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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草地绝恋(纪念长征胜利8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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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4 07:43: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这已经是进入草地的第五天了,可这该死的草地还是望不到尽头。
  艾凝雨把右手拄着的一支竹竿交到左手,然后把右手遮在眉前极目向远处望去,在目力所及的远处是灰蓝的天空和灰绿的草地混成的一条模糊的界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天空干净得让人恐惧,看不见一丝云彩,就连一个鸟影也没有。她叹了一口气,重新把竹竿交到右手,继续拄着它跟着队伍吃力地向前迈动着双腿。
  艾凝雨是红军剧团的一名创作能手,她是剧团里唯一一个读过大学堂的红军女战士,她平时创作了许多歌颂革命和红军的小剧目,通过红军剧团的四处巡演,深受广大红军战士的喜欢,也因此她不止一次地受到部队首长的表扬。
  但此刻,艾凝雨左脚的冻疮却已经变得乌黑了,而且肿胀得厉害,她已经感觉不到左脚的疼痛,甚至连一点麻木的感觉都没有。草地里到处是发黑的积水和淤泥,这些泥水里似乎含有什么毒素,只要破了皮的腿脚在里面一泡,不久就会溃烂肿胀,更不要说艾凝雨脚上的冻伤了。这脚是在部队翻越夹金山时被冻伤的,当时她穿了一双参军之前从家里带来的大绒面拉带鞋,临上山的时候她又把一件半旧的罩衫撕开紧紧地裹在了鞋子的外面,本以为这样过雪山的时候就不会冻脚了,可谁知山刚爬到一半,她左脚上缠着的一半罩衫就不知道掉到那个雪窝子里去了。就这样,雪山一过,她就觉得左脚钻心地疼,坐下来一看,原来那只大绒面的拉带鞋已经和自己的左脚紧紧地冻在了一起。她费了好大劲才脱下了那只鞋,整只脚都变得白亮亮的没有一丝血气了。后来过了好半天,她的脚渐渐地变得麻木起来,而且由白亮亮的颜色开始变成青色,而后又渐渐发黑,直至现在的乌黑。当时部队领导想把她留在一个老乡家养伤,但倔强的她还是咬着牙硬挺着跟着部队进入了草地。
  这是一支由红军剧团,红军医疗队,和大部分伤病员混编成的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现在已经远远地落在了大部队的后面了。起初这支队伍只有不到一百人,但自从进入草地后,这支队伍就每天都在扩大着,因为前方大部队有许多走不动的伤病员三三两两地落在了后面,最后都被这支队伍收容了。为了照顾这许多的伤病员,所以部队原本就很慢的行进速度现在就变得更慢了,好似一只笨重的蜗牛艰难地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曲曲折折地爬行。
  这支队伍的领导者是张营长,一个已经年过五十岁的老红军。进入草地之前,他受部队首长的委派带领几十个红军战士负责剧团和医疗队的安全,并且命令他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必须带着这支队伍走出草地。但他这两天却总是愁眉不展,原因不光是队伍的行进速度过慢,一半会走不出草地,更多的是因为这支队伍的粮食已经告罄了。刚进草地的时候不但每个战士的干粮带里装了将近四五斤的青稞面,而且炊事班里也有不少没来得及研磨的青稞麦粒和几块牛肉干。但每一个人对这个草地都不甚了解,都认为用不上两天就会穿越过去,于是储存的粮食这几天就几乎被吃了个干净,现在全队都面临着挨饿的危险。饥饿和疲劳慢慢地笼罩住了这支队伍,而草地还是望不到边。
  草地的气候多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就不知在哪里涌上来了一大片乌云,温度也急剧地下降,看来又要下一场大雨了。张营长看了看几百米外的一个地势略高的土丘,命令道:“同志们加把劲,马上就要下大雨了,我们紧走些,在大雨来临前到前面的土丘上宿营。
  大雨噼里啪啦地下了半个钟头,里面不时地夹杂着一些豆大的冰雹,而后就转变成了连绵的细雨。在那个狭小的土丘上此刻满满地挤着一百多人,仅有的四顶用旧床单缝制的帐篷早已破旧不堪,上面满是大小不一型状颜色各异的补丁,还有一些新破的洞没有来得及缝补,冷风就飕飕地从那里钻了进去,雨水也从那里不断地往里灌。破帐篷里是一些危重的伤病员,他们瑟缩地挤在一起,伤病,饥寒一起袭来,但他们没有一声抱怨,也没有一声呻吟。帐篷里是宁静的,只能听见帐篷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此刻在帐篷外面,其他的红军战士互相背靠背坐在绵绵的细雨之中,他们单薄破旧的衣服难以给自己保留哪怕一丝体温,他们只能用彼此的身体互相取暖。
