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露草》中篇小说连载 第一章 爱如溪流（1至4节）

烟花初

1、

    2014年初夏，一个格外晴好的早晨。
    阳光跳出海面，穿过厚厚的碳灰色的云层，奋力推开火焰般艳丽的朝霞以后，像千万条亮白色的小银龙，摇摆着，穿梭着，在金灿灿的油菜花地里翻滚一番，越过一条流淌着涓涓细流的小河，在绿油油的麦田里转了几圈，又在麦田边沟渠里的芦苇叶片上略作栖息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跳上一座青瓦白檐的红褐色围墙，拂过一棵有着粗壮腰身的香樟树，一路舔着露水，奔向院子里的紫露草。
    此时，经过一夜恣意怒放的紫露草，嫩绿的叶片儿像伸长的手指般舒展着，深蓝色的三瓣花儿，像深蓝色的大蝴蝶穿着件深蓝色的大摆裙子一样，它的腹部托着六粒明黄色的小豆瓣儿，豆瓣儿下面围着一丛深蓝色的细须，像密集的细细的水柱般喷涌向上。要是掐一朵花儿倒过来看时，又像是一个穿着瘦瘦的绿上衣，蓬蓬的紫裙子，小小的黄鞋子小仙女在踮着脚尖儿跳舞。
    阳光不管不顾地在院子里撒着欢儿，小仙女们却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躲闪着。叶儿们在阳光的照耀下，绿油油地像是要滴出汁儿来似的，花儿的边沿已微微卷曲，偷偷地垂着脑袋，娇羞得像个偷嘴的小媳妇被逮住似的。     
    一群“嗡嗡”叫着的蜜蜂，兴奋地煽动着薄而透明的翅膀，撅着嫩黄色蝉蛹般小巧精致的屁股，叮在它们的小脚上忘情地吮吸着。蜂儿们要赶在正午之前，将它们的花粉和花蜜裹成一团，粘到自己毛绒绒的后腿上带走。
    一阵风过后，香樟树深红色的叶子们“哗啦啦”地响着。突然，在叶片间钻出了几只麻雀，“呼啦”一声落在了院墙外的白杨树枝上，压得这根叶片还很稀少的枝条一阵摇晃。随后，理理羽毛，抬了抬脚，开始“叽叽喳喳”地斜着头往院子里瞧着一只正趴在窗台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猫。
    这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大母猫！
   “喵呜”，被搅了美梦的大白猫显然生气了。它圆睁着蓝莹莹的眼睛，“忽”地一声蹿下窗台，绷直尾巴，像一道白色的闪电般直扑香樟树，眨眼之间便上了树梢，之后便听到“吱哇”一声，大白猫嘴里叼着一只胖胖的麻雀从树上溜了下来。它将那只死麻雀扔在窗子地下，看也不看一眼，就懒洋洋地走开了。那步伐，像一位高贵的公主。
    那一声惨叫之后，“嗡”地一声，白杨树上的麻雀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同时被惊飞的还有几只在屋脊顶上来回踱步的鸽子，它们的巢整齐地排列在西边的屋檐下，木制的，一共两排。

