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方善土

邵玉田

    现在的人，有一种说法，称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为第二故乡。其怀念之情，等同甚至
    于胜过自己的故乡。我认同这样的说法。因为，它虽不是我生命的起点，却是我人生中扬帆远航的出发点。
    快小学毕业时，我踏上了这块土地。
    一个美丽的传说，曾经打动了我。
    明嘉靖年间，某夜，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河边，小鱼船上传来了一阵婴儿哇哇落地的哭声。村上一位姓蒋的庄主，顿生怜悯之心，随收养聘师训读。这便是隆庆年间状元及第，后又高居相位的李春芳。为此，朝廷钦赐匾额一块，上书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一方善土”。以表彰这里乡民的民淳俗厚。
    一个鲜为人知的小乡村，在历史上受此厚誉，应属罕见。
    然而，这里不仅仅是“一方善土”，还是“一方热土”。
    茫茫黑夜，烽烟四起，这里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合陇前哨”。
    参加工作后我来到这里。一蹲，就是七年另八个月。二千七百九十五日日夜夜，我脚下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洒满了革命先烈们的热血，都是这里的英雄儿女与敌人浴血奋战的战场。
    那时候，我正年轻，激励自己，只有一句话“好好工作，别玷污了这块热土。”
    记得刚到供销社，一次送货下乡，一位木然伫立在哪里的农民，面前放着两大捆草包，样子十分的无奈。一问才知道，他手里无钱，是想以此来换取一点油、盐、火柴和肥皂的。之后，他每次换的只有这“四样”。就是这样“一个钱掰成两个钱用”经济上极度困难的农民，那年夏天，近一个月的连续阴雨，大水淹没了农田，公社里布置排涝，要供销社组织一批草包，闭闸口、筑圩子，当时我找到他，二话没说，就把我们领进屋里搬草包。帐还没算，他就已经帮助我同来的另一个人把草包给全部装上了船。那一天风大雨大，他站在岸上一看情知我们不是弄船的料，就急忙向我招了招手，抬脚一跳到了船上，接过了船篙，一直把我们送到了供销站。五十岁的年纪，而看上去有些见老。那张爬满了皱纹的脸，雨水不停地沿眉宇间那几道嵌缝朝腭下流淌。看着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我脱下雨衣几次下给他披上都被拒绝了。那情那景至今仍在我的脑海里。
    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此谈不上有什么文化生活。尤其是文革初期，连一年半载的一次电影也不容易看到。后来，普及样板戏，公社让我们组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先后排了“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分别在“三夏”结束和入冬后的农闲到生产大队场头巡回演出。不论是盛夏的夜晚，或者是严寒的冬夜，每到一处，四乡八舍的农民都是搀老携幼，扛着凳子前来观看。那种简陋的舞台，“蹩脚”的演技，同样能够报以热烈的掌声，赢得一阵阵憨厚的笑声。一场结束，成面盆装的猪肉炖粉条，豆角、青菜、烧蛋糕，吃得肚子发胀。厚厚的暖呵呵的稻草铺，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香，让你一觉到天亮。以至多少年以后，那些戏迷们家里小孩结婚办喜事，都一一登门来请；我们城里的一方小屋，常常留下他们的泥脚印；城里、乡下，那字正腔圆的老淮调，一直声声不断。
    一年冬天，我又回到了第二故乡。一夜之间，整个大地变成了一片银白色的世界。近处的所有高低不平的屋顶上，都撒满了白面粉，像铺上了刚刚弹制好的厚棉被一样，盖得严严实实。房后和路旁一棵棵树的枝叶上，点缀着一小堆一小堆白粉，一阵微风吹过，一串串洒落下来，即刻会融入压在半枯黄野草上面的那层积雪之中。而小河里，还尚未结冰，正弥漫着迷蒙的水气。远处的村庄，那房、那树，像海市蜃楼，淡淡的，薄薄的，成了一片片几乎辩不清楚的幻影------站在雪地里，我感觉是那样的静谧，没有了喧嚣和浮躁，不再有疲惫的感觉。
     此后，我又把这里看成是“一方净土”。多少次，我就这样热切的回到了这里。自然而然，它又成了我工作和生活中温暖的港湾。
改革开放以来，我欣喜地发现，每一次回来都有新的变化。就是这“一方善土”，靠“露露”（绿化公司）搭桥，融入了上海国际大都市；以“球拍”、服饰为媒，创立品牌，外经和贸易已经走出了国界，正阔步迈向全世界。而亘古未变的是：地，还是那么的绿，人，还是那么的善。
这，就是我的第二故乡，黄海之滨的小镇——北蒋。

    （见2005年8月2日《盐城晚报》·登瀛）

[ 本帖最后由 邵玉田 于 2009-6-22 20:33 编辑 ]

天涯倦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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