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

郭苏华

梅子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因为什么原因，丈夫忽然搬到隔壁去睡了。开始的时候，梅子也没有在意，因为多少年的夫妻了，什么都那么熟悉，总有厌倦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懒懒的时候，分开来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丈夫刘浪没有一点要回到这间卧室的意思，神情里还那么淡淡的，梅子就觉得奇怪了。算命的说过，今年丈夫的感情有可能出轨。梅子不由就注意起来。
丈夫不想到自己身边来，一个人睡了那么长时间，在他的睡梦里，在没有睡着的时候，他的清醒的意识里，应该有点什么别的内容，而这个内容，梅子不得而知。
这个晚上，梅子希望丈夫主动过来，可是，丈夫今晚去上课了，要一直等到九点才回家。
梅子一边做着事，一边等他回来。
梅子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九点半了。丈夫还是没有回来。
梅子想起前一天中午，吃了午饭，丈夫在小床上歪着，自己在他身边坐着。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院门的声音，梅子赶紧跑去开门，进来两个女生，一个走在最前面，一个走在后面，梅子大略地看一下，后面的女生有点矮，不是很出众，可是前面的女生，梅子只是眼皮略略抬了一下，就发现真是惊人的美丽，清纯，是看一眼要惊艳的那种。梅子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怪不得丈夫近来有点古怪，原因原来在这里。梅子转身进了屋，丈夫已经从床上站起来了，神情里有了做老师的庄重，说，要钥匙吗？用了，我上课的时候，立刻送给我。梅子看那个女生拿了钥匙走了，才在床边坐下，语气酸酸地说，这个女生长得不错嘛，看不出你们那里还有这样的女生。丈夫刘浪站在一把椅子的后面，两只手扶着椅把，因为侧着脸，梅子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梅子明显地感到丈夫好像微微受到了震动，好像还沉浸在刚才女生带来的某种情绪的冲击里。梅子忽然心里就乱了，原来是真的。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朋友林秀说的话，女人的直觉非常可怕，它总是告诉你，你的直觉是就是真相。朋友林秀的丈夫是个驾驶员，长年在外，这方面总是不够检点的。而每次，林秀的预感和直觉总是一判断一个准。林秀不止一次告诉她，她的预感和现实多么相似。
现在梅子也有了直觉，她害怕这样的直觉，她的丈夫刘浪一直是个老实的忠厚的男人，梅子一直觉得他不会出事。在单位，同事也常常开玩笑，说，老实人净做肝胆事。梅子相信，丈夫虽然老实胆小，但，首先他是男人，他有一切雄性动物的特点，好色。同事不是经常开玩笑说，男人本色嘛。是的，所有的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他们第一是好色。他们自己的解释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谓自圆其说，冠冕堂皇。梅子知道，女人不要什么才气，事业，女人要美丽，漂亮。女人是悲哀的，男人活着为事业，女人为爱情。可是，在婚姻里，有多少爱情可以拿来放在冰箱里保鲜？
梅子坐在那里开始发呆，她的心里七上八下，一个快要奔四的女人，在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面前能有什么资本，赌起来也是全盘皆输。在平时，梅子一直认为丈夫很可靠，但真正临到头上，才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可靠的。她想到家里的钱，家里有一点钱，她想到，应该把钱都放在自己的帐户上。或者，把钱用出去，不能让他和自己分手了以后，用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和别人风花雪月。
这时，丈夫还在那里站着，好像也陷入某种沉思中了。结婚这么多年，梅子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走进过丈夫的内心，哪怕在做爱的时候，他们仍然是离开的，陌生的，无法进入彼此的。梅子对丈夫刘浪从来都是没有把握的，她不能确定，他爱不爱自己？或者只是喜欢，刘浪从来没有爱过自己，而自己呢，也只是喜欢刘浪，比较深的一种喜欢。她有一次和丈夫说，其实，我们的感情是对等的，你喜欢我多少，我就喜欢你多少。谁也不亏谁的。但实际上，梅子这个人要比丈夫刘浪热情得多，她还是觉得自己喜欢刘浪要比丈夫喜欢自己要多一些。刘浪在平时吝啬到连一个抚摸和亲吻都懒得做。梅子有一次开玩笑说，刘浪，你就是假的，假装喜欢我一下，我也很高兴呀。可是刘浪好像没听见一样。梅子心里真的失望到极点，知道真的爱情和假的是不一样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们把这一场现实的婚姻能经营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梅子是一个很真的人，她实在是不会作假，她也知道，男人在爱情到来的时候，是多么不愿作假。这恐怕就是丈夫不愿和她同床共枕的原因吧。心里的情感迫使他要保持自己的所谓的纯洁和贞操。梅子想起自己读过的一首诗里的一句，从爱情里不断生出来的贞操。是的，爱情里会生出贞操来，不知觉的为对方保持着的贞操。她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电视剧《离婚指南》里的片段，那个男主人公爱上一个幼儿园的老师，晚上和妻子在一起，宁愿自慰，也不和老婆过那种生活。真是畸形到可怕。