2、

    这是一座飞檐式青墙瓦房，坐北朝南，计五大间。最东面三间构成一个较大的院落，堂屋为会客厅，偏屋各为两间卧室。院子的东围墙边，坐东朝西的是两间小一点的厨房，一间做饭，一间餐厅。这里也是平常最热闹的地方，家里的大小事情基本上都是在这里讨论和决定。
    厨房南面，距离南墙头大约五六米远还有一小块空地，里面除了一些绿油油的香葱以外，还栽了一些花：菊花、茉莉、一串红、节节高等，大概有十几种。可能是因为南面的围墙上布满了有规则的菱形漏窗，空气流通特别顺畅，所以院里的花花草草都长得特别茂盛。茉莉花乳白色的花蕾已经像尖尖的大拇指般簇拥在枝头，含苞待放了。
    厨房对面，是一个高高的葡萄架，葡萄树嫩绿色的叶片已经快要铺满整个葡萄架了。它粗壮的根须被围在一个圆形的小花池里，花池是青砖砌成的。花池旁边，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土井，井沿砌得很高，上面贴着白色的瓷砖，井架上盖着一个乳白色的藤条大簸箕，应该是为了防灰尘和落叶的。
    葡萄架的正中间，是圆形的白色大理石桌子，围着它的四条长凳也是大理石的，青白色。石桌不算很大，小巧而精致的样子。
    经过石桌和石凳，再绕过井沿向北看，十几棵苍翠欲滴的青竹，被几根粗粗的麻绳笼着，竹叶密集，缀得竹竿们险些折断了腰。转过青竹向西，是一道拱形的月亮门，门上爬满了绿色的牵牛花的藤叶。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院子里高高地耸立着那棵香樟树，足有二十多米高。环绕在香樟树脚下的，正是那些倒立在绿叶上的小仙女们。它们正围着香樟树，也围着一张依着香樟树的紫红色的长木条椅子舞蹈着，芬芳着。椅子上面，是一把白色的像帆似的遮阳伞，既遮阳又挡雨。
    走进月亮门以后，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在这里被分成了两条，一条通向紫露草丛中的长木椅子，一条通向院子的主房门。
    主房是两间。靠西的那间是卧室，正门那间是会客室。如果单从会客室里的那套淡咖啡色的真皮沙发，和房间里油光可鉴的淡黄色木地板上看，这两间房的装修应该比东院那三间要考究多了。
    东院的装修看起来的确比较简单：白色的地砖，白墙，白色的厨、柜、床，白色的窗帘和床上用品。房间里唯一有色彩的物件，就是客厅里的那套淡蓝色布艺沙发。沙发的靠枕也是白色的。
    西院的卧室里，这家辈分最高的女主人秦淑兰，正微眯着眼睛，坐在窗前那张乳白色的藤椅上。藤椅旁边，一张小巧精致的圆形茶几上，铺着一块乳白色的印花桌布。阳光透过乳白色的窗纱照进来，淡黄色的木地板又将淡黄色的光影反射到屋子正中间的大床上。
    大床上铺着的印花床罩也是白色的，一只同样颜色的大靠枕，正静静地依偎在雕饰着深蓝色紫露草的床头。床头上面，是一张略窄于床的宽度的黑白照片——这是房间里唯一一件烙有时代印记的物件。照片上面，一对穿着军装的年轻人，靠得紧紧地，正甜甜蜜蜜地笑着。女人小巧精致的脸几乎挡住了男人的半个肩膀。她黑杏仁似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笑吟吟地望着窗外的一院子紫露草，还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她的笑容使得这个安静的房间似乎也格外温暖起来。

    3

    "淑兰——猜猜看，这是什么花？” 男人大声喊着。“得得”地马蹄声裹着浓郁的花香，从一眼望不到头的行军队伍旁边疾驰而过，惹得一群年轻的战士频频回头，朝着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吹口哨、扮鬼脸。
    男人骑在马上看不出身高。但他的脚很大，估计能放下一只小猪崽子。他显得很瘦，上身长，腿很长，解了绑腿的灰布军裤在他身上被风吹得“啪啪”直响。他骑马的样子很好看，在马背上飞奔时，脚下一用力，身子就会不由自主地离开鞍座，像一张拉满了弦的弓似的伏在马背上。他的眉毛比一般人要浓一些，但短，像一支写秃了的毛笔尖；眼睛大而圆，但估计比《三国志》里的猛张飞要小一点儿，也秀气一点儿。
    这个男人叫吴鸿志，二十多岁，是解放军某野战兵团的团长。此时，只见他高举着一大把滴着露水的紫露草，毫不理会战士们的嬉笑，勒紧枣红马的缰绳，一路奔向山坡后面女子医疗队的宿营地。
    ——就在刚才，他已经下达了就地宿营的命令。
    现在，战事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大半个中国已经解放，每天都会有胜利的消息在军中传递，欢乐的气氛就像那满山遍野的映山红似的，在这一大群年轻人之间摇曳、蔓延。
   “好消息啊，上海打下来了，只用了半个月！”
   “好消息多着呢。解放苏州、无锡才用了一个星期。驻守天津的国民党不是会吹牛吗？坚守一个月没问题——结果怎么样？二十八小时！牛皮还没飞到天上就给咱们的炮弹给轰下来了。这次打上海要不是上头下了死命令，叫‘瓷器店里打老鼠’，能用得了这么多时间？怎么可能！”
   “就是就是，扳着手指头数数，咱还有多少地盘没到手？这国民党也太不禁打了，嘿，真没劲！”
   “也不能说国民党不禁打吧！人心所向，知道吗？老百姓帮着咱们，这仗当然好打多了。咱们没有三头六臂，老百姓的力量不可忽略哦！”
   “就是。现在，俺们家乡都解放了，现在江苏也都解放了。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回去当老百姓，过好日子去罗。”
    随着越来越多的胜利消息传来，像是要映衬这喜庆的氛围似的，军队中那些平时里遮遮掩掩处于保密阶段的恋情，此时也逐步明朗化、公开化了。
   “嘿，瞧瞧人家，对象都有了，你也得抓抓紧了！”小张推推小李。
   “眼红啦？有本事自己去寻摸，别老指望组织帮忙行不行？”小李不服气。
   “都别争啦！咱团长也有情况。”在一次团部军事会议结束以后，大家神神秘秘地，不知道是谁挑的头，一大群人围着，吵吵着要他交出他的小秘密——一枚须臾不离身的小圆镜子。“大家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你在战斗间隙掏出这面小镜子了。你掏出镜子也没啥稀奇，可却不照脸面，只看背面，这不明摆着有秘密嘛！”
    他也豪爽，马鞭子一抬，直指医疗队的方向：“喏，你们的嫂子，医疗队的秦淑兰！”

