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

河海洋

清明忆

文/河海洋

      清明忆，最忆是清明。
      清明是一道坎，在岁月里一年一年，父亲越来越远。少年不识愁滋味，对于清明的概念，不是诗意的踏青，而是对父亲的祭奠。照例，清明得为父亲上坟，坟头上的草，一岁枯，一岁青。那棵万年青，又向外扩张了一些，像是一个纵横捭阖的将军。这和父亲的性格一点不吻合，父亲是个老实的人，一生安分守己，做不出半点出格的事来。
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可以望见父亲的坟，旁边是曾祖父曾祖母以及祖母的坟，是村庄的对称物，有多少人在村子上活过，死去。春去秋来，不变的是思念。在我和父亲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十年生死，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一旦失去，将成永诀。
      坟地上，人家栽种了油菜，是去岁入冬前种下的，在这块埋葬着先人遗骸的土地上，泥土肥沃，油菜花仿佛比别的地方长得更旺！清明时节，油菜开花，金黄的浪潮，一浪比一浪高，一浪比一浪猛，淹没所有的坟墓，也淹没所有的背影。在海洋一般的油菜花世界中，一座坟冢变得矮小，变得轻盈。生命如此之轻，在一缕清明的青烟中消散。
      一寸青烟一寸泪。每年到父亲的坟前点纸钱，心底总免不了泛起一些不平静。曾经，我跟着父亲的身后，给先人们一一上坟。不用去记谁的墓在什么位置，只是跟在后面走一趟，完成一套习惯性的程序，作揖、磕头、点纸、道别。更多的时候，我像是个听故事的人，只是每个人都不认识，每个人却又都和我有关。父亲走了，再也没有那个讲故事的人，只剩下满地的沉默。
      对父亲的思念，总叫人心颤。为父亲的不值得，这个从来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实在是活得清苦。他的确是个极简主义者，对自己吝啬至极。据说，他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肯做菜吃。母亲说，他出门办事，即便是早出晚归，来回骑车上百里，也不舍得买一块饼吃吃。他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极简主义者，他只是痴，对自己傻。在我的记忆中，他下的面条尤其好吃，在冬天的清早，煮一碗水面，搁上刚出叶的青蒜的蒜花（也就是蒜末），根部的如白玉，叶子处的如翡翠，浇上几滴麻油，热气腾腾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很多个冬日的早晨，我吃着父亲煮的面条，暖暖地去上学，至今回味。
      父亲的手，是大的，也是粗糙的。手掌有力，什么重活都是他包办。他的手，如严冬里的榆树皮，沟壑纵横，一道道沟，深而粗，像是谁深挖的壕沟。几十年如一次，他就是用这双手，撑起了一家人的日子。不惜力气，不惜命。因为掌纹深，龟裂，我常看到他用洗衣粉洗，用刷子刷。对于他洗手的样子，我那时甚至有点鄙夷，有些嫌弃。但也是这双手，每年新书发下来，他都会为我报书。他报书很有一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旧报纸，在他的剪裁下，能将我的书，包裹得严严实实，还会包出带硬角的书面，也正是如此，我的书面，总是和新的一样。他的影响，不只是让我学会爱惜书，对于我的学习，他虽然说得少，但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对我的一种促进。
      在老家的宅基边，父亲种下了许多银杏树，一棵一棵在门前房后，围了一个圈，春天是绿的，秋天是黄的。这些树一年比一年粗壮，也一年比一年，在我的心中扎得更深。或许，这就是父亲的家书，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和树一样的沉默。对于他的沉默，在他离去后，却仿佛有无穷的言语。像是一个悖论，他身前说得那样少，而身后却留给我这样多，他把他最想说的话，似乎都种在了这些树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正是父亲的家训吧？
      岁又清明，夜晚静下来，父亲的背影远走，唯有追忆，淡淡如烟。一杯清茶，比烈酒更烈，仿佛每一枚茶叶里，都有父亲的沉默的言语，在沸水中滚滚而下。

2018年3月23日晚

碧云天下

清明时节雨纷纷，追忆最亲的人。

冬天的雪花

欣赏美文，问好！

斜阳

   欣赏+学习！ 海洋的文章写的越来越好了，这好不仅含着笔端的进步，也含着个性和思想的成熟！

林慧妮

清明泪，随着雨滴一滴一滴落下，唉

杨柳依依

又逢清明时节，读海洋的文章，追忆我那逝去的父亲， 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许大官人

父亲的背影远走，唯有追忆，淡淡如烟。一杯清茶，比烈酒更烈，仿佛每一枚茶叶里，都有父亲的沉默的言语，在沸水中滚滚而下。

夏春华

清明忆，雨纷纷，泪纷纷，思念最深。欣赏海洋美文

奶咖小生

每一个坟茔都埋葬着一段故事，随着花香在风中飘荡。有人在故事里嗅到喜悦，有的是悲伤。愿得到的人得到满足，也愿地下的人得到安宁。

河海洋

斜阳 发表于 2018-3-24 16:56
欣赏+学习！ 海洋的文章写的越来越好了，这好不仅含着笔端的进步，也含着个性和思想的成熟！

谢谢斜阳老师！！！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