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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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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25 09:39: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他回家的时候,家里总是空荡荡的。两层的小楼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人慢慢往楼上走,手无意搭在楼梯扶手上,手上就触了一些沙沙的东西,灰尘。这灰尘好像很厚,在家里到处弥漫着,沉沉地压在心上。他慢慢地就像一只猫一样,轻轻悄悄地摸到楼上去了。

楼上,房间好像比平日里母亲在家的时候,更大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书一本也没有带回家。每天,老师的作业就像不高的小山,但是,压在身上,怎么也搬不开。他常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是,每个老师都说,一定要做好。不做好,就罚站。老师的眼睛里闪着很凶的光,有点吓人。他一开始,也是很勤恳地做,玩命地做,为了老师的检查,后来,有一次,李旺对他说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人生。李旺说,王斌,你可真傻,老师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呀。做作业有什么意思呀。我下次带你去玩玩,你就知道学习是世界上最没有意思的事情。他那时候,父母去南方做装潢生意,已经两年了,他一个人在家里,总觉得很烦闷。好像自己是一只孤零零的小船,被巨大的波浪,抛弃在茫茫的无际的大海上,那样的空的感觉,没有什么可以填满的感觉。母亲在家的时候,灯光也是温暖的,把房间装饰得很温馨。真的,到处洒满了温柔的橘黄的灯光的斑点。可是,母亲在自己的忙碌的挣钱的世界里,好像很沉醉,很沉迷,好像乐此不疲,好像乐而忘返了。他也说过一次,好像很轻描淡写地说,他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他不能撒娇,像小时候那样,抱住母亲的腰,然后,仰着小脸,说,妈妈,你不要走好不好?他只能假装自己不是很在意,他好像是不经意地说,妈妈,你不可以不走吗?我回家都没有人煮饭。你们苦那么多钱干什么?妈妈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说,小斌,我们不苦钱,你吃什么,穿什么,上学的钱哪里来?他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母亲不想留在家里,母亲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母亲从他五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好像遗忘了他一样。他长大了吗?或者是母亲以为他已经长大了,长大到不需要她的呵护和爱了。他怀疑母亲还爱自己吗?如果是爱的,那么她的表达方式是什么呢?出去挣更多的钱,或者,给他零花钱,给他买衣服,买很多好吃的。这就是母亲的方式。他需不需要这样的方式呢,或者说,这种方式,对他的心灵有没有安抚的作用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总觉得自己像一个空心的人,没有重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重力地,飘呀飘呀。

那天,是一个放学后,同桌李旺很神秘地抵了一下他的胳膊,说,跟我出去,包你过瘾。他低着头说,不要去犯错误呀。我一直是个好学生呢。李旺说,好学生,都是傻子,你看现在有几个书呆子有出息的,走,哥带你见识见识。他不说话,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和愧疚。母亲的脸一闪就过去了,有点模糊。

晚上,街上到处流溢着有点诱惑的灯光,李旺在一家网吧前站住了,说,你有钱吗?他低着头,在口袋里挖了很久,说,有一点。李旺说,三块就够了。把头抬起来,不要小瘪三似的。我们出来是找乐子的,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他不说话,随李旺走进了网吧。

网吧里,坐着许多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学生,他们进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们,那些人都戴着耳机,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聊天的,玩游戏的,画面刺激,迷离,好像一个玄幻的世界。他有一种犯罪的感觉。他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地方,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个雷池,一个危险的地方,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他踌躇着,不敢上前,李旺倒是轻车熟路,走过去,好像和老板很熟,交了钱,就找一个位置坐下去了。他只好也交了钱。在李旺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李旺回头看了他一眼说,玩呀,好玩呢,很刺激,保证你来了一次,还想第二次。真的。你玩我这个,我和你换个位置,你才来,还不会弄。他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到李旺的位置上。

他不是一个很笨的小孩,他很快就熟悉了游戏的规则。他打得很起劲。但,他觉得心里还是很空。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很饿,但是,家里没有什么可吃的,他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他把吃晚饭的时间用在打游戏上了。他也没有脱衣服,他感觉很困,很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他喜欢上了游戏,因为,游戏比枯燥的作业有意思很多倍。

上课的时候,他的思想总不能集中了。很困,有时候,他会和同桌李旺讨论游戏的问题,他希望自己能够达到李旺的级别,自己和李旺比起来,就是小儿科,太弱智了。他要努力进步,争取赶上李旺。每次上课,作业没有完成,被老师罚站的人里面,也总有他了。一开始,老师以为是作业太多,他又是一个好学生,就总是自我解释,原谅了他了。后来,几乎所有的任课老师都发现,他是越来越不对劲了,不做作业,上课总是睡眼朦胧,看人的神情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似乎,他不是这个教室的人,他一直游离于这些现实的师生之外。

那一天上课,政治老师在那里讲课,讲得眉飞色舞的,李旺悄悄捅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你上去,把老师的字擦了。他鬼使神差的,居然真上去了。政治老师讲着讲着,一回头,发现,他竟然敢在自己讲课的时候,偷偷把一个名人的名字擦掉了一个字。政治老师立刻大光其火,狠狠地让他站起来。然后,校长正好从窗外走过。校长就顺脚走进来了。

母亲围着围巾,衣着陈旧,站在办公室里,班主任也在。他低着头,恍恍惚惚地,班主任说,王斌,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把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字擦掉?他说,李旺叫的。班主任很生气,说,李旺叫你死,你也去。他昂着头说,去。班主任一下子就气得噎住了。对他母亲说,您听见了,这是他说的话。李旺叫他死,他也去。母亲说,你这个混蛋,过年为了上网,被死打过一会,你又不长记性了。她又转过头对那个还在生气的政治老师说,老师,你千万消消气,我替他向你赔礼。政治老师说,我不要你赔什么礼,你这个孩子,要好好教育,不然,他杀了人,不会让你去替他枪毙吧。他母亲赶紧说,是,是。像她自己犯了错误一样。

班主任说,你把他带回去吧,好好教育。他母亲说,我现在也不出去了,就在家里看着他。班主任说,教育孩子,是很艰辛的一件事。要家长和学校长久的教育。他母亲不住点头。他一直把头扭向窗外,他还在想着游戏的事情,他离开自己原来的生活,好像很久了,母亲回来,母亲回来看着他,母亲回来,他一次也没有看过她,她好像是另一个陌生的和自己无关的人,他不知道,母亲回来对于他的意义,母亲回来对于他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他不知道还能和母亲说什么。他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坐在网吧的时候,他好像一个浪子,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回头。
母亲走到他身边,狠狠搡了他一把,说,走吧。不要站在这里丢人现眼的了。他也狠狠扭了一下身子,抬起头,大步走出办公室去了,母亲小步跟在后面,简直要追不上他。

  
发表于 2016-9-25 17:32:3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写教育题材显然比其他题材更加得心应手,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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