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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飞花令.童年】我的初小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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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15:45: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西风独自凉 于 2019-6-20 13:49 编辑

 一九五八那一年,我八岁了。家周围十五里内,没有学校,乡邻们祖祖辈辈全不是读书人,没有人觉得小孩不读书,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可是我的父母都读过几年书,正在为孩子没地方读书犯愁。
  那一年,在新中国的历史上是一个了不起的一年,大跃进的时代浪潮正在轰然掀起。百废俱兴,人类历史上所有进步的事业,都要在六亿神洲大地上办起来,超英赶美,只争朝夕,一天等于二十年,文化教育事业当然也要办起来。不识字的成人文盲,也要人人上夜校,何况正值青春年少的孩子们,怎么能让他们的学业荒废掉?
  那是一个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时代,很快的,一个叫时东初级小学的学校成立了。学校设在生产队仓库旁一间牛棚里,自然是泥垡头墙的茅草房。书桌凳子是各家搬来的,高高低低,长长方方,形式各异,还是不够,又用泥垡头搁起一块长闸方板放在第一排,专给年纪小、个子矮的学生用。黑板是一块挂在土墙上的旧门板,用锅灰抹成了黑色。老师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完小毕业生。学生是附近十来里内的二十多个孩子,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五六,全部从一年级开始读,我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没有书,每人发一枝铅笔,一本用灰黑色纸钉成的小本子。第一课开始了,老师在黑板上写了“我”“你”“他”三个大字,指着字反反复复领读了几遍,然后,老师用一根竹竿指着,让我们一个个站起来读,再然后让我们照着黑板上的字写到小本上,一个字写十遍。
  我认也认得,写也写得。“你”和“他”还好写,只是那个“我”字,真的是好难写,横也不顺,竖也不直,好不容易依样画葫芦,描出来了,可是两三鼓捣间,小本子横过来了,那个“我”,睡在纸上了,被老师指出来,让同学们好一阵讥笑。
  学校没有钟,老师在教室门口的泥地上用小刀刻了几道印痕,当太阳光射进来,照到了某一个刻痕,就宣布下课了。
  下课了,就到操场上玩。仓库的晒场上有的是麦秸杆草,我们就在上面翻跟头,老鹰抓小鸡,还有爬到高高的麦草堆上,泚溜一下滑下来,那些麦草里,有无穷的乐趣。那时我一直读到三年级,都以为操场就是铺满草的场。
  开始几天,老师还是认里不真的教我们认字识数,不多几天以后,他就烦了。常常等不到太阳光照到刻痕,就领着我们疯到操(草)场上了。终于有一天,玩出祸来了。
  场上有一个石碾子,是用牛拉着打场用的。收完麦的季节里,它就静静的躺在场角里休息。老师不知怎么想到的,他站在石碾上,让几个岁数和他差不多大的学生推着石碾滚动起来,他就在碾上跑起来,好像现在人家的跑步机。学生们推得快,他就跑得快,玩嗨了,满场欢呼起来,小个子的孩子也挤到旁边看,就有个孩子被挂倒了,石碾从他脚上滚了过去,大孩子小孩子全部惊倒了,不知所措。幸好老队长赶来了,抱去大队的卫生所看,大夫看完后说“幸好幸好,石碾只是压着了脚边缘,并没伤着骨头。”就有家长埋怨老师,老队长说:“怨什么呢,老师其实也还是个没玩得过来的孩子!还是让他来教吧,到哪儿去找老师呢!”不过,老师的父母不干了,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再教了,把他送到一所农中里,又读书当学生去了。
  停了个把月学,上级终于从镇上派来了一个老师。他到了学校就立起了规矩。他有一只揣在上衣袋里的挂表,黄灿灿的,有时会掏出来,拧得吱吱的叫,老师说,这是上发条,不上,它就不走了。胆大的学生就问,“它要走到哪儿去?”老师说,“它不上那儿去,它走时间。告诉我们什么时间该上课,什么时间该下课”。老师还贴出了两张纸,一张写着哪天上什么课,一张写着几点钟上课,几点钟下课。每天就按纸上写着的做。老师的挂表很金贵,从来不许我们碰。可是我们不碰它,它还是不肯走了,老师就拿着使劲地摇,摇也不肯走,老师说要拿到街上修了,于是上课下课又乱了,只能看太阳影子了。
  这时间,附近陆续有学生从远处的学校转到我们学校来,老师从镇上带来了课本,把学生分成四个年级,我在一年级,一年级的学生最多,往上越来越少,四年级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从外校转来了,还有一个十六岁,老师是看他实在大了,让他也算是四年级,读上一年就毕业。老师上一年级课时,其它年级就自己看书做作业,这样一个个年级轮着上,轮着自学做作业。老师说,这叫复式班,上课是动静结合。有时老师上课上累了,指定了几个小先生,让高年级的教低年级的。小先生很神气,像老师一样指挥学生读书写字。那个四年级的当小先生的时间最多,我们的一半课,都是他给上的。我很想也当小先生,也神气一下,可是老师不让我当。
  这个老师来了,学校的教学终于走上了正规,有点学校的样子了。家长们都说这是个好老师。
