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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耿于天

长篇小说《又劈歪了》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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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3 10:06:47 | 显示全部楼层
3.4 做翁瑞午难

与叶皓正式交往后,不少认识柳一菲,却不十分了解底细的人,都以为她傍上了大款。叶皓却逢人便说,正相反,不是她傍我,是我傍她才对,我是王庚,她是陆小曼。
陆小曼,很多人都把她当作交际花,大谬,陆不是交际花,是名媛,社交名媛。名媛交际花,听着差不多,天壤之别,交际花类似于今天的女明星,只要漂亮会来事,有知名度有人捧就行,名媛不然,天生丽质高贵典雅外,必须出身名门。
陆小曼父亲陆定,老同盟会成员,主管南京政府财税,前后长达二十年,母亲来自著名的常州吴氏,祖上四世三公。王庚这边,地道的穷小子,和叶皓确实有些相似,清华期间考上庚款留学,普林斯顿大学毕业,转入西点军校,艾森豪威尔同学。国民政府最精锐的税警总团中将总团长,与陆小曼结合,不是陆高攀王,而是王高攀陆。
换作别人,多半沾沾自得,“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柳一菲却并不高兴,“你这该死的,胡说了,好好儿的,把这些淫词艳曲弄了来,说这些混账话,欺负我”,听后多次摇头,告诉叶皓不要口无遮拦,小心说嘴打嘴。
陆小曼王庚,甭管谁傍谁,谁高攀谁。情变的事情先不说了,结局都不好,一个孤独一生,一个英年早逝,客死异乡……
叶皓是今天下午,听柳一菲电话里说,脸上发烫,红疹又犯了。立刻告辞出来,推说香港那边有要紧,必须他亲自处理的事,通知商务机,改变行程直飞蓬莱。
“跟你说多少遍了,没事的。我这毛病,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不用管它,过两天就好。”
大学时代起,每过一段时间,柳一菲脸上,就会起一种红疹。去医院,中医西医都看过,西医说是神经性的,中医说是气血不畅,各自开了药,吃完也没见有大起色。
“宋美龄脸上,也爱起红疹,”据说是抗战时期,寓居陪都重庆,气候潮湿水土不服造成的:“只不过,她抽烟,你不抽。”
蒋介石自己不吸烟,也很反对别人,尤其身边人吸,偶然发现宋美龄,常常背着他抽烟,很生气,确切说是失望。细一打听,原来是为了病,过敏红疹,吃什么药都没用,唯独吸烟可以缓解。
美人就是美人,就连这点小毛病,都和别人不同。
柳一菲的红疹,色泽艳丽鲜活,且只在发际,或者嘴角,不显眼处起那么一枚两枚。“寿阳空理愁鸾,问谁调玉髓,暗补香瘢”,丝毫不损容颜之外,反倒多了一份俏皮……
多年来的习惯,“赵公”忌辰前后,一批曾经的身边工作人员,都会去北京,旧居或择处小聚,顺便拜望亲属,看有什么能帮忙的。起初,有关方面还比较关注,甚至派人事前提醒、事中监督、事后汇报,见并没什么政治目的,也就乐得随他们去了。
今年比较特别,恰逢那件事,三十周年纪念。不可能,也不敢,更没必要大张旗鼓,只是心照不宣……
“做徐志摩易,做翁瑞午难,”叶皓望着夜空,透过天窗,打开的天窗,望着夜空,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柳一菲看看他,没说话。
认识以后,两个人很快发现,尽管彼此之间差异很大,却有很多共同点。比如大学期间,都曾是徐志摩诗迷,否则也就不会,有所谓多愁多病身,倾国倾城貌之说了……
翁瑞午,光绪帝师翁同龢同族兼徒孙,精通医术,京剧造诣亦甚高,经人介绍,为长期饱受哮喘折磨的陆小曼治病故,与徐、陆结识。照顾陆小曼起居外,艺术方面,二人也是知音,整日形影不离,坊间传说极多,骂翁瑞午,替徐志摩抱屈。
却不知,徐志摩飞机失事后,为他去收尸的,是翁瑞午。对于惯于花钱大手大脚,物质要求极高的陆小曼,有求必应,变卖家产在所不惜的,是翁瑞午。同陆小曼一起,整理徐志摩遗作,四处奔走忙碌的,还是翁瑞午。
直至临终之际,陆小曼托人,告诉徐家人。自己和翁瑞午,几十年之间,即使后来,光明正大住在一起,始终是干净的……
“做胡X易,做赵X难。”
说来也怪,照理,繁灯夺霁华,戏鼓侵明发,流光溢彩绚烂都市,笼罩下的夜空,应该一片模糊才对,此时却星汉灿烂,历历可数……
回国以后,叶皓先在体改委,那时候叫体改办,国务院体制改革办公室,进而调往中央办公厅,十年间,前后在胡公、赵公,两位身边工作。
“做胡X易,做赵X难”,这句话,叶皓不同场合,说过很多遍。既是对二公,也是对他自己,那个风云际会时代的总结。
很多人至今认为,叶帅,是胡的后台,文革初年救过他,撂下那句无意当中,预言了胡最终结局的谶语,旧社会少待了几年,你斗不过他们的。86年叶帅去世,87年胡下台,连他自己都说,若是老帅还在,说一句话,或许不至于无法挽回。
“不能算错,但不准确,”叶皓点燃一支烟:“某种意义上,胡公没有后台,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后台。”
解放战争期间,三十岁出头的胡,身居野战军政治部主任,司令、政委一肩挑,政工工作的实际负责人。“八大”进入中央委员会,文革爆发前,已经官居大省省委书记。
进入新时期,中生代干部当中,鹤立鸡群,没人能同胡竞争。只能用他,没有别的选择,也就是叶皓所说,不需要后台,自己就是自己的后台,用不着瞻前顾后,端着冲锋枪,往前冲就是了。
“赵公却不是这样,”从初期的国务院体改办,到后来的中办,两个阶段,叶皓与赵公共事,或者说,直接在赵公手下,工作的时间,比胡更长。
横向比较一下,一目了然。胡当野战军政治部主任时,赵只是个军分区政委,胡当省委书记时,赵只是个省委书记处书记,明显差着一大截。
文革结束,同等年龄、资历的干部当中,赵当然也不错,但放眼全国,同他差不多的,还有不少。换言之,若想抓住机遇,必须有后台,上面必须有人。
“正因如此,与胡公不同,虽然同为改革派,观点主张没什么区别,赵公必须向元老派靠拢,接受庇护,作出妥协,除此别无选择。而这,也就注定了他的悲剧,不仅结局,赵公的整个政治生涯,都是个悲剧。”
胡是骁勇的,也是潇洒的,来也潇洒,去也潇洒。那么赵呢,赵是拧巴的,叶皓总结,拧巴,是他的底色,始终伴随着他,来也拧巴,去也拧巴。
“87年那一次,两派总摊牌,别人都不管,老头子逼着赵公表态。他想说不,想保住胡公,但他不敢,说了违心的话,”一般人看来,胡下去,赵才是最大受益者:“老头子要动手,赵公第一时间打电话,让胡公去认个错,希望能有转圜的余地,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也是一样,毕竟是一把手,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若真舍得一身剐,以当时的形势,天下事未可知。放手一搏,赵不敢,这违背他的性格;彻底妥协,好歹先保住自己,赵不想,这违背他的良心。
“他走了第三条,最不理智的一条路,接受失败,算是对自己的性格,有了交代;与此同时,作出相反的表态,悬崖撒手,结束政治生命,算是对自己的良心,有了交代…… ”
一直以来,叶皓很少同柳一菲,说起这些。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赵的倒台,标志着高层政治彻底转向,叶皓虽然算不上核心,并没受到清洗,却也不再像先前,那样信任有加。一朝天子一朝臣,新贵上来后,中办内部,慢慢被边缘化,领导找他谈话,两个选择,要么到地方工作,要么先去读一段时间书。
叶皓选择了后者,正好,有个不错的机会。
一般人只知道,如今的领导干部,喜欢读书,或者说,喜欢学历,高学历,光拿个本科,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其实,他们同样喜欢教书,当然,没时间,条件也不允许,找所熟悉的高校,挂个名,通常是当导师,带研究生。
90年代初,林清,算是比较早吃螃蟹的,搞技术出身,高级工程师,级别虽不算太高,当时虽不算太高,却属于最炙手可热的派系。经人介绍,先前也听说过他,叶皓投到林清门下……
 楼主| 发表于 2020-8-4 09:41:13 | 显示全部楼层
3.5 井号键

接到黄鹤书记电话的时候,杨晓才刚进家门,表就在门口,九点半。宣传部食堂,今天晚上做的几样菜,很不合自己口味,尽管她并不挑食,路上打电话,让小阿姨下了点儿面条。
叫杨晓过去一趟,不知什么事,也不知着不着急。黄鹤的措辞,是有时间的话,赶紧过来一趟,听着倒也顺口,细想却很矛盾,既然赶紧,何必有没有时间,何必管有没有时间,既然问有没有时间,又何必告诉人家赶紧……
多少年来的规矩,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杨晓不知道,也没考证过,或许从这两个院,建成那天起,就是这样吧。昆仑省委,所有现任常委,仅限现任,调走或者退休,马上走人,统一住在北院七号楼,三室一厅,每一套格局大小,都差不多。
省委大院,南北两个门,南门是正门,北面还有一个小门,隔一条小马路,路北,省委机关宿舍院,与省委大院相对,宿舍院称北院,省委大院称南院。七号楼,北院最靠东的一个楼,看样子有年头了,始建于何时,同样,杨晓没有考证过,去年门坏了,修门的时候,磕掉一大块墙皮,挺厚,捡起开数了数,断面至少可以分为六层,换言之,十年左右一次的重新粉刷,最起码经历过五次。
类似于门坏这种事,相当频繁,无论主体结构,还是上下水,线路管路,均十分老旧,整个北院的情况,几乎都是这样,今天停水,明天停电,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具体到七号楼,实话实说,除了房子大一些,层高很高冬暖夏凉外,真的没什么优点,外人肯定想象不到,高高在上的省委常委们,竟然住在这样的环境中。
最让杨晓,感到哭笑不得的,是七号楼的电话线路,现在的年轻人,可能都没经历过,早年间那种人工接线的电话,总机分机。先打到总机,好一点的拨号,请拨分机号码,以井号键结束之类,差一点的出现一个女声,麻烦您给转一下几几几。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存在于昆仑省委,北院七号楼中,南院,也就是省委大院那边的情况,杨晓倒是知道。先前宣传部,也在院里办公,直到现在,依然为她这个部长,同时也是省委常委,保留一间办公室,很少用而已。
电话分外线内线,先前是两部电话,黑色的内线,白色的外线,后来换成一部,同一部电话,拿起来,按零加井号键转外线,等那么一两秒钟,重新接通后正常拨号,手机座机市内省内国内外都可以。按星号键内线,依旧有接线员,二十四小时值班,给我接一下多少多少,四位,原先都在靠近电话的墙上,贴着内线号码簿,万禺当书记的时候,说是避免泄密,不让贴了……
这不是关键,任何制度,不说存在即是合理吧,至少有合理,或者必要的一面,真正的关键,真正让杨晓感到,哭笑不得的关键,南院的电话,最起码现在,还能零加井号键,直拨外线,或者总机接内线。七号楼这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哪里合理,有什么必要,不能直拨外线,也不能接内线。
座机只有一个功能,星号键呼叫总机,然后让总机,给接一个外线,所以正常情况下,大家都不用这部电话,能打手机尽量打手机。不能直拨外线,也不能接内线,先叫总机,让总机接外线,接通后正常拨号,听着好像没什么,但如果,是一部七号楼电话,拨打另一部七号楼电话,就会非常滑稽。
比如刚才,黄鹤和杨晓两家,都在二层,七号楼总共四层,每层六户,空着一半,三层和四层,没电梯。事实上,只隔一道墙,毫不夸张地说,黄鹤在那边大点声,老楼隔音不好,隔着墙喊杨晓,说不定都能听见,当然那样的话,恐怕全楼就都听见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打座机。
怎么打呢,不能直拨外线,也不是接内线,按照刚才说的,先零加井号键,让总机给接一个外线,接通后拨打七号楼,也就是所有现任常委,包括黄鹤,打电话的黄鹤家,共用的一个号码。回到总机,回到刚刚,零加井号键,接外线那个总机,给我接一个多少多少,杨晓家的分机号码……
其实也没什么,系统论,有一个著名的“货运公司航线问题”。大致意思是说,就以中国为例,或者为背景,某航空货运公司,准备在全国,比如总计一百个城市,开展业务。
如何设计航线,在这一百个城市,每两个城市之间,都规划一条航线么,不,系统论告诉我们,不应该这样做。正确的做法,是选择一个相对,位于地理中心,仍以中国为背景,华中地区,比如武汉,的城市作为中转站。
设立这个城市,与另外九十九个城市之间的航线,其余城市,彼此之间不再单独设立航线。任意两个,中转站之外的城市,需要运送货物时,都要先将货物,从出发地运送到中转站,再由中转站,运送到目的地。
乍听起来,似乎很不合理,局部看,的确很不合理,比如说吧,北京天津,相距仅仅一百公里,市中心,相距仅仅一百公里。由于之间没有航线,没有直达航线,从北京出发,先要将货物运送到,千里之外的武汉,再从武汉转过头来,运送到同样千里之外的天津,但若从整体看,这却是最佳,甚至唯一可行的选择。
如果按照常规,或者惯性思维,一百个城市,每两个城市之间,都设立一条航线,又会出现什么局面?一百个城市,每两个城市之间,设立一条航线,总计一百乘以九十九除以二,四千九百五十条航线,具体到每个城市,九十九个机构,九十九套人马,无论公司规模多大,设立并维持这样一个系统,都是不可能的。
反观中转站模式,整个公司,只需要九十九条航线,每个城市,只需要一条航线,一个机构,一套人马。局部看,确实不合理,非常不合理,整体看,却是唯一可行的选择,更进一步说,或许这才是合理这个概念,本来以及应有的含义……
 楼主| 发表于 2020-8-7 18:39:32 | 显示全部楼层
3.6 敬词

门没锁,或者没关,虚掩着。杨晓轻轻将门推到半开,同时敲了敲,仍旧站在门外,双脚仍旧站在门外:“黄书记。”
“来来,进…… ”黄鹤正坐在厅里,沙发上看着报纸,七号楼的家具,也是统一配备的,用今天的话说,拎包入住。当然,如果换一个角度,也可以,也可以说是拎包走人:“坐,没耽误你的事儿吧?”
