章写成后,经当事人首肯并润色,发表在最新一期的内参上,全省处级以上干部,都在第一时间领略了领导的大智大勇,并为之折服……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8: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7.大案优先

    丁心一本人当然是没看到这篇文章,那晚的酒也是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失向来之烟霞,惟觉时之枕席”,已在天朝市纪委固定用来“双规”市管干部的某招待所内了。
    可人家丁心一毕竟是市委常委,又是三分虚构却七分史实的“省委第一委员”,市级纪检部门当然是审不动他的,只负责缉拿归案,并暂时起到看守所的作用……
    省纪委监察厅专案组很快成立,随即进驻天朝,将丁心一从招待所提走,“规定地点”在市郊某处,组织调查马不停蹄地展开。与此同时,丁心一落马的消息正式见诸媒体,称呼中不再有“同志”,这样一个平时看来“司空见惯浑闲事”,此时才知足以“断尽苏州刺史肠”的字眼……
    想找出丁心一为官贪腐的证据,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在天朝市官场上,他可一向是以生冷不忌著称的,屁股底下本来就不干净,只是屎不搅不臭而已。事实上,若非丁心一有点小聪明,早就被眼睛雪亮的革命群众揪出来一百回了……
    对于拿过黑钱的官员来说,最怕的不是自己倒台,而是了解自己底细,曾经有过“共犯”经历的同僚出事,间接牵连到自己。若是本人被查,自然没有幸免之理,“呼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倒也干净,而且心服口服。最怕的是吃瓜落,别人玩儿现了,顺藤摸瓜摸到自己,那就太背了。
    其实,丁心一遇到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和他“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的亲密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纪检机关也多次约谈过,很多人都曾以为,丁心一肯定过不了关,可令大家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都扛过来了……
    从大约十年前起,天朝市效仿其它地区,也在银行公开开设了“五八一(谐音‘我不要’)廉政账户”,此举据说是为了加强廉洁自律,且“体谅人性弱点”,“挽救濒临犯罪边缘的党员干部”。官员在社交往来中如遇到“无法退回”或“不便退回”的贿金时,可以实名或匿名存入这个被大家戏称为“呀咩跌(日语‘我不要’)”的账号中,并领取相关凭证。如果能在本人或相关人员案发前缴存,接受调查或协查时出示凭证,可以从轻发落,而在实际操作中,基本都是免责了事。
    丁心一之所以能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在反腐大潮中“久经考验”,就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个制度。当然,他是不可能把所有脏钱都存钱“五八一”的,那未免有些因噎废食了,担惊受怕了半天,全为纪委打工了。丁心一通常是每月或每个季度末“结一次账”,按照我国现行个人所得税中“偶然所得(比如彩票之类)”一项之标准,将其中的百分之二十左右(有时还要扣除费用及免征部分)上缴,剩余的“税后收入”就堂而皇之地惠存了。
    百分之二十这个比例,算不上高,也算不上低,总之是够用了。所谓够用,便是指一旦有人“出事”后能够自圆其说之用。向“廉政账户”缴存贿金时,并不需要登记造册,只是领个凭证,也就是说,只能证明钱的数量和去向,却无法理清来路。反过来讲,钱就是那些钱,既可以说是张三给的那笔,也可以说是李四给的那笔。除非被“顺藤”摸到的“瓜”超过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丁心一都能万事大吉,当然,前面那种情形在“大局为重”的“和平年代”是很难发生的……
    除了贪污腐败、收受贿赂、滥用职权、道德败坏、私生活堕落等“规定动作”外,丁心一的罪名中还有一项“自选动作”,名曰“大搞非组织政治活动”。换成一般人能听得懂的语言,就是在官场上拉帮结伙,党同伐异,践踏民主法治及组织原则之类。