梅子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她无法使自己安静下来。她在脑角里搜寻使自己摆脱困境的办法，发现竟然没有，真的没有。平时一直不错的朋友，梅子是有的，但没有一个可以和自己上升到婚姻这个高度，而且，梅子发现，女人在经历了失败的婚姻之后，是多么不容易投入另一场其实注定还要失败的婚姻。梅子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破碎的家庭。梅子想起那个聪明的作家张爱玲，她说，没有一桩婚姻不是千疮百孔的。是的，自己一直以为会稳固一生的婚姻正在接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而一向自以为很有主意的自己现在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彷徨无助。
现在的梅子坐在家里，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睁睁看着丈夫刘浪在女孩子的黑眼睛里越陷越深，她对自己说，一定要拿出主意来。可是，没有，真的没有。
这个晚上，丈夫刘浪又去上课了。梅子发现，丈夫面对别人的时间要比面对自己的时间要多的多。她也问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可是，她又想到了直觉这个词。是啊，女人的直觉有多么的可怕，多么的准确。为什么那么多的女生都不会给她这样害怕的感觉？为什么以前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担心？同事也不是没有提醒过自己。而那时自己从来都不当一回事。
梅子有点卑贱地想，给丈夫煮点好吃的吧。男人还是要哄一哄的。梅子这时心里有点苦涩，女人你就堕落到这样的田地了吗？要仰着鼻息，这样去巴结自己的男人，为了让他回心转意。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梅子最讨厌这个叫回心转意的词，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什么要回心转意，心能够回得来吗？林秀说，破碎的情感就像墙上的裂缝一样，表面上看是修补好了，其实裂缝还在那儿。梅子不要这样的修补。
但离婚，是那么容易的事吗？林秀说，梅子，离婚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它要牵扯到很多人，所以，能不离还是不要离。林秀说，我现在是累了，不想去折腾了。人到一定的时候，就不那么激昂了。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不完美的，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接受。
梅子很不愿意，刘浪在自己身边，心却在别人那里。梅子觉得不能容忍。但，有什么办法呢？爱情是没有办法的事。梅子知道。
梅子一个人在厨房里。一边想，一边炕好了两块鸡蛋饼，一块给做作业的儿子，一块给丈夫刘浪。当她炕好的时候，就听见了推门的声音。丈夫刘浪进来了，但没有直接到厨房来。梅子站在那里等丈夫进来。
过了好像很长时间，丈夫进来了。神情还那样淡淡的。对自己这么晚回来，不置一词。梅子推推桌上的饼说，吃。丈夫摇头，说，不吃。梅子就有点生气了，说，怎么？我煮的饼也不吃了？眼睛无意望到洗衣机上，竟然放着一只削好了的雪白的梨，用一张白纸包着，一大半露在外面。梅子的火气腾就上来了。说，怪不得不吃我的饼，原来早就有人送了点心来了，说完，就气哼哼出去了。刘浪也一句话不说，到隔壁端水洗脚，洗了脚，点了一盘蚊香，梅子看见他低头用打火机点蚊香，知道今晚他又要在隔壁睡了，转头看见那只梨赫然放在电脑的旁边，心里火起，拿起来扔进废纸篓里，因为用劲太大，竟然扔到废纸篓外面去了。
这个晚上，梅子一夜也没有睡好，她确定丈夫刘浪真的出问题了。他对自己这样冷淡，把人家的东西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还带回来，在自己面前吃。自己的一番苦心全都付之东流。
第二天，梅子睡不着，早早就起来了，在门前走来走去煮饭。她推开丈夫刘浪的门，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废纸篓，她发现，废纸篓里躺着一个小小的梨核，那么小，但，梅子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它，梅子觉得刺心，自己给扔了的梨，丈夫刘浪居然捡起来，在水里洗了，吃了。这不仅仅是一个梨的问题，是一颗心，他把别人的一颗心给吃下去了。他把自己的那个心给抛弃了。梅子看见自己昨天晚上，苦心做出的黄澄澄的鸡蛋饼，还躺在厨房的桌子上，一动也没有动。她的心里忽然被许多酸的东西胀满了，鼓得自己感到难受。她忽然想哭，但，她没有，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没有一点出息了，好像离了这个人就不能过了。女人怎么那么贱，那么没有出息？
