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有三（中篇小说）4

荒村一叟

四

第二天傍晚，家宝就赶到了那个淀山湖边上的渔村。姐夫立即用小船将他送到簖口。那天，浩瀚的湖面上正洒满落日的余晖，红霞满天，碧波粼粼，小船仿佛是行驶在画中。
姐夫告诉他说：“忙珍是前天拂晓时生的，今天是三朝，中午才替儿伢洗过澡，本来是应该请接生的老娘去洗的，我们没敢，这大白天将那人往湖里带，怕人家怀疑。儿伢胎膘足，有八斤二两呢，白白胖胖的，马上就要看到了，好玩得凶呢。”
“这下好了，大家都放心了，就是我走的这些日子辛苦了你和姐姐了，天天晚上还要去陪她。”
“辛苦不辛苦的倒是无所谓，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宋家能有个后。就是这几天几夜我们担了许多心事，生怕出了事没法向你交代。你知道吗？你走后的第三天夜里，把我们吓得不轻。”
“怎么啦？出事了？”
“那天夜里，村里被逮走了一个大肚子婆娘，是我们那边盐城的，才刚逃到这里的亲戚家三天，乡里计生办的人就找过来了。夜里，我们听到有一条小快艇从湖里进了村，经过我们船边时掀起好大一阵浪，没多会儿，那条快艇又出了湖，我们听到了船上有哭声和叫骂声。第二天才听说是我们乡里计生办的快艇协助外地追逃的。打那以后，我们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生怕家里有人找过来。”
说话间，小船就靠上了那条篷子船，二姐早就看到他们了，站在船头上笑着说：“这下好了，第一关算是顺利度过了。你快上船看看你家的宝贝。”
船舱里忙英额头上扎了条红布条，一脸的灿烂。
小家伙睡着了，红扑扑小脸蛋上偶尔还咧一下小嘴露出些许笑意。
姐姐姐夫了是跟他们一起在船上吃的晚饭，除了姐夫从家里带来一罐子鱼汤，又红烧了一条鲤鱼。船上只有一个小铁锅，他们先将煮好的米饭盛在一个陶盆里，然后再腾锅子烧鱼。
饭后二姐问家宝：“接下来准备作怎样的打算？”
“还能有什么别的打算？明天就将儿伢抱回家，随便政府怎样处分我。反正目的达到了，他们又不敢将儿伢怎么样。”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法子，先瞒一段时间？听村里有人说，我们村里支书去年儿媳妇也超生养了个孙子，到现在还瞒得了好好的，孩子藏在外面，支书还照当。听说这种事只要没人告发，即使上面有人知道也会装聋作哑的，关键是要有人缘，平时没得罪过人。而且像你这种情况基本上算是神不知鬼不觉了，也许能瞒得过去呢。”
“暂时是可能瞒得住，只怕时间长了纸包不住火，我平时虽然没得罪过什么人，但我享了半辈子的福，难免人家会妒忌。再说，总不能让儿伢永远没户口当“黑”人，将来要上学怎么办？”
“昨天，我跟你姐夫倒是商量出来一个法子，他家有个姨娘，是上海郊区的菜农，儿子结婚五年了，媳妇一直没解怀，如果我们跟她说好了，将孩子放到她家门口让她捡，或许还能报上郊区的户口。”
“姐，怕的不能这样，你想，现在我把小伙丢给人家，万一人家真的没得养，孩子养大了怎么舍得还给我？”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忙英插话说。
“这个倒不必担心，他姨娘一家子人很好，又不是外人，我们先要跟她说好了，名为收养，实际是寄养，孩子的生活费全部由你出，先瞒一段时间再说，瞒一个月家宝就能拿到一个月的工资，大不了把一半贴给他家。我想，计划生育不可能老这么紧，这时候正在风头上，你回去投案自首肯定没得轻板子斫你。”
家宝夫妻听她这么说一时倒没了主意，于是二姐便说“要不明天再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回村，你们两口再商量商量。”
第二天早上，二姐两口子又划着小船过来了。家宝就跟他们说，想先去姨娘家看一下，显然两口子商量过了。因为要留个人在这里赔着忙英，二姐去不了，只能由姐夫同家宝一起去。姨娘家离这里有四五十里多路，要划船到朱家角去乘汽车，两个人回来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晚上，家宝告诉忙英：“姨娘家里条件不丑，六十多岁的姨娘老家也是苏北人，她是刚解放那会儿随父母落户到那里的。，姨父死得早，是姨娘一个人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的。前面两个女儿早出了嫁。最小的儿子今年也三十多岁了，原来在生产队里当会计，分了田后跟人家合伙种大棚蔬菜。媳妇在本村做幼儿教师。结婚五年了，媳妇一直没怀上过孩子，为此，姨娘伤透了脑筋，听说我们要将儿伢丢给她养，一点也不曾犯难，她说：‘只要你们放得下心，我肯定会当着自己的孙子养。现在我没什么事，又不像在大集体那会儿要天天上工，在家里烧烧饭带个小人不费事。再说，这些年我想小人想疯了，他们没得养，先让我过过瘾。’她还说：‘随便我们贴多少生活费都行，只要小人够买奶粉就行。’我想，像这样条件的人家还真难碰得到，可我还是舍不得将儿伢丢给人家。”
“我也想过，不管多好的人家，我都舍不得把乖乖丢给人家。不过，如果就这样将他带回家，你立马就要回家种田，你什么活计都不曾做过，现在要从头吃苦，怕你吃不消。虽说现在分了田，没有在大集体时苦，但是到了农忙时还是要忙得鸡飞狗跳的，谁也帮不了谁。这几年，到了割麦栽秧时，村里都会派些劳力来帮我家的忙，那是他们巴结你，指望着你能为队办厂借点贷款，你当了老百姓，就没人巴结了。还有，我们一回去还要交上好几千元罚款，据说是按照夫妻双方前几年的总收入罚款，你是拿工资的人，罚得肯定要比人家多，一时到哪里去凑这么多的钱？人家社员缴不起时可以破罐子破摔，由着乡政府派人去拆那不值钱的旧房子，我们家房子是才砌的七架梁，到现在还欠着人家的钱，怎么舍得让人去拆？拆掉了，往哪儿住？所以，我思前想后，二姐说得不错，能瞒住一天是一天，打一棒跳一步，既然人家肯要，我看就先狠下心来丢给人家吧。”
“好吧，只能先这样了。”
那天夜里，湖上突然刮起了风，乌云满天，星月无光，漆黑的湖面上船儿像个拨浪鼓似的簸荡了大半夜。

风先生

那个时候计划生育抓得紧，为了养二胎三胎到处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