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山楂（八）

郭左武

                                                                 （八）
    河北省召开了Q青工程项目可研报告认证会，报告由北京一家建筑工程公司负责编制，由于肖盈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并提供了第一手有价值的资料，这家公司专门聘请了她参与设计。这项庞大的工程分为三期，第一期就是从Q市区向青龙县伸展20公里，期间有10个长度300-600米不等的隧道，并搭建两坐拱形大桥，用时两年；二期工程再向前伸展20公里，有5个隧道长度分别达到500米和700米，有一座悬索桥、一座斜拉桥、一座高架桥，盘山公路18.5公里，用时两年零两个月；三期工程10公里，贯通青龙全境，并和辽宁省公路相连，用时一年。整个规划实现时间五年零两个月。不久，这个项目已经得到省政府批准。市里还专门成立了Q青公路指挥部，肖盈也在抽调之列，成了指挥部成员之一。由于政府一下子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所以采取了合资的方式，现在正在向社会招商，听说一位南洋商人对此很有兴趣，参与招投标。
    当肖盈听到这个消息时，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啊，这一天终于来了，她仿佛看到了一条地毯式的公路，从Q市一直铺过去，经过青龙县城、马圈子镇、逃军山，再向北，通到我们张杖子村，经过家门口，而家乡的山楂、板栗、金矿、铁矿等资源也源源不断地运送出来，乡亲们终于可以跨越大山、跨越祖祖辈辈的梦想，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
“肖盈同志，你绘制的路线图很有价值，大部分被专家采纳了。以后在指挥部就好好发挥才干吧。”永保县长紧紧握住肖盈的手说。
“应该的，应该的。”
“还有个任务……”
“说吧，县长，您别客气。”
“是这样的，这位南洋外商呀，多少年前曾经来过我们这里并生活了一段时间，据说还有一段不平凡的的经历。这次呢，他投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留念以前的那份情。你呀就陪同这位外商好好转转，帮助他寻找亲人，这个任务很重要，一定要出色地完成好！人呢，到时候我们给你介绍，我先和你打个招呼。”
“是吗？”肖盈睁大了双眼，“哦，难怪呢！起先我还奇怪为什么南洋商人怎么会青睐我们青龙这旮旯小地呢，原来这里有故事啊！好！我保证完成任务，请领导放心。”她心里这样想着，原来是游子归来，为故乡奉献爱心呀。

    涵韵从母亲的铺盖底下寻到了杨帆的来信，她稍一沉吟，然后快速地打开，信是这样写的：
涵韵：
    你好！虽然分别时间不长，但我却感到时间很长很长，走时没能见上你一面更觉可惜；回来的当晚，我就想给你写信却由于其它事干扰就耽搁了。
    我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回来后得到了单位领导表扬，还晋升我做了副队长，涨了一级工资，说明我这苦没有白吃，收获也是蛮大的，不单是事业上，还有爱情上。对不起，我不知能不能这样说。其实，我们年轻人吃这点苦算什么，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我还会踊跃报名的。主要的是和你在一起，吃到你亲手做的山楂，更觉得温馨与甜蜜。
    当然，成绩的取得离不开乡亲们的关心和支持，特别是你，给了我精神上很大的动力，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晚上做梦都是我们在一起的情景，你的山楂汤就是我精神的源泉，有机会我还要喝你亲手熬制的那神魂牵绕的山楂汤呢。
    我觉得你应该走出大山，到更广阔的空间来发展。就像肖盈那样，到外面学到了更多有用的知识再回家回报家乡，那就是为家乡人民造福啊。就是复习功课也要和外界多交流，多沟通，成天面对那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书本能有什么收获呢，看上去都会，离开了又什么都不会，自欺欺人，所以还是要走出来，现代的学习和古人刻板的死记硬背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当然，我说的不一定正确，仅供你参考。
    还有一点感受就是你们家乡真是太美了，物产丰饶，环境优美，的确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但就是交通不便，严重滞后了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当然也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今天通了电，我估计修路，开发资源的日子不远了，到那时我也许能再做贡献的。
    好了，希望多联系，纸短情长，就此搁笔。
此致