  天越来越黑,而雨还不见停。艾凝雨和剧团的六个姑娘挤在一起坐在一堆,头顶上用一块破油布遮挡着连绵的细雨。饥寒一起袭来,她们浑身都已经湿透,湿漉漉的衣服好似一张冰冷的铁皮紧紧地箍在身体上。炊事班没有做晚饭,因为雨大,队伍里找不到一点可以生火的干柴草。可是即使找到了干柴草,估计炊事班也已经做不出什么晚饭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整个部队已经严重缺粮了。
   “凝雨姐!你想石平了吧?”一个与艾凝雨背靠背的姑娘问。
   “是。”艾凝雨一点都没有隐瞒,“不知道他们的大部队走没走出这该死的草地?”她思念着石平,但她此刻的脸上却挂着幸福的微笑。
  
       二、
  艾凝雨和石平是武昌一所师范学校的同学,同时也是一对感情深厚的恋人。那时共产主义思潮已经开始在校园里暗暗地传播,艾凝雨和石平受到这股思潮的影响,先是秘密地加入了学校的共产主义小组,后来又毅然决然地抛弃了学业结伴前往苏区投奔了红军。
  艾凝雨文笔很好,而且能歌善舞,参加红军不久就被调到了红军剧团,主要负责编写革命剧目,有时也会客串当演员,而石平却留在了战斗部队。从此他们就几乎没有了见面的机会,刻骨铭心的思念和牵挂考验着这对年轻的革命恋人。
  石平虽然曾是一介书生,但参加红军后却不怕牺牲作战勇敢,在一次反围剿的战斗中曾经不顾个人安危奋勇冲杀,一个人打死了五个白匪,也因此他很快地就升任了班长,并且在火线上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艾凝雨和石平彼此思念着,虽然在一个部队里,但却极少有见面的机会。一次战斗后,石平得知艾凝雨所在的红军剧团要来慰问演出,他激动得翻来覆去一夜都没有合眼。
  红军剧团终于来了,广场上整齐地坐满了红军战士。一个个节目在台上依次表演着,可是却一直不见艾凝雨的身影。石平坐在台下伸长了脖子盯着台上的每一个演员,他焦躁不安,心脏“怦怦”地撞击着他结实的胸膛,他不停地在粗糙的军服上搓着汗湿的双手,粗大的喉结也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着,“难道凝雨没来?”一股不安的情绪在他的脑海里翻腾起来,他可以在被众多白匪围困的情况下从容不迫,他还能在枪林弹雨中不惧安危奋勇向前,唯独现在,担忧笼罩了他的大脑,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耳边虽然回荡着台上的歌声,但眼前竟然慢慢地变得模糊不清了。
  马上就是最后一个节目了,石平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一张嘴,那颗被相思和焦急折磨得万分疼痛的心脏就会跳出来。他紧闭着嘴,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唾沫。他把手伸入怀里,紧紧地握着一件东西,那是一件用七个子弹壳做成的一个口琴,是他在一次战斗后精心制作的,本打算见到艾凝雨的时候送给她,可是,可是直到现在艾凝雨还没有出现。
  最后一个节目是一个舞台剧。先是一个光头的白匪头子叫嚣着要把苏区的红军统统剿灭,然后就有许多个白匪冲了上来,气势汹汹地直奔苏区而去。还是没有艾凝雨的身影,石平刚才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一直向下坠落着,仿佛坠落进了无底的深渊,冰冷,痛苦,绝望。他不忍心看向舞台,要不是红军有严明的纪律,他很想现在就离开。
  就在他想要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那些失败的白匪却押着一个被俘的女红军走上了舞台。“凝雨!是艾凝雨!”石平几乎跳起来,那一刻他感觉眼前模糊一片,那是激动的热泪在肆意横流。艾凝雨被两个白匪押着,但她却始终高昂着头,同时用坚毅的眼光向台下望着,这时谁都不知道艾凝雨这个动作中的另一层含义,只有石平知道,艾凝雨此时正在众多的红军战士中搜寻他的身影呢。他不敢站起来,只是挺直了腰杆,也同样高昂起了头。他知道,艾凝雨一定会看见他的。果然,他们的目光相遇在了一起,那一刻,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无限的感动和甜蜜潮水般地涌上心头。
  接着白匪对艾凝雨进行了无情的拷打,各种刑具轮番地用上,而艾凝雨却一直紧咬着牙关不回答他们的任何一个问题。台下,看着心爱的人被白匪“用刑”,石平钢牙咬得“嘎嘣嘣”地响,他紧握着一对铁拳,两眼冒出了可以燃烧一切的怒火,多亏石平也是受过教育的人,虽然此刻他万分激愤,但还有一丝理智提醒着他,这只是一幕小话剧,所以他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冲上台去。
