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露草》中篇小说连载 第一章 爱如溪流（9至10节）

烟花初

9、
  

    回到1940年秋。
    位于我国大西南的长江大学的校门前的大街上，一群扛着白底黑字横幅，举着各色小旗子的青年学生。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抵制日货！打倒汉奸卖国贼！······”刚上大学的吴鸿志穿着一身黑色的学生服，走在游行的队伍前面。他高高的个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队伍向西行进到校门口大约二百米的地方拐了一个弯，之后从一家写着'仁和'字样的白色房子门前经过。这座房子的屋顶上，加着一个大大的红“十”字。
    诊所的门开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正站在门边看热闹。其实也不能说他们是在看热闹——国家民族危在旦夕，但凡是有一点爱国心的人，谁还能有心情看热闹呢？穿着一身麻灰色西服的吴鸿远此时也站在这群医生中，他远远地朝弟弟点点头，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吴鸿远本来也是应该该穿着白大褂站在这群医生里的，但他临时接到一封信，换好衣服正准备外出，迎面就遇到了这群游行的学生。他知道弟弟肯定也在这群学生两面，所以就站着没走，用目光在人群里搜索到了他。
    当天晚上，这个诊所的后院的屋子里，聚集着十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有男有女。
   “我想去前线杀鬼子，可我老爹不让去。他说我得先娶亲，等他有了孙子才行。”说话的是一个长得胖胖的男生：“不过，我老爹说了，他已经捐了两辆军用卡车了，要是我一时半会生不到儿子，他打算再捐三辆，替我去打小鬼子。”
   “曹锟，你爹不错了。你是家里的独子，上战场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吧，我家里小子多。你在家管我们吃喝就行！”这是张越洋，家在华北。
   “哪几个想走的，举个手，我记一下名字。回头问问同学里还有谁愿意去的。”除了曹锟，大家都举起了手。
   “明秀，你不行，身体不好。”有人拉下了顾明秀的胳臂：“别捣乱，咱们是去打仗，不是去散步！”“张宇也不能去，他也是独子！”明秀看到自己被筛除，脸都急红了，一下子咳了起来。她一边咳嗽一边指着张宇。
    大家的脸都转向，张宇也急了：“谁说我不该去的？我大伯二伯家七个兄弟呢！我家参军的人最多，我才最有资格参军呢！”张宇看到大家的脸色有缓和的迹象，胸一挺：“我会打枪！你们会吗？”
   “啊？！”
    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一副羡慕的表情来。
   “等等，咱们到哪儿去参军啊？”一直没有出声的鸿志站在一边提醒大家。
   “去重庆，考军校。”
   “直接参军，向西走，碰到军队就报名。”
   “报了名有什么用，他们一直在撤退，能捞着仗打吗？”
    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是啊，空有一腔热血又有什么用呢？长叹一声，大家都不说话了，屋子里静了下来。
   “咱们去找八路军啊！他们刚在华北平原打了个大胜仗，百团大战呐，真带劲！”有人突然间喊了起来。
   “对，对啊，咱们去找八路军！”“去找八路军，八路军会游击战，麻雀战，还有好多新奇的战法。”大家又兴奋起来，并且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
   “我让我爹给八路军捐汽车！”曹锟也激动起来。“可咱们去哪儿找八路军呢?有谁见过八路军没有？”他挠着后脑勺，显得很着急。他眼看着自己不能上战场，巴不得马上就把汽车交到八路军手里，好让这些汽车载着他的同学们冲上战场狠狠地杀鬼子。
    屋里的空气再度凝结。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里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八路军在日本鬼子窝里呢，就凭他们几个人，没准还没等找到人家呢，就被鬼子抓取给破肚子挖心了呢！
   “真想参加八路？”鸿远背着手走了进来。这帮同学有什么事从来不背着他，他这里平常也算是个小小的据点。
   “吴大哥，你有办法？”
   “当然。我朋友多啊！等一段时间吧。一定办到！”
   

10、


    第二天傍晚，夕阳刚刚隐去半个身子，身着长衫戴着眼镜的瘦高个青年吴鸿远，就站在一棵泛着鹅黄色嫩叶的大柳树下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人。
    半小时后，一轮明月照亮了飘着几朵云彩的天空。
    他依旧站着，一动也不动。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开始移动。月光将河面上的波纹照得鳞光闪闪的，他脸上那圆圆的镜片，也随着他不停地变换着的站立的姿势而反射出长短不一的光芒。不远处的小河上游，一座高大而又威严的公路桥横跨河面，桥下的流水比较急，不时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突然，一个小黑点在桥面上的栏杆之间飞快地移动着。
    “呱呱、呱呱”“唧唧、唧唧”，不知名的昆虫声嘶力竭的叫着，像是要对全世界宣泄出一肚子的不满似的。远处，隐隐地有野鸭的鸣叫声，哀哀地。这时，正在踱步的他猛地停住了，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股浓热的茉莉花的香味，从小河的上游缓缓地飘过来，浮在他周围的空气里，伸在溪流里的柳枝像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晃了晃身子又不动了。他不动，也不转身。香味越来越浓，〝悉悉窣窣〞的衣裙声也越来越近，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一具温热的身子从他的后背贴上来，紧紧地。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从他的背后伸了过来，环住了他的腰。这白嫩的手腕上套了一只翡翠镯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绿莹莹的光泽。
    贴在他背后的是个女孩。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对襟宽摆夹衫，下身系一袭白色纱裙，一双半高跟的黑色圆口皮鞋，衬得她的脚更加小巧玲珑。
  〝亚茹！〞他忍不住了，哑着嗓子。
  〝娘一直守着我，好容易才脱身。鸿远表哥，这次去上海会待多久？〞她抬起头，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 不知道，那边需要一种特效药，琼斯知道哪里有。这种药国民党和鬼子都盯得很紧。〞青年将女孩搂进怀里。〝不过你放心，寻到特效药我就会回来。家里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回来一定去娶你。你也不用担心你的母亲，等你嫁到我家以后，她就不会再闹了。但是现在，上海那边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好说服那个有特效药的人将药卖给我。”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就安稳地等着做吴家大少奶奶吧！〞
    女孩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脸更深地偎向他的脖子，头上的那朵蝴蝶结来来回回地摩挲着他的下巴。
  〝雅茹，最近咳嗽得怎么样，厉害吗？乖乖喝药了吗？〞青年将雅茹推开一点距离，双手扶她瘦瘦的肩，盯着她的眼睛，〝你又瘦了。我要你快点好起来．．．．．〞
    他紧紧地将她的头拥在胸前，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又被她的泪水弄湿了。
    "一路平安。”
    “会的。”
    他们身后的小河里，一只落单的野鸭，正急急忙忙地往上游赶着，似乎要去寻找自己的同伴。它的身后，一道齐整得如刀切似的黑线，始终在波光闪闪的河面上追着它。

烟花初

第一章完。下一章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