“没事儿,接到你的电话时,刚进门,是不是打了好几个了?”
“没有,”黄鹤放在报纸:“就打了一个。”
“那还挺巧的,”杨晓四下看看:“你这儿,我好像还是头一次来,”七号楼的规矩,没事不串门,有事单位说,楼道门口见着,点个头,充其量寒暄几句,没有往家里让的习惯。没什么可看的,每户大小,格局都差不多,事实上,一样,还有刚才说的家具。
“喝水自己拿。”
“不用,”杨晓摇摇头:“你刚才说,是瓜傻傻的事儿…… ”
说起来,还是快十年以前,李金当昆仑省委书记的时候,定下的规矩。全省上下,都一样,省委带头,以身作则,同事之间,无论级别高低、年龄大小、资历深浅,彼此之间只称同志,官称也可以。
比如说吧,省委书记黄鹤,上到常委,其他省委常委,下到一个普通科员,甚至试用期,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除非不认识,否则不要叫什么首长、什么领导,叫黄鹤同志、黄鹤书记,或者黄书记,如果是三个字的名字,比如滕翔宇,也可以用后两个字,翔宇同志,翔宇处长。
为此,还专门下发了文件,实话实说,当时很多人,包括杨晓自己,不说不理解不赞成吧,多少觉得李金,有些小题大做。下个月领导,要陪首长下去视察,让兄弟们转告伙计们,告诉他妈的准备好,别又让狗日的搞砸了。
官称之外,李金甚至还对日常交际中,使用的人称代词,作出了规定。具体说就是,班子成员,比如省委常委,各级各部门,现任班子成员之间,不再使用“您”这个代词,统一称“你”。
第二人称敬词,杨晓没研究过,现代汉语的“您”,不知古汉语有没有,是不是和性别代词,“她”一样,也是舶来品,反正印欧语系主要语言中,第二人称,基本都有敬词,与非敬词的对立。
印欧语系诸语言,敬词非敬词的使用,大都不是静止,一以贯之,而是随着时代,社会文化环境的变迁,有一个明显的发展,以及历史演进过程的。英语,很多人以为没有敬词,正相反,不是没有敬词,是没有非敬词,“you”就是敬词,古英语中的“thou”,是非敬词形式,现在已经不用了。
这一过程,敬词取代非敬词,历史上,英语已经经历过的过程,现当代西班牙语,正在经历。拉丁美洲地区,敬词形式“usted”,“您”,近一两个世纪中,使用范围明显扩大,逐渐取代非敬词形式“tu”,“你”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十月革命胜利以后,列宁认为俄语当中,第二人称非敬词形式“tei(拉丁化拼写)”,“你”,带有藐视,甚至侮辱色彩,是帝俄时代阶级压迫,社会高度不平等,在语言上的体现,以及象征,专门制订法规,废除“tei”,改为敬词形式“bei”,“您”。
如此看来,敬词取代非敬词,似乎大势所趋,事实并非如此,反例,非敬词取代敬词的情况,同样存在,而且正在发生。古法语,波旁时代经典法语中,使用频率很高的敬词形式“vous”,“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尤其大城市,年轻人当中,渐渐式微,大有要被非敬词形式“te”,“你”,全面取代的架势……
和官称一样,废除人称代词“您”,班子成员之间,统一使用“你”,刚刚作出这个规定时,嘴上不说,大部分人心里,不说抵触吧,多少有些别扭。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经推行,发现还真有道理,避免了很多麻烦和尴尬。
级别低的,对级别高的,年龄小的,对年龄大的,资历浅的,对资历深的,使用敬词,似乎理所当然。可问题在于,就以这三个维度,级别、年龄、资历为例,很多时候,高低大小深浅,并不是统一的,级别高的干部,年龄不一定大,资历深的干部,级别不一定高,究竟该以哪个维度为主,并没有一个明确标准。
这是静态,动态看,好比说吧,一位年轻的区委书记,后起之秀,当选市委常委,兼秘书长,排名最后一位,这时没问题,年龄最小、资历最浅,称呼排在前面的老大哥们“您”,反之,老大哥们称呼他“你”。
没过几年,行情变了,后起之秀再获晋升,转任副书记,常委当中,仅次于书记市长,其余大部分人,依旧原地踏步。类似情形,官场中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又该如何,是不是先前排在前面,年龄大于他,资历深于他的,也要反过来,以“您”相称,或者各叫各的,哥你找什么呢,爸爸帮你找。
“这还可恕,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儿,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她和我玩,她就自轻自贱了,她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民间的丫头,她和我玩,设如我回了口,那不是她自惹轻贱,你是这个主意不是…… ”
“听说,”黄鹤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好像最近,外面关于瓜傻傻,负面的东西不少,”并没有说明外面,指的是哪里,负面的东西,指的又是哪些。
“是,”杨晓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好像,是这样的,语气上分作两段,语意上不好说,“好像”这个副词,只是承接上文,亦或作为“是”的限定成分。
“你们宣传部,这件事上面,你们宣传部那边,参与了么?”
你们,而不是咱们,那边,而不是这边,你们宣传部那边,和咱们宣传部这边,听起来完全是两回事。杨晓略略提高了一些警惕:“没有。”
黄鹤看看她。
“真的没有,”很认真地点点头。没有,和点点头,似乎有些矛盾,因此杨晓是先说完“没有”,再点点头:“至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
黄鹤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字,只说一幅字,算不算书法不好说。钢笔,看样子是钢笔,不知是不是黄鹤自己写的,杨晓眼神不好,看了半天,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就连横体竖体,半天才分辨出来: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马克西姆·高尔基,据他自己说,家境非常贫寒。出生在伏尔加河畔,一个底层木匠家庭,四岁时父亲去世,和周恩来一样,只能跟随母亲,一起寄人篱下在同样十分贫苦,外祖父家中,受尽冷脸和歧视。
十一岁时,高尔基离家出走,四处流浪,铺子里当作学徒,码头上当作搬运,学校里当过看门人,食品厂里当作小工。总而言之,一个苦难的底层劳动人民,应该吃过,可以吃过的苦,他都吃过,马克西姆·高尔基是笔名,原名阿列克塞·别什科夫,俄语中,马克西姆意为“最大的”,高尔基意为“痛苦”,马克西姆·高尔基,就是“最大的痛苦”。
这一切,以上关于出身,以及早年经历的一切,都是高尔基自己说的,相关资料,物证人证,旁证佐证几乎没有。据苏联以外,苏联解体后,文学史家以及传记作家考证,高尔基的出身,其实一点都不贫寒,什么木匠,什么四岁丧父,根本无从谈起,不但不贫寒,而且很富贵,一个地地道道的资产阶级家庭……
 楼主| 发表于 2020-8-7 18:40:07 | 显示全部楼层
3.7 北国风光

“甭管参与没参与吧,”黄鹤决定结束,关于参与没参与,知道不知道的抽象讨论。当然,也就意味着没有,或者暂时不对,宣传部参与没参与,杨晓知道不知道,做出结论:“这样恐怕不行。”
“你的意思是?”