  可是这个老师好是好,就是常生病,他撩开上衣给我们看,瘦骨嶙峋的胸膛上,有一道如蜈蚣一样的长疤,非常可怕,他说他的胃切掉了三分之一,我不知道切下的胃是什么样子的,切成的洞,吃下的东西不是会漏吗,漏到哪儿去了呢?过了一年,这个老师又不来了,听说上级照顾他的身体,把他调回镇上了。
  上级派来了个新老师,是个很帅的年青人,留了个黑亮亮的西装头,上黑板写字时,会把头发往上一甩,用现在的话说,真的帅毙了。班上年龄大一点的男学生,常会学那个动作,可是他们头发乱得喜鹊窝似的,再甩再甩,也甩不出那个帅来。
  除了识字数数,帅老师还开了美术课和音乐课。教我们画画,就用铅笔涂在黑灰纸上,老师说如果有白纸,有蜡笔水彩,他会画出美得不得了的画来,可是这些东西当时都没有,我们也不知帅老师是不是在吹牛,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天下有雪白的纸,甚至还有专门画画的宣纸,一直以为,纸就是那种黄得发黑,糙得戳手的。一直到十几年后,八十年代后,才见到像样的白纸。他又教我们唱歌,至今我还记得最好听的那支歌,歌词是:“公社是棵长青藤呵,社员都是藤上的瓜,藤儿越肥瓜越甜呵,幸福生活万年长。”帅老师还有一只银亮的口琴,他用双手捧到嘴前,吹进气去,手指是一抖一抖地动,好听的乐曲就会像流水一样淌出来。他说可惜没有脚踏风琴,如果有,他可以一边弹琴,一边唱。我想一边有琴声,一边有老师的歌声,到底会多好听呢?
  帅老师教了我们半年,又跟我们告别了,他说他是师范实习生,半年实习期满,他要回学校分配工作了。不管我们多么不舍得,他说走还是走了。
  过完了暑假,我们到学校去报名时,来了一位中年的男老师,这个老师很“凶”,脸上没有笑容,我们都很怕他。
  当时生产队的大食堂开了一段时间后关了,我们的教室就搬进了大食堂的饭堂里。原来做厨房的小房子里的大灶拆了,成了“凶”老师的家。外间砌了一个小灶,里间搭了张铺,还安上了芦笆门,门上用铁丝弯了搭扣,“凶”老师不在的时候,就有一把小铜锁吊在搭扣上。
  “凶”老师长住在学校里,立了很严格的制度。教室里四个年级分四个组坐好,每个组都选了组长。每天按时上课下课,个个都有了课本,还有了作业本。做好的作业,老师都用红笔打上钩或者是叉。叉多了,“凶”老师会一直找到家里去。家长会对老师说:“对不起老师呀,我家小东西不长进呢,老师您严格管,不听话,给我弄他几下子,我们保证不容!”这样一来,我们都规规矩矩上课听讲,认认真真做作业,谁也不敢瞎玩胡闹了。“凶”老师还要上体育课,食堂原来的场很小,“凶”老师带头挑泥填沟扩大场地,我们学生也全要跟着老师运土,大点的学生也跟着挑,小点的学生就抬,用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填出了足够大的一块场地,我们在上面排队做操,跑步跳远,这时我才知道,学校的操场不是草场。
  “凶”老师也给我们上音乐课,可是他唱歌实在太难听了,怪声怪气的,恨不得堵上耳朵。可是因为怕他凶,只好跟着怪声怪气的吼。幸亏“凶”老师恐怕也晓得自己不是唱歌的料。他发现了四年级的一个女生唱的好,会唱不少歌,后来的音乐课他就不唱了,让那个女生当了小先生。
  在“凶”老师的教育下,我读完了三年级又上了四年级。我觉得课程太容易了,上二年级时,三年级的课已听了两年了,每天早上跟着大同学读油书,虽然不晓得字怎么写,意思倒是领会了个差不离,该背的课文,早就背熟了。三年级时乘法口诀,二年级也早已熟记了,文字题总就那几种类型,看高年级的学生有时做不出来挂黑板,跃跃欲试,就想上前去取而代之。“凶”老师渐渐地对我就不凶了,还很喜欢我,让我当上了小先生,为一年级二年级的学生上课。当了不长时间小先生,才知道这个差使并没有什么意思,特别是老师让我督促背书,看着有些同学,就几句长的课文,嘟嘟哝哝的半天背不出,烦得恨不得丢了书就走。
  “凶”老师也有不凶的时候,有一次我还看到他竟然哭了。那是一个星期天,“凶”老师回家了。星期一早晨到校时,发现铁丝搭扣上的小铜锁没有了。老师的生活用品被小偷偷了。存在瓦缸里的玉米糁子被刮得一干二净,床上的棉被套没有了,只剩下旧棉絮团在床上,几件换洗衣服也一件不剩。也许今天的你读到这里,会忍不住发笑,还是一个老师呢,丢了这么一点东西还会哭?算个什么事啊!可是你不知道在在一九六0年那个时间,两两粮食都是上计划的,每天算好就是那么几两,丢了几斤粮,那就是说几天吃不上饭了,每尺布买来都是用布票的,丢了衣服,就是以后的一年内,你得天天穿身上这一套了。幸好老队长出面,学生家长决定,家家出斤把粮,把无米之炊先煮起来,又凑得几尺布票,给老师置了套新衣服。可是老师那被套,是没法补了,一个冬天,老师就只能躲在破棉絮里避寒了。如果今天的你碰上这种情况,恐怕不单单是哭了吧?
  “凶”老师一直把我带到了四年级,我们十来个人参加了中心校的升学考试,全部合格升级,据说我们班的平均成绩,得到了本学区第一名的好成绩。
  一九六二年九月,我们到离家十多里外的时年完小去读五年级了。我们离开后,时东初级小学,还是延续着一个老师,四个年级,二十多名学生的办学模式,存在了二十多年。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离我们家六七里的时丰大队部办了完小,学生家庭普遍有了自行车,时东初小才被撤销,并入时丰小学了。
发表于 2019-6-19 18:28: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特殊的年代的写真,农村的孩子上学难,老师,也难。
发表于 2019-6-19 20:42:1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不凶,学生不乖
 楼主| 发表于 2019-6-20 10:3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碧云天下 发表于 2019-6-19 18:28
特殊的年代的写真,农村的孩子上学难,老师,也难。