到上班的时候，刘浪又一言不发地去上班了。那是一个她不再了解的世界。梅子原来也是上班的，可近来病了，就处于半上班状态。半上班的梅子好像一下子从家庭中的主导地位，变到次要的位置了。梅子一直很要强，可是生病的梅子，再怎么要强也强不过病去。就在这样的时候，刘浪的感情忽然从正常的轨道里，旁逸斜出了。虽然他没有承认，虽然他还没有提出离婚，虽然他可能永远不会提，可能他很快就会提，可能他会因为家庭的阻力毅然选择私奔。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事事皆有可能。这是一个多元的世界，多变的世界。人心是最善变的，杀人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何况是并不完美的婚姻。为了活着，为了家庭，为了世俗而无奈建立的婚姻。究竟有多少牢固的磬石不移的基础，谁也说不好，而且这个世界离婚是如此的司空见惯，稀松平常。自己的这个婚姻只不过是千千万万普通婚姻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能逃脱命运的作弄，世事的股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梅子看着刘浪砰一声，关上了院门。自己不由颓然坐在床上，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一年的冬天，风很冷，雪很大。被遗弃的梅子独自在街头走着，丈夫带着那个美丽的女生私奔了，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带上了。这成了他们单位的头号新闻。单位公认的最老实的男人，最听话的男人，以最极端的连乡下女孩子都不用了的最愚蠢的手段，逃脱了自己现实的婚姻的牢笼，追求幸福去了。
第二年，梅子也把自己嫁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嫁的。
但，她嫁了，婚姻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人生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为什么要苦苦守着呢，又为谁守着呢？谁值得自己一生来等候着，只要生活过得好一些，在生活里，多找一些乐趣。人生就可以了。
现在的梅子，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她知道，女人不是为别人活的，女人是为自己。刘浪走后，她不让自己憔悴，不让自己自暴自弃，她要自己美丽的，快乐的活着。刘浪得到自己的幸福了，为什么自己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男人身上，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梅子在离婚之后，忽然就懂得了这一点，女人应该珍惜自己，爱自己。不管有没有男人来爱自己。女人都要学会好好爱自己。

戚涤尘

俗话都有说：相爱容易相处难。谈谈情说说爱，本就是两个人的、简单的事，但是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事。恋爱时节，恋人之间带着激情，总是极力呈现美好的一面，也乐于美化和包容对方，但真正结婚后，拉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我们是夫妻了，是自己人了，不必再时时害怕失去了，所以可以坦然做自己了。于是，彼此的本性慢慢显露，渡过最初的新婚新鲜期后，夫妻双方就会进入磨合期，明智的、成熟的人会安然接受这过程，并努力同心去渡过这阶段，才能换来婚姻和爱情的稳固。反之，对婚姻认知不当、心理承受力低的人一进入婚姻磨合阶段，则会开始感到绝望，觉得婚姻和自己所期待的不一样，婚姻让爱情和心爱的人变了质，灰暗的心理之下产生负面的思维，促使婚姻走向解体。
　　婚姻中存在的问题，自古皆在，古时人们之所以能克服并坚持，是因以前的人们注重名誉，离婚是丑陋的事，没有退路自然会想办法克服所遇到的难题，因而产生坚持和容忍之心。再者以前的人们，异性之间接触的机会少，让离异后再步入婚姻和婚外情的机遇减少，从而减少三心二意的机会。
　　当今社会，人们观念的开放、情感的自由度，无形之中让人们丧失了坚守婚姻的决心，也促使婚姻变得脆簿如纸。只是，我们心底最美丽的向往呢？难道，那只是一个口号？连张学友都在访问中说“吵架的时候也会说离婚，但那只是不冷静的气话。”
　　面对婚姻，可以灰心可以失望，但是，请不要忘记心底关于天长地久的向往，更要知道那份美丽是需要付出智慧和坚定、积极的态度才能得到的。这世间又有那对夫妻之间的婚姻完美如诗？轻易放开一个人的手，我们这辈子又能拉多少个人的手？如果把放弃的想法转为面对和解决问题的决心，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要想着换个对象婚姻就会更顺利，爱情或许不同，但经营婚姻之道莫不大同小异。非不得已，请换一个姿态去经营婚姻，轻易放手的人永远找不到美丽的传说，因为婚姻是需要经营一辈子的事业。
　　郭老师对人物的心里描写很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