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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比睢阳 气如长虹——悲壮的滕县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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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3 11: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烈比睢阳  气如长虹
——悲壮的滕县保卫战
顾少俊
滕县保卫战是徐州会战中至关重要的一场战役。数千川军壮士誓死守卫滕县,为台儿庄大战的胜利,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滕县保卫战是抗战期间,正面战场上唯一以少战多、以弱战强的战役,也是抗战史上悲壮的战役之一。这次战役,国共两党都作了高度评价。
1938年春,日军矶谷、板垣两师团大举南犯,以台儿庄为会师目标,准备与北犯的日军夹击徐州。矶谷师团沿津浦路南下,韩复榘不战而退,日寇不费一枪一弹占领济南,并日益向南推进,一路势如破竹直至滕县。想不到这支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王牌部队竟然被一支装备极其简陋、人数寥寥的川军在滕县阻挡了3天3夜。
是什么力量让这支川军部队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这次战役究竟是怎样打的?……为此,笔者历时两个月,走访了滕县,两下店,界河、深井、夏镇码头等当年川军与日军激战的一个个战场,与沛县地方史研究专家吕高群深入交流,采访了十几位九十岁以上的老人。
热血碧涛
吕高群是沛县人,对滕县保卫战那一段历史很有研究。吕高群不但有才,而且很有爱心,多次接待过川军后人。有一年清明,30多名川军后来到滕县纪念王铭章,其中有王铭章的媳妇白光莲。吕高群尽地主之谊,带他们走访当年川军打仗的一个个战场。这期间,白光莲突然接到儿子在成都病逝的消息,白光莲伤心欲绝。吕高群想,如果她在我这里出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王铭章的在天之灵呢?吕高群在她身边照顾、安慰,对她说:“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吕高群的大气、好客和博学赢得了川军后人的敬重。在与川军后人的交往中,吕高群了解了不少第一手资料。他对我说:“22集团军是一支杂牌军,而在滕县保卫战中却是一支虎狼之师。对于这,共产党功不可没。”
这个集团军下辖两个军:41军和45军。每个军下辖两个师,每个师下辖两个旅,旅下面是两个团,团下面是两个营。编制不全,装备更差,一个师只有十几挺轻机枪,没有一门火炮。士兵每人一杆破枪,两颗手榴弹和一把大刀。川军装备低劣,在122师少将参谋长赵渭宾写给儿子的信中可见:“……川军的枪等于零,步枪只能用于打野鸡野鸭。重轻机枪均土造,不能连发。没奈何,只有以血肉之躯去与敌人的飞机、大炮碰……”此信原件存中国革命博物馆。
22集团军在山西境内和阎锡山的部队一起与日军打了几仗,牺牲了3万多人。22集团军司令邓锡侯请阎锡山给川军补充弹药,阎锡山看不起川军,不同意。川军士兵们火了,砸了阎锡山的军械库抢了一批枪和子弹。阎锡山向蒋介石告状说:川军抗日不足,扰民有余,要求蒋介石把川军调走。蒋介石让白崇禧给第1战区司令程潜打电话,问程潜要不要这支部队。程潜回电:不要。蒋介石烦了:“娘希匹!这里不要,那里不要,让他们回四川好了。”八路军总司令朱德知道了这件事,对阎锡山说:“没有教不好的兵,只有不会带兵的将,让我们八路军派干部帮助他们。”
朱德组织抗日救亡剧团到川军部队演《打倒卖国贼》、《放下你的鞭子》等街头剧,唱《松花江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等抗日歌曲,给川军官兵们讲抗战必胜的道理。王铭章发现八路军部队战斗力强,当官的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很佩服,他请朱德派军官帮助训练川军。朱德欣然同意。川军官兵们认真学习中共的游击战术,许多官兵深得游击战的要领:在敌大我小,敌强我弱的情况下,灵活使用兵力变换战法,趋利避害,扬长击短,变不利为有利,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在运动战中消灭敌人,夺取战斗的胜利。朱德对王铭章说:“游击战必须有人民的支持,才能永立不败之地。”
22集团军在山西短暂停留后,被调往李宗仁的第5战区。李宗仁对22集团军总司令邓锡侯和副司令孙震说:“现在大敌当前,只要参加抗日都是一家人。我向你们保证,对所有部队,我都一视同仁。”
邓、孙俩人感动不已,向李宗仁表示:“李长官的命令,我们坚决服从!”
李宗仁问:“你们现在有什么困难?”
