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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说] 王二拐轶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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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2 12:33: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花絮村的王二拐死了,村里人议论纷纷。但议论的焦点不是王二拐的死,而是帮他办丧葬的李花花.花絮村村子不大,但往上上溯三十年,村里人几乎人人都知道王二拐与李花花她妈,也就是李阿强老婆菊娟的那点破事。村里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她菊娟淹死几回。

     哎,你看李阿强的女儿回来了!这下王二拐总算有人嚎丧了。金四家的老婆桂香总喜欢拿别人的隐私说事,是村里有名的大嘴。哎,桂香拍了拍小琴的肩膀,你可曾听说王二拐留了好多钱给李花花,少说也有十多万。你看那停在东山墙的汽车,就是用这钱买的。不会吧,李花花两口子都是老师,工资本来就不少,再说李花花还考上公务员了,工资比他家老板还高哦!小琴接着说,打死她也不相信平时穿得破破烂烂,靠捡破烂过日子的王二拐能节省下那么一大笔钱,她劳死劳命做到现在也没存下那么多钱呵。打死我也不相信,王二拐有这么多钱!小琴说着,目光中明显有一种神往。

    花絮村有个习俗,凡死了人,都要在场上搭个敞,摆桌椅板凳,供乐队的人吹吹打打,供奔丧的人吃斋饭。以前都是用芦柴帘子搭的,现在是防雨布,钢管焊的支架,并专门有人做这生意。王二拐没有什么亲人,帮忙的乡亲倒是不少。中午的时候,李花花的同事还送了花圈,写着王二拐老人驾鹤西游云云。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李花花的同事与李花花说了些节哀之类的话就走了。

     李花花留她们吃饭,没留住。李花花说王二拐刚走,乱哄哄的 ,等忙完了,日后到城里再请他们吃饭。

     好在乡里乡亲的帮忙的人多,没二个时辰,敞就搭好了,吹鼓手也到了。吹吹打打地,王二拐家开始热闹起来。


      


     王二拐,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再去菊娟的墓上看一看。最近,他的胃子老是疼,吃了胃药也不见好,并且越来越严重了。李花花要带他到城里去看,起初,王二拐总是拖着不愿去看,说自己年纪大了,有点小病小灾的正常。只是后来出血多了,眼看着不看不行了,才肯随李花花去医院检查。肺癌晚期,不能手术了。李花花听了禁不住背过身,为王二拐流了二行泪。李花花没告诉王二拐真实的病情,只是帮他交了医院押金,让他住院。王二拐在医院挂了几天水,觉得好多了,就偷偷出院了。

    王二拐,一瘸一拐地到了菊娟的坟头,那些草呵清明时才被拨过,才多久就又长得这么葱郁了。王二拐想起了菊娟的长发,又粗又乌的,总是撩着他的心扉。那是五月的一个黄昏,闪电雷鸣的,一场暴雨说下就下了。菊娟无奈,只得到路边王二拐的破草屋中躲雨。王二拐在村里的名声不好,好吃懒做的,又有点残疾,村里人一般都不怎么搭理他。菊娟倚着王二拐家的门框旁站着等雨停,她想,只要王二拐一有什么轻举妄动,她能很容易地逃走。雨好像故意与菊娟做对似的,一直下着。菊娟不敢朝屋子里看,甚怕看见王二拐狼一样冒着绿光的眼睛。菊娟,擦一把脸吧。王二拐的男中音有些发颤,让菊娟吓了一跳。

其实,王二拐除了有点瘸腿之外,也长得眉清目秀的,眼睛里也没有想象的绿光。他低着头,红着脸,连看菊娟一眼似乎都不太敢。这让菊娟解除了对王二拐的戒备,甚止,还有了些好感。菊娟对自己的这种的想法,在心里呸了两下。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天说黑就黑了,王二拐点了一盏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屋子里一下子变得亮堂了,王二拐脸红红的,仿佛被什么烫过似的。菊娟要走,王二拐说再等一会雨就会停,淋了生雨对身体不好。

     菊娟与王二拐并肩坐在一张楝树做的长橙上,菊娟觉得王二拐的身体像发高烧似的发烫,身上有一股很浓的汗腥味,但菊娟不讨厌,还有点喜欢嗅。一阵风过,把菊娟的长发吹到了王二拐的脸上,王二拐禁不住拉住了菊娟的手,菊娟的另一只手把王二拐的手推开了,但没有吱声,这增加了王二拐的胆量。王二拐又一次抓住了菊娟的手,这次菊娟没有拒绝,任由王二拐的手在自己的手上摸着。