  最后敌人无计可施,就决定枪毙女红军艾凝雨。在临行前,艾凝雨高呼:“共产党万岁!红军万岁!”然后就倒在了血泊之中。石平再也忍无可忍了,他红着眼睛跳了起来,举起铁拳也高呼:共产党万岁!红军万岁!他的这一举动同时也带动了台下的红军战士,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起振臂高呼口号。
  石平原来只指望在舞台上能够看到艾凝雨,并没有奢望能够面对面单独有机会和她相见。但演出结束后艾凝雨却来到了他身边。
     “我们剧团的团长知道了咱俩的事情,所以她特意批准我在演出之后来和你见一面。”
  艾凝雨望着石平,石平现在比以前魁梧多了,而且肤色也由之前的白皙变成了现在的黝黑。看来战斗已经把他由一个文弱的书生转变成了一个革命战士。
  石平望着眼前的恋人,他极想把她紧紧地拥入怀里,不管山崩地裂从此一刻也不分离。但他没有拥抱她,因为这是在部队,周围还有许多的战友。他只是抬起右手把艾凝雨散落在额前的一缕秀发拂到耳后,他粗大的手有些颤抖,艾凝雨这时也抬起了手,把还停留在她眼前的那只大手紧紧地向自己的脸颊上按了一下。石平感觉到艾凝雨的脸有些发烫,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手就被艾凝雨拿了下来。
     “我马上就得走了,剧团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你要注意安全。”艾凝雨说,眼睛黑亮亮的,似一潭幽静的湖水。“这是我给你做的鞋,应该正好合脚。”她同时把一双鞋塞到石平的手里。
   “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还能见面?”石平克制住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艾凝雨问。
   “会有机会的,让我们一起努力,等到革命胜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她的眼里充满了信心。
   “我走了”艾凝雨坚定地转过身去。
   “等等!”石平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从怀里摸出那个口琴,然后追上去递给了艾凝雨,这时他才发现转身后的艾凝雨早已是泪流满面。
  
      三、
  这是进入草地的第六天,队伍在前进的途中发现了许多已经牺牲的红军战士。每发现一具红军战士的遗体,张营长就会带领战士把遗体抬到地势稍高的土丘上进行掩埋,然后再在坟前插上一截树枝,并系上一个红布条。
    粮食彻底断绝了,就连每个战士干粮袋里的青稞面也几乎都没有了,为了解决饥饿的困扰,一个新入伍的藏族小红军开始领着炊事班的战士四处找寻能吃的野菜。但草地上的野菜几乎都已经被采摘没了,就连土丘上生长的仅有的几棵树的树皮也已经被人扒光了,看来前方的大部队也早已断绝了口粮。
  艾凝雨无力地迈动着双腿,她左脚的伤势已经十分严重了,整条腿膝盖以下都已经发黑肿胀,手指一按上去就会出现一个凹痕,很久都不会复原。她的左小腿早已失去了知觉,她不得不靠手中的一支竹竿的帮助勉强跟上队伍。医疗队的刘军医每天都给她的腿敷一些黑乎乎的自制草药,并且强烈建议她不能让伤腿接触草地中的污泥和积水。张营长也因此特意派了一副担架准备抬着她走,但艾凝雨知道现在队伍里的担架十分紧缺,而且比她严重的伤病员更多,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饥饿和伤病形成了一片浓密的乌云笼罩在这支疲劳到极点的队伍头上。在途中,这支队伍也已经有十多位战士在饥饿和伤病的摧残下永远地倒下了。他们往往头一天还能凭着坚强的毅力咬着牙跟随着队伍前进,但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后,他们却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中午休息的时候,医疗队的几个女战士去附近的小河边清洗用来包扎伤口的纱布去了。受伤的人太多,而纱布太少,医疗队不得不把用过的纱布上的血渍和污垢清新干净,然后用开水煮一下晾干了再用。今天注定是没有午饭了,炊事班的几个老战士勉强收集了一些干柴草,正在生火烧开水。张营长说,即使没有可吃的食物,也要保证每个人都能喝上干净的热水。