邓、孙俩人说:“枪太旧,子弹太少。”
李宗仁随即给军委会打电话,请求调拨武器弹药给22集团军,军委会很快下拨500支新枪。李宗仁又从第5战区仓库拨出5万发子弹和20门迫击炮,邓锡侯和孙震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李宗仁看着他俩说:“你们的任务是守住徐州北大门。你们的部队开赴临城、滕县一带布防。”
1月14日,22集团军从徐州北上。出征前,李宗仁亲率第5战区高级将领给22集团军壮行。李宗仁一身戎装,大步走到检阅台上,台下立即静了下来。李宗仁目光扫视台下万名官兵,朗声说道:“川里弟兄们,你们穿草鞋,着单衣,走出剑阁,跨过黄河,你们的鲜血洒在了江南,洒在山西。你们一路流血牺牲,来到抗日的最前线。你们是国军的骄傲,是中华民族的骄傲!我向你们致敬!……”
台下的川军官兵眼含泪水,激动地听着李宗仁司令的讲话。出川以来,在许多战区长官们的眼里,川军是一支烂部队。阎锡山和程潜都唯恐推之不掉,现在李宗仁如此赞誉川军,官兵们怎能不激动。这支杂牌军在中共的帮助下,在李宗仁的关爱下,激发出昂扬的斗志,怀着有敌无我的信念,豪情满怀地奔赴抗日最前线。
22集团军北上后,邓锡侯调回四川,孙震任总司令,司令部设在临城。孙震,1892年出生于四川绵阳,保定军校步兵科1期生,参加过北伐,陆军中将。孙震有勇有谋,知人善任。他安排45军在津浦路左侧布防,41军在沙河至滕县一带防御,并令41军122师师长王铭章为前线总指挥。王铭章毕业于四川陆军军官学校步兵科,为人正直,骁勇善战,早年参加过讨伐袁世凯的战争。
22集团军北上后,在两下店和日军第一次交锋。两下店是邹县和滕县之间的一个小镇,是日军进攻滕县的跳板。1938年春节后,日军进驻该镇。孙震命令王铭章先把两下店的日军收拾掉。
黄昏,王铭章的警卫排长李少锟带两名身手好的士兵,悄悄潜入两下店日军的前沿阵地,抓了一名伪军小头目。那小头目有文化,画了一张两下店日军布防的地图给王铭章。王铭章看了地图,倒吸一口凉气。日军在两下店外面的火力点修筑得很隐蔽,表面全部铺上野草做伪装。各火力点之间有交通壕,交通壕各段有大量的散兵坑。
伪军头目对王铭章说:“日军占领两下店后,征集民工修筑工事。两下店的日军虽然不多,但工事修筑得好,贵军没有重武器,不付出几百人的代价是很难成功的。”
王铭章让45军出兵包围两下店,部队围而不打。两下店里的日军见镇外全是中国军队,急忙呼救。一个大队的日军来救援了。王铭章把赶来救援的日军分别包围在两个山头上。被围的日军装备好,不怕川军。川军攻了几次,都被打退。王铭章来到阵地前观察后,决定组织敢死队夜袭。
是夜,敢死队员每人一把大刀,4颗手榴弹,悄悄摸上日军阵地后,随着一声令下,敢死队员投出手榴弹,爆炸声连续不断,日军死伤一片,剩下的日军被敢死队员们用大刀砍死。这次战斗缴获了一门九二步兵炮和大量的武器弹药,王铭章实力大增。王铭章虚虚实实、声东击西,用缴获的火炮逐个捣毁敌外围各个火力点,然后组织突击队一举收复两下店,活捉了几十名日军。
英明县长
收复两下店后,国内诸多报纸作了报道。“川军参战第一功”还上了一家报纸的头条。打了胜仗,王铭章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奋,他知道恶仗还在后面。
两下店战斗结束,滕县县长周同率慰问团劳军,给王铭章部队送了上百头猪,数千斤大米。周同对王铭章说:“抗战以来,只有殉国的将领,没有殉职的地方官,吾愿开此先例。”王铭章说:“川军出川抗日,失地不复,决不回川。”两人惺惺相惜,成了朋友。
2017年元月,我去滕县,出了汽车站大门,一个开三轮车的老汉问:“要车吗?”“我准备去看一下东城墙、龙泉塔……”我说了几个地名。“这些地方我都熟。我送你去!”“多少钱?”“30元。”
1938年,日军攻打滕县时,在龙泉塔附近激战过,龙泉塔上的弹孔至今清晰可见。我围着龙泉塔拍照时,开车送我的老汉走到我身边问:“先生,你拍这些照片干什么用?”我说:“准备写一篇关于滕县保卫战的文章。”
“你要写滕县保卫战?!”老汉脸上立即呈现出惊喜的表情,他自我介绍:“我叫张权,今年64岁。当年协助王铭章守滕县的周同县长的远房表弟黄士鹤是我邻居,住北门,我带你过去。今天我免费给你开车。”
在滕县北门老街一间低矮的青砖瓦屋里,见到96岁的黄士鹤老人。一开始,黄老不愿讲话,张权是个热心人,在他的帮助下,黄老打开了话匣子,讲了周同鲜为人知的故事:
周同,河南开封人,1900年出生,毕业于河南一中,抗战前在河南境内做过县长。他为人正直,勤政爱民,经常青衣小帽到民间私访。
有一次,周同和文书小王到一个村子私访民情。那村子很穷,绳枢瓮牖,家徒四壁。周同在村里看到墙上贴有八字胡子的仁丹广告,引起了他的思考,这些商人为什么如此不辞辛劳地深入乡村?他们这样做所得的收入是无法解决温饱的。这些商人一定另有企图。
周同下令:“把这些商人抓起来!”审查发现,这些商人都是日本人,身上有照相机、水准仪、皮尺等测量工具。周同认为,日本帝国主义派人深入中国内地,了解中国,研究中国,其用心非常可怕,必须采取措施坚决制止。周同不但在本县严查来历不明的人员,还上书省里,要求坚决打击制止日本人在中国境内的间谍活动。
大军压境,滕县城里几个乡绅打算组织“维持会”迎接日本人,县长周同闻之拍案而起:“蒋委员长已决心全力抗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我周同在,滕县城里不许谁说一个‘降’字!”川军进驻滕县,周同指挥保安团维持城内治安,帮助川军修筑工事。大战期间,组织担架队运送伤员,关键时刻带保安团随时投入战斗。
