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飞花令 珍贵 】老友如酒

河海洋

  和杨相识已经二十几个年头，弹指一挥间，已是人到中年，各自一方。
  那时，我们还都是一群不懂世事的毛头小伙子。偏僻的乡村小学，和所有偏僻的村庄一样，闭塞，呆板，昨天是什么样，今天还是什么样，住在这里的人，别人怎么过，自己便也怎么过。别人的一生，也就是自己的一生。
  然而，从上了中学起，一切似乎都变了。或许是青春期荷尔蒙的作用，一群不安分的心再也无法沉默。青春是建设性的，也是破坏性的。有时候，有门不走，偏要翻窗。有路不走，在人家的田地里狂奔。
  从家到学校的路，从学校到家的路，每天来回四趟，就像是探险似的，每天都会发生点奇迹。有一群疯狂的骑手，仿佛脚下的自行车，是来自草原的骏马！路，就是赛道。路人，就是对手，高歌，吆喝，故意吓唬胆小的女生，如风一样，带刺的寒风。
  遇到桥，就成了特技表演的舞台。他的车技，是没得说的。他是个“特技表演”的高手，过一阵总就会亮出新花样，那时候，他就像个武林高手似的，拉开场子，在我们的欢呼中，表演拿手绝活。也有失手的时候，不过即便是摔个底朝天，他也像没事人似的，忍着痛笑笑离去。
  在几年的相处中，他从不干损人利己的事，反倒是为大家背过几次黑锅。挨老师批评最多的是他，最有人缘的也是他。转眼，毕业临别，猝不及防，在青春的路口，第一次洒上哀愁。有人醉了，有人哭了。一向张扬的Y，这一次啥也没说，他选择了沉默，沉默就是他想说的。
  而我，因为休学，只能目送同学们一个一个远走，到不同的城市升学。那些陌生的城市，我第一次知道外面还有那么多城市，那么多陌生的城市名和我的某一个同学，联系在一起。
  我羡慕着他们的远方。远方，像一个一个梦一样，不只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在白天的自习课上，也会不时在脑海中浮现，一次次憧憬那些未曾谋面的城市，就像永远无法完成的拼图一样。
  我以为，我会被他们忘记。然而很快，我收到远方的来信。老师叫我去拿信的时候，很是愕然。生活在农村，那时候收到信，是一件稀罕的事。人生中第一次收到信，是那些老同学寄来的，他们给我寄来最新的复习用书，在书的扉页上，写上对我的鼓励和学习不同学科的方法。
小学毕业了，所有的书，都成了废品。中学毕业，所有的书，又被当废品处理。然而，那些载着友情的书，被我一一筛选出来，收藏在家里。每次回老家，看到这些书，老朋友们熟悉的脸庞，历历在目。我仿佛能看见Y当年在邮局，怎样一笔一笔写着鼓励我的话，怎样把信投进邮筒的一幕。
  如果说人生是一段旅程，那么遇见的每一个朋友，必是这段旅程上最美好的际遇。在岁月的芳华里，同看最美的风景。在时间的河流里，彼此关注。
  人到中年，常常忆旧。往事，总是和人联系在一起。在时光里老了的容颜，在记忆中还是从前的模样。老友不老。
  前年，去江南旅行，一个人，行走在江南的烟雨中。他每天下班后，当我的车夫和导游。讲地方上的老掌故，讲他在这个异乡城市的打拼，讲和家人在这个城市的故事。
他说三山岛适合我，眼神忽然亮了。一个在太湖中的小岛，没有汽车，没有高楼，也没有街道。岛上大多是原住民，家家是农家乐，最安静的是晚上。岛上没有夜生活。他说周末常和家人一起去岛上住住，就像是回到乡下的老家。
  他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春天的时候，油菜花金黄金黄的，像是要淹没整个村庄。夏天的时节，门前的小河水，被一群顽童，炸开了花。我还记得，去他家，要走过几条巷子，七拐八弯，像是穿越在铁道游击队的电影里。而这些八卦阵一样的巷子，长满我们年少的记忆。
  天色暗了下来，平江路上的人，反而多了起来。我们择一家老店，听着评弹，喝着啤酒，在酒的滋润下，他像是一个说书人，说的不是三国，也不是水浒，而是沾着友情的酒话。他眯缝的眼睛里，映着异乡城市的灯光，也映着故乡的一草一木。
  李白说，桃花潭水，不及汪伦情谊。看着灯光中的老友，我想：他何尝不是我的汪伦？
  人生几何？老友全在一个老字，就像老酒，老话儿，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龄，才有资格品咂其中的况味。
有一部电影，《老炮儿》。看一次，落几把泪。他说，因为戏如人生。我说，人生如戏。我们就着异乡的喧闹，有一茬，没一茬，聊着往事，聊着生活，聊着当年的老师和暗恋的女同学，他挥动着手，偶尔骂几句，然后是断片似的沉默。
  有些东西，越新越值钱。有些东西，越老越贵重。因为值钱的，未必贵重。有道是，能花钱买到的，都不是最贵的。而有些东西，它的贵重，和钱没有半点关系。比如友情。
  二十多年过去，人生能有多少二十年呢？有些人，在一起，如同散了；有些人，虽然散着，如同一起。
  物以稀为贵，情不也是如此？人间真情最宝贵！

林慧妮

这样的友情真是的弥足珍贵，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