  艾凝雨靠在土丘上一棵被剥光了皮的小树静静地坐着,她仰首向着太阳,微闭着眼,手里摩挲着一支用七个弹壳制作的口琴。此时的阳光出奇的温暖,照在脸上有痒痒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艾凝雨有一刻就想:就这样坐在这永远永远都不再起来多好,不必再忍饥挨饿,也不必再受伤病的困扰,还有温暖的阳光。但她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不顾一切地投奔红军参加革命,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她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就此离去。另外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还在这个世界上在为自由与幸福做着艰苦卓绝的抗争,她怎忍心让他一个人面对腥风血雨,她拼出一切也要和他同甘共苦并肩作战。
        “石平他们的部队现在应该已经和陕北的红军会师了吧?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艾凝雨在心里想,同时脑海中浮现出石平那张坚毅的脸庞。
   “快来看!我们捞到了鱼!”正当许多人忍着饥饿默无声息地坐着发呆的时候,一声兴奋的大喊惊醒了众人。战士们循声望去,看见刚才去小河边清洗纱布的几个医疗队的女战士兴奋地跑了回来,同时手中挥舞着几条三寸多长的小鱼。战士们纷纷站了起来,张营长连忙迎了上去,问怎么回事。原来那几个医疗队的女战士先是把那些纱布泡在河水里,过了一会捞上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在沙布里裹着四五条活蹦乱跳的银色小鱼,她们于是捉了鱼赶紧跑回来报信。张营长那张阴郁了好几天的脸现在竟然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他连忙对几个年轻的战士说:“快点!这条小河里有鱼,你们快用纱布做一个渔网去捞鱼,我们要喝一顿鱼汤。”于是那几个战士就忙碌开来,他们从医疗队里找来了好几条纱布,然后让一个女战士把它们缝起来成一大张,又砍了两根树枝绑在两端,做成了一个抬网。
  在那条小河里一共捞出了十多斤鱼,最大的将近半斤重。炊事班的战士兴高采烈地忙着烧水做鱼汤,人太多,十多斤的鱼就显得太少了,于是炊事班就把刚寻到的一点野菜也放到了汤锅里。鱼汤还没出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有十几个小战士大口地吞着口水围在大锅周围,他们微闭着眼睛,晃着脑袋,不时地抽动一下鼻子,好把那些飘在空气中的鱼香吸到肚子里去。开饭了,到处响着喝汤时发出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鱼香,营地里回荡着难得一闻的笑声。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战士们还在兴奋地议论着中午的鱼汤。张营长走到战士们的中间,说:“同志们,鱼汤已经喝了,明天我们要一鼓作气,争取早日走出这片草地,希望大家振作精神,先头部队也许已经到达陕北了,而我们却还在这该死的草地里折腾个没完。”
  
       四、
  天刚蒙蒙亮。有眼尖的人就看见前面影影绰绰地有一个人影在向队伍的宿营地走来。渐渐地,那个人影近了,是一名红军战士。营地里的人都感到奇怪,这一路上他们发现的都是一些由于伤病无法跟上大部队而落伍的红军战士,但这一次他们看到的这个人却不一样,他虽然也很瘦弱,但整个人却从里到外透露出了一种坚毅和果敢,而且他即使走在满是泥水的草地之上,脚步也是十分的刚劲有力。
   “是石平!”艾凝雨这时才看清来人的面目。她艰难地拄着竹竿站起身来,满含着微笑向着石平望去。但艾凝雨自己都感觉不到,她此刻虽然因为在意想不到的时刻见到了思念中的恋人而发出了会心的微笑,但她的面颊上却早已布满了肆意流淌的泪水。
  果然是石平,他还在很远处时就在众多的红军战士中看见了艾凝雨,他没有招手,也没有刻意地加快脚步,他脸上挂着微笑,一如从前那样。他苦苦地思念着艾凝雨,也曾在梦里无数次地呼唤过她的名字,他本以为他再次见到艾凝雨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激烈的感情,但此刻不知为什么,他却是那样的平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其实这平静不是压抑,也不是刻意的控制,而是爱恋浓到极处时的波澜不惊,是感情深到极处时的博大沉稳。
  他一步一步迈着坚实的步伐向艾凝雨走过来。走到离艾凝雨两步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但他依旧没有说话。石平破烂的粗布军服上散布着点点的泥点,膝盖以下更是湿漉漉地沾满了粘稠的泥浆,而且他比以前更瘦了,但瘦却不是弱,因为他的脸显得更加地坚毅和成熟了。艾凝雨此刻也一言不发,两步的距离,他们就站在那里对视着,时间仿佛已经停止,四周静得出奇,他们之间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激动的心跳。终于,不知是过了几秒,几分,甚至是一个世纪,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所有的战士都在为这一对革命恋人行着注目礼。