4

    安徽富商秦家，雕楼画栋庭院深深。
    三进院里，汉白玉雕栏的回廊上，缠绕着一团团紫色雾气般的紫藤。一阵风起，紫藤的叶子纷纷扬扬地飘向地面，长豆荚似的紫藤果高高矮矮地挂着，光滑滑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回廊尽头，一身白衣黑裙学生打扮的秦淑兰，手里捏着一封淡粉色的信封，气喘吁吁地跑着，脸上的汗珠宛如清水湖的荷叶之上，那一颗颗滚动着的露珠。乌黑油亮的齐眉短发迎风飞扬，露出了一对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耳朵。
    那是她的中学同学惠晓云从战火纷飞的华北前线寄来的。惠晓云中学毕业后，就跟着她的哥哥去了红色根据地延安了。在她们不多的几封信中，大家闺秀秦淑兰逐渐萌生了参加革命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随着年龄的增长，显得愈来愈强烈。
    这一次，惠晓云在信里没说别的，只给她抄写了一段《黄河大合唱》的歌词：


风在吼 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 黄河在咆哮
河西山岗万丈高 河东河北高粱熟了
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
青纱帐里游击健儿呈英豪
端起了长枪洋枪
挥动着大刀长矛
保卫家乡 保卫黄河
保卫华北 保卫全中国

    是的，保卫全中国。
    一个月后，这位某医科大学二年级成绩优异的女生，被编进了吴鸿志所在的独立团直属医疗队。在这里，她结识了结识了一大批热血青年和生死战友，也遇到了一位倾心相恋的人。那时，“小燕子”李红艳和“小点心”郑雨欣还是她的学妹。
    在学校时，她们属于一个话剧社团，经常在一起排一些比较进步的话剧，都是较早接触革命思想的女孩子。李红艳是上海崇明岛人，家里比较富裕，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也在医科大上学，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是坐堂郎中。她家祖祖辈辈都是郎中，都在积德行善、行医救人。
    李红艳性格开朗活波，整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哎哎哎，听我说——”——这是她的口头禅，也是她们女子医疗队的起床号和熄灯号。睁开眼睛就说，闭上眼睛前也要说，这个习惯使得小姑娘整天不知道忧愁，因此，人送雅号“小燕子”。
    而郑雨欣则是上海市区人，父母是中学教员。家里只有一个大了她十三岁的哥哥经营着祖上留下来的十几间店铺，子过得也算殷实，算是中产阶级。郑雨欣性格沉稳，做事一板一眼地，很有章法。小姑娘遇事从来不慌整，沉着冷静，而且很有办法，显得很聪慧。她思维敏捷，甚至还算得上比较精明。好多事情她都能想出办法来解决掉，所以大家一遇到什么难事儿，头一个就会想到她。最后人送雅号“小点心”。点心嘛，救急用的。
    她们后来也都参加了解放军，跟淑兰分在一个部队，也被编入了她所在的这个医疗队，开始跟着大部队转战南北。医疗队里跟她们三个比较要好的，还有一个山东姑娘，叫梁树红。

苏北响马

写的是解放初的事情，需要积累。期待中！

响水汪树明

文字优美、流畅，期待更新。

闻石8071

的确不同凡响，文笔清新，描写细腻。只是开头两小节完全写景，多不多余，或者有没有改进余地，好像值得商榷。还有，第一小节结尾提到电线杆，那个年代电线杆极其稀少，不像现在到处都是，也值得推敲似的。二、三小节的过渡感觉也有点突兀了，倒序并无不可，但好像缺乏过渡了呢。拙见不一定对。期待续集。最近刚刚看了老舍的《人物、语言及其他》，其中特别提到，一定要根据人物的需要来安排事件，事随人走；不要叫事件控制着人物。”我的理解，这里的事件也包括背景交待和描写。

烟花初

苏北响马 发表于 2017-2-13 20:51
写的是解放初的事情，需要积累。期待中！

谢谢来读！

烟花初

响水汪树明 发表于 2017-2-14 08:31
文字优美、流畅，期待更新。

谢谢老乡！

烟花初

闻石8071 发表于 2017-2-14 15:36
的确不同凡响，文笔清新，描写细腻。只是开头两小节完全写景，多不多余，或者有没有改进余地，好像值得商榷 ...

谢谢老师精细的点评和指导！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