吕高群带我去过川军驻扎过的卞庄。卞庄不大,只有百十来户人家。进村后,我发现家家门口都有一个马槽,村子的空地上有碾米的石滚子。卞庄村民卜凡亮出生于1927年,他介绍说:“1938年初春,我们村来了大批川军,每户人家都住六七个川军。这些马槽是给川军部队喂马用的,碾米的石滚子是为川军筹备军粮的。滕县保卫战结束后,我们村的村民们收留了一批伤员。他们伤愈后,大多参加了当地中共领导的游击队。”
在滕县养老院,1930年出生的周广才老人也对我说过:“滕县保卫战打响前,我父亲天天出门帮川军修筑工事,我母亲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送给川军。”
在周同的号召下,滕县老百姓要粮给粮,要人给人,全力支持前线。
城外激战
3月4日起,日军连续派出小股部队骚扰45军阵地,侦察机经常在滕县上空出现。
3月10日,王铭章重新调整部队,364旅在滕县城北构筑防线,366旅进驻滕县东北的平邑,45军防守滕河北边的界河。王铭章对部队的布防刚刚完成,大战开始了。
3月14日拂晓,日军矶谷师团出动几十架飞机,20多辆坦克,数十门大炮,1万多人,猛攻防守界河的45军阵地。铺天盖地的炮火将45军阵地炸成一片焦土,炮击过后,日军步兵鼓噪而上。当他们接近45军阵地时,川军官兵们从炸塌的工事里冲出来投弹射击,然后白刃相接。日军的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3月14日,界河前线枪炮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日军向45军阵地发起了5次进攻,都被45军官兵击退。
傍晚,孙震赶到前线,召集指挥官开会,传达蒋介石的命令:22集团军务必坚守阵地3日,拒敌南下,以利我后方转运兵力,巩固徐州。在场川军将官齐声回答:誓与阵地共存亡!
3月15日,日军主力继续进攻界河,另派一支部队从侧面迂回。王铭章调在滕县担任城防任务的124师372旅增援。战斗从拂晓至中午,日军始终未能前进半步。
下午,日军猛攻界河右边的普阳山阵地,企图撕开一个口子,守普阳山阵地的是745团,团长叫姚超伦。姚超伦入伍前曾在寺庙里打过杂,一个老和尚见他乖巧听话,教了他一套少林刀法。姚超伦悟性好,那老和尚又悉心调教了他几年。姚超伦离开寺庙后,一直没有荒废武功,日积月累,武功大有长进。姚超伦对团里官兵的拼刺抓得很严,他手下的官兵个个是拼刺高手。
姚超伦打仗和其他指挥官不一样,日军炮击,他让士兵们在坑道里隐蔽。日军进攻,他命令:“不要射击!把鬼子放上来!”
日军炮击整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步兵向山头冲锋时,山上静悄悄的,日军以为山上的川军全部被炮火消灭了。
日军很快爬上山头,突然喊杀声四起,一个个川军士兵从塌陷的工事里,岩石后面……挥舞着大刀直扑日军队伍。刚刚照面,日军就一下子躺下几十个。几分钟后,冲上山头的100多个日军全部倒下,几个活着的日军吓破了胆,拼命地往山下跑。
“一个都别想跑!”姚超伦喊道,“机枪!”一个士兵赶紧把手中的轻机枪递给他。姚超伦扣动板机,几个正在逃跑的日军一个个倒地。
山下的日军指挥官被这支部队的强悍吓坏了,他们决定绕过这支部队,直扑滕县。只要占领滕县,眼前这支部队将不战自退。为了迷惑中国守军,日军集中炮火再次猛轰普阳山中国军队阵地。姚超伦被崩起的石块砸昏。他醒来时,副官告诉他,日军绕过我们阵地,奔滕县去了。姚超伦赶紧抓起电话,准备把情况告诉王铭章,却发现电话线已被炸断。
人在城在
日军兵临滕县城下,王铭章吃了一惊。当时22集团军的大部分兵力都在前线作战,滕县城里只有一个警卫连,一个通信连和一个卫生队。王铭章赶紧打电话向孙震求援,孙震说:“蒋委员长已命令汤恩伯的第20军团过来增援了,援兵两天后到。援兵未到之前,你必须死守滕县。我特务营有4个连,我留下1个连,其他3个连全部支援你。”
王铭章走到作战地图前,看到727团在北沙河,距滕县最近,立即给团长张宣武通电话,让他带一个营的兵力回县城。
3月16日早晨,日军首先向滕县外围的龙山等川军阵地实施炮击。日军飞机出动了,轮番在滕县上空投弹扫射。7时,日军在滕县东门的东沙河岸架起山炮,猛轰东门南部城墙。城墙被炸开一个口子,日军几十挺机关枪对着城墙缺口扫射,掩护步兵冲锋。
守卫县城东南角的是少校营长严翔。16日中午,王铭章赶到时,严翔所部伤亡过半,子弹全部打光。严翔率不足百人的部队挥舞着大刀冲向敌群。双方刚一照面,日军就一下子倒下十几个。严翔武功高强,刀法精湛,围着他的日军非死即伤。“强将手下无弱兵”,严翔手下的士兵个个骁勇异常,面对大队日军毫无惧色,像疯了一样,摆出拼命的架式。他们砍死一批,又涌上一列。最终因众寡悬殊,全部阵亡在城墙上。
五六十个日军冲上城来,王铭章大喊一声:“敢死队上!”100多个川军手握大刀从王铭章身边狂风般闪过。十几分钟后,冲上城楼上的日军全部被砍死。敢死队员牺牲不少,最后屹立在阵地上的川军只有十几个人。
日军连续攻城,从早到晚,川军虽然消灭了数百名日军,打退了日军多次进攻,完成了守城任务,但伤亡很大,医院里住满了伤员。王铭章发现,这样打下去,处于劣势的川军会很快拼光,他又一次想起应该用游击战对付日军,把部队撤到城外,在运动战中消灭日军,保存自己。
王铭章回到指挥所接通孙震的电话,汇报一天的战况后,提出自己的作战计划,孙震听完后一口回绝:“不行!死守滕县的命令不是我孙震下的,是蒋委员长下的。蒋委员刚才打电话询问滕县的防御情况,再次命令:死守滕县!把城外的部队全部调回城内,从现在起,所有部队,只许进,不能出!”
