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三样咸

西风独自凉

　　读孙曙先生的散文，说盐城人把配饭的小菜叫做“咸”。由此引出盐城人海盐文化的久远历史，读起来如品尝家乡一道鲜美的小菜。
　　从前，我们称斗龙港以西叫乡里，住在斗龙港以东的是海里。我们海里人生活习惯跟乡里人有很大的区别。别的不谈，就说在吃咸上就大不同，乡里人吃咸，说起来就是个咸菜、咸瓜、萝卜干。我们海里人就不肯吃这种不鲜不香，素得刮油的菜呀瓜的。俗话说靠海吃海，海里人的咸当然要从海里取来，不腥不鲜，筷子头不如戳戳台板。
　　海里人的三样咸，就是麻虾、小蟹、黄泥螺。
　　每年四五月里，天气一天比一天暖，海里的小鲜一天比一天肥，一天比一天多。
　　海边的没有水草、没有淤泥，水质清洁的小河小港里，水变得混嘟嘟的，舀起一瓢来，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针头大的小虾子，你别以为这是大虾的儿子孙子，它就是一种袖珍的虾。用密度如帐纱般的网，慢慢拉过，麻虾们灰白色的小身体都在蹦跳，别看它小，抵不住它多，成千上万，不计其数，只要河里多，就能积成一筐一桶，甚至一船。
　　小蟹不是螃蟹，而是身体形状和螃蟹差不到，却小得如棋子大小。它的正名叫螃蛴。它的种族当中也有非常多的种类，生在淡水里有芦苇茅草的地方，身体稍大，有鲜艳的红色或青色的，那种可不能吃，据说是有毒的。能吃的螃蛴，是生长在海水潮落间的滩涂中的，它们也有很多种类，最好吃的叫白页子，身体光滑无毛，青白色，螯大而圆，还有一种叫爬夹子，身体小一点，体扁，螯细长多毛。它们在滩涂的泥沙里掘洞，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洞穴中。
　　晚春时节，天气暖和的晚上，特别是下了雨以后，螃蛴就会出洞谈恋爱，顺便觅食，这正是捕捉它们的好机会。人们提一盏玻璃罩油灯，到海滩上去捉，它们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动作十分迅速，手慢一点点，它们就逃进洞里去了。可是也有发疯的时候，滩面上遍地都是，地面上可以用扁担刮成堆，简直是你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有力气，挑上走出几十里的滩地。
　　泥螺完全生长在海水淹没的浅滩里，只有落潮时，人们才能捕到它。捕它的方法是到刚退去潮水的滩地上一个个拾。也有人用一种网在滩地上拖，不过拖上来的大的大，小的小，夹杂各种污物，质量没有保证，那时用网拖上来的，都是用它做肥料的。
　　泥螺活的时候在滩泥上爬行，拖着肥而长的肉舌，有大拇指大的才够上拾的标准，太小的是不要的。生长在硬沙滩上的，体中饱含沙子，不容易清除，我们一般不去拾。只有生长在黑粘土滩上的，身体发红色的那种，肥而嫩，无沙不碜，才是上乘的。
　　不管是拉麻虾，还是捉小蟹，拾泥螺，都是苦活计，不是日晒雨淋，就是摸黑起早，而且那三种小东西都是鲜物，吃的就是个鲜，在当年没有冷冻设备的时候，拉麻虾必须在拂晓三四点钟下河，拉上来后，当时就加盐腌起来，过了一点时间，就有臭味，海里人骂人做事不地道，就说你个“臭麻哈(虾)子”。小蟹泥螺也是这样，不然中午温度一升高，也会变质发臭，只能当肥料。因此加盐腌制是唯一的处理办法。这三样食物称之为“咸”，真的是名副其实。
　　你别以为加盐腌是一种没技术的笨活，高手腌出的鲜货味道绝对不一样。就说腌泥螺，不会腌的人，不是腌成软巴拉几的皮货，就是腌成只见螺壳不见螺肉的僵子。高手腌的泥螺，加盐的时间，次数，数量都十分讲究，个个伸出长长的肉舌，咬在嘴间咸脆香鲜，不加一点其它香料，本身就是一道天下唯一的美食。
　　那时候，我们乡间有个叫陈大的，专门卖小鲜。挑一付担子，前边是木板箍成的鲜桶，后边是一只竹篾编的鲜篮，桶里装的就是咸麻虾腌泥螺，篮里装的是小蟹鲜鱼。走乡串户，拉长声音叫着：“麻哈（虾）子啰黄泥螺——”“鲜黄鱼啰鲜小蟹”。卖麻虾泥螺，陈大也不用枰的，他只用一只蚌壳，绰满一壳五分钱。我父亲专门买他的货，不为别的，就为他的泥螺腌的个脆，麻哈子腌的个鲜。
　　一个夏天，家里的饭桌上，总是麦糁子饭，麦糁子粥，只要有了葱花炖麻虾、或者泥螺小蟹，个个都要吃它个三大碗。父亲当然大部分时间还要倒一碗酒，就着麻虾泥螺，慢慢的喝，酒没见喝多少，地上的螺壳蟹渣吐了一地。
　　唉！那时的日子，当时没有感觉，现在想起来，也不晓得，是叫艰难呢，还是叫享福。

林慧妮

麻虾酱一直吃不惯，螃蛴很泥螺倒也能吃两口，呵呵，靠海的人真有得吃呢

西风独自凉

城里媳妇到海里去过不惯。

碧云天下

时下，都是上好的美味了呀。海三鲜，咸三宝。

西风独自凉

碧云天下 发表于 2019-4-10 07:03
时下，都是上好的美味了呀。海三鲜，咸三宝。

是的，现在早已身价百倍，加上精美包装，放在地方物产柜台上，用作馈赠贵宾的高档礼物了。

顾林

生活气息很浓郁，写得好！

西风独自凉

顾林 发表于 2019-4-13 10:26
生活气息很浓郁，写得好！

顾版上午好！谢谢青睐！

纳兰容容

很有特色的美食。您的文章，有篇幅，且有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