  石平现在已经是排长了。他向张营长汇报,前方大部队已经走出了草地,首长不放心落在后面的他们,所以特意派他重回草地来接应,但首长为什么要派他回来,石平却没有说。其实是这样的,当首长决定要派人回来接应的时候,石平是自告奋勇地请求由自己去执行这个任务的,加之首长也知道这个战斗英雄的恋人就在后面的那支部队,所以就应允了他的请求。
  据石平讲,即使部队按着这样的速度,用不上两天也可以走出这片草地了,战士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欢欣鼓舞,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石平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艾凝雨左脚的伤势。他是一个经历过枪林弹雨洗礼的硬汉子,但当他看着艾凝雨脚上的伤势时,还是心如刀割,忍不住双眼泛红。他俯下身子,用一双颤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艾凝雨的伤脚,说:“凝雨,你受苦了!”
   “你还摸这脚啥用?刘军医说了,这脚早该锯掉的,只是现在医疗队的条件还不能做这样的手术,等红军到了陕北,我就会被锯掉这条腿了,我以后就是一个瘸子了。”艾凝雨说,但没有一丝的伤感,好像她现在说的是别人就要被锯掉一条腿一样。她是如此地坚强,而这坚强又给了她可以正视一切困难的乐观主义精神。“只是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娶一个瘸女人做老婆了?”艾凝雨笑了笑,稍有些疲惫的眼睛没有看向石平,而是望向草地的远处,但草地的远处什么都没有,那里只是一片模糊的灰绿色。
   “凝雨!”石平把双手从艾凝雨的伤脚上收起来按在了她瘦弱的双肩之上,然后抬起头直视着艾凝雨的眼睛,郑重地说,“记住,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无论怎么样,只要我不死,我都会坚持下去,等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我会热热闹闹地迎娶你,从此再不分开。”他抬起手,满含深情地抚摸着艾凝雨的脸颊,“爱虽然不能左右生死,但生死却永远也无法改变爱。”
  部队继续前进,石平不容分说地背起了艾凝雨。一开始艾凝雨在石平的背上还不断地挣扎着,让石平赶紧把她放下来,但过了一会,她就顺从地把脸伏在了石平宽阔的肩上了。她闭着眼睛,周围已经不再是草地,而是一片美丽醉人的花海,她嗅着石平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感受着他的体温,似乎满足地睡着了。
  
       五、
  倾盆的暴雨一连气下了一下午,这片草地上虽然气候多变,但像这样大的暴雨却是极少见的。整支队伍聚集在一片地势稍高的土丘上,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倾泻下来,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战士们把能够挡雨的一切物品都举到了头顶,有破旧的毛毯,有到处是大小窟窿的油布,甚至用上了吃饭的搪瓷盆子。
  艾凝雨被石平紧紧地拥在怀里,石平微倾着身体,背向着暴雨打来的方向,他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的雨。艾凝雨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了石平的胸膛上,雨声虽然很大,但她还是能够清晰地听见石平“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沉稳有力,他的胸膛很温暖,仿佛有着永不枯竭的热量在源源不断地传递到艾凝雨的脸上,身上。
  接近黄昏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依然是没有晚饭,所有的战士饥肠辘辘地挤在一起,温度越来越低,湿透的军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战士们试图生一堆火烤一烤身上的衣服,但费了好大的劲,却依旧没有成功,一场暴雨之后,就连炊事班储存的一些引火用的松明都被淋湿了,就更别想在草地上找到一根干柴草了。夜幕降临,这时草地上偏偏又刮起了不大不小的风,风吹在湿衣服上,冰冷得如同寒冬腊月。战士们紧紧地偎依在一起,瑟瑟发抖,全身几乎都被冻僵了。