    比起贪腐,这项罪名的取证工作便要复杂得多,不是光搜查抄家就能搞定。为此,省纪委监察厅专案组由一位副书记和一位常委挂帅,开始长达一个多月的专项约谈工作。在此期间,天朝市直及所属各区县正处级以上干部,丁心一曾经工作过的单位中副处级以上干部,基本都被约了个遍。这样做的意图很明显,反腐不能“割韭菜”,要斩草除根,丁心一虽说只是个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副局级干部,但在天朝官场经营多年,又有石蕊家的背景做后盾,同气连枝者不在少数……
    说来好笑,对丁心一“大搞非组织政治活动”的调查取证工作,还间接帮了一个人的大忙,而且不是外人,正是马道成办公室的副主任,也就是陈博的副手高原。
    高原这个人很有趣,不抽烟,不喝酒,吸毒嫖娼之类更是毫不沾边,唯独喜欢打扑克,也不是什么高明的玩法,俗之又俗的“斗地主”而已。当然,他打牌是要挂彩的,而且不是小数,最多时,一晚上能有几十万的输赢。高原牌技不错,在天朝很有名,甚至有些独孤求败,加上赌资较大,久之便没什么人愿意和他过招。为寻对手,高原“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全省各地都留下了他转战的身影。
    一周以前的某天,高原从同道那里“收风”,听说省城某处有人开了局,正是他熟悉的规则,一分一万,可以加倍,上不封顶。正牌瘾难耐的高原闻之大喜,立刻将手头的工作交给同事,奔丧一样赶往省城。又是一次“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该着高原走背字,当晚就赶上抓赌,而且是全市的专项整治,干警破门而入,见到桌上整捆的毛爷爷正笑不露齿,当时就把人给铐了……
    人的性格很有趣,有的暴徒杀人不眨眼,但一上赌桌就哆嗦,高原则是另一个极端,几万、十几万的赌资像面巾纸一样扔来扔去,脸不变色心不跳,但从小就怕警察叔叔,当了官还怕,见着穿制服的就腿软。于是乎,刚被带回局子,预审室都没来得及进,高原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底全交了,也不管人家问没问,都快回忆到幼儿园时偷吃小朋友山楂片的罪恶行迹了。
    侦查员听说高原是天朝市市政府的官员,好像还负点责任,不敢怠慢,立即通知了纪检机关。高原一听,干脆瘫坐在地,他虽然胆子小,但头脑并没糊涂,情知只要事情一曝光,自己仕途也差不多就到头了。
    可令高原本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不知为何,原本已经肉在案上的他,忽然间又否极泰来了……
    被找来处理高原问题的是党风政风监察室的一位姓邹的干部,几年以前,老邹在党校学习时曾与陈博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二人逢年过节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听高原说自己是天朝市府办的干部,便想到应该是陈博的同事,细一问还来自同一个科室,而且是陈博的直接下属。于是,老邹借故出来,悄悄给陈博打了个电话,把高原涉赌被抓的事情讲了,又说自己可以将事情稍微压个一天半天,如果可能的话,陈博那边利用这个时间差“想想办法”,但得快,时间长了他就捂不住了。
    陈博得到消息后,立即去找了趟马道成,后者先是隔空把高原数落了一通,烂泥糊不上墙,早知他会栽在牌桌上。后来冷静下来,毕竟高原是自己的人,真出了事虽然不至于牵连马道成什么,但脸上肯定难看,于是表态,同意陈博“想想办法”。言外之意便是,自己不会直接插手,以免“串糖葫芦”,陈博能救就救,救不了就挥泪斩马谡。
    从马道成那里出来,陈博有些为难,原想让他出手,可马道成却把皮球踢还给了自己。若事情发生在天朝,陈博自然游刃有余,虽然几年前还只是个副乡毛,但现在鸟枪换炮了,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扔出名片即可,对方肯定会给个面子。可那是省城啊,封疆大吏脚下,马道成自然是手眼通天,可自己到了那种地方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每次去省城,要么坐府办最破的车,要么打个最便宜的车,就算能认识几个人,也都和自己的当量差不多,能想什么办法?