军令如山,王铭章回答:“请长官放心,人在城在,死守到底!”
王铭章命令城外所有的部队进城,他清点了一下人数,能战的只有3000多人,而城外是装备精良的上万日军。王铭章召集连长以上指挥官开会。会上,王铭章把敌情变化说了一下。要求每个连队做好血战一天的准备。散会前,王铭章下令:“把所有文字资料、往来电文统统烧掉!”火点起来了,战报、往来电文等全部点燃了,还有那一封封家书也在燃烧,远在四川的亲人们,你们的儿子,你们的丈夫,你们的朋友现在面临弹尽援绝的关键时刻,但他们没有忘记出川抗日时在成都少城公园立下的誓言:“为国雪耻,为民族争光,不驱除日寇,誓不回川!”
散会后,枪炮声还在稀稀拉拉地响着。王铭章的屋里亮着灯,他看着军用地图上敌我双方的态势图,陷入了沉思。现在日军的人数和火力都超过我们好几倍,攻势很猛。川军没有防空武器,日军飞机俯冲轰炸几乎贴着城墙一路丢炸弹。川军仅有的20门迫击炮,炮弹已经全部打光。明天守城的任务会更加艰巨。王铭章对警卫排长李少锟说:“跟我出去,到部队看一下!”通讯员靠在墙边的桌上睡着了,李少焜跑过去,想把他推醒,王铭章摆摆手:“让他睡会儿吧,他还是个孩子,已经几夜没合眼了。”一个跟随王铭章多年的副官从外面进来,对王铭章说:“师长,全师5000多弟兄快拼光了。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王铭章声色俱厉:“我的任务是死守滕县!没有上峰的撤退的命令,我不能走!”王铭章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全师人员的花名册交给副官:“你可以化装出城,回去告诉川中父老,说王铭章122师所有子弟已将鲜血洒在了山东。”副官眼里闪着亮光。“我还能做什么……”王铭章挥挥手:“快走吧!别忘了,我们出川抗战时的誓言,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如果人人都怕死,那我们这个国家就亡了。”副官泪流满面,向王铭章立正敬礼:“我记住了,您多保重!”送走副官后,王铭章走出指挥部,见附近营房有火光,走过去,见邵连长就着一堆篝火在磨刀,几个战士在一旁擦枪。
“怎么还没睡?”王铭章问。
“把刀磨一下就睡。今天,我砍了几个鬼子,刀卷口了,明天还要用呢。”邵连长边答边把刀刃朝着火光,上下瞅瞅。
王铭章回头问那几个擦枪的士兵:“明天将是一场血战,你们怕不怕?”
“不怕,出了四川就没想能活着回去。但愿将来胜利了,我们的后人能在成都,咱们出发的地方给咱们立个川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说话的士兵大约十六、七岁,小脸又黑又瘦。头发长长的,好久没理了。淡淡的眉毛下,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珠神气地转来转去。
“多好的士兵啊!”王铭章心中一阵难受,他把脸转开,口气坚定地说:“会有人给咱们立碑的,你们放心吧!早点睡,明天还要打仗呢!”
北门,张宣武团长带士兵们连夜加固工事,看见王铭章,笑着说:“昨天,城里不到一个团的兵力,我们还撑了一天,现在城里有3个团,还怕什么?”
王铭章点点头,对士兵们说:“敌人要南进,必先夺取滕县。丢掉滕县,第5战区的防御将处于被动,我们也辜负了李长官和全国人民的期望。我们必须死守滕县!”
官兵们齐声回答:“与滕县城共存亡!”数千川军官兵准备用他们的铮铮铁骨撑起风雨飘摇的国家。
这时远处走来3个人,王铭章抬头一看,是周同县长和他的两个随从。周同腰插盒子枪,身后跟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大战前,王铭章已劝过周同,让他带政府一班官员先撤,周同不同意,不但自己参与守城,还将能作战的警察补充到王铭章的部队。 王铭章想起第一次见面,周同县长的慷慨陈词:“抗战以来,只有殉土的将领,没有殉职的地方官,吾愿开此先例。”王铭章心头一热,心中叹道:“中国如果多几个这样的县长多好!”现在,王铭章眼看城就要被日军攻破,自己难以脱身,他不愿周同和自己一起牺牲,大步向前,拉住周同的手说:“周县长,快带县府要员出城,继续抗战大业。我派不出人护送了,请珍重!”