  石平依旧紧紧地拥着艾凝雨。他怕艾凝雨受伤的左腿受不了寒冷,就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件破烂不堪的坎肩给她盖在了上面。
   “你饿了吧?”石平俯首问,然后抽出一只手伸进自己的怀里摸索起来,他掏出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油纸包,“你看这是什么?”石平一层层地揭开纸包,露出里面一块干巴巴的黑褐色的肉。
   “我们的大部队也一点粮食都没有了,这肉是马肉,在最后的时刻我们的首长忍痛杀了他的坐骑,一匹很通人性,伴随着他征战了好几年的白马。我们每人都分到了一小块马肉,别小看这一小块马肉,是它在最困难的时刻支持着大部队走出了草地。”石平撕下来一条干硬的马肉送到艾凝雨的嘴边。“快吃吧,很香很香的。”
   “你怎么没吃?”艾凝雨直起身子,板起脸嗔怪地问石平。
   “我,我早吃过了,只给你留了这一小块。”石平在撒谎,但他很不习惯,于是抬起一只手胡乱地抓着脑袋上凌乱的头发,“嘿嘿”地傻笑了一声。但艾凝雨已经知道了,这块马肉是他舍不得吃特意留下来给自己的。她看着这一小块干巴巴的马肉,心里很感动也很幸福,以至于眼睛都开始湿润了。
  夜已经很深了,天上的乌云早已散尽,露出无数闪闪的繁星。气温越来越低,似乎草地上的积水都要结成冰了。
   “不行,同志们连日饥饿,体力早已透支,再加上今晚这侵入骨髓的寒冷,他们极容易在昏睡的过程中失去知觉,再也醒不来了。必须叫醒大家!”石平忧心忡忡地说,“我们部队中就有许多的战士是这样牺牲的。”
   “我有办法!”艾凝雨想了想说,同时在身上摸出了石平送给她的那只用子弹壳做的口琴放到嘴边。
  悠扬的乐曲响起,是之前苏区流行的江西民歌《十送红军》,冷寂的的夜色里,战士们本来已经濒临麻木地昏睡过去了,但这首曲子却忽然回荡在耳边,是那么熟悉,那么激动人心,战士们一个个地苏醒过来,有的索性站起了身,有会唱的也跟着艾凝雨吹奏的曲调开始哼唱起来,慢慢地有更多的战士加入进来,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嘹亮,最后汇成了一道响彻夜空的大合唱,久久地在草地上回响。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
   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光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
   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
  
       六、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天亮时战士们才发现,昨天下了一下午的暴雨已经把整个草地变成了一片汪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亮亮的积水,昨天还能看见的草甸子早已没了踪影,只有一些较高的草敦子还能隐约地露出几根藏蒿的尖梢。
  看不见路了,怎么办?草地里到处都是可以吞没一切的沼泽和泥潭,部队决不能轻率地冒险前进。但如果停下来等着水慢慢地撤下去,却不知要用几天的时间,部队已经没有一颗粮食了,停下来会让伤亡变得更大。关键时刻,张营长召集了临时党支部会议,要求所有的党员都参见,讨论部队面临的这一困难。
   “同志们!现在我们已经临近了草地的边缘,用不上多久我们就可以走出草地了,但昨天下午的这场暴雨却让我们无法辨认可以通过的路了。”张营长紧拧着眉毛,他脸上的皱纹更多更深了,嘴边的胡子由于许多天没有刮显得很凌乱,整个人似乎在一天时间内就苍老十多岁。
   “我想,我们不能因此就停滞不前,我们已经没有粮食了,而且伤病员也越来越多,同志们的身体也越来越糟糕。我们必须继续前进,前方的大部队已经与陕北的红军胜利会师了,我们要克服一切困难,及早走出去。”他看了看围在周围的十多名党员说。因为石平也是党员,所以此刻他也在仔细地聆听张营长的讲话,同时心里也像其他的所有党员一样在犯着愁。
   “这样吧,除去有伤病在身的党员外,我们选出至少五名身体还算硬朗的党员作为我们的探路员,这些探路员一个个地轮流在前面探路,如果适合通过,后面的部队再跟着向前走。”张营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环顾了一下身边的党员战士。“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请条件合适的党员勇担重任。”
   “我来!”