                                    敬礼
                                                 杨帆
                                               3月28日
    涵韵一口气把信看完，晚饭后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她感受到了一种融融的暖意，白炽灯吱吱地响着，像电磁波穿透她的神经。沿着长条桌徐徐坐下，托起腮帮，思绪像风筝一样飞出窗口，在黑暗中向远处延伸、伸展。母亲悄悄走了进来，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一丝觉察。“谁的信呀？”
“啊——”涵韵吓了一跳，身子一晃。
“是那个杨帆的吧？”
“是的。妈，进来咋不敲门，吓我一跳。为啥扣我信呀？这是犯法的。”
“这孩子，妈啥时候扣你信了?不是没来得及给你吗？和你妈说话还说犯法？”秀娟严肃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你和那小子不合适，千万不要谈恋爱。
“因为信仰不一样；另外，人家在城里，条件好，门不当户不对的。你一个姑娘家小心上当，再说，你现在还是学生，不能分心的……”
“我知道了，妈。”
“不过，信仰不一样是指他是汉族吗？”
“是啊。”
“这不能算吧。现在回汉通婚的多了呀。再说，爸爸不就是汉族吗？”
“这个，你不能和我们那个年代相比，那是万不得已……我想最好还是回民。”
“妈，我想到市里找个复习班。”
“为啥？是不是也是那杨帆提议的。”
“不是，是肖盈姐说的。我也感到有这个必要。”
“就去青龙县城吧。去你二姨家，还在你以前的那个县一中。到市里我不放心。”
“不过，我想去市里，那里有不少我同学呢。县里的教学质量毕竟不如市里呀。”
“嗯，跟你爸吱一声，看他如何说。”秀娟没有阻拦，她已经深深感到了在家复习效果不好，只是以前没有提出罢了，今天女儿提出了，她不能因为杨帆的原因而加以阻扰。大事面前不能糊涂，这一点，她还能做到心中有数。
“那还不是您说了算吗？”
……
    涵韵顺利进入Q市一中开设的复习班。生活上一切都由同学张罗帮助，剩下的就是安心学习了。那天，涵韵正在教室做一张模拟试卷，同学进来告诉她，说外边有人找，原来是父亲。涵韵有点不好意思，因为父亲不修边幅的样子让她有点难堪：父亲正风尘仆仆站在教室不远处的一棵垂杨柳下，挽着裤脚，一高一低的，上衣散着纽扣，肩上和手里堆砌着一大一小编织袋。“韵韵，生活还习惯吗？”父亲慈祥地看着她问。
“嗯，挺好的。爸，你咋来了？”
“这孩子，爸来看看你不中吗？”
“我没事的，你快走吧。”
“要钱吗？我给你带来了。”
“不用，还有呢；爸，你快走吧。”
    涵韵看见同学们正贴在窗户上看着他们父女俩，她有点难为情，父亲也太不给女儿争脸了，穿得这么邋里邋遢的。同时，她又感到自己有点卑鄙，怎么能嫌弃父亲呢？三鞭留下一些钱，就走了，他要到农贸市场推销山里的野货。