“瓜傻傻这个人,不能抹黑。最起码,不能在咱们这里,从咱们这里抹黑,”这一次,是咱们,是这里,咱们这里,的确,听起来缓和了很多。
杨晓低下头,低下头的同时,抬起眼皮,迅速瞥了一眼黄鹤。
刚好和黄鹤的目光,撞到一起。黄鹤笑起来:“你别这么看着我。”
杨晓也笑了,假装摆弄,假装用脚摆弄着地上,说假装,并不十分确切,因为摆弄,摆弄本身,确实是真实的,摆弄着地上,实木地板边缘,一处明显的凸起。
“我跟瓜傻傻,可没什么关系。”
还是刚才的动作,刚才是低下头,现在是低着头,低着头的同时,抬起眼皮,迅速瞥了一眼黄鹤。只是这一次,同样,和黄鹤的目光,撞到一起,只是这一次,杨晓并没有躲闪。
“真的,你刚才,不是说真的么,”黄鹤笑着:“我这也是真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真的。你那个真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是真的,我不知道,我这个真的,确实是真的,确实真的是真的…… ”
与高尔基不同,瓜傻傻出身贫苦,却是真的,昆仑省九岭地区,最北边,也是最穷的一个县。大山深处,一个名叫十里冲的小山村。没错,就是前段时间,省委副书记刘泳,刚刚去过,坐镇地委指挥,拆除“毛圣庙”那个村。
穷到什么程度,穷到建国初期,搞土改划成分,全村竟找不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地主。赶上乡工作队负责人,是个极左分子,找不出,怎么可能找不出,找不出地主,岂不是说明党中央,毛主席的判断错了,找不出,恰恰说明阶级敌人隐藏得深。
找来找去,算是找出了一个,瓜傻傻一个远房堂叔,拉出去给镇压了,五口人,三亩地,一头大牲口都没有。不知有没有人考证过,说不定全国最穷的剥削阶级,就是他了,之所以扣上地主帽子,加反革命衔,也不算彻底冤枉,很大程度上,自己作的。
顺便说一句,所谓的远房堂叔,其实不是,并不是真正,一般意义上的堂叔,按照中国,大部分地区的叫法,应该是堂叔祖,或者堂叔公,再高上一辈才对。昆仑方言,直到今天,某些偏远地区依旧如此,将年龄大于自己,同族同姓远亲,统称为堂叔……
宣传部长不好干,官场上无人不知,杨晓深有体会,两年多以前,刚刚升任昆仑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没几天,突然接到上级电话,稀里糊涂挨了一顿训。追本溯源,因为一部纪录片,《袁家沟传奇》,几年前拍的,杨晓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时值党代会召开,宣传工作以稳为主,昆仑卫视弄了一些旧节目,保险题材重播,没成想踩到雷上,中央一位高层首长,刚好看到并大为光火。
袁家沟,陕西省清涧县,紧邻黄河的一个小山村,村子不大,几百户人家,名曰袁家沟,大部分姓白。千里之外的昆仑电视台,之所以会大老远,跑到陕西山沟里,拍这么一部纪录片,早已不得而知,但这个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小山村,倒确实有些传奇色彩。
片子开头,先是一个当地,流传了不知几个世纪的传说,早年间,一位风水先生路过袁家沟,连连拍手叫好,声称这里,会出九位皇帝。当朝皇帝听说,大惊失色,他出九个皇帝,我往哪儿搁啊?下令在附近,修建了一座玉皇大帝庙,镇压袁家沟的帝王之气。
王睿楼船下荆州,金陵王气黯然收,皇帝是出不了了。风水先生修改了最初的预言,袁家村,或者说白家子孙,会出三斗三升,差不多四十斤,四十斤油菜籽,那么多的官。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袁家沟就出了一位一品大员,明成化年间,湖广巡抚白行顺,从此之后,历代人才辈出。远了不说,就说本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至今,原山东省委第一书记白如冰,原江西省委第一书记白栋才,原福建省委书记白治民,原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先后四位省委书记,竟然出自同一个村子。
昆仑电视台,拍摄这部《袁家沟传奇》时,最后这一位,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刚刚退居二线。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成为刑法修订后,第一个适用终身监禁条款,牢底坐穿的高级领导干部。
政坛上,流传很广的一个段子,白恩培还在台上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两件事,第一件,毛主席当年,住过我们家的窑洞。第二件,毛主席名作,毛诗冠冕,《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就是在我们家,院子里写的……
想当年,瓜傻傻他们村,十里冲,也曾有队伍来过,只不过结果,带给村里人,主要指瓜傻傻那个堂叔,却是相反的。那是解放战争,初期的事情,游击队,人也不多,百十来人,转移过程中经过这里。
惊闻俗客争来集,竞引还家问都邑,细想根本不合逻辑,见到扛枪的来,纷纷关门闭户,避之唯恐不及。还就是瓜傻傻那个堂叔,远近闻名的光棍,这里的光棍,不是指过了适婚年龄没结婚,类似于流氓,流氓可能过了,混混一类意思。
主动将游击队,迎到自己家中,一间快塌了的土坯房,转移嘛,前有追兵后有堵截,天上坦克地下飞机,你又该如何,面对这无人的赛场?不可能长待,问了问路,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
不到半天时间,国军追兵到了,大约一个团兵力,问是不是有一队共匪,刚从你们这儿过?村子虽小,而且穷,也有基层领导,民国时期,自然村一级,通常叫保长,日据改叫会长,治安会会长,光复后恢复为保长,村民依旧习惯叫会长,一五一十说了。
找到堂叔时,正坐在院子里,门都没有,无所谓院子,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天杀的共匪啊,把老子抢了个干净,我跟你们拼了,你倒是拼去啊?到底是出来混,见过点儿世面的,说得挺像那么回事,自己外出打工,好容易挣下的家业,让共产共妻,难为他还知道共产共妻,共匪给抢了去啊……
原本只是为了自保,以为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又从省里,这次厉害,直接从省里,来了几个人。会长,以及乡公所,乡董带着,开着车,进门二话不说,先举起照相机,镁光灯狼烟火炮,会长拉起堂叔,笑骂你狗日的交桃花运了,这几位是省里,《蓬莱日报》记者。
民国时期的《蓬莱日报》,中央社,中央通讯社蓬莱分社主办,昆仑省内最大,也是唯一一份,全省发行地方性报纸。正因如此,相当长一段时间,中国共产党蓬莱市委机关报,使用的始终是“新民日报”,新三民主义,论联合政府,名称,直至上世纪80年代。
几位《蓬莱日报》,旧《蓬莱日报》记者,说明来意,其中有一位,和几天前,来过的那位团长,认识,听说十里冲一位村民,外出做工,辛辛苦苦挣下一份家业,也就是你,被共匪给洗劫了。多么鲜活的题材,我们准备据此,组织一篇文章,既是对共匪泯灭人伦,滔天罪行的揭露,也是让全省同胞,避免上当的警钟。
哦,这个啊,堂叔看看会长,会长一脸坏笑,小样儿,让你胡说八道,自己撒的谎,看你怎么圆。谁怕谁,堂叔光棍不假,却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光棍中的战斗机,一点儿不怯场,吐沫横飞,什么叫同声传译,一边编,一边说,说没误了编,编没误了说。
要说那几位记者,也是挺逗的,明知道信口胡编,居然津津有味,从头听到尾,虽然笔记,很快就停了,直到乡董反复提醒,再不走可就出不去了,这才站起身来,一周内见报。原以为不给钱,怎么也得管顿饭,都没有,艺术家空着腹,说了大半晌,怎么意思,非得低血糖撂在这儿,讹上你们才算完是不是?
又过了几年,新中国成立,土改划成分。十里冲翻了个遍,一个地主也找不到的时候,这件事,堂叔诬陷人民解放军游击队抢劫,上了《蓬莱日报》,被重新翻了出来。
这还了得,先前提到过的,乡工作队负责人,找不出,恰恰说明阶级敌人隐藏得深,找不出,难不成党中央,毛主席的判断错了那位,大喜过望。地主,绝对的地主,他不地主谁地主,镇压,立刻镇压,公审,全乡公审,就地当场镇压。
工作队里,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反革命没错,地主不合适吧?参加革命后,勉强算是扫了盲的负责人,说了一句非常有水平,也非常有哲理的话,地不地主,不看土地看思想,不看他有什么,看他干过什么。
如今回过头看,不光有水平,有哲理,还非常有前瞻性,暗合了几十年之后,资本家入党,政治上先进与否,不能只看个人财富的多寡,而要看他的财富,是怎么得来,又是怎样使用的……
 楼主| 发表于 2020-8-7 18:40:39 | 显示全部楼层
3.8 天然造豁

论长相,至少在官员,或者领导干部范围内,现任昆仑省委书记黄鹤,算不上好看,也绝对算不上难看。杨晓不会看相,更不怎么相信相学,可一看就知道,黄鹤不是个普通人,说不出门道,外形确有奇特之处。
黄鹤的头型,注意啊,是头型,不是脸型,呈枣核,或者鸡蛋型,具体说就是,额头部分的围度,一望而知,明显小于眼部,或者口唇部分。这样说比较抽象,举个反例,马云,头型宽阔,宽而短不说,上下一般粗,圆柱体,黄鹤不然,他是椭球,或者上下两个圆台体,叠加在一起。
之所以说圆台,因为头顶的部位,并不像普通人那样,隆起,或者逐渐收窄成一个尖顶,而是一个平台,一个直径不大,很平的平台。换言之,一般人的头型,中部圆柱,顶部收窄,黄鹤正相反,中部向上,逐渐收窄,顶部一马平川。
鸡蛋,或者鸭蛋鹅蛋,顶部或者底部,有一个空仓,学名叫气室,或者自然造豁,剥鸡蛋,都是先在这个部位,大头磕一下,连同里面那层膜揭开,再顺势向下剥。鸭蛋更明显,中国人吃咸鸭蛋,经典吃法,气室部位揭开,保持蛋皮不破,一手托着,一手用筷子,从这个平台位置,向内挖着吃。
两年多以前,第一次见到黄鹤本人的时候,杨晓险些笑出来,怎么说呢,不是常说,其实每个人,都是来到人间的天使,只不过落地的时候,有人脚先着地,有人脸先着地。鸡蛋或者鸭蛋,放在桌上,圆咕隆咚放不稳,大头或者气室的部分,桌上轻砸一下,顺势立住,黄鹤的头,上面一个平台,中部弧度明显,尖下巴,就像这个,砸在桌上的蛋……
之所以对蛋,这么敏感,杨晓小的时候,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幼小心灵,曾经因为这个,受过伤害。美术,或者手工课,要画彩蛋,告诉大家回家,准备一个蛋壳,尽可能完整,记得明天带来。
回去告诉大人,老师说让准备蛋壳,明天画彩蛋用。杨晓自己,长大以后,是地方干部,爱人是军官,天南海北调动,小时候,父母正相反,父亲是地方干部,普通基层干部,母亲是军官,天南海北调动,杨晓是父亲带大的。
蛋壳是吧,没问题,第二天早上,父亲煮了一大锅鸡蛋,杨晓还没起,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按照先前提到,咸鸭蛋经典吃法,气室部分磕开,破口尽量小,用筷子将里面的蛋清蛋黄,小心翼翼挖出来。一大盘子碎的,自己吃,找了一个最满意,破口最小,又没有挖坏的,杨晓带去幼儿园。
兴高采烈,满心以为自己带来的鸡蛋壳,最好的杨晓,刚到班上,就傻眼了,其他小朋友的蛋壳,只一个针孔大小的眼。再看自己这个,虽然已经是那一锅当中,最满意的一个,依旧指甲大小,底下一个豁口,傻乎乎张着嘴。
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人家的鸡蛋,都是生着的时候,扎一个孔,让蛋清蛋黄流出来,蛋壳完整,蛋液还不糟践。一天三顿,带着女儿吃食堂,充其量早上来不及,熬个粥热个包子之类,杨晓父亲哪懂这个?
为此被小朋友,狠狠嘲笑了一顿,小朋友倒也罢了,老师,那时候的幼儿园老师,哪像现在,学前教育,比普通师范类,分数高多了,认定她没用心,甚至故意捣乱。反复解释无效,将杨晓那个,父亲花了一个小时,挑选出来的蛋壳,扔到地上踩碎:你笨蛋,难道你们全家,都笨蛋不成……
“你是不是想说,是我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
杨晓看着他,以比平时大些,稍微大些的力量,眨了眨眼睛。
“既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上面的意思。”
“什么意思?”