周同对王铭章说:“北门外有一条秘密水道,只有我们当地人知道,关键时候,你们可以从那里突围出去。”王铭章摇摇头:“我的任务是死守滕县,没有命令,我不能离开滕县。”周同还想说什么,王铭章摆了摆手,说:“今晚,你带县政府一班官员,还有保安队的人先撤。我这里有一批重伤员,想请您带他们出去。千万记住,赶走日本侵略者,还我河山是我们的宗旨,誓死不渝!”在王铭章的力劝下,周同县长带着县政府一班官员和王铭章洒泪而别。后来,周同在微山湖一带组织游击部队,打鬼子,杀汉奸,鼎盛时,7个沦陷县城的县长在他手下任参谋。
将军殉国
3月17日早晨,几十架日机飞临滕县上空,丢下成束的炸弹。日机飞过,地面炮火开始轰击,一排排炮弹像暴雨一样落在城墙上,坚固的城墙被炸塌,处处都可跨越。城里到处是炸倒的房屋,看不到原来街道的痕迹。日军疯狂轰炸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上午8点,日军步兵开始进攻,主攻方向是东门。
日军进攻东门的同时,另派一支部队猛攻滕县东南角。日军炮火轰开一处缺口后,两辆坦克开了过来。坚守东南角的是张宣武727团2连。当日军坦克冲上来时,两名士兵抱着集束手榴弹滚到坦克下面,随着两声巨响,坦克不动了。日军步兵继续往前冲,2连连长率部与日军白刃战,一阵惨烈的撕杀后,2连100多名官兵全部阵亡。滕县保卫战已到了最后时刻。此时,日军已占领滕县的东门、南门和西门,只有北门还在守军手上。墙上军用地图上标注的日军兵力进攻路线的箭头像一把把尖刀,直刺王铭章的指挥部。
17日中午12时15日,王铭章给蒋介石发最后一份电报。“……目前敌用野炮、飞机从晨到午不断猛轰,城墙缺口数处,敌步兵屡登城墙屡被击退。忆委座成仁之训及开封面谕嘉奖之词,决以死力据守,以报国家,以报知遇。”发完电报,王铭章对手下警卫部队说:“日军已经进城。从14日早晨到现在,我们已经坚守滕县4天了,上级要求我们无论如何坚守3天,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现在我命令你们与日军巷战,不能让日军轻易占领滕县。”
17日下午2时,日军飞机在东、南两处城墙上炸开两个大缺口,大批日军涌入城内,占领东门和南门等多处要点,大部队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内。川军部队完全处于劣势了。122师官兵与日军展开激烈的白刃战,城内到处都是两军的尸体。通往王铭章指挥所的十字路口发生了出乎日军意料的顽强抵抗。一百多名日军冲到十字路口,一个川军营长高呼:“保卫指挥部!”带着三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川军从街边冲了上去。那营长手中的大刀上下翻飞,一连砍倒几个日军。那营长武功不弱,一脚踢倒一个日军后,大步上前,正要挥刀朝那日军头上砍去时,一声枪响,他摇晃了一下,倒了下去。川军士兵见营长已死,全部不顾性命地往前冲杀。几分钟后,三十多个川军义士全部倒下,他们周围是数目相当的日军尸体。日军刚冲过路口,又一批川军上来,把这伙日军砍退。血从层层叠叠的死尸中流到街两边的沟渠中。
王铭章师部只剩下十几个文职人员了,警卫部队已全部派出去了。守卫西门的副旅长汪朝廉向师部救援,王铭章下令:“师部全体人员出发,与鬼子巷战!”王铭章一行人离西门不到百米时,城楼上突然射来密集的弹雨。原来守军已全部阵亡,城楼已被日军占领。王铭章猝不及防,和参谋长赵渭滨等十几个人同时倒在血泊中。王铭章的警卫排长李少焜武功高,反应快,枪响的同时已跃到路边。枪声停后,李少焜见王铭章、赵渭滨、范承谋、傅哲民等人已全部倒在血泊中。李少焜把王铭章他们的遗体背到路边草草掩埋后出了城。
李少焜回到总部,报告王铭章牺牲经过。总部命令李少焜返回滕县寻找王铭章的遗体。李少焜在当地老百姓的帮助下,把王铭章的遗体运到徐州。王铭章的遗体在徐州盛殓后,经武汉、重庆运回成都,沿途百姓隆重自发公祭。王铭章后来被追赠陆军上将。
城墙争夺
滕县保卫战的惨烈,在李金安的回忆录中有详细记载。李金安是四川人,后来定居沛县。李金安有3个儿子,大儿子叫李垂堂。沛县朋友李东虎曾带我和李金安的3个儿子见过面。李垂堂听说我要了解滕县保卫战,从家里拿出他父亲过世前写的一篇回忆录,那里面详细讲述了当年川军死守滕县的悲壮。
李金安,当年是122师364旅727团的一个士兵,所在的连队负责防守滕县北门。滕县保卫战中,李金安的连长黄振,班长王卫国全部战死。战前,旅长王志远,团长张宣武先后来巡查防守情况。晚年的李金安还能清楚地记得张宣武团长战前的讲话:“弟兄们,你们要决心守城,不能后退,要与日军血战到底!”