   “我也行!”
   “还有我!”
   所有的党员都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包括那几个已经被伤病折磨得憔悴不堪的党员。
   最后张营长选出了五名党员作为探路员,本来石平也是积极地要参加的,但张营长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答应他。张营长知道,石平是艾凝雨的恋人,而艾凝雨现在的腿伤已经十分严重了,必须有人照料。
   探路员选出后,张营长进行了简单却铿锵有力的动员,然后收集了所有战士身上仅有的一点点青稞面,凑了几小把,用清水搅拌开每人分了一小碗。
   第一名探路员上路了。这是一个身体相对来说比较强健的战士,他手里持着一根竹竿,边走边用竹竿插入前面的积水中试探着下面是草敦子还是满布淤泥的泥潭。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脚步,他身后二十多米就是排成一排的的红军战士,这些红军战士沿着他走过的路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大概走出了不到五十米,忽然那个探路员脚下一滑,似乎是水中的脚在草墩子上没有站住,身体一下子倾斜了下去。后面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这名探路员的身体在慢慢地下沉,他这时赶紧回过头来大喊:“这里有泥潭,不能走!”
   “不好!快去救他!“有几个红军战士就要冲过去拉他。
   “都给我站住!”一声大喊,是张营长。“谁都不许乱动!那样只会牺牲更多的同志。”说完,他就把事先预备好的一根用几条绑腿系成的绳子奋力地向那个探路员扔去,但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距离太远,而绳子又太短。
    慢慢地,那个探路员沉入了泥潭中了,在他身后,红军战士们紧握着拳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地消失,他们力不从心,个个心如刀绞,更有一些女战士已经失声痛哭起来。张营长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命令道:“第二个探路员上!”
   第二个探路员上路了,他避开第一个探路员牺牲的地方,朝着另一个方向摸索着前行,这一次他足足走了一百多米也没事,后面的红军沿着他走过的路线又走了很远。但不幸还是发生了,这名红军战士也陷入泥潭之中牺牲了。
   就这样,在牺牲了五名探路员后,部队已经走出了五六百米,眼看着前面不远处已经出现了一大片高坡,但这期间却还有一里多地的距离。
  
       七、
   “我来!你们记住,如果我牺牲了,你们就一切听从石平排长的指挥。”张营长抄起一根竹竿就准备上前探路。
   “不行!你不能去,部队不能没有你的指挥,让我来吧!”是石平的声音。他本来是和另一个战士用担架抬着艾凝雨的,看到张营长要去探路,他就把担架交给了身边的一个战士,走到张营长面前。
   “你也不行!”张营长望着石平严厉地说,“你还有艾凝雨等着你照顾,你不能离开她,她是红军剧团的文艺骨干,我们红军就缺这样的人才”
   “没事的,为了部队能够走出草地,为了革命的胜利,我想就是艾凝雨也会支持我的。而且这一带的路我已经来回走过两遍了,应该比别人要熟悉一些。”
   “那好吧!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张营长沉思了片刻,最后同意了石平的请求。
  石平转身回到艾凝雨的身旁,艾凝雨左腿的伤势已经十分严重了,就连膝盖以上都有了淤青,脚部也已经开始出现溃烂的迹象。艾凝雨双手用力支撑着在担架上坐了起来,拉住了石平的手。
   “你要小心,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艾凝雨低声对石平说,她努力地控制着眼里的泪水,脸上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
   “放心吧!有你在我不会轻易死的。”石平握了一下艾凝雨的手,这一握他是那么地用力,以至于让艾凝雨的手感到了疼痛。
  石平手持着竹竿向前踏出了坚定的脚步,他很有经验地专挑露出草尖多的地方走,果然,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没有泥潭。在石平的带领下,部队顺利地走了很大一段距离,离草地边缘的高坡越来越近了。就要走出草地了,每一个战士的内心深处此刻都在默默地欢呼着,这折磨人的草地就要过去了,这怎么能不让他们兴奋。
  可就在这时,石平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自己陷入泥潭中了,但他并没有惊慌,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过于用力地挣扎,那样只会加速自己陷下去的速度,他小心地向前俯下身体,并把竹竿横在了胸前。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的身体还是在慢慢地向下沉去。
  战士们急得要命,蜂拥着向前,准备去救石平,但都被张营长挡住了。“拉住我的手,一个拉一个。”关键时刻张营长临危不乱,命令道,张营长与几个战士手拉着手组成了一个人链,张营长走在最前面。但离石平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张营长脚下一滑,自己也陷入了一个泥潭。
   “快回去!危险,不要管我。”石平大声地对着张营长喊。他腰部以下已经没入积水之中了。迫不得已,后面的战士用力地把张营长拉了回去。