不知是发现杨晓,总盯着自己头顶看,亦或下意识,黄鹤摸了摸那个平台:“你还记得上个月,《人民日报》上,关于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或者驳斥,阶层固化论的文章么?”
事情缘起,一个什么活动,组织北京两所学校,学生参观故宫博物院,一所市区知名小学,一所远郊普通中学。讲到南宋,或者两宋之交,不知始建于明初,北京故宫和两宋,有什么关系,历史时,那所市区知名小学,一个小学生举手提问,提及南宋初年,金国在中原地区,扶植起的一个短暂政权,史称“伪楚”。
讲解员大为惊讶,联想起刚才,那个远郊普通中学,为了赶回去吃,不吃也不退钱的午餐,不得不缩短参观时间。对比眼前这些知识眼界,远超不要说同龄,甚至成年人,自信大方,多大场面也不怯场,来自那所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学生几乎全部来自社会精英,各界名流,总之非富即贵家庭小学生,感叹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特征,已经越来越明显。
富人的孩子,依旧是富人,穷人的孩子,依旧是穷人。不能不说,宰相门房七品官,故宫的讲解员,不知怎么选拔,反正昆仑博物馆,都是名校相关专业,研究生志愿者,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只是不知,发表这番言论之后,下场如何。
有关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的话题,迅速发酵,引起各界强烈反响,以至于不久之后,虽然看的人不多,但谁都明白,媒体或者舆论,毫无争议的风向标,《人民日报》适时,甚至可以说是不得不,发表评论员文章,算是为此事,作出结论的同时,画上句号……
以《阶层固化论调不能成立》为题,很明显,题目本身,就是结论,文章指出,中国不是,也从来都不是,一个阶层固化的国家。尽管研究表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有所下降,但总体而言,相较大部分国家,以及中国历史上,大部分时期,当代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还是非常强的。
家庭条件,对一个人的成长,长大后成功与否,当然有影响,甚至不小的影响,但不是,决不是决定性的,上一辈富,下一辈未必富,上一辈穷,下一辈也未必穷。草根阶层,措辞,显然是深思熟虑的,没有使用底层,更不能提阶级的事儿,改变命运的机会很多,普通出身,只要肯吃苦,有头脑,虽不能说一定致富发财,最起码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是没问题的。
提了几个人,都是当代中国,有名的私营企业家,马云上大学时,四处打零工,为自己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就这,众所周知,外型原因,人家还不乐意要他,受尽冷脸和白眼。王卫,顺丰快递那个,最初自己,也不过就是个送外卖的,刘强东曾在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卖电脑配件谋生,英雄不问出处,这才是当代中国社会,真实的生动写照。
紧接着,提到了瓜傻傻,将他定性为最能证明,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的例子,出身于昆仑省西部,大山深处,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地图上都找不到,常能听到的一句话,其实谁家,又能在地图上找到呢,北京倒是能在地图上找到,问题是北京城,都是你一个人的么,北上广深也好,老少边穷也罢,谁不是住在某省某市,某县某区,某镇某街道,某村某社区,地图上不妨找找看。
没上过几天学,村里的小学,只到四年级,再想往上读,读完小学,更不用说初中高中,就得每天上下学,走几十里的山路,别说家里农活没人干,鞋都费不起。十岁外出打工,什么都做过,最惨的时候,连续三天没得吃,喝自来水,住候车室,北非流过血,犹他海滩负过伤,就差要饭了。
从群众演员,背景观众做起,一步一步,成为大江南北,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知名主持人。按照某些人的逻辑,阶层固化,论家庭条件、受教育程度、社会资源,台湾那个陈水扁,不是整天挂在嘴上么,三等贫户出身,恐怕没有人,比瓜傻傻更差,但他却成功了,想想萨达姆,看看卡扎菲……
昆仑省委宣传部,新闻处下面,有一个科,对外叫三科,新闻处三科,对内叫涉昆新闻科。所谓涉昆新闻,就是涉及到,中央也好,其它省市也好,甚至国外境外,媒体报道中,涉及到昆仑的新闻。
涉昆新闻科,重要工作之一,编辑内参,省委宣传部旗下,大大小小,或定期或不定期,几十份内参,这是其中一份。有一个班子,每天不干别的,专门负责阅读或者观看,中央级媒体新闻报道,将其中,涉及到昆仑的内容,编辑整理出来,分为两个版本,比较重要的部分,一天一期,其余一周一期,遇到紧急情况,随时通报不受限制。
能够读到这份内参,指前者,一天一期那种的,级别很高,省委常委,省政府党组成员,省人大常委会、省政协党组书记、副书记。一般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都不行,无所谓够不够格,都是公开报道,不是秘密,没有必要而已。
每天中午,吃饭前送到杨晓这里,一周一期,相对次要的新闻,也是中午,每周五中午,杨晓过目,确认无误后,分送所有相关领导。别人看不看,看得仔细不仔细,仔细到什么程度,杨晓不知道,也管不着,反正她自己,每一期,都看得非常仔细。
午饭前,送交自己过目时,看一遍,同为省委常委,正式版本,午饭后送过来时,再看一遍。瓜傻傻,或者说,《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阶层固化论调不能成立》,提及瓜傻傻,应该是上个月中旬,不用问,肯定是周五中午,算不上什么重要新闻,更不用说紧急。
之所以有印象,读到这篇文章,刚看标题时,杨晓皱皱眉,就像刚才说的,阶层固化,政治问题,很严重的政治问题,不知道昆仑,又惹上什么麻烦了?读了一遍,好像没发现了昆仑,有什么关系,回过头来,又更仔细地,读了一遍,哦,知道了,瓜傻傻,昆仑省西部大山深处,哑然失笑,这也算和昆仑有关,这也算“涉昆新闻”?
如今看来,杨晓倒觉得庆幸,庆幸三科上个月,将瓜傻傻的事情,事实上,整篇文章,摘抄进内参:“你的意思,他上面有人?”
“我可没这么说,”黄鹤赶忙摇头:“什么上面有人,有什么人?”
 楼主| 发表于 2020-8-8 09:36:08 | 显示全部楼层
3.8 天然造豁

论长相,至少在官员,或者领导干部范围内,现任昆仑省委书记黄鹤,算不上好看,也绝对算不上难看。杨晓不会看相,更不怎么相信相学,可一看就知道,黄鹤不是个普通人,说不出门道,外形确有奇特之处。
黄鹤的头型,注意啊,是头型,不是脸型,呈枣核,或者鸡蛋型,具体说就是,额头部分的围度,一望而知,明显小于眼部,或者口唇部分。这样说比较抽象,举个反例,马云,头型宽阔,宽而短不说,上下一般粗,圆柱体,黄鹤不然,他是椭球,或者上下两个圆台体,叠加在一起。
之所以说圆台,因为头顶的部位,并不像普通人那样,隆起,或者逐渐收窄成一个尖顶,而是一个平台,一个直径不大,很平的平台。换言之,一般人的头型,中部圆柱,顶部收窄,黄鹤正相反,中部向上,逐渐收窄,顶部一马平川。
鸡蛋,或者鸭蛋鹅蛋,顶部或者底部,有一个空仓,学名叫气室,或者自然造豁,剥鸡蛋,都是先在这个部位,大头磕一下,连同里面那层膜揭开,再顺势向下剥。鸭蛋更明显,中国人吃咸鸭蛋,经典吃法,气室部位揭开,保持蛋皮不破,一手托着,一手用筷子,从这个平台位置,向内挖着吃。
两年多以前,第一次见到黄鹤本人的时候,杨晓险些笑出来,怎么说呢,不是常说,其实每个人,都是来到人间的天使,只不过落地的时候,有人脚先着地,有人脸先着地。鸡蛋或者鸭蛋,放在桌上,圆咕隆咚放不稳,大头或者气室的部分,桌上轻砸一下,顺势立住,黄鹤的头,上面一个平台,中部弧度明显,尖下巴,就像这个,砸在桌上的蛋……
之所以对蛋,这么敏感,杨晓小的时候,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幼小心灵,曾经因为这个,受过伤害。美术,或者手工课,要画彩蛋,告诉大家回家,准备一个蛋壳,尽可能完整,记得明天带来。
回去告诉大人,老师说让准备蛋壳,明天画彩蛋用。杨晓自己,长大以后,是地方干部,爱人是军官,天南海北调动,小时候,父母正相反,父亲是地方干部,普通基层干部,母亲是军官,天南海北调动,杨晓是父亲带大的。
蛋壳是吧,没问题,第二天早上,父亲煮了一大锅鸡蛋,杨晓还没起,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按照先前提到,咸鸭蛋经典吃法,气室部分磕开,破口尽量小,用筷子将里面的蛋清蛋黄,小心翼翼挖出来。一大盘子碎的,自己吃,找了一个最满意,破口最小,又没有挖坏的,杨晓带去幼儿园。
兴高采烈,满心以为自己带来的鸡蛋壳,最好的杨晓,刚到班上,就傻眼了,其他小朋友的蛋壳,只一个针孔大小的眼。再看自己这个,虽然已经是那一锅当中,最满意的一个,依旧指甲大小,底下一个豁口,傻乎乎张着嘴。
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人家的鸡蛋,都是生着的时候,扎一个孔,让蛋清蛋黄流出来,蛋壳完整,蛋液还不糟践。一天三顿,带着女儿吃食堂,充其量早上来不及,熬个粥热个包子之类,杨晓父亲哪懂这个?
为此被小朋友,狠狠嘲笑了一顿,小朋友倒也罢了,老师,那时候的幼儿园老师,哪像现在,学前教育,比普通师范类,分数高多了,认定她没用心,甚至故意捣乱。反复解释无效,将杨晓那个,父亲花了一个小时,挑选出来的蛋壳,扔到地上踩碎:你笨蛋,难道你们全家,都笨蛋不成……
“你是不是想说,是我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
杨晓看着他,以比平时大些,稍微大些的力量,眨了眨眼睛。
“既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上面的意思。”
“什么意思?”
不知是发现杨晓,总盯着自己头顶看,亦或下意识,黄鹤摸了摸那个平台:“你还记得上个月,《人民日报》上,关于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或者驳斥,阶层固化论的文章么?”