3月16日,日军飞机发疯似地往城里丢炸弹,一颗颗炸弹落在李金安左右,随着一阵阵爆炸声,空中血肉横飞。李金安和他的战友坚守到下午2点,打退了日军一次次进攻。日军久攻不下,调来大批火炮对着古城墙猛烈开火,城墙被掀起,砖石迸飞。十几分钟后,炸开了几十米的大口子,日军鼓噪而上,先头部队很快冲到城豁口。
黄连长把手中的大刀一挥,对着身后一个个衣衫破烂,满脸灰土的士兵大叫:“弟兄们,跟我上!”率先冲上坍塌的城墙,杀入如潮的日军行列之中……黄连长武功颇强,和日军刚刚照面,日军就一下子躺在地上几个。李金安和几个士兵围着两个背靠背的日本兵,那两个日本兵左刺右突,几个中国士兵被他们刺倒。黄连长喝退众人,掏出盒子枪扣动板机……城墙豁口处倒下二十几个日军,川军也牺牲了三十多人。日军的进攻被打退了。
“快!构筑工事!日军马上又要进攻了。”黄连长下令。
李金安和他的弟兄们连续打退日军两次进攻。下午4时,李金安部队接到增援东门的命令。路上,李金安滑倒好几次,低头一看,地面上全是血和尸体,有的地方血淹到脚面。
守东门的是740团,团长王麟。王麟,重庆荣昌县人,1902年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幼年时父母双亡,长姐将他养大。王麟12岁考入荣昌县立中学,在校期间受孙中山三民主义思想影响,立下了以报国为己任的壮志。
太原会战期间,王麟身患重病,坚持不下火线,命令卫兵用筐子抬上前线指挥作战。战斗结束,王麟被送回成都治病。滕县保卫战前,王麟不待痊愈,万里赴戎机。孙震想把他留在司令部,王麟坚决不同意,一定要到一线作战。
日军冲到东门城下,川军士兵用手榴弹和大刀打退日军第一次进攻。日军不甘心失败,再次发起攻击。一个上午,日军向东门发起5次进攻,尸横累累,东门阵地岿然不动。
半个小时后,日军再次向740团阵地发起炮击。川军官兵在猛烈的炮下浴血坚持,日军步兵接近阵地时,阵地上只要有一个士兵活着,都会从废墟和泥土中站起来顽强阻击。中午,营长雷迅到指挥部报告王麟,弹药已用尽,部队伤亡很大,东门危险了。王麟立即带团部文职人员,炊事班及通讯人员赶赴支援。
王麟赶到时,日军步兵在十几辆坦克的掩护下已冲上中国军队的阵地。王麟大喊:“和鬼子拼刺刀!”说完,拔出大刀率先冲上去。这时,一发炮弹袭来,弹片击中王麟面部,他一头栽倒,壮烈牺牲。“为王团长报仇!”川军官兵高喊着口号,勇猛地拼杀,日军纷纷倒地,川军也越来越少了,双方的尸体在城墙上码了好几层,血顺着城墙小溪般往下淌。
李金安所在连队赶到东门时,日军一支部队已冲进城里,双方展开激烈的白刃战。战斗进行了1个多小时,终于在天黑前把这伙日军赶出城。不到半个小时,日军的坦克越过护城河,撞开东城门,日军步兵随即跟了上来。当时,李金安所在的班只剩下5人。匆忙间,王班长带着他们退到一间大院里。
这时,一颗子弹击中王班长的脖子,鲜血直流,他说不出话,指着前面的日军,做了个“砍死他们”的手势,倒了下去。20多个日军端着刺刀一步步上来了,李金安和他的战友排成一列,4个人手中亮出大刀,准备于数倍的日军白刃战。双方只剩下十几米了,这伙日军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声枪响,李金安一看是县城保安队的,带队的头头对李金安说:“南门、西门、东门都已失守,但北门还在我们手中,一定要坚持下去,把鬼子赶出城外。”李金安和他的战友随保安队再次回到北门。
夏镇渡口
这一天,李金安的连牺牲了六七十人。第二天,日军再次攻打滕县。此次日军几乎投入所有的兵力,漫山遍野杀过来。这次日军的炮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川军无力抵抗,日军攻入城中。李金安和他的战友利用每一个拐角,每一间房屋节节抵抗,迟滞日军。
入夜,城里到处是枪炮声,战斗仍在继续。李金安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战斗人员越来越少。这时,传来王铭章师长、赵参谋长牺牲的消息,师直属部队只剩下50多人,正往城外撤。李金安随守北门的100多名官兵往西跑。日军放照明弹,看到中国军人就开枪射击,一路上不少人被打死。18日上午,李金安从夏镇渡口过微山湖去了沛县。
滕县沦陷后,日军搜捕残余的川军。川军的口音和当地人不同,不少川军遭到杀害。一个老奶奶让李金安装聋哑,对搜捕的日军说:“他是我的聋哑儿子。”把李金安救了下来。全国解放后,李金安没有回四川,在沛县娶妻生子。李金安在沛县安家后,不忘老奶奶的救命之恩,把老奶奶接到家中养老送终。
李垂堂说“我父亲1910年出生,抗战期间,身上多处负伤,左手食指打断,左手臂3次被日军子弹贯穿,留下6个枪眼。”李金安离世后,他的3个儿子把名利抛到一边,安于清贫的生活,周围邻居都不知道他们是抗日英雄的后代。
李金安从夏镇渡口过河后,18日下半夜,124师一支100多人的部队也撤到夏镇渡口。夏镇渡口离滕县有100多里,远离炮火连天的战场。初春的微山湖边,小草和野花给河岸铺了一条绿毯,柳枝倒垂在湖面上,平静的湖面像一面大镜子,月光洒在水面上,闪着金光,湖水和蔚蓝的天空浑然一体。
这支部队连日作战,几天几夜没合眼,突然来到这如诗如画的境地,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了,官兵们倒地就睡,一下子进入梦乡。