经过那个时代的人才知道,说给小孩子听,他们都不太相信。
 楼主| 发表于 2019-6-20 10:38:35 | 显示全部楼层
顾林 发表于 2019-6-19 20:42
老师不凶,学生不乖

当过老师的都知道,你在学生面前没有威信,你的工作就太难做了。对于小学生来说,既要让他们怕你,又要让他喜欢你,这样工作必然会事半功倍。说高档的,就是让学生有敬畏之心。
发表于 2019-6-20 11:38:22 | 显示全部楼层
特殊时代能让孩子读书,父母的见识不一般。
 楼主| 发表于 2019-6-20 13:51:27 | 显示全部楼层
夏春华 发表于 2019-6-20 11:38
特殊时代能让孩子读书,父母的见识不一般。

是的,虽然家里孩子多,很穷,可是我们兄妹都上了学。父母为此不知操了多少心。
发表于 2019-6-20 19: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实的童年,真实的故事,那时农村孩子读书都是这样,我们这辈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和故事.
 楼主| 发表于 2019-6-21 07:15:3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勤 发表于 2019-6-20 19:11
真实的童年,真实的故事,那时农村孩子读书都是这样,我们这辈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和故事.

谢谢王老师来读,经过相同时代的人,总会有共鸣。
发表于 2019-6-21 08:4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没上过复式小学,感觉好处是,对于聪明的孩子,正如你文里所说,二年级已经会四年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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