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山楂（四）

郭左武

                                                      （四）
    早上，涵韵的母亲秀娟要去县城清真寺做礼拜然后在妹妹秀云家小住几天，父亲三鞭欲和人结伴去辽宁的建平买卖山货，涵韵守家复习功课，不想跟他们去。村长肖盈说要把杨帆转换到另一家，因为大叔大婶都走了，家里没人照顾了，连吃饭都是问题。
    “就住在咱家吧，我暂时还不走，再说，我爸妈一两天就回来了。”涵韵真诚地挽留。
“不行，你一个姑娘家，还要复习功课，怎么能耽误了呢？昨天，秀娟婶特地找我协调此事，我答应换个地方……”肖盈认真地说。
“我能行。实在不行再找个帮手。”涵韵坚持着，脸有点红，像晚霞。
涵韵转身进了屋，她开始摸灶生火做饭，她要给杨帆做病号饭。
    用山楂加上冰糖、生姜熬汤，听说这能御寒治风寒。当村长风风火火带着两个村民拿着担架来抬杨帆的时候，杨帆刚喝了涵韵熬的山楂汤，竟然好多了。涵韵和队长的对话，他全都听了进去。
    “我，我就住这吧。因为这里的任务没有完成，至于吃饭问题，我能解决。再说,婶以前说过让我辅导涵韵功课呢!天晴时上班天阴了正好可以辅导呀!”杨帆没有多想，竟说出自己充足的理由。
“这个……”肖盈一时不知如何对答，本来她想说一个女孩家不方便之类的话，但又怕得罪小伙子，所以想了想把话噎了回去。“那就将就你了，我再让隔壁的李大婶来帮忙。”肖盈含含糊糊地说。其实，她完全理解两个年轻人的意思，那场雪地烧衣救人的壮举令多少人动容感动啊，涵韵这丫头是不是想报恩呀。……她也相信这小伙子人品没有问题，还是挺让人放心的。
    “没有关系。你忙你的吧，我好多了。”
    “还是年轻人啊，体格好。”一村民感叹着。
     涵韵让杨帆喝了山楂汤，叮嘱他不要忘了药，然后换上工作服开始伺候家里的这一大帮牲畜：给牛槽里加满了水，把地面清扫一遍，最后用叉子叉了些干草。那两头健壮的公牛沙沙地卷着干草，看它们那香甜的样子，就知道对这样的饲料很是满意；那头母牛则亲昵地瞅着涵韵，偶尔伸长脖子发出“嬷——”的叫声；小牛犊一边含着母亲的乳头，一边晃动着臀部，像是在玩耍，又像是在炫耀。对于羊圈里羊们，涵韵以同样的动作，添水、加草，这一套活，她干得很麻利、到位。然后，脱去工作服，回屋准备复习功课。父母在家的时候，这些事一般轮不着她，父亲魏三鞭会亲昵地说：“去忙你的吧，女孩家不要弄脏了手，我来！”爸妈不在的时候，她都会很主动地完成这些事。在她心里，这些动物和人一样很有感情，也通人性。它们就是不会说话而已，所以时时刻刻要善待它们。有一次，也是父母不在家，半夜她想起忘了添草，赶忙披衣下地给它们加了草。牛和羊是反刍动物，它们不住地吃，然后再从胃里把囫囵吞下的草料倒出来咀嚼。她还常常用篦子给它们梳理毛发，这些事是从父亲那里学的，父亲和这些家禽打了一辈子交道，深谙它们的习性和喜好，不管它们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他也一般不用请兽医，自己凭经验用一些土方法完全能对付。涵韵从父亲那里已经基本上学会了这些。
    中午的时候，她觉得杨帆的屋子里很静，于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正躺着，脑袋上盖着一块毛巾。听到脚步声，他坐了起来,高兴地说：“来来来，我正寂寞着呢，咱们聊聊！”
    “嗯。”涵韵莞尔一笑。
      “你叫啥名字？”扬帆没话找话。
      “魏涵韵。”
     “怎么叫这个名字？”
     “不好听吗？”
      “呵呵，好听。”杨帆望着她，一个很单纯、很美丽的姑娘。
      “谁起的名字？”
      “我妈！”涵韵有点骄傲地说。
     “什么意思呢？你母亲很有文化呀！”
    “说是一种笑容。我妈说，女孩子，要含蓄一点，再有点韵味，所以就叫涵韵了。”
    “是不是蕴涵的意思？”
    “嗯，可能有这个意思吧。”
    杨帆注意到，她笑起来的确很美。眼神很深，像潭、像溪；很清，像过滤后水汽；很幽，像深谷。笑起来，眼眶呈月牙状，各种媚态在这笑容中显示出来。真是”仙子一笑百媚生。”和这个名字起的很相称，真是韵味十足。