事情缘起,一个什么活动,组织北京两所学校,学生参观故宫博物院,一所市区知名小学,一所远郊普通中学。讲到南宋,或者两宋之交,不知始建于明初,北京故宫和两宋,有什么关系,历史时,那所市区知名小学,一个小学生举手提问,提及南宋初年,金国在中原地区,扶植起的一个短暂政权,史称“伪楚”。
讲解员大为惊讶,联想起刚才,那个远郊普通中学,为了赶回去吃,不吃也不退钱的午餐,不得不缩短参观时间。对比眼前这些知识眼界,远超不要说同龄,甚至成年人,自信大方,多大场面也不怯场,来自那所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学生几乎全部来自社会精英,各界名流,总之非富即贵家庭小学生,感叹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特征,已经越来越明显。
富人的孩子,依旧是富人,穷人的孩子,依旧是穷人。不能不说,宰相门房七品官,故宫的讲解员,不知怎么选拔,反正昆仑博物馆,都是名校相关专业,研究生志愿者,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只是不知,发表这番言论之后,下场如何。
有关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的话题,迅速发酵,引起各界强烈反响,以至于不久之后,虽然看的人不多,但谁都明白,媒体或者舆论,毫无争议的风向标,《人民日报》适时,甚至可以说是不得不,发表评论员文章,算是为此事,作出结论的同时,画上句号……
以《阶层固化论调不能成立》为题,很明显,题目本身,就是结论,文章指出,中国不是,也从来都不是,一个阶层固化的国家。尽管研究表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有所下降,但总体而言,相较大部分国家,以及中国历史上,大部分时期,当代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还是非常强的。
家庭条件,对一个人的成长,长大后成功与否,当然有影响,甚至不小的影响,但不是,决不是决定性的,上一辈富,下一辈未必富,上一辈穷,下一辈也未必穷。草根阶层,措辞,显然是深思熟虑的,没有使用底层,更不能提阶级的事儿,改变命运的机会很多,普通出身,只要肯吃苦,有头脑,虽不能说一定致富发财,最起码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是没问题的。
提了几个人,都是当代中国,有名的私营企业家,马云上大学时,四处打零工,为自己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就这,众所周知,外型原因,人家还不乐意要他,受尽冷脸和白眼。王卫,顺丰快递那个,最初自己,也不过就是个送外卖的,刘强东曾在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卖电脑配件谋生,英雄不问出处,这才是当代中国社会,真实的生动写照。
紧接着,提到了瓜傻傻,将他定性为最能证明,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的例子,出身于昆仑省西部,大山深处,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地图上都找不到,常能听到的一句话,其实谁家,又能在地图上找到呢,北京倒是能在地图上找到,问题是北京城,都是你一个人的么,北上广深也好,老少边穷也罢,谁不是住在某省某市,某县某区,某镇某街道,某村某社区,地图上不妨找找看。
没上过几天学,村里的小学,只到四年级,再想往上读,读完小学,更不用说初中高中,就得每天上下学,走几十里的山路,别说家里农活没人干,鞋都费不起。十岁外出打工,什么都做过,最惨的时候,连续三天没得吃,喝自来水,住候车室,北非流过血,犹他海滩负过伤,就差要饭了。
从群众演员,背景观众做起,一步一步,成为大江南北,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知名主持人。按照某些人的逻辑,阶层固化,论家庭条件、受教育程度、社会资源,台湾那个陈水扁,不是整天挂在嘴上么,三等贫户出身,恐怕没有人,比瓜傻傻更差,但他却成功了,想想萨达姆,看看卡扎菲……
昆仑省委宣传部,新闻处下面,有一个科,对外叫三科,新闻处三科,对内叫涉昆新闻科。所谓涉昆新闻,就是涉及到,中央也好,其它省市也好,甚至国外境外,媒体报道中,涉及到昆仑的新闻。
涉昆新闻科,重要工作之一,编辑内参,省委宣传部旗下,大大小小,或定期或不定期,几十份内参,这是其中一份。有一个班子,每天不干别的,专门负责阅读或者观看,中央级媒体新闻报道,将其中,涉及到昆仑的内容,编辑整理出来,分为两个版本,比较重要的部分,一天一期,其余一周一期,遇到紧急情况,随时通报不受限制。
能够读到这份内参,指前者,一天一期那种的,级别很高,省委常委,省政府党组成员,省人大常委会、省政协党组书记、副书记。一般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都不行,无所谓够不够格,都是公开报道,不是秘密,没有必要而已。
每天中午,吃饭前送到杨晓这里,一周一期,相对次要的新闻,也是中午,每周五中午,杨晓过目,确认无误后,分送所有相关领导。别人看不看,看得仔细不仔细,仔细到什么程度,杨晓不知道,也管不着,反正她自己,每一期,都看得非常仔细。
午饭前,送交自己过目时,看一遍,同为省委常委,正式版本,午饭后送过来时,再看一遍。瓜傻傻,或者说,《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阶层固化论调不能成立》,提及瓜傻傻,应该是上个月中旬,不用问,肯定是周五中午,算不上什么重要新闻,更不用说紧急。
之所以有印象,读到这篇文章,刚看标题时,杨晓皱皱眉,就像刚才说的,阶层固化,政治问题,很严重的政治问题,不知道昆仑,又惹上什么麻烦了?读了一遍,好像没发现了昆仑,有什么关系,回过头来,又更仔细地,读了一遍,哦,知道了,瓜傻傻,昆仑省西部大山深处,哑然失笑,这也算和昆仑有关,这也算“涉昆新闻”?
如今看来,杨晓倒觉得庆幸,庆幸三科上个月,将瓜傻傻的事情,事实上,整篇文章,摘抄进内参:“你的意思,他上面有人?”
“我可没这么说,”黄鹤赶忙摇头:“什么上面有人,有什么人?”
 楼主| 发表于 2020-8-9 09:32:55 | 显示全部楼层
3.9 一个大胆看眼上

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众所周知,破落秀才,读书人出身,早年间一心科甲,接连落第,最后想通了,考什么考,不是不录取爷么,爷还不考了。考上了,又能怎么着,还不是当别人,当皇上的奴才,为什么不自己当皇上,自己办科举,让别人来考,来当自己的奴才。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人才,是个清廷有眼无珠,错失的人才,待在天京,相对悠闲的几年中,洪秀全写了五百多首,所谓的天父诗,编成集子出版,供全国读书人榜样。
其中最经典,流传最广的,“十该打”,类似于《甄嬛传》中,动不动要跪读,女戒女训之类:服事不虔诚一该打,硬颈不听教二该打,起眼看丈夫三该打,问王不虔诚四该打,躁气不纯静五该打,讲话极大声六该打,有唤不应声七该打,面情不喜欢八该打,眼左望右九该打,讲话不悠然十该打。
也有正面的,怎么做,可以避免挨打,第二百三十七首,天父诗,不知是不是受圣经,拜上帝教,上帝二儿子,诗篇的影响,大都没有题目,只有编号:看主单准看到肩,最好道理看胸前,一个大胆看眼上,怠慢尔王怠慢天……
长时间,盯着领导眼睛看,肯定不行,正确的做法,最起码,杨晓自己的体会,看颧骨,看对方颧骨以下,胸口以上。目光指向这个区域,下级对上级,无论性别,男看男,女看女,男看女,女看他,都是最保险,最安全的。
既让领导觉得,你没有走神,没有不尊重他,在很认真地听,又不会太锐利,太针锋相对,产生挑战,甚至挑衅的错觉,或者误会。之所以,规定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区域,颧骨以下,胸口以上,注意啊,只能看中轴线,严格一些,鼻尖到胸椎中点,这条连线,一旦偏离中轴,必将弄巧成拙。
盯着一个点看,还不如看眼睛,更会让领导不自在,这可都是杨晓,几十年官场历练,无数惨痛教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上下移动着,走两步,没病走两步,过一段时间,过那么一两分钟,稍微移动一下,不需要看清什么,视力不好的话,千万别眯眼睛,虚着就行。
当然了,看着看着,就像现在,现在的杨晓,往往会顺着这条中轴线,也不拘中轴线,目光慢慢下移。黄鹤在沙发上,杨晓在折椅上,稍微偏左,从黄鹤的角度,稍微偏左,目光下移,自然而然落到,黄鹤的腿部膝部,左腿左膝上。
不知是一直,有这个毛病,或者习惯,自己没注意到,还是坐久了,或者近来,有哪里不大舒服。杨晓发现,黄鹤的左腿,依旧,和自己的目光,没病走两步一样,每过那么一段时间,都会动一下,幅度不大,很突然,膝跳反射知道吧,跟那个差不多,膝盖部位牵引,左侧小腿,猛然间动一下,没膝跳那么剧烈,幅度那么大……
杨晓的父母,都是山东人,虽然她自己,去过山东,但从未在那里,长时间,相对长时间生活过。前些年,一张上海人,心目中的中国地图,走红网络,反映了上海,全国公认,说地域自豪感最强也行,说地域歧视最严重也行,心目中各个省区市,特点以及地位:
江苏浙江,祭祖的地方,广东广西,吃猫吃狗,东北,各种暴力犯罪,四川,火锅故乡,北京,沙尘暴,香港,购物天堂,新疆西藏云南内蒙,旅游胜地,或者未知异次元空间等等。昆仑,以及自己小时候,学习生活过的地方之外,杨晓还留心,看了一眼精神,自己的精神故乡,山东,评语为“女人很高”。
不看不要紧,一下戳中她,刚才说过,从没在山东,哪怕相对长时间生活过,无所谓感情,甚至乡愁。和当年,反右的时候,罗隆基那句现在,是无产阶级的小知识分子,领导资产阶级的大知识分子,你说谁是,你骂谁是小知识分子,戳中毛泽东心中,最痛,最不能碰触的痛点一样。
杨晓父亲,身高将近一米八,差一点,四舍五入,不是从一米七五,四舍五入啊,从七九,七九点五,母亲,刚才说过,军人,虽然技术兵种,战斗部队,不是坐办公室,或者文艺兵,一米七,还要猛一点。妈挫挫一个,爹秃秃一窝,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杨晓都应该错不了,却不知为什么,只有不到一米六……
小时候,为了能长个儿,几乎什么办法,都想到了,听父母说,他们小时候,蹿个儿蹿得最猛,那段时间,和差不多所有,高个儿一样,都会常常,做一种同样的梦。站在或者坐在阳台、楼梯上,突然脚下一滑、腿一软,失去平衡,从半空中掉下去,激灵一下,梦中惊醒。
没事儿,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家大人摸摸头,这是长个儿呢,煞有介事,睡觉的时候,人体最放松,最容易长个儿。见过麦子,灌浆的时候,拔节吧,走在麦田里,安静的时候,都能听见咔嚓咔嚓,拔节的声音,道理是一样的,晚上吃咸了,做梦找水喝,佛洛依德称之为替代,或者方便的梦。
的确,杨晓小的时候,几乎没做过这种梦,替代,或者方便的梦,杨晓不懂,那时候不懂,懂中国人,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我们创造困难,也要上,甚至偷偷一个人,跑到房顶上,那时候,杨晓家住的机关大院,是附近最高的楼,坐到楼边,双脚下垂,有一次差点儿,真从楼上掉下去。
