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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不孝有三(中篇小说)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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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6 09: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十二

他们计划花三天时间,将这远处的五亩地小麦割好装运到场上。头两天三个人一齐割,第三天家宝即使能割也没功夫割了,他要借船挑麦把。
一上午的进度还真不慢,忙英一马当先,一个人割了一个足有半亩地的大畈子,家宝和凤莲两个人也割了一个畈子,让夫妻俩觉得欣慰的是凤莲那丫头还挺泼皮,身上穿的单褂裤被汗水浸湿了,鼻子塘里全是黑灰,割得比家宝还要快一些,初出茅庐能有这样的表现也算是出手不凡了。
中午饭是在田头上吃的,要不是那里有一棵不大的野楝树,他们就要在烈日的暴晒下喝粥了。吃饭前家宝和忙英先下河洗了个澡,凤莲只是在河边上洗了把脸。粥是冷的,出了许多汗的人喝下去很受用,像是在大热天里吃的冷饮。带来的涨饼上面爬了好些蚂蚁,凤莲一块没吃。
吃过饭后,家宝要到河边上磨镰刀,娘俩在树荫下歇气。正午的太阳大发淫威,偶尔有一阵从麦浪上掠过来的微风,吹在人身上也是热烘烘的。时令虽然才刚过了芒种,却让人有了酷暑难当的感觉。
等到家宝将几张镰刀磨好了,忙英就起身走向麦田,她说:“你们再歇会儿,我先去割。”凤莲也跟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突然她觉得腰里像是灌了铅,直不起来,忙英怜惜地说:开始学割麦的人都这样,你再在地上躺下来抈会儿腰。”家宝说:“我这腰眼也像个秤勾子,也要躺一下”。于是父女俩便仰面朝天并排躺在树荫下,虽然那棵树的树冠不大,正午时分的荫凉有限,只能遮到两个人的上半身,腿子还在太阳下烤着,但父女俩还是觉得平躺在地上真舒服。
没过多会儿,家宝就从地上拗起了身子,他想,不能躺,一躺下就想睡觉,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机关干部,睡午觉已经成了习惯,他如今是个道道地地的农民了,决不能容忍那种坏习惯死灰复燃。凤莲看到他拿起了镰刀,也艰难地爬起来,弓着腰一步步地向麦田里挪过去。
虽然下午的时间还要比上午长一些,但家宝父女俩合作割的那个畈子却没能坚持割得到头,还是临晚时忙英割完了一个畈子后帮他们抄的头。虽然这样,忙英心里还觉得挺满意,她想,如果明天还能割这么多,后天她一个人就能割完,让家宝跟人家借一条船,父女俩就能将麦把全部运上场头,不过,她有点担心凤莲明天会吃不消。
幸好,年轻人恢复得快,凤莲死死地睡了一夜觉后,感觉腰部轻松了许多,第二天又大步流星地跟他们一起下田了。
到了田里后,他们发现足足有一个畈子的麦把不翼而飞,显然是夜里被人偷走了。这事情让他们觉得特别蹊跷,分田到户的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偷田里的麦把。忙英急出了眼泪,为了解气,骂了许多难听的话,家宝说:“算了,省省力气吧,偷的人又听不见。”家宝晓得,这是个查不出来的悬案,家家都在割麦,把这点麦把混到自家麦把里,哪个认得出来?事情发生了,只能自认倒霉。
这一天没昨天热,虽然还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但田里有点儿野风,割麦的人能直起头来喘口气。凤莲的状态比昨天还好一点,割得比家宝快得多,这让忙英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收工时,家宝说:“我今晚不回去了,中午还有吃剩下的两块饼,我就当夜饭,万一再被人偷去些,我们不是白吃苦了吗?”忙英说:“这样怕不行,不回去你睡哪儿?夜里肯定要冷,你身上只穿了单褂裤,而且上面全是淌汗结成的盐霜,大忙才开始呢,千万不能将人弄倒了。”她要家宝先回家洗澡吃晚饭,然后再和她一起带条薄被下田。
“这样好是好,就是我们两个人都要多走六七里路的一个来回,而且,你明天还要烧早饭带中饭,再说,我也跑不动了,在这里睡到天要亮时就回去吃早饭,借船来拿麦把。你别担心我会挨冷,我用麦把堆个小窝棚,人拱到里面可能还嫌热呢。”听他这么说,母女俩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了。