    若换了旁人,陈博大概也就放弃了,可对于高原,他内心深处一直感到有些愧疚……
    高原本是位中学数学老师,偶然借调到市教育局某科室,因工作细致被留了下来,但官运始终平平,混到四十大几,从教育局再到市府办,始终提不上去,直到调来马道成身边,才给解决了正科级。
    高原虽有“寡人之疾”,但做事却有种数学般的严谨,记忆力也很好,估计是常年斗地主记牌练出来的,且不事声张,算是挺得马道成器重。如果不是后来才跟上马道成的陈博从中插了一杠子,现在坐在处长位子上的很可能是他,接下来也会是“炸弹”、“火箭”、“春天”,市府办副主任、副秘书长,一级级升上去。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如果”,虽然并非陈博有意为难,但毕竟是自己抢了人家的身位,总感觉欠高原什么,始终想找机会还上这个人情。
    现在机会来了,可陈博却有些无能为力……
    正在为难的时候,陈博突然想到,几天之前,他曾在市政府办公室主任那里看到过一份材料,是丁心一“专案组”在府办系统准备约谈的人员名单,总共十几个,其中就有高原的名字。当时陈博还有些奇怪,以为是重名,这种事,连自己都排不上号,高原区区一个科级干部,怎么会榜上有名?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若干年以前,高原在教育局基教科任科员,当时的科长,刚好是步入仕途不久的丁心一。
    中国有个传统,凡事都要“挖根源”,且一刨就要“往祖坟上刨”,说某个人好,一定是出生前就有祥瑞之兆,反之,说某个人不好,也一定是祖宗八辈都是乌龟王八蛋。想当初,陈琳写《为袁绍檄豫州文》时,不也是把曹操的老底揭了个通通透透,骂他是“赘阉遗丑(父亲曹腾曾为汉末宦官曹腾养子)”,还间接治好了曹操的头风病。
    这次调查丁心一的问题也一样,也要“往祖坟上刨”,上查三代就算了,但“本人表现”却不能有任何遗漏,至少要从参加工作开始追溯,这样才能说明他已经“烂透了”。高原虽然级别不高,但却是曾经直接在丁心一身边工作过的人,他的证词一定有说服力,因此才出现在了约谈名单上……
    陈博灵机一动,这或许倒是个机会。他找到市政府办公室的主任,随便编了个自己似乎都不大相信的理由,要求将约谈高原的时间提前,最好是马上。主任也没起什么疑心,反正原定时间也快到了,提前点问题不大,还应陈博要求开具了一份文件,签字用印。
    拿到文件的陈博,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夜赶往省城,找到被拘留的高原。陈博一脸严肃地向老邹和办案人员,主要是后者,出示了那份约谈材料,说丁心一“专案组”急着见高原,有要事,分分钟不能等。
    当前公检法系统办案有个原则,叫做“大案优先”,当不同案件的侦办遇到撞车冲突时,相对“次要”的案件,要为相对“重要”的案件让路。丁心一停职接受组织调查,是早早就在省纪委网站上公布了的,好歹也算个省委委员,是当下省内最大的纪检案件之一,而反腐,又是备受关注的舆论焦点。毫无疑问,这是大案中的大案,相比而言,区区聚众赌博,虽然金额巨大,也根本入不了人家的法眼……
    抓赌的民警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过打击腐败,但也听说了丁心一的事情,知道利害,更知道轻重。既然高原是“专案组”人有三急般立刻要见的人,当然没有挡路的道理,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同反腐唱对台戏,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经过研究,治安拘留免了,党纪那边怎么处理、处不处理,也和自己没关系,除查获赌资全部没收外,罚款一万元,小惩大诫、下不为例。
    高原自然千恩万谢,不仅痛痛快快交了罚款,还主动额外拿出一万元,请老邹以及从小倍受自己由衷敬仰的警察叔叔们“喝茶”。至于雪中送炭的陈博,高原更是认他当干爹的心都有了,倾家荡产也绝对没二话,对此,陈博只是一笑置之……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醉里挑灯文学网 ( 苏ICP备15038944号-1 )

GMT+8, 2024-4-24 09:05 , Processed in 0.021526 second(s), 8 queries , File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