长大以后,才知道,长不长个儿,或者说,和长个儿,究竟有没有关系,包括拔节,所谓的拔节,究竟有没有道理,不清楚,但从阳台,梦中,从阳台或者楼梯,腿一蹬、脚一踢,同时惊醒,医学上,称之为神经,确切说,外周神经,外周神经不良反应,不是什么好事……
“瓜傻傻有没有背景,有什么背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背景,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上了《人民日报》,《人民日报》将他,树为阶层固化,证伪阶层固化的反例,或者说,阶层流动的典型。”
看过《封神榜》,或者《封神演义》的,都知道,姜太公辅佐武王伐纣,推翻殷商统治,功德圆满之后,师傅元始天尊,交给他最后一个任务,封神。小说戏曲中的说法,姜子牙大公无私,封了一圈,唯独没封自己。不是不想封,因为早已注定,自己尽享人间富贵,却在天上,没有位置。
对于这个问题,民间传说,还有另一种解释,说姜太公,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淡泊名利。给自己留了一个,最好的位子,玉皇大帝,却因为一个意外,误打误撞,白白便宜了别人:
封神台上,封神封到最后,唯独没提玉皇大帝,有明白人,看出姜子牙的小心思,明知故问,玉皇大帝谁来做啊?姜太公白了他一样,自然有人来做,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宣布,玉皇大帝正是自己,转过头来,发现宝座上,已经有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名不见经传,莫名其妙的人。
姜子牙大怒,举起打神鞭,抬手就要打,坐在宝座上那位,说慢着,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谁封你当玉帝的,谁封的,你封的啊,怎么着,这么快就要反悔?我封的,我什么时候封的,你自己说的,自然有人来做,我就是“有人”啊,一打听,这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名不见经传,莫名其妙的人,叫张友仁……
黄鹤的腿,这样有规律地,每过一段时间,动一下,动一下,连带着沙发套,先前不是说过么,老式沙发,布面棕垫,带弹簧那种。上面蒙着一副,说黄不黄,说咖啡不咖啡,说不清什么颜色的沙发套,像是永远也洗不干净,当然,反过来说就是,像是永远也用不脏。
连带着沙发套的下摆位置,也跟着有规律地,每过一段时间,动一下,动一下,杨晓的注意力,随之不时,被吸引过去。旗袍,当然,是被改造过的旗袍,为什么说,最能体现东方,中国女性美,审美,甚至世界观,奥妙就在这里,要的,就是个欲拒还迎,若隐若现。
如果按照下摆,相对于腿的位置,旗袍的暴露程度,甚至还不如长裙,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反之,如果按照开衩,侧面开衩,顶点,相对于腿的位置,旗袍的暴露程度,甚至超过短裙,超短裙,几乎什么都能看见。那么旗袍,究竟算是暴露,还是保守呢,看怎么说,既可以说暴露,暴露到极点,也可以说保守,保守到极点,暴露,同时保守,保守,同时暴露……
这样动一下,动一下,黄鹤的腿,以及沙发套下摆,这样动一下,动一下,杨晓隐隐约约,发现沙发下面,或者说,注意到沙发下面,黄鹤左脚的位置,有个什么东西,看不大清楚。越看不清楚,越想看,越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是个什么东西,期待着黄鹤的腿,能够,赶紧动一下,再动一下,幅度大些,再大些,差一点,还差一点,终于看清楚了,是一只鞋,应该是一只鞋。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沙发下面,放着一只,应该,肯定是一双,一双鞋,当中的一只,并不奇怪,十分正常。问题在于,那是一只女人的鞋,一只高跟鞋,杨晓不懂,尽管她也是女人,看样子,应该很高档,很讲究。
和沙发套一样,颜色看不真着,或者说,沙发套看得真着,说不真着,很难用任何,已知或者常用的概念,加以定义和描述,这只鞋,女人的高跟鞋呢,是看不真着,真的是看不真着。什么是颜色,颜色本质上,就是光谱吸收,或者反射能力,红黄蓝三原色,吸收了黄色和蓝色,看上去就是红色,吸收了红色和蓝色,看上去就是黄色,以此类推……
但形状,杨晓基本看清了,经过刚才,相当长一个历史时期,动一下,动一下,人类文明,科学技术的积累,基本看清了。没有鞋帮,几条简单的鞋面,鞋底也很窄,鞋跟却很高,很明显,那种年轻女人,常穿,常光着脚穿,考验脚型,很时髦,很能吸引眼球,男人眼球的那种高跟鞋。
杨晓皱皱眉,抬起眼皮,快速瞟了黄鹤一样,又快速,瞟了黄鹤一眼,谁的鞋,黄鹤爱人,比他还大一岁,已经退休了,原先在某国有企业,负责组织工作,不可能穿这种鞋。女儿,黄鹤两口子,就一个女儿,杨晓见过,年龄倒是合适,相对于这只,或者这双鞋,年龄倒是合适,可那个女孩儿,典型的知识女性,很干练,甚至有些假小子,或者中性气质,也不像是会穿高跟鞋,这种高跟鞋的。
情人,接下来,顺着这个思路,自然而然,谁都会想到,情人的,黄鹤有情人么,杨晓不知道。传闻不少,大部分,杨晓可以打保票,没有的事,别说情人,见没见过,认不认识,都是个问题,即使逻辑上说得通,看起来也不像,这方面,根据自己的经验,黄鹤不像是很活跃,很有兴趣,闲不住那种类似……
“还是那句话,他出不出事,我不管,”反正照瓜傻傻这么折腾,出事只是迟早问题。剩下的一半,黄鹤没说:“但不能,绝不能在昆仑,在咱们的地面上出事。”
杨晓点点头,想起先前,忘了是在某部小说,还是新闻报道中,读到过,换言之,是故事,究竟是故事,只是故事,还是真事,故事里的事,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其实故事,本来就是故事。艺术源于生活,更高于生活,或者高于生活,更源于生活,大致意思是说,某地连日暴雨,洪水泛滥,人民群众生命财产,损失严重。
上级高度重视,划下红线,给每个地区,受灾地区,都划下红线,好像是每个乡,因灾死亡人数,不能超过十个。否则的话,主要领导就要承担责任,政治责任,甚至法律责任。
受灾最严重的一个乡,书记乡长,整天坐立不安,因为他们那里,那个乡,连日来因灾,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九个,再有一个,后果自己想,没白天没黑夜,守在大堤上。怕什么,偏偏来什么,一天傍晚,突然接到报告,某村附近河面上,发现一具,新发现一具尸体,九加一,十个,够数了,乡长脸色惨白,我出去走走,走在大堤上,越想越害怕,得了,别留着让人家,零碎折磨了,一头跳进水中。
书记在帐篷里,一根接一根抽烟,电话又响了,无所谓,无所谓了,十个十一个,都一样,虱子多了不痒,拿起电话,脸色由悲转喜,原来先前那个,某村附近河面上,新发现的尸体,不是本乡人,经确认,并不是本乡人,换言之,是相邻乡镇,因灾死亡之后,被水冲到这边来的,不算本乡指标,还是九个。
赶紧,赶紧告诉乡长,让他别担心了,乡长呢,出去走走,怎么还不回来,刚要吩咐人,出去找,干事哭丧着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闯进帐篷,乡长掉水里,被水冲走了。书记瘫坐在椅子上,险些一口气没过来,你这一跳不要紧,我可说不清楚了,九个加一个,一个都不能少,到头来,还是堤内损失堤外补……
没错,瓜傻傻,证伪阶层固化论,《人民日报》点了名,点过名的,不能出事,最起码,不能在昆仑,在咱们昆仑的地面上出事。黄鹤的逻辑,不说无懈可击吧,似乎是那么回事,但问题在于,即使点了名,被《人民日报》点了名,就真不能动,不能出事么?
杨晓的爱人,曾经无意当中,对她说起,其实自己,如果追本溯源的话,应该是维族,维吾尔族人。这倒第一次听说,看着也不像啊,再说他,杨晓爱人,老家湖南,世居,而且是农村,湖南也有维族么?
不知道吧,湖南有维族,清朝的时候,部分和清廷合作,从军,或者从政的维吾尔族,主要是上层,迁居内地,各地都有,大部分已经汉化。湖南这一支,虽然杨晓爱人,户口本上写的,也是汉族,好歹还知道这段历史,翦伯赞,历史学家,听说过吧,也是我们这一支,当然已经很远了,这一支上的。
1965年底,姚文元发表署名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事后,回过头来看,算是为文化大革命,为后来的文化大革命,打响了第一枪。翦伯赞看后,为当中的箭靶子,老朋友吴晗鸣不平,不说无中生有吧,最起码,是不是太上纲上线,太苛刻了些,这样下去,还有没有创作自由,谁还敢写历史剧?
姚文元听说,从此恨上翦伯赞,半年后,文化大革命全面爆发,姚指使人,发表题为《打倒史学界的东霸天、西霸天》,将斗争矛头,直接指向翦伯赞。很快,以高干子女为主力,北师大女附中红卫兵,老红卫兵,率领一班造反派,抄了翦伯赞的家,本人遭到批斗殴打……
至1968年,有感于越来越多,大知识分子被斗、被打事件,毛泽东觉得这样下去,似乎不好收场,八届十二中全会,讲话当中明确指出,对于这些人,资产阶级大知识分子,其实史学界,公认的马克思主义新史学五大家,郭范翦吕侯,要给予出路,点了翦伯赞的名字,比如翦伯赞,不能一棍子打死,不能往绝路上逼。
原以为,有了毛泽东的话,他算是过关了,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之后,翦伯赞服毒自杀,衣兜当中,放着两张纸条,一张写着“我实在交代不出什么问题,所以走了这条绝路”,一张写着“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历史学家,处处都是有典故的,金圣叹被杀的时候,手起刀落,耳朵里滚出两个纸团,打开一看,“好疼”。
报给毛泽东,毛大怒,这不是打我的脸么,不是告诉你们,已经反复,告诉你们了么,要给出路,要给出路,翦伯赞是典型。又是谁,让他交代问题,交代什么问题,什么问题,比全会决议,虽然没上决议,特定年代中,毛的讲话,法律效力较之决议,只高不低,去查,查出来严惩不贷。
事后证明,是当时的一号专案,刘少奇专案组,四人帮指使之下,不知得到了什么线索,也不知翦伯赞,和刘有什么关系,除了湖南老乡外,跑去从翦伯赞那里,挖刘少奇的材料。毛泽东听后,也不说话了,刘少奇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其它的一切,都要让路……
 楼主| 发表于 2020-8-10 09:41:50 | 显示全部楼层
4.1 神风攻击

新媒体处,省委宣传部内部,行业分管性质处室,理论处、宣传教育处、新闻出版处、文艺处、社科基金规划办、新媒体处当中,成立最晚,无论排名还是地位,都叨陪末座。尽管如此,其重要程度,或者实际权力,不说数一数二,也是上升最快的一个。
具体到滕翔宇,宣传部部务委员,刚才提到的五处一办,或者五处一室中,只有理论处、新闻出版处,两位处长与之平起平坐。同时兼任省网络安全与信息化委员会,原先的领导小组,排名第一的副秘书长,秘书长由网信办主任担任,人家可是正局级……
这是政治地位,工作性质方面,昆仑省六千万网民,一千五百万各类网络媒体,包括自媒体,原则上,都归滕翔宇管。虽然不能这么比,但理论处、宣传教育处、新闻出版处、文艺处、社科基金规划办,听着挺唬人,真算下来,能有几个人、几条枪?