     王二拐与菊娟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灼热。干柴烈火,我又一次佩服汉语的伟大与精准。王二拐把菊娟一下子就抱上了吱吱呀呀的竹床,翻云覆雨起来……

    他们听见李阿强在喊着菊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但他们就是停不下来,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真正享受着男欢女爱,他们兴奋,他们快活,他们已经真的停不下来。

    王二拐站在菊娟的坟前,什么也没说。他丢下拐杖,慢腾腾地坐了下来。席地而坐,再后来半躺着,头枕着坟,仍什么也没说。风,从玉米地里吹过来,他的头发苍白而又稀疏,像一蓬秋天的枯草。

    王二拐从坟上掬了一把土,装进衣兜里,又扯了一茎嫩草,嗅了嗅,装进衣兜。仿佛那不是草,而是菊娟的头发。他知道就要与菊娟相聚了,他要再认一遍路。王二拐心里有数,如果他死后,与菊娟不能合葬,有了菊娟坟上这捧土,这茎草也算是个慰藉。

    王二拐从菊娟的坟上回到家,没几天就走了,走得平静而又安详。




      农历六月的天气,简直能热死人。花絮村坐落在黄海边上,海风一个中午就能把人晒得黝黑,稻田与玉米稞里飞过来的黑花斑蚊子,别看它个儿小,可咬人却一点不含糊,往皮肤上一叮,就是个红疙瘩,又疼又痒的。甚至于大白天的都能冷不防地咬你一口。

     王二拐葬礼上的曲子,好像跟大领导葬礼上的曲子是一样的,叽哩哇啦的哭腔,让人心烦。好在没多会就换上了好听的流行歌。王二拐在水晶棺材里躺着,一脸安祥。虽说仔细看,腿还是有些长短,但这是王二拐第二次不瘸了。第一次当然是在母腹中。但在王二拐的心中似有三次不瘸的时候,还有一次不瘸,或者就是他在那个雨天把菊娟抱上床的那会,当然,这一次主要是指心理层面上的不瘸。但王二拐一直守口如瓶,没对任何人说过。这是村里的治保主任孙大头拿王二拐打趣时说的。

    李花花开始读悼词,桂香与小琴还是第一次听到王俊才这个名字,并知道了王二拐在家中排行老二。说是老二,其实也是老大,因为老大从娘胎中出来没多久就夭折了。没有人坐在棺材旁守孝,也没有人哭。王二拐的遗像是身份证上的照片扫描下来的,有点糊,但要比王二拐好看,像艺术照。

    桂香问小琴,你说李花花会得哭王二拐吗,虽说她们已经知道了王二拐的大名,但她们还是改不了口,人死如灯灭,叫什么名其实不重要了。如果叫王二拐王俊才,或者王二拐还不知道叫他呢。桂香说,她们还为李花花会得不会得哭王二拐打起了赌。桂香说不会,因为李花花是李家带大的。小琴说会,李花花必竟是王二拐亲生的,血浓于水。桂香与小琴各执一词,只有打赌解决。

    李阿强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王二拐的灵柩旁,这个身子骨还算硬朗的老头,表情有些悲痛,好像死去的王二拐不是夺走他老婆的情敌,而是兄弟。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就像当初菊娟生下了李花花一样,闷头抽着烟。

     李阿强知道李花花不是他的种,他没用。每年,花絮村的芹菜花开了的时节,有一股淡薄的药味,接近中药的味道。在李家的路口,总是有一滩滩褐色的药渣,被许多人踩着,就像踩着李家的痼疾。李家的闺女已经出嫁,李家的儿媳菊娟倒是时常拎着几包中药,走路一甩一甩地像是赶集,不像是个病人。过了好一阵,人们才探出药罐子是李家的儿子李阿强,据她媳妇私下向闺秘泄露,她男人的睾丸只有白果般大小,连开中药的老中医都不止一次地摇了头,但做事还行,菊娟自知说漏了嘴,为了顾及李阿强的面子,就补了句。孔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从此,李家的人总觉得颜面有些挂不住,小父妻俩也开始有了口角有了拳脚。李阿强知道李花花不是他的种,他沉默着,一言不发,闷头抽着烟。