晨星开始稀疏了,远处小村里传来一声声长长洪亮的鸡鸣声。川军官兵们陆续醒来,准备找渡船过河。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日军骑兵发现夏镇渡口的川军。有人大喊:“快起来,鬼子骑兵来了!”100多名川军官兵纷纷拿起武器散开,准备战斗。
日军骑兵进攻了,三十几个日军骑兵刮风似的袭来。川军伏在田埂上、树后打出一排子弹后,有的日军落马,有的继续冲上来,举在日军手中的马刀,在晨曦下闪着寒光。最后,川军的子弹打光了,拔出大刀和日军骑兵殊死博击。这伙川军训练有素,两名士兵对付一骑日军,一个士兵和马上的日军交手,另一个士兵专砍马腿。川军一连砍死数名日军骑兵后,剩下的日军骑兵退下去。
时间不长,日军的坦克过来了,一边开炮,一边飞快地前进。川军无处躲闪,许多川军被坦克碾压,湖边留下一滩滩鲜血。最后的十几名川军退到水里,这些川军不会水,进退两难。日军坦克在湖边排成一列停了下来,一名日军指挥官走到坦克前,对站在水里的川军说:“投降可以免死!”一名川军喊道:“弟兄们,我们决不向鬼子投降!跟我走!”十几名川军互相搀扶着,高呼“打倒日本侵略者!”“中国必胜!”……的口号,一步步朝湖中走去……
夏镇渡口下游是夏村,村里有一个叫夏健新的木匠,在河里发现了3具川军的遗体,他把遗体埋在微山湖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家在何处,只知道他们是打鬼子的川军。夏木匠刻了个“三位无名川军将士”的木牌立在坟前。湖边的村民们没有忘记他们,每年清明,坟前都堆满供品。夏村村民夏学文说:“60年代的一个夏天,天降天雨,湖水暴涨,把坟冲掉了。但我们村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件事。”
走访中发现,川军不愿被俘受辱投湖自尽的事在微山境内不止一起。
张继国老人是微山县张庄人,1940年出生,现住微山养老院。张老说:“我家住微山湖边。每年清明,我父亲都到微山湖边烧纸,问他烧给谁,他不说。一直到90年代,父亲过世前才告诉我,滕县保卫战结束,他亲眼看见,7名川军在微山湖边与日军遭遇,子弹打光后不愿被俘受辱投湖自尽。那些川军年轻得很,有的只有十六七岁。”虽然方圆百里的战区,战场痕迹已依稀,但川军英勇抗战的事迹,滕县老百姓有口皆碑,微山湖边的迎春花年年为烈士们怒放。
战斗不止
赵可喜老人当年是一名担架员。赵可喜回忆:“滕县保卫战打得很惨烈,我们到前线看到,遍地是川军的尸体和伤兵,有的嗷嗷地叫着,更多的伤兵忍着不出声,额头上直冒汗。情况紧张,我们没有时间看伤情,用布简单包扎一下后,放到担架上就赶紧抬着跑,日军的炮弹在头上嗖嗖地飞过。”
有一次,赵可喜看见地上躺看一个川军伤兵,肠子炸出来了,脸上因失血过多,显得特别苍白。张可喜轻轻地把他肠子推进去,喊过本村的张圣义,一起把伤兵抬到担架上往野战医院赶。到医院,赵可喜让张圣义去喊医生,自己守在担架前对那伤兵说:“坚持一下,医生就来了。”那伤兵点了一下头,眼睛睁开了,嘴动了一下,想说什么。赵可喜忙凑到他面前,听到了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一句话:“谢谢你!我叫周永年,家住四川稻城赵家峪,父亲不在了,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老母。我不放心!”虽然声音不大,但张可喜听得清清楚楚。赵可喜安慰他:“我懂中医,等医生给你手术后,到我家调养,我用草药帮你调理,很快就会好的。”
说话间,医生过来了,翻了翻那伤兵的眼皮,听了听心跳说:“早死了,埋掉吧!”赵可喜说:“刚才还和讲话的,怎么可能呢?”医生问清情况后,叹了口气:“那是你的错觉”。 赵可喜不相信这是错觉,他暗暗记下那伤兵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赵可喜说,滕县医院里有近400名轻重伤员。3月18日大早,他和十几个医护人员奉命护送六十多名重伤员,从县城北面的秘密水道分剩十几条木船撤出县城。这条水道已被日军发觉,没走多远,被日军水陆两用坦克追上来开炮击沉,十几条木船全部炸毁,河面一片血红。他水性好,侥幸逃脱。
18日上午,日军包围医院,一个头部负伤的连长搬来一箱手榴弹,说:“能动弹的,都跟我出去杀鬼子!”十几个轻伤员围了来,每人两颗手榴弹呼叫着冲了出去。医院外面的手榴弹声此起彼落。最后,院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喊杀声消失了。
日军冲进医院时,病床上躺着的都是截肢的伤员,一个重伤员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掏出身上的一颗手榴弹,拉开弹弦,口里高喊:“打倒日本侵略者!”……
“中国没有投降的军人!”“宁死不当俘虏!”伴随着呼喊声,一个个伤员拉响早已准备好的手榴弹,伴随着一声声爆炸声,川军将士的鲜血染红了病房,染红了齐鲁大地。
惨烈的爆炸声持续了半个小时。爆炸声停止后,半晌,日军未敢向前半步。
赵可喜经常给儿子赵前讲川军打鬼子的故事。改革开放后,赵前卖服装。90年代,他受父亲之托到四川稻城找周永年的家人。当地老百姓告诉他,50年代那里发生过一起泥石流,那村子已不存在了。那次出寻,赵前发现山区里有不少孩子上不起学,他蒙发了资助当地贫困孩子上学,用这种方式回报川军英烈的念头。赵前找到当地妇联,请她们物色两名贫困儿童让他资助。负责妇联工作的周部长问赵前:“您是江苏人,怎么到这里资助贫困儿童?”赵前讲了他父亲和川军的故事。周部长感动了,他说,他村里原来有一位老奶奶,1937年把儿子送上前线,抗战胜利后,每天到村口张望等待,盼她儿子回来,下雨刮风,也不间断。