三年以前,制定“十三五”规划时,昆仑省明确提出,建设“三级三层”,一百万网评员队伍,三级指省、市、县三级管理,三层指专业、半专业、业余三个层次。如今,大功基本已经告成,百万大军,每年林林总总,数十亿经费,直接在他麾下听候号令……
“完全由我国自主研制,嫦娥四号月球探测器,由长征三号乙运载火箭,发射升空后一个月,经轨道修正、近月制动、环月降轨控制等多个精确环节,成功在月球背面南极,艾特肯盆地冯·卡门撞击坑附近,预选着陆区着陆。释放玉兔二号巡视器,由此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实现月球背面特定区域软着陆,以及巡视探测的航天器。
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第一时间发来庆祝嫦娥四号探月任务圆满成功贺电,向参加此次任务,全体科技工作者、干部职工、解放军指战员,致意热烈祝贺和亲切慰问。指出这是在以X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航天战线自力更生、自主创新,取得的又一重大成就,是我国由航天大国向航天强国埋进的又一重大标志,是中华民族为人类科技发展进步作出的又一重大贡献…… ”
有人花钱吃喝,有人花钱点歌,有人花钱美容,有人花钱按摩,今儿我雇个好活儿,有人花钱,雇我陪人唠嗑。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工作性质使然,更多时候,滕翔宇就像现在这样,盯着电脑屏幕,紧握鼠标,一坐就是大半天。
不同于普通终端,就连搜索排序,至少某些引擎,都可以花钱买,省网信办、宣传部新媒体处,有一个单独的系统,直接与几大通讯服务商合作。可以显示当前,或者过去某段时间内,昆仑全省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搜索、浏览数量最大,比例最高的热点新闻、话题以及关键词。
并不是左撇子的滕翔宇,早已练成一手,左手灵活使用鼠标的本领,为的是腾出右手,同时在笔记本上,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缩略语,进行着记录。不同于其它部门,新媒体处例会,每天中午召开,由他亲自布置,接下来二十四小时的重点工作:
“由此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实现月球背面特定区域软着陆,以及巡视探测的航天器,”改为“由此使我国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登陆月球背面,以及巡视探测的国家,”想了想,进一步改为“由此使我国成为自古以来,唯一一个登陆月球背面,并持续巡航监控的国家。”至于贺电,滕翔宇还不敢,或者说,还轮不到,暂时还轮不到他修改……
科学,分为自然科学,以及社会科学,或者人们常说的文科理科,在中国,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或者文科理科,分属不同机构,事实上,平行互不交叉,两个系统管理。
自然科学归谁管,归科协,各级科学技术协会管理,科学技术协会归谁管,归各级组织部管,昆仑省为例,科协党组书记,由省委组织部,一位排名较高的副部长兼任。社会科学归谁管,归社科联,各级社会科学联合会管理,社科联归谁管,归各级宣传部管,昆仑省为例,社科联名誉主席,直接由省委宣传部,部长兼任。
先前在附中,师大附中教书时,滕翔宇已经隐约,注意到这个问题,学校本身,走的是组织系统,任命校一级主要负责人,市区领导下来视察,可具体到自己,所在的思政教研室,开会学习,却都是宣传口主导。正式步入仕途,专门详细研究了一番,党政事企机构设置,以及隶属关系的规则沿革,发现还真有点儿门道:
建国初期,甚至可以追溯到建党,最起码,独立领导武装斗争初期,直至改革开放,最大的特点,党政不分,以党为主。一个省里面,有多少省长副省长,就有多少书记副书记,有多少厅局,就有多少工委,党什么什么工作委员会,一一对应,书记管省长,工委管厅局。
进入新时期,政治体制改革,重要主线之一,党政分开,原则上,能归政府管的,该归政府管的,党委一概放手,最大程度避免政出多门,机构臃肿效率低下。于是乎,不少人担心,这么搞下去,会不会步苏东社会主义国家后尘,将党的领导虚无化,事实证明没有,也不会,因为两个权力,没有也绝对不能交出去,一是人事,二是意识形态,对应组织部,以及宣传部……
“中国国家航天局、中国科学院、国际天文学联合会,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向全世界发布,嫦娥四号着陆区域,新的月球地理实体命名。日前,国际天文学联合会正式批准,我国利用嫦娥二号、四号探月高分辨率影像数据,申报的嫦娥四号着陆点,以及附近五个月球地理实体命名:着陆点命名为天河基地,周围呈三角形排列,三个环形坑分别命名为织女、河鼓、天津,着陆点所在冯·卡门坑内,中央山峰命名为泰山。
月球地理实体命名,能从一个侧面,反映一个国家在月球探测,及其科学研究上取得的成绩,体现了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和科学技术发展水平。这是我国第三次,总计十二个地理实体命名,是对嫦娥四号开创人类先河伟大壮举的纪念,也是探月工程取得的又一原创性成果…… ”
笔记本上,滕翔宇记录,本子不太听话,暂时放开左手鼠标:
首先,删除叙述中,一切所谓“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以及“申报”、“批准”等概念和词汇,全部改为“决定”,或者类似提法。其次,使用醒目配图,天河基地中心位置,用五星红旗,带有飘动感的五星红旗,予以明确标识,整个撞击坑范围,使用有别于整体灰色背景,以类似世界地图上,中国的粉红色进行覆盖,边缘处,使用类似国境,断续线明确勾画……
看看表,九点一刻,十点整小会议室有个会,别忘了。宣传部部务会议,讨论下一年度,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十五位部务委员,滕翔宇是其中之一,外加五位列席。
昆仑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理论上,有个委员会,相关事项委员会通过。事实上,资助项目这一类大事,相对于委员会,或者社科基金的大事,先要部党组,或者部务会议拍板决定。
十五位部务委员,其中九位,同时身居党组成员,滕翔宇不在其中,部务委员当中,资历排名也都倒数。因此这一类会议,只要不涉及自己分管的领域,基本不发言,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讨论结束跟着举个手,就算完事。
尽管如此,周一的时候,资助项目,拟资助项目名单出来,交委员们酝酿,滕翔宇还是很认真地做了功课。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就是,我就不发表意见了,不发表意见,不代表没有意见。
总计四百五十项,实际中标四百四十九项,分为重大项目、一般项目、青年项目三类。总申请数四千五百一十九,涉及省内外,一百二十所大专院校、科研机构,整体中标利率约百分之十。
重大项目,总计五十项,每项资助十五万元,十加五,先给十万,一期结题后,评估甲等者,再行拨付五万。一般项目二百项,每项资助五万元。青年项目,原也是二百,有一个初评入选,不久前,主申请人出了点儿事,失去申请资格,为它一个,重新招投标不值得,宁缺毋滥,一百九十九,每项资助五万元。
去年年底,刚刚成为部务委员的滕翔宇,头一回参加社科基金项目评议,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又找来自然科学基金,相关资料进行对比。别说省级,很多校级,部属院校都不是,省部共建,甚至一般的省重点,校级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动不动上百上千万。
没办法,现行体制下,社会科学这边,就是这么个状态。正因如此,总体偏文科的院校,在与偏理科的院校,横向比较时,总是很吃亏,别的且不说,科研设备总值,在研项目总经费,一个系就秒你,根本不在同数量级上。
推而广之,不光中国,也不仅当代。二战时期,几个小岛对抗半个地球的日本,兵源始终是个大问题,即使如此,明治维新之后,历来重视教育的天皇,始终坚持,大学生不能上战场。
后来实在不行了,没办法,被迫退了一步。学理科,尤其是工科的,依旧,即使当兵,也不需要上前线,至于文科大学生,那就对不起了,该神风攻击神风攻击,该切腹自杀切腹自杀……
“外交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提问,据报道,中方发射嫦娥四号探测器前,美国航空航天局曾经提出,希望中方提供探测器着陆经纬度数据,以便其展开相关科学研究,得到积极回应与合作。但与此同时,美方曾经多次,对中国探月工程设置障碍,拒绝为中方专家,赴美交流发放签证,干扰两国正常科技交流。
发言人回答,相关报道,我方也注意到了,中国工程院院士、探月工程总设计师吴伟仁,今日在接受中国中央电视台采访时,谈到美方要求进行相关合作的事项。中方原本有权,不告诉美方有关信息,但中国作为有国际影响力的大国,要有大国的姿态、大国的气度,吴院士的表态,既体现了中国航天人和科技工作者的胸怀,也体现了中国,作为大国的自信和风范…… ”
滕翔宇记录,所有“希望”,以及“要求”,全部改为“请求”。删除“着陆经纬度数据”,着陆经纬度有什么了不起的,月球背面又不是美国的防空识别区,我们登陆,还得先通报给他们,接受他们的查证,改为“相关监测、科研数据”。
此外,不是还有外国媒体,质疑中国登月的真实性么,你以为我们,跟那个阿波罗一样,好莱坞摄影棚里插国旗呢?我不说话,我只发图,发美国欧洲,自己的探测器,拍摄的嫦娥四号,以及玉兔二号,抵达月背,抵达从未有任何国家,抵达或探索的月背,近距离图片,让他们自己打脸。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细阅一遍,只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乃至君仁臣贤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讨偷情之可比。
因毫不干涉时事,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惜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 ”
古人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后面一句知道的人相对少些,男子无德便无才。今人所谓女人的相貌,决定了男人,是否有兴趣了解她的才华,而她的才华,则决定了先前的相貌,是否毫无意义。
的确,滕翔宇常常在想,自然科学,一个项目动不动成百上千万,社会科学,给你个三万五万就算不错了。用不着眼红,花大钱办大事,成百上千万,因为人家干的事,需要成百上千万,三万五万,因为咱干的事,只值三万五万。
但反过来,就像数字本身,一百,一后面两个零,一万,一后面四个零,一亿,一后面八个零,都是一和零。数字大小,取决于一后面,究竟有几个零,与一无关,但一的存在,决定了那些零,那些所有的零,是否只是个零。
成百上千万,因为人家干的事,需要成百上千万,三万五万,因为咱干的事,只值三万五万。无论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科学的高度,取决于那成百上千万,但那成百上千万,是否有意义,至少在中国,是否被认为有意义,却取决于咱这三万五万。
回到刚才的话题,改革开放,党政分开,没有也不会,步苏东国家的后尘,因为两个权力,没有也绝不可能交出去。一是人事,二是意识形态,对应组织部,主管自然科学的组织部,以及宣传部,主管社会科学的宣传部。
为什么组织部,负责主管自然科学,很简单,因为咱不懂,管不了,至少滕翔宇,扪心自问,给他这个权力,他也管不了,管不了那成百上千万。管不了没关系,管不了事,没关系,咱可以管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三大法宝,什么是党的建设,就是管人,管住了人,也就管住了事,管住了那成百上千万。
至于社会科学,或者意识形态,三万五万,这没问题,毛主席又教导我们说,思想政治工作,一切其它工作的生命线,想当初,咱就是靠这个起家的。进一步说,只要管住了这三万五万,决定那成百上千万,是否有意义,是否被认为有意义的三万五万,也就管住了咱不懂,管不了的那成百上千万……
 楼主| 发表于 2020-8-11 09:37:23 | 显示全部楼层
4.2 有耻且格

就这样吧,滕翔宇直直腰,活动活动筋骨。先前当老师时还好,整天上讲台,脑力劳动为主,体力也得跟上,快攻结合弧圈,弧圈结合快攻。
不是说么,三尺柜台虽小,几十年间,走过的距离能绕地球多少多少圈。讲台同理,如今不行了,长期伏案工作,颈椎,腰椎,坐骨神经,各种办公室病,全都找上门来。
尤其颈椎,去年开始,滕翔宇发现自己右半边身体,主要是手臂,右手掌外缘,小指无名指,外加右臂,右前臂外侧,总处在麻木,至少半麻木状态。起初以为哪里压到了,或者抻着碰着了,长期如此,到医院一检查,颈椎的问题,神经压迫导致。
发展到后来,咳嗽,尤其打喷嚏,手臂触电一般窜着麻。药物治疗效果有限,医生让多活动,前后左右,广播体操头部运动,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拗得差不多了,伸伸懒腰,刚才提到过,宣传部新媒体处,有一个内部系统,显示当下,以及先前一段时间,昆仑省,或全国范围内,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搜索浏览热度,最高的新闻,或者关键词。
随意翻看了一下。一则报道,引起滕翔宇的兴趣:
大致意思是说,前几天,昆仑普降大到暴雨。去年冬天,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突袭北方数省,积雪最厚的地方,可达三四十厘米,交通瘫痪,工农业受灾严重。
其余各省,新闻报道中使用的,都是暴雪,甚至雪灾的说法,唯独昆仑,左一个瑞雪,右一个琉璃世界。为此,黄鹤书记专门在常委会上,点名表扬宣传部,尤其滕翔宇,内部通报嘉奖一次……
雨天路滑,一队,注意啊,不是一辆,一队运送生猪,直接点儿,活猪的卡车,在蓬莱外环路,发生大规模追尾。不算严重,事故本身不算严重,别说死亡危重,轻伤都没有,至少按照中国的标准,轻伤都没有,要命的是车上,几百头待宰生猪,趁乱大部逃跑。
这下可热闹了,司机,警察,当然更多的,还是围观路人,满大街抓猪。不抓还好,见有人来抓,肥猪们一哄而散,跑得那叫一个快,力气又大,几个大小伙子,都弄不住一头,横冲直撞,倒撞伤了好几个。
“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郤正闻之,求见禅曰:若王后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陇蜀,乃心西悲,无日不思,因闭其目。会王复问,对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语邪?禅惊视曰:诚如遵命。”
看着新闻配图,滕翔宇笑得花枝乱颤……
区公安分局闻讯,出动大批警力,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收效甚微,甚至适得其反,逃跑的几百头猪,沿外环路展开,分布范围越来越大,且有向内城区,发展的趋势,照这么下去,五鼠闹东京,非得把蓬莱,折腾个天翻地覆不成。
正在发愁的时候,分局政治部,一位年轻干事,出了个主意。听说蓬莱大学有个什么,动物学研究中心,前些天,电视上看到过,昆仑电视台科教频道,大到狮子老虎,小到阿猫阿狗,到他们手里,全都服服帖帖。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比马戏团,驯兽表演都厉害,马戏团那边,又打又骂,动不动皮鞭电棍,人家读书人,斯文得很,确认过眼神,摸摸脑袋拉拉手,再凶的猛兽,中邪一般听话。
打电话给蓬莱大学,总机说我们没有动物学研究中心,你们要找的,是不是动物行为学,不是研究中心,研究所,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一级机构,与各学院平级。都到这会儿,都火烧眉毛了,就别纠缠动物学,还是动物行为学,研究所,还是研究中心了,爱几级几级,黑猫黄猫,猪跑了,赶紧火力支援。
半个小时,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专家到了,开着一辆货车,打开舱门,放出十几头猪。现场指挥,副区长皱着眉头,那几百头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怎么又弄来一帮?