    李阿强的母亲张素芬,把菊娟叫到跟前,问孩子是谁的种,菊娟死活不肯说,只是答应再不与那人来往。张素芬又把李阿强叫到跟前说,不管是黄豆种绿豆种,掉到李家地里就是李家的种。并给孙女取了个李花花的名字,让他们小俩口以后好好过日子,把李花花带大,小俩口都点了头。


     一阵哭声把李阿强震醒,那是吹鼓手春国。他老子哎,亲老子的哭得伤心,让跪着烧纸的李花花的眼里也盈满了泪水。只是她装着被烟薰到的样子,偷偷擦去了。总是被装在一只曲子里,吹吹打打。提灯笼的人瘦成了萤火虫,走散在银河。炊烟的悼词太轻,很容易被风吹得弯弯扭扭,一直到曲终人散,灰烬像音符,让雨水沉甸。李花花陡然想起了不知在那里看到的几句诗。


    明天,送葬的时候,谁为王二拐提灯笼呢?




    王二拐出殡的前夜,李花花和老公与李阿强商量由谁为王二拐打灯笼的事,花絮村的规矩是由死者的长孙打灯笼,也就是应该由李花花五岁的儿子来担此重任。但李花花必竟是李阿强一手带大的,小学,中学,大学都是李阿强供她上的,她也是一口一声爸地叫着李阿强长大的。她与李阿强的感情是远远深过对王二拐,甚至母亲菊娟的。她做任何事都得顾及父亲李阿强的感受,她不能让年迈的父亲受伤,尤其是打灯笼的这件事,是一定要李阿强点头才行的。虽然,她与王二拐才有血缘关系,但从小到大她的履历表上,在父亲这一栏里从来就只有一个名字,李阿强。

    或者说,李花花把打灯笼的事想得太复杂了。她没想到她吞吞吐吐地说出打灯笼的事后,李阿强会如此平静,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但在谈及王二拐与菊娟合葬的事,却意外的谈绷了。当李花花的老公劝岳父说,说是合葬也就是把骨灰埋在一起,他们毕竟是领了结婚证的,从法律的角度说,他们是合法夫妻,应该埋在一起。那知话音未落,李阿强把茶杯一摔就要走人。

    还是老村治保主任孙大头一把拉住了李阿强,说到孙大头在花絮村可是个头面人物,无论谁家婚丧嫁娶,他是有酒必到,喝得个酒糟鼻子又红又亮的,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像躲在风箱里,我说老李呵,你说人有什么江山可打,就说王二拐吧,前阵子还好好的,这不说就走就走了,小孩子其实也说得不错,跟谁埋还不是埋。孙大头拍了拍李阿强的肩膀,老大哥呵,像我学学,今朝有酒今朝醉,死了爱埋哪埋哪。

     李阿强不吱声,板着个脸。这孙大头在菊娟的事情上对他有恩呢,他不想跟它争辩什么,但他心里拿定了主义,就是不准王二拐与菊娟埋到一起,死也不许,谁劝也没用。菊娟可是他拿命爱着的女人,活着他没有抢得过王二拐,死了还得拼一拚,他的脑子里翻腾着年轻人常唱的一句歌词,爱拼才会赢。

    其实李阿强心里清楚,他对不起菊娟。自从菊娟满月后,李阿强把心中的自卑委曲和不甘一股脑儿地撒在菊娟身上,他近乎变态地折磨着菊娟,逼问着菊娟,当他知道了实情,知道了王二拐,他疯了。一天半夜,他把菊娟打跑了。

    当菊娟奔到王二拐家,脱给王二拐看被嘬咬得又红又肿的乳房,抠得红肉鲜鲜的下身,王二拐紧紧地抱着菊娟,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失声痛哭。也是从那一刻起,菊娟下定了决心,要与李阿强离婚,跟王二拐在一起。

    第二天,菊娟就抱着女儿拉着李阿强去村部要离婚,李阿强死活不肯去。再加上婆婆张素芬的一番劝导,并当着菊娟的面,假模假式地给了儿子两个耳刮子。就这样才把菊娟劝回。但菊娟的心野了,开始三天两头地往王二拐家跑,只要李阿强稍一发火,她就要离婚。李阿强无奈,只得找同学村治保主任孙大头帮着出出主意,孙大头说捉奸,把王二拐这个二流子好好地教训一顿。

    王二拐和菊娟被李阿强捉奸在床,看着被打得鼻青眼肿的王二拐轻声的抽泣着。孙大头让王二拐交待他与菊娟通奸的经过和通奸的次数,王二拐打死也不说,最后只肯写下了一份不再与菊娟来往的保证书,因为孙大头说菊娟可是结过婚的人,只要李阿强告她,她就要犯重婚罪坐牢。