    杨帆觉得这样望着人家不好，不礼貌，尤其人家是姑娘家。所以他赶快收回眼神。引起另一个话题：
    “你说从同学家走回来的，有多远？”
   “咯咯----咯咯。不远，也就三十来里吧。”
  我先坐汽车到了马圈子镇，从那里下车。因为下雪，人家车子不往里开了，我就徒步走回来的。”
      “你看见狼了吗？”
      “看见了，它们朝我奔来。我吓死了。”涵韵用手轻轻地拍着胸脯，好像又陷入当时那觳觫的回忆中，脸色微变。此时的她让人看上去特别有一种爱怜的感觉。
      “嗨，你太……”杨帆不知怎么形容了。他突然感觉她就是梦寐以求的人，她看上去什么都好。
      “这里狼很多吗？”
     “嗯，挺多的。这里方圆几百里都是山、丘陵和老林。经常有狼呀、野猪呀、狐狸呀出没的。”她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秀发蓬松着，一袭水红的衣裤宽宽松松穿在身上，脚上是一双蝴蝶花饰的棉拖鞋。她体型不错，165左右，真是亭亭玉立。有人说，看女子美不美，首先看风姿，看体型；然后再看容貌；就像欣赏花卉，先不看她是否清香，看内在的美，而先看其大致外形。
     “多好呀！”杨帆看着她袅娜的身材有点出神。
     “啥？”涵韵回过头来，发现他出神的样子。
     “呵呵，我说你的身材。是一块舞蹈的料子。”
     “怎么说？”涵韵好像有点兴趣。其实，她很喜欢舞蹈，只是这是心中的秘密，深深地埋在心底，对谁都没有说。
     “劳驾，给我一杯开水。”
     “嗯。”涵韵答应着，倒了一杯山楂水，又顺着火盆坐下，她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论。 
      “你见过米渃的维纳斯吗？”
     “见过，画报上。”
     “人体美是一切生命运动的象征。舞蹈，是表现人体美的最佳艺术形式。那是秀美——神韵的美，性情的美，感情的美。”
    杨帆喝了山楂水继续说。她把山楂水储存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用时，取出一点加水再加热，味道同样鲜美，很方便。
     “说呀。”涵韵看他喝完了，催促道。 “其实，你看过的维纳斯只是一种造型。我见过她许多造型。真是动若翩翩的柳丝，静如温秀的春水。是肖邦的钢琴曲，是拜伦的抒情诗。”
   “很美，很有气质。”涵韵喃喃道。
   “高论！”杨帆眼睛发着亮光。“就是人的气质。我想说而未说却被你一语中的。”
      涵韵有点不好意思，她没有想到自己一句不经意的话，竟然引起他的赞口不绝。
     “最能改善人气质的事物莫过于对各种诗歌美、雄辩美、舞蹈美、音乐美、文学美和绘画美的研究，这些美赋予人一种典雅的感情，而平庸之辈往往视而不见。这些美能激起人一种亲切温柔的感情，使人的心灵从日理万机的纷攘与势利中摆脱出来，启发人反思，使人沉浸于一种宁谧的状态之中。”杨帆滔滔不绝，发现涵韵听得很专注。
     “那……”涵韵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你想问啥？”
     “那……，那美全集中在女人身上吗？”
     “哈哈哈，当然不是。”
     “那还有什么美。”涵韵追问道。
      杨帆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接着说：“男人的美，是壮美——力量的美，性格的美，理性的美。动若大海的奔腾，静如高山的耸立。”
     “男人的美也是用舞蹈吗？”
     “不，男人的美是雕塑。”杨帆站起来，在床上做了一个掷铁饼的动作。
     “咯咯咯，我知道了，是掷铁饼者，大卫的思想者。”
     “对，对，对。”杨帆没有想到涵韵也是一位博学的人。  
雪停了，太阳从山脊底爬到山顶，红得要命，红得喷血，红得让人心跳。涵韵很兴奋，她很久没有和别人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了。
    杨帆出神地望着窗外的一轮红日，仿佛她也是那红日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