                                           不忘历史
滕县的东城墙是新建不久的,看不出战争的痕迹,唯有龙泉塔的弹孔至令清晰可见。滕县城里这样的战场遗迹不多,70多年前的那场战争似乎没有在这里发生过。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南来北往的车辆,我的心中感到有点遗憾。
当年在东门殉国川军团长王麟的孙女王愔在青岛工作。1985年,她在《人民日报》上,看到《台儿庄光照人间》这篇文章。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爷爷的名字,以及那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场景。从那时起,她才知道自己的爷爷是川军的上校团长,是台儿庄战役中牺牲在山东滕县东门的抗日烈士。
1986年,电影《血战台儿庄》上映,影片中有这样一个镜头:战事最危急的时刻,士兵向王铭章师长报告:“……740团团长王麟死战不退,已和阵地上的官兵们一起壮烈殉国了。”爷爷的忠勇让王愔骄傲和自豪。滕县是爷爷为国捐躯的地方,王愔多次去滕县寻爷爷70多年前战斗献身的影迹。遗憾的是,早年的城墙已不复存在,当年的东城门更不知去向。问到的人几乎都说不出具体位置。
从2001年开始,她循着爷爷的足迹,踏上了寻找的路程。山东滕县、台儿庄,四川成都、北川,重庆,荣昌,台北;档案馆,图书馆,史志办,忠烈祠……都留下她的足迹。在寻找的过程中,她了解到,抗日期间,四川承担了全国30%的财政税收和40%兵员,伤亡60多万。川军将士用自己大无畏的牺牲换来了"川军能战"、"无川不成军"的名声。
大坞镇有王铭章的铜像,那里建了一座滕县保卫战展馆。滕县有直达大坞的班车。滕县人民没有忘记王铭章,没有忘记川军。大坞镇有一个姓袁的善人捐了一块墓地,专门埋葬在滕县保卫战中牺牲的川军,当地人称那块墓地为“义林”。
展馆里用油画展现了当年川军誓死保卫滕县的战斗场面,一件件珍贵文物讲述一个个感人至深的故事。王铭章牺牲后,中共中央领导人毛泽东题的挽联:“奋战守孤城,视死如归,是革命军人本色;决心歼强敌,以身殉国,为中华民族增光。”蒋介石亲笔题写了3块牌匾:“民族光荣”“死重泰山”“烈比睢阳”,并送挽联:“执干戈以卫邦家,壮士不还,拼将忠诚垂宇宙;闻鼙鼓而思将帅,国殇同哭,忍标遗像肃清高。”这些挽联和题词,在大坞镇的展馆里都能看到。
从展馆出来,我想起著名爱国诗人郁达夫为王铭章填写的《满江红》:“旧事休言,当共赴,民族危难!看身后,川中儿女,怒如涛卷。一路血痕风雨洗,几千新骨征尘掩。拼一死,力战守孤城,烽烟乱。忆往事,说滕县。逾甲子,山河换。但贼心未死,恶魂难散。钓岛狂鲨掀浪涌,鬼窟小丑吹磷闪。君勿忘,昨日旧心伤,史为鉴。”
 
 

发表于 2018-9-3 15:20:1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史为鉴,今天是抗战胜利日,让我们向抗日将士英烈们敬礼!
发表于 2018-9-3 16:3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闻石8071 于 2018-9-3 16:35 编辑

在阅读过程中,我的眼泪一直在流淌。作者以扎实的采访、朴实的文笔、翔实的史料为依托,让这篇文章可读性、感染力都很强,让我们对川军的抗日历史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对这些血洒战场的将士们充满敬意。在过去的教育中,对国民党抗日宣传甚少,甚至是个禁区,电影《台儿庄大战》后虽有所松动,但正面宣传仍然不是很多。我一直想知道,这些幸存的国民党抗战老兵及其后人在解放后受到过哪些不公正待遇?作者想必会有所接触和了解。尽管我最不愿意看到将士们既流血又流泪的境况,但依解放后的情况,在极左路线下,他们及其后人是绝难以过上好日子的,说得直白一点,我们共产党对不起他们和后人。感谢作者为我们奉献这篇精彩生动的文章,值此抗战胜利73周年纪念日,向前辈先烈们致敬、致哀!历史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发表于 2018-9-4 20:01:44 | 显示全部楼层
碧血曾经沃滕州,至今鲁地忆川雄!感谢留下字字血光的作者!
 楼主| 发表于 2018-9-5 21:16:32 | 显示全部楼层
闻石8071 发表于 2018-9-3 16:32
在阅读过程中,我的眼泪一直在流淌。作者以扎实的采访、朴实的文笔、翔实的史料为依托,让这篇文章可读性、 ...

谢谢您的理解!向您致敬!
发表于 2020-12-26 20:20:0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李金安是我外公
发表于 2020-12-26 20:51:1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外公李金安写的回忆录现在在哪里?我想复印一份,留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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