    可菊娟不理这一套,她需要男人,她需要爱抚,她需要一个做女人的最起码的幸福。她一边催着李阿强离婚,一边继续与王二拐来往。李阿强又去找孙大头帮忙,让孙大头托托关系,让菊娟离不了婚。孙大头拍拍胸脯答应了。孙大头可不是吹牛,转眼李花花就要上小学了,菊娟跑断了腿,这婚椤是没离下来。

    老李呵,抽支烟息息火。什么事都好商量。这是李花花的老公从麻将桌上拖下来的退休的陈公安。王二拐明天就要火化了,骨灰到底要不要与菊娟合葬,一定要在出殡前拿下主意。时间紧迫,他只能搬来救兵。可商量来商量去的结果是,王二拐与菊娟不合葬,就近砌一座新坟,像她们生前一样做邻居。李阿强老了之后也不与菊娟埋在一起,李阿强要像他们生前一样,让菊娟再做一次选择。






    在王二拐的新坟前,李花花跪着给王二拐烧着纸钱。风卷着纸灰,飞成了蝴蝶,灰褐色的蝴蝶,从王二拐的坟头飞到了菊娟的坟头。李花花也取了些纸钱烧给母亲,夏天的毒日头,加上灼热的火苗的扑腾,李花花的脸上全是汗水,像被盐腌过似的,有一种隐隐的痛。

    火苗与浓烟中,王二拐拿着个脸盆咣咣地敲着,救火了,救火了,叫声凄厉。乡亲们拿着水桶,脸盆,钢筋锅子来救火,个个搞得像个落汤鸡。好在风不大,倘若西北风再大一点,火就能从柴草堆上烧到王二拐的草屋上,王二拐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李花花十岁的这年的冬天,菊娟与李阿强的婚一直离不下来,菊娟索性抱了条被子到王二拐家,与王二拐一起过日子了。一天晚上,孙大头找到王二拐家,让菊娟回家,否则后果自负。菊娟说什么都不肯回家。孙大头说,我就不懂了,王二拐有哪点比李阿强好,要人品没人品,要长相没长相的。可菊娟铁了心,就是不肯回去。孙大头说,不回家可以,但你必须说出个子卯寅来,无奈中菊娟说出了她至所以要与李阿强离婚的实情。把个孙大头说得欲火中烧。他环顾了一下王二拐的家,问菊娟,二拐呢?菊娟说,派上河工烧饭了。孙二头哦了一声,其实把王二拐派去河工烧饭就是他的主意。

    孙大头说其实你想离婚也不难,只是……看孙大头说半句留半句的,菊娟离婚心切,就问孙大头,只是什么?孙大头不说话,抓住菊娟的手就往那地方拉,这还不容易,只要你试试大哥的家伙怎样就行。菊娟把手从孙大头的手中挣脱出来,想往外跑,被孙大头拦腰抱住,放倒在竹床上,菊娟一边挣扎着一边说,你再不放开我就叫人了。孙大头不顾菊娟的反抗,拼命剥着菊娟的裤子,菊娟是又抓又咬地,渐渐体力有些不支。只听澎的一声,孙大头与菊娟随竹床一起落跌到地上。

     支竹床的砖头垛倒得真是及时,菊娟拉着裤子,给了孙大头一个耳光,就消失在黑暗中。孙大头在菊娟的身后发狠,哼,你个骚婊子,你会后悔的。

    邻居陈公安员,下班后到李阿强家串门,问起王二拐家草堆失火的事,李阿强说那天他在河工上,不晓得。李花花躲在衣柜里听着陈公安与李阿强的谈话,她一点也不后悔,还咬着牙在心里说,谁让他抢我妈妈,就烧,就烧。公安员走后,李阿强把李花花从衣柜里拖出来,狠命地打了李花花一顿,这是李花花第一次挨揍,哭得很伤心。

    等王二拐从河工上赶回家,菊娟已被抓走了。是陈公安带人抓的,王二拐不等天黑就拎了两瓶酒去找陈公安帮忙,见陈公安面有难色,他就卟嗵一声朝陈公安跪下了。陈公安看王二拐可怜的样子才勉强答应帮忙。后来菊娟还是以重婚罪服了刑,不是陈公安没帮忙,而是举报的人态度强硬。据说菊娟在狱中也向领导报告过孙大头想强奸她的事,但事过境迁,查无实据,更何况他们又怎肯相信一个作风有问题的女人的话呢?此后,王二拐再也不干农活,以拾破烂为生。