    这是一个星期天，一个念头突然在涵韵大脑闪过，并且越来越强力：应该去找找杨帆。电力公司就在市里，这么方便，为啥不能去看看呢。转念一想，自己去，凭啥身份呢？现在自己是学生，再说，不几天就要考试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分心呢？突然，她记起来，昨天在老师那里看到一份花名册，有个叫戴佳的女同学是电力公司的子女，可以通过她了解一下杨帆。或去公司看看也行，看看杨帆在怎样一种情况下工作，为人处事咋样。主意已定，她于是有意接触戴佳，她俩很快就成为好朋友。戴佳还约她去她家做客。原来戴佳的母亲是电力公司的一位财务总监，是公司的老人了，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熟。涵韵拐弯抹角地说，老家有位妇女想找一位失散多年的表哥，就知道姓杨，四五十岁左右，籍贯山东，因为她听杨帆说过他的籍贯是山东的。
“哦，没有的，没有的。符合你说的这种情况的人是没有的。”戴佳母亲说。
“公司没有山东籍姓杨的？”
“那是有的，不过没有四五十的，有个年轻人叫杨帆，才23岁，山东人。”
“他父亲叫啥？”
“不太清楚了，好像就是一般工人吧。哦，我想起来了，瘦瘦的，好像是城管局的。”
“杨帆这人怎么样？像山东人吗？”
“哦，他呀，挺不错的小伙子。吃苦精神强，刚提了个副队长，很有前途的。有山东人那种吃苦耐劳精神。”
“那他……”
    涵韵本来想问他有女朋友了吗？转念一想，那不是露馅了吗，所以把话咽了回去。
“成家了吧？”
“哦，没有，没有呢。好像还没有女朋友呢，不过呢，给他介绍的人还不少呢。”
“哦，谢谢阿姨，我可以转告我那位朋友了。”涵韵为自己的巧妙设计感到很得意。既不动声色地了解了杨帆的工作生活及感情方面的情况，又没有把自己暴露出去。下一步，还要正面观察一下他的其它方面，了解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昨天，父亲来时已经叮咛他把杨帆寄来的信收好，有可能尽快带过来。当时，父亲仿佛看透女儿心思似的，悄悄地问：“韵韵，你是不是和他那个上了？”
当时，她脸一红说：“爸，还早呢。你女儿是那种不稳重的人吗？”
“那你们来往那么密切算咋回事呀？你妈知道吗？”魏三鞭一下子严肃起来。
“哼，你女儿也要考察考察，看看城里人到底是否老实呀。我不知道妈是否知道，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已经大了……”
“那你可要当心呀。”
    走的时候，父亲再三回头看看自己女儿，嗨，虽不是亲生的，但比亲生的还亲呀。想起自己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却没有留下一男半女，觉得这一辈子很窝囊。但谁让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呢，魏三鞭庆幸抚养了这么优秀的女儿。

    公路开工那天，市里举行了非常隆重的奠基仪式，省、市、县三级领导都来现场剪彩祝贺，场面甚是盛大。肖盈见到了主席台上坐着一位衣着考究，长相标致的中年男子，听县委办公室人说，这位就是南洋商人乎特，这次他是工程的大股东，二十多年前，他和母亲来这里避过难，所以今天来投资有多层含义。
果不其然，仪式结束后，永保县长和市统战部的一位常务副部长把肖盈叫到跟前相互介绍后说，肖盈同志，上次和你提的那位外商就是这位乎先生，新加坡人，你要协助县委相关部门做好乎特先生寻亲工作。然后，县长又把肖盈叫到一边，小声的说：“其实，青龙县城很小，人也很好找，关键是做好协调工作，据说，以前他们之间有过一场误会，所以，这项工作就具有一定的挑战性，两边你都熟，所以我们才选择了你。”
肖盈喜欢富有挑战性的工作，她感到了沉甸甸的担子，是啊，乎特先生之所以来这里投资是有一定用意的，这项工作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旦处理不好，事关家乡建设和十万青龙人福祉啊，我一定不遗余力地做好这项工作，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呵呵，没有想到乎特先生汉语说得也这么好。”肖盈怀着一种敬仰的神情对乎特先生说。
   “哦，我外公就是中国人，我常来中国的。”
“感谢乎特先生对我们的大力支持呀！”
“哦，这就不用客套了；我是商人，这是我生意的一部分，当然，我会很优惠的。”他耸耸肩，说的很实在也很轻松。
“当然，当然。不知乎特先生寻找什么人呢？”
“哦，我们不能站着说话吧，一言难尽的。”
“好吧，上我车吧。”
“你，你的开车技术好吗？还是找一个专职司机吧。青龙的山路很崎岖的。”
“对、对、对。我们有专车。”统战部一位陪同的柳姓同志指着不远处一辆崭新的越野三菱车说。
老外就是讲究，珍惜生命，也行。肖盈心里这样想到。
“她叫姜秀娟，还有姜秀云，姐妹俩，我都要找，替麻烦了。”
“啊……”肖盈大吃一惊。这就是我们村的那个姜秀娟吗？不可能，也许是同名同姓吧。
“怎么啦？肖同志？”
     统战部小柳吃了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
“啊，没事。我刚才看见山鹰叼着一只兔子。”肖盈撒了一个谎掩饰刚才的失态。
“哦，那山鹰又要饱餐一顿了。”乎特呵呵一乐。
“那兔子可遭殃了，多可怜呀。”肖盈假装很悲伤的样子。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小柳说了一条自然法则。
“跟我们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尽可能细一些，因为同名同姓也许不少。”
“好。”乎特拧开一瓶保温杯，抿了一小口，开始讲述20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