这边,家宝先是光着身子下河洗了把澡,上岸后,湿身子被一阵风吹得直打战,毕竟还不曾到夏天,他只好穿起脏衣裳忙着先用麦把堆个庇护所。然后再到河边上舀了一大碗水,钻进去吃“晚饭”。虽然那两块中午吃剩下的涨饼已经硬得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就着冷水和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田野里万籁俱寂,月亮还没升起,夜空中繁星点点。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乱坟葬,那里长满了荒草和芦苇,不时会从黑森森的阴影里闪出几点暗红色的鬼火,上下跳跃,飘忽不定。家宝不相信鬼神,再加上他太累了,一躺下便沉沉地睡了。
一觉睡醒时,他看到一轮圆月已经偏西,东方地平线上升起一颗亮星,他知道天快亮了。剩下的麦子忙英今天一个人能割完,他要回去撑船挑麦把。他家没有农船,所根家有一条六吨的水泥船,正好能将这五亩地小麦把装回去。
他跑上庄时,直接先去所根家去借船,他怕被人家先借走了。幸好,正在厨房里烧早饭的所根的妈妈告诉他:“你前天就说过了,好几个人来借都不曾肯,留给你家的,船在河边上,篙子在天井里,你去撑。”
与割麦相比,挑把只是多花些死力气,无需像割麦那样弯腰撅腚低头一把汗。家宝是用的一把专门挑把的大叉子叫“把叉”这种叉子一次至少可以挑六个麦把,力气大的人甚至可以挑到八九个。家宝是去年才学会用这种大叉子的,他只能挑六个,总重量也只有一百斤左右。凤莲是用的平时叉草用的小叉子,一次顶多能挑四个。虽然分量不算重,但她从来没挑过担子,没挑几担,肩膀就肿了,只好叫她丢掉叉子用手搬。
最让家宝觉得头疼的是他不会在船上堆把,去年收小麦时还是所根老爸帮的忙。小麦把分量轻,体积大,阆苍,再加上麦秸是滑的,堆得不好时,船一晃荡就会倒下河。因此,挑上船的麦把要错开摆放相互咬紧。忙英在这方面要比家宝内行些,但她分不开身,还有将近一亩地麦子还竖在田里呢。后来,她觉得这事情马虎不得,只好丢下镰刀上船做了会儿示范。她知道,这五亩地小麦长得不丑,要装得高高的一船。如果不是被人偷去半亩多,她还担心一船装不下呢,这下只剩下四亩多了,估计问题不大。
那天,直到暮色降临时,他们才将堆得像一座小山似的麦把船撑到场头。


十三

他们吃过夜饭正准备时洗个热水澡时,却发现外面黑沉沉地好像是起了天色,忙英跟家宝说:
“天上看不到一颗星,弄不好要下雨,现在还不能洗澡睡觉,必须将麦把拖上场堆起来。”
“早上我听到天气预报了,说是夜里有时有小雨。”家宝接着说。
“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还是等睡过一觉再起来弄吧。”凤莲累得喝粥连碗都像是没劲端,她只能这样对妈妈说。
“不要你去,我跟你爸去慢慢弄,你洗澡睡觉。”
后来,夫妻俩没弄多久,却发现凤莲也到了场头,她说:“洗过澡后觉得身上又有劲了,三个人弄总会比两个人快一些。”到了半夜时分他们才将麦把全部堆上场头。
第二天早上,天又放睛了,夜里也没下一滴雨。气象预报说的有时有小雨,其实就是可能有可能没有,说不准。
接下来,他们又花了三天时间将剩下的四亩小麦收上场头。此时,别的人家的麦子大都脱粒结束,场上到处晒着小麦。
用机器脱粒的那天,家宝大姐家来了两个人,加上请来帮忙的所根爹妈一共凑了七个人。那一台俗称“小老虎”的脱粒机还是当年生产队里的家当,如今也作价归了机工,哪家需要脱粒时,由机工自带柴油机,按面积收费。机械化的效率是不得不让人叹服的,只轰隆隆地响了两三个小时,九亩地的麦子便做到了麦草分离。
麦子收好后,接下来的农活还很繁杂。当务之急是要抢在梅雨季节到来之前将麦子晒干扬净,然后送到国家粮站完成征购任务。如果延误时日,遇到连绵不绝的阴雨天,麦子就没法晒得干,即使在雨前晒干了的麦子也会返潮。所以说,这一项农活是当务之急。还有一项大宗农活就是将麦田上水、耕翻、移栽秧苗。虽然上水耕田有抽水机和小拖拉机,用不了多少人工,但此时家家都要在抢季节,机工忙不过来,要有人等档排队。栽秧全是用人工。只有四五亩地的人家大都是凑齐五六个人,一天完成,家宝这一户要栽九亩地秧,急不起来,只能先由忙英替人家栽,每栽一天就能余下一个栽秧工。等到人家栽结束了,再请人家还工搞突击。好在今年多了个凤莲学栽秧,也能顶得半个工。
今年家宝还吸取了去年的教训,在栽秧前忙里偷闲,做了一遍棉花田的早期管理。
还算好,在全庄栽秧结束后的第三天,他们也差不多完成了所有的农活。此时,惟一没有完成的事就是他家还不曾来得及送粮上粮站。在小麦晒干扬净准备上船时,家宝夜里突然发起高烧,后来连着挂了两天水。赤脚医生说:“其实他没病,就是累倒了”晒干的麦子放在场上怕人偷,忙英只好跟凤莲一起将四五千斤麦子挑到家中囤起来。
