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助的忠实（作品编号：052）

老开

无助的忠实

老开

八年前，表弟忠实的妻子打来电话，告诉我忠实被镇卫生院诊断为腰间盘突出，治疗一段时间后，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连路都不能走了。去市一院复诊是我背他上的楼，可直到他离开人世，也没能站起来。
忠实是大姑唯一的儿子，小我二岁。因两家相距不远，忠实又深得祖母的喜爱，常吃住在我家，所以我童年的时光大部分是和他在一起渡过的。我们俩一起去队场爬草堆、到棉花地捉迷藏、下串场河扎猛子，最令我难忘的要数夏天偷桃子的事了。
打我有了记忆，就知道住在我家后面文甲爷爷家桃树上结的桃子好看更好吃，可他对满生产队小孩子的布施，仅得的一两只桃子怎能阻挡我和忠实整个夏天的口水。于是，我和忠实做了分工，每天中午，他总端上一杯野薄荷茶，拿着自制的小纸扇，来到甲爷爷休息的小凉厂，先是敬茶，接着摇扇，有时还会递上从我父亲那顺来的一支烟。而甲爷爷每每在忠实的孝敬下都会睡着一会儿。这一切，被猫在后墙角的我看在眼里，当酣声响起，我便登场了。我头戴用柳条编织的迷彩帽，背上空书包，穿过屋后的小竹林，跨过只能拦鸡拦鸭的篱笆，匍匐着爬到早已瞄好的树下，摘下桃子放入书包，再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整个过程不过三二分钟。
我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细水长流的道理，因此每次就摘两个。只是当时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又大又甜的桃子总留在树上，被我们偷来，而未被甲爷爷摘下送给其他小孩。直至忠实下葬的那天，年近九旬的甲爷爷才透露秘密：当时想偷桃子的小孩多了去了，却只得手一次半次的，单单我能次次成功。他说就喜欢忠实的机灵和实在，别的小孩也会献殷勤，可刚得手就一溜烟跑了，只有忠实会耐心地一直摇着扇子，等到假睡的他醒来催，才会离开。
当时物质的匮乏，收入的低下，使得我们平时穿的都是旧衣服，只有到过年时才能穿上用纱卡布做的新外套。忠实十岁时，他在上海的叔叔给寄回了够裁两条裤子的的确良。忠实并没有独揽，另一条穿在了我的腿上，至今我还记得布料的颜色是深灰的。
80年我随父母进城后，与忠实的联系就很少了，只知道他为上学辗来转去，可始终没能考上大学。但他并未就此沉沦下去，一边帮父母种地，一边学钳工手艺，最终在我二叔即他二舅的帮助下，进入离建湖老家100公里的大丰合成纤维厂。此后的一段时间大概是忠实一生中相对平稳的日子，不但结了婚生了女儿，而且凭借一双勤劳的手，并省吃俭用买了房。就在他准备把年迈的父母接来享清福时，竟然病倒了。
在一院首先做的是核磁共振，当时医生是一边做，一边摇头，说没想到这么年轻，竟然全身多处的器官长出肿瘤。随后一项项的检查结果只是一次次的确诊，忠实站不起来的原因并不是腰间盘突出，而是脊椎里的肿瘤压迫神经所致。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击倒了我的姑父母，击倒了忠实的妻子，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引来的只是一声声的叹息。我和三叔揣着忠实的核磁共振片去南京、赴上海，希望能有奇迹的出现，可总是失望而归。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忠实一天天地消瘦下去，直至病魔耗尽他的生命。
痛定思痛，忠实去世前无助的眼神在我心中始终挥之不去，我一直想弄清他的病因，问过不少医生，他们也未能说出个所以然，只认为象他这么年轻就因肿瘤而去，不外乎先天基因缺失和后天遭受特别强烈的放射性污染的缘故。五年前，横跨三个世纪的九十七岁祖母，无疾而终，乘鹤西去，全家当作喜事办。只有大姑哭得死去活来，我从中似乎感觉到了点什么。
原来，大姑与大姑父是姨姊妹做的婚姻，他们一共生了十个孩子，忠实者，乃小十子也。最终生存下来三个，另两女儿现都四十开外，也已生儿育女，未现异常状况。夭折的七个孩子都是男孩，除忠实外，最大的活到近十岁，在当时没有能力也没想到刨根问底，去弄清夭折的原因。忠实的离去，对大姑的打击是致命的，在老祖母去世后不到一年，她因一小恙，便不吃不喝，追母而去。
如果还有如果，回到当年，知道可能会有今天的后果，开明的祖母决不会赞成大姑的婚姻。好在现在好了！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国家颁发了一整套健全的法律法规，将无数个有可能出生的忠实，优化成聪明健康的宝宝降临人世间，而茁壮成长。

天涯倦客

老开的文章越写越好了，呵呵。

老开

谢谢天涯的鼓励,那你要给我一个奖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