  艾凝雨刚开始看见石平失足陷入泥潭的那一刻只能够发出一声惊叫,然后就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半张着嘴,瞪着一双眼睛呆在了那里,待到后来她醒转过来的时候,石平已经陷得很深了。我不能失去石平,他不可以死。她的一颗心已经快要停止跳动了,她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对着石平喊道:“石平,坚持住,你必须活下来,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石平继续在下沉,积水已经没到了他的胸部。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挣脱了,于是他这时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他伸出一只手向着部队也向着艾凝雨挥了挥,镇定地喊道:“同志们多保重!雨凝,对不起了,我不能再陪你走了,你要自己爱护好自己。”他此刻的内心有无限的留恋,留恋自己为之战斗着的这片土地,留恋亲人与战友,更加留恋自己深深地爱着的恋人艾凝雨。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眼泪,但他决定不能让眼泪流出来,他于是艰难地昂一昂头倒咽下泪水,努力地对着远处正在哭喊着的艾凝雨笑了笑,用尽全身的气力喊道:“放心,我亲爱的雨凝,今生娶不了你,我来生一定和你做夫妻。”
  听到这句话,艾凝雨的心已经彻底地碎了。她忽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奋力挣脱了几双按着她的手臂,翻身滚下了担架,一头栽进了泥水里,她随即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石平跑去。
   “回去!”石平大喊,积水已经到了他的嘴边,然后他深情地望了一眼这个世界,望了一眼他今生最爱的人,他的头慢慢地消失在了水中。
   “石平——”艾凝雨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眼前一黑,昏死过去了。
  
       八、
  这支部队终于走出了草地。他们脚下踏着坚实的泥土,回头望着那一片灰茫茫一望无际的沼泽,心里没有一丝喜悦,而是充满了失去战友的悲伤。这一片草地,前方大部队是用了五六天的时间穿越过去的,而他们却用了将近十天的时间,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
   “全体立正!”张营长粗犷的声音响起。全部战士都挺直了身躯,并拢了双脚,包扩十几个伤病很严重的战士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敬礼!”张营长的声音透着苍凉和庄重。全体战士都举起了右手,向着大草地,向着那些牺牲在草地中的战友敬了一个军礼。他们的手臂久久不愿放下,就那样保持着军礼的姿势。
  艾凝雨此时已经没有了眼泪。她望着大草地,“你说过的,‘爱虽然无法左右生死,但生死却永远也无法改变爱。’你虽然已经离我而去,但我相信你的爱一直会陪伴在我的身边。”艾凝雨喃喃道,同时眼前恍惚中出现了石平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那一双眼睛正满含深情地望着自己。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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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5 06: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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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5 17:27:01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赏读!
发表于 2016-10-25 22:48:47 | 显示全部楼层
已经读了,问好。祝福!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6 09: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吴茂华 发表于 2016-10-25 22:48
已经读了,问好。祝福!

感谢吴老师赏读,同样祝福您!
发表于 2016-10-26 10:5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所谓长征:苏区战败,一路西逃。

小说写得很好!点赞
发表于 2016-10-26 12:37:34 | 显示全部楼层
     可以教给张营长一个方法:

     部队还有绳子,把每个人的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或者革命烈士的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扎成布条,构成长绳子,每50米探一次路,一陷入泥潭,后面多人用劲拉,这样减少探路员。为革命保存火种,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8 09:37:35 | 显示全部楼层
苏北响马 发表于 2016-10-26 10:51
所谓长征:苏区战败,一路西逃。

小说写得很好!点赞

你说的是另一种观点!
问好响马!祝快乐!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8 09:3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吴茂华 发表于 2016-10-26 12:37
可以教给张营长一个方法:

     部队还有绳子,把每个人的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或者革命烈士的衣服 ...

谢谢吴老师的办法,好像来不及了。问好吴老师!
发表于 2016-10-28 14:01:46 | 显示全部楼层
读来荡气回肠,十分感人。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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