那时粮食市场还没放开,农户收获的粮食除了留下些口粮和种子,其余的还是要全部送到国家粮站。送过去的粮食有一部分是抵算农业税,不算钱,有一部分按国家的征购价格算钱给农户。超过的部分算超产粮,按征购价加价百分之五十。总之,国家粮站是惟一的买家,价格也由买家定。
家宝家送粮的那天,还是借的所根家的那条水泥船,所根他爹还借了一支木橹给他,跟他说:“路不近,有二十里路呢,一条篙子哪时撑得到,你把这个拿去,忙英会摇,你再在船头上带带篙,估计三个钟头能到。”
他们头天晚上就将四千多斤小麦挑上了船。有大劳力的人家送粮全是用笆斗夯,一次能装一百几十斤,家宝没夯过,也没那么大力气,他只能用两只小箩筐往船上挑,忙英母女也帮着用笆斗抬。
因为连着下了两天雨,本来晒得挺干的麦子已经有点返潮,为此,忙英一直担着心事,生怕粮站不肯收样。家宝倒像是胸有成竹,他说,没事,收样的那个小王的父亲是他原来在乡政府里的同事,估计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关的。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今年收样员换了人,换上了粮站主任家的儿子,主任姓秦,是才从外乡调过来的,哪里晓得他这个黑瘦的小老头还曾经风光过一时。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将那个收样员恭恭敬敬请上船,那小伙只是漫不经心地捡了几粒麦子撂嘴里嚼了嚼,说:“这麦子也来送?水分超标得多呢,起码还要回去再晒两个太阳。”说完就上了人家的粮船。这下让他们慌了神,那时的收样员可是金口玉言,他不签单给你,你只能乖乖将粮船往回撑。如果真的要回去重晒,并不光是多费几个人工那么简单,问题是现在没地方晒,那时全是土场,麦收结束后下过两回雨就报废了。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那天特别热,他们看到码头上夯粮的人大都只穿了条裩子,光着的上身被汗水淋得像是刚从河里上来似的。他们还是跟下田割麦那样,从家里带来了一大盆粥和几块涨饼,天太热,又有心思,他们只是喝了点冷粥,一块饼也没吃。忙英问家宝:“怎么弄?还是趁早把船摇回去?”家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他知道,其实还有办法,只要他老着脸皮到乡政府找个人来,估计还有挽回的余地,不过这二年来,他落魄成这个鬼样子,实在是没脸去见当年的那些同事,他想将船撑回去。后来又想到这么多麦子回去后往哪里晒?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去一趟乡政府,心想,管他呢,面子能值几个钱?后来,让他没想到的是,只是在粮站门口跟乡政府办公室打了个电话,问题便解决了。他本来是想硬着头皮再找一下陶书记,他知道当年的陶乡长刚升任一把手。接电话的人是办公室主任,以前那人经常在酒桌上与他称兄道弟。那人说:“噢,是宋科长啊,你别愁,没事。别麻烦陶书记了,我这就替你打个电话给秦主任,让他叫小秦签单子给你。你在粮船上等。”
果然,没过多会儿,那个收样的小伙就将签好的样单送上了船,并且和颜悦色地说:“对不起,实在是麦子太潮了,我又认不得你。我已经跟工人说好了,这个正在上粮的露天囤子快要封顶了,你们爬不上去,你就进这旁边的二号库,不要爬高。”他的这番话将家宝夫妻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二号粮库是空的,就在磅秤旁边,这个额外的照顾让他们省了许多力气。那些爬跳板上囤顶的人见了既羡慕又气愤,纷纷嘀咕说:“这肯定是哪个干部膀弯子内的人,怕的麦子是潮的,粮站单独存放是留着重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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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8 20: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创作长篇辛苦了,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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