专家们笑笑,这一部分,报道当中,这一部分不排除,有记者编辑,七分史实三分虚构,演义发挥的成分,您就瞧好吧。十几头猪,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专家带来的十几头猪,看样子,应该是训练有素,下车后并未乱跑,并未像先前那几百头一样乱跑,东闻闻西闻闻。
大概心里有数了,看看专家,后者点点头,随即四下跑开。不是专家,四下跑开啊,汉语动词,没有人称变化,也就没有语意,或者逻辑一致,花开两朵容易混淆,猪心里有数,猪看看专家,专家点点头,猪四下跑开……
敲门声响起。
“进,”滕翔宇翘着二郎腿,乐不可支。
“滕翔宇。”
回头瞥了一眼,发现竟是宣传部长杨晓。滕翔宇这才想起开会的事,差点儿从转椅上一头栽下来。
“开会了,”杨晓倒没显出任何不悦的神情。
“马上,马上,”这事闹的,滕翔宇连连暗骂自己,这种会,让大家等他,这个最无足轻重的人。
赶忙关掉电脑,转念一想似乎不妥,容易让人怀疑,自己在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重新打开时,杨晓早已离开,把门给他留着……
“近塞上之人有善数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中,十几头研究所,专家带来的猪,一次一次从不同方向跑回外环路。每一次,身后都带着或十几,或几十头,先前逃脱,怎么抓也抓不回来的猪,最终统计,只丢了不超过十头,百分之九十以上顺利归案。
新闻最后,据本社本报本台本网了解,这十几头猪,是蓬莱大学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与昆仑省农牧集团,旗下肉制品公司,合作项目成果。专家介绍,动物,尤其与人类,密切接触的动物,进化速度,尤其思维进化速度,远超一般人想象。
就以这家,肉制品公司为例,近年来,送往该公司,屠宰的生猪,变得越来越难缠,乱叫乱跑。屠宰过程不仅费时费力,痛苦中死去的生猪,分泌大量毒素,不利肉质及食品安全,更不用说动物权益,这一类高层次追求。
有鉴于此,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专题立项。充分利用猪类,强烈的行为趋同性,培养若干“头猪”,有它们在,肉制品公司省时省力,待宰生猪,死得似乎也比先前安详。
专家们表示,项目还在研究,以及进一步优化过程中。估计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头猪”们关键时刻,还有应急响应,处置公共突发事件的功能……
 楼主| 发表于 2020-8-12 09: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4.3 诗嫁给了远方

一个小时,部务会议结束各项议程,顺利结束。像以往一样,滕翔宇基本,不是基本,会议全过程中,一言未发,该表决的时候,举个手,跟着举个手而已。
收拾东西,刚要走,被杨晓叫住:“滕翔宇,你等一下。”
站在那里,等杨晓和另外几位,借这个机会,或向她汇报什么事情,或有什么文件,需要她签字,都说完了:“部长,我。”
“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杨晓左手拿着水杯,右手笔记本,走在前面。
滕翔宇小步跟在身后,趁没人,走廊里没人的时候:“对不起,部长,我刚才,刚才忘了时间。”
“什么时间?哦,那个,没事儿,你不是也在工作么,”杨晓面无表情。走得很快……
没坐电梯,小会议室,召开部务会议的,小会议室在三层,杨晓,几位专职,在宣传部办公的副部长,外加秘书长。什么文化厅厅长、广电厅厅长、新闻办主任,由省委宣传部,正厅级副部长兼任的不算,办公室都在四层。
副秘书长,专门,或者专职,保障杨晓工作的,宣传部副秘书长,已经等在门口,杨晓办公室门口。
“来了?”杨晓看看他。
“来了,等着您呢。”
杨晓点点头:“你忙去吧,”推开门。
走到滕翔宇身边,副秘书长有些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友好地笑笑。
滕翔宇也笑笑,很茫然,甚至空洞地笑笑。跟着杨晓,走进办公室,两个人,一男一女,坐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见他们进来,一起站起来:“杨部长。”
“坐坐,你们坐,”杨晓分别和二人握手:“等半天了吧,”将水杯和笔记本,放在办办公桌上。没有坐下,坐在办公桌后,自己的转椅上,而是将转椅拉过来,拉到沙发旁边,示意滕翔宇,自己找地方,找合适的地方坐下。
“滕处长是吧?”
“是是,我是滕翔宇,”也和二人,或者说,也握了握二人,伸过来的手。不知怎么称呼,好像有点儿眼熟,尤其那位女同志,不知怎么称呼。
杨晓坐下,分别介绍:“这两位,是省委组织部的同志,”女的,看起来年龄,稍大一些,也是滕翔宇觉得眼熟,好像有点儿眼熟的那位。组织部干部一处,一位副处长,男的没介绍职务,只说也是一处的,某某同志,看样子普通干部。
悬着的心,滕翔宇那颗,自从没头没脑,被杨晓叫到办公室,尤其是看到里面,坐着两位不认识,自己不认识的人时,一直悬着的心,听到“组织部”三个字,稍微放下了一些……
昆仑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也就是杨晓的大秘,姓陆,小陆,年纪不大,一年多以前,从文化厅,现在叫文旅厅,诗嫁给了远方,文化旅游厅,厅长助理任上,调来宣传部。小陆是位作家,写小说,以及影视剧本,大才子,性格又好,人缘相当不错,爱人是昆仑电视台电视剧中心,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演员,和杨晓一样,住在省直机关宿舍院,当然不是常委楼。
上个月的事儿,几天没见着人,一打听,小陆病了,没敢,确切说,没好意思告诉她。一直以来,相处得都挺不错,杨晓也很欣赏他,病了,什么病,住哪儿了,不忙的时候,过去看了看。
精力充沛,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一副风风火火,阳光开朗模样的小陆,像是变了个人,毫不夸张地说,乍一看,杨晓几乎没认出来。躺在军区,蓬莱军区医院,原本在工委,省直机关工委医院,转来这边,病床上,眼圈发黑,双眼发直,面无表情,甚至乌黑的头发,都白了不少,活脱脱就是《红楼梦》里,那个正照风月镜的贾瑞贾天祥,吓了她一跳,怎么了这是?
还不错,还认识杨晓,请她坐,顾左右而言它,没正面回答,原本想好些,再去向部长汇报的,正好您来了。河海市,昆仑省一个地级市,文联主席,马上就要退休了,他们的意思,想让我过去,谢谢您,一年以来的照顾,我这个样子,暂时也没法上班,等恢复了,就直接去河海那边,提前向您辞行了。
为什么,杨晓皱眉,本想说,是我哪里得罪你了,还是其他什么人,告诉大姐,记得一年多以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陆既没叫杨晓部长,更没使用老板、老大,或者首长之类的称呼,张口就是大姐。敬个礼,杨大姐,我向您报到来了,叫得她心里暖暖的,比自己小二十岁,帅小伙叫自己大姐,亲切却不轻佻,搁谁都得暖暖的,大姐给你出气,给你主持公道,话到嘴边,没说。
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市文联主席,虽然理论上,都是正处级,文联主席,熬一熬资历,加个人大政协副职,比如小陆,将要接替的那位,原河海市文联主席,上副局,也在情理之中。但稍懂政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一个主干道,一个社会团体,行市可比前者,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差远了,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提出调走?
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究竟什么病,怎么突然之间,弄成这个样子,又为什么突然,突然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开宣传部,且出路并不好。小陆不说,绕来绕去,无论他,还是一旁,看样子,始终不离床边,原本亭亭玉立,相当惹眼的美人,眼睛也熬抠了,小陆爱人,红着脸,就是不说。
告辞出来,找到主管医生,很明显,也吞吞吐吐,只说受了些惊吓,没有什么大碍,调理调理就好。不说就不说吧,杨晓觉得,还是别打听,别刨根问底的好,不定怎么回事呢,搞文艺,两口子都是搞文艺的,保不齐哪方面,出了什么差错,大姐给你出气,给你主持公道,还好刚才没说,要真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怎么出气,怎么主持公道?
没想到,当天下午,准确说是傍晚,秘书将一位陌生人,军人,陆军文职肩章,带进杨晓,刚要下班的杨晓,办公室,您好杨部长,还记得我吧?杨晓愣了一下,认出是上午,几小时前,刚在军区医院见过的,小陆主管医生,记得记得,您怎么来了,赶紧让座。
也没客气,或者绕弯子,上午在医院,不方便说话,陆主任那边,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按理说呢,医院有规定,尊重病人隐私,不该泄露病情的,但我觉得,还是让您知道的好。杨晓点点头,懵懵懂懂,同时,又有些紧张地点点头,看起来,事情恐怕不小。
似乎是看出,杨晓的心思,医生笑笑:您别紧张,陆主任没事,就是吓着了,再养几天,自然就会好的。
那为什么……
您大概,没注意我们那里,是什么科室吧?
还真没注意,您是……
我们那儿,是男科。陆主任最初,不是在机关医院么,那边没有男科,这才转到我们那里。
病不忌医,反过来说,其实是一样的,医也不忌,也不必忌病,听医生,上午穿着白大褂,或者说军装,外面套着白大褂,跟一身戎装时,气质完全不同。听完医生的讲述,杨晓也忍不住笑了,闹了半天,小陆是在“那个”的时候,上个月,某天晚上,在省直机关宿舍院家中,和爱人“那个”的时候,被吓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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