     李花花掸了掸膝盖上的泥土,站起身准备回家。这阵子可把它累坏了,她要好好地休息一下,去新单位报到上班了。过去的爱和恨随着王二拐的死,似乎也被埋在深深的黄土里了。

    明天,让李花花的心里有了新的期盼


     



    自从王二拐走后,李阿强的身子也不比以前硬朗了,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李花花心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鲶鱼效应吧,鲶鱼死了,别的鱼也就失去了活力。想到这儿,李花花觉得对两位老人有些不敬,可转念一想,不就是个比喻吗,其实也没有什么敬不敬的。

    菊娟出事后,李花花就再也不肯去上学,她怕同学骂她,瞧不起她。李阿强说,他们骂你是他们不懂事,你要好好上学,他们骂他们的,你不要回嘴,也别报告老师,他们骂累了,骂烦了,骂得没有意思了,就会停的。李阿强的这招还真灵,没过多久李花花回家就再也没提过同学骂她的事。其实十来岁的孩子又怎能懂得拖油瓶,狐狸精,婊子这些词的意思,以及对人的伤害呢?虽说这样,但李花花在心里还是恨王二拐与菊娟,是他们让她过早地结束了快乐的童年。

    李花花长得一点也不像王二拐,倒和李阿强长得蛮像的,李花花经过小琴家门口的时候,桂香轻声的对小琴说,因为修路,李花花的车子开得很慢,并摇下车窗,不时地与熟人点头打着招呼。小琴仔细地看了一眼李花花说,还是老话说得好,吃哪家的饭,像哪家的人,然后继续在场上露天的水池子里汰着衣服。

    菊娟出狱的时候,李阿强与王二拐前后脚地一起到农场去接菊娟,他们来早了,在农场门口等了近两个小时,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李阿强蹲在墙角闷头抽烟,王二拐就坐在地上。菊娟终于出了大门,李阿强冲上前去,夺下了菊娟的包裹,菊娟什么话都不说,也没有拒绝。就跟着两个男人站在路边停班车回家。

    到了村口,菊娟就随着李阿强回家,跨了张素芬为她准备的火盆,呆住在堂屋里,还是一言不发,张素芬煮了荷包蛋,菊娟连筷子都没动。一直坐到李花花放学,她抱着李花花,好像怕李花花遛了似地,抱得李花花喘不过气来,眼里满是泪水。李花花挣脱了菊娟的拥抱,愣愣地站着,张素芬让她叫妈妈,她嘬着嘴,终于没叫出声来。李花花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天天晚上叫着的妈妈,真的见到了,为什么反而叫不出口了呢?

    菊娟收拾了李花花的衣物,想带李花花走,李花花不肯,她也没强求,就独自出了门。张素芬李阿强都想挽留,但话到嘴边,又全吞咽到了肚里。

    菊娟来到王二拐家的时候,天已擦黑。王二拐呆坐在床边,看到菊娟回来,王二拐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她掌上灯,摆上了为菊娟准备的丰盛的熟菜,两个人喝了一瓶白酒,醉了。他们和衣相拥而眠,一直睡到了太阳八杆子高才起床。

    起床后,菊娟到地里去干活,王二拐依旧去捡破烂,收荒货。他们的日子开始好过起来,也没有人再说什么,在花絮村人的眼里与心里,已经默认了王二拐与菊娟这对夫妻。王二拐还时常让菊娟买了衣服与零食去看女儿,说时间长了,她会明白的。每当说起这事,菊娟都会认真的点点头。

    当菊娟查出子宫癌躺在床上卧床不起的时候,她与王二拐已有了三年幸福的日子。只是这三年来,王二拐时不时地能感觉到菊娟的心里始终有一块心病。

   菊娟走的那天,桃园的桃花正在盛开,只是菊娟没有能等到亲手采摘桃子的喜悦。

    那天早上,菊娟的气色很好,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她听着窗外喜鹊的欢叫,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她把李花花的手与王二拐的手拉到一起,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中饭的时候,退休的陈公安员带着法院的两位同志和一位民政局的女干部找到了王二拐的家,当着王二拐与菊娟的面,宣读了准予菊娟与李阿强离婚的判决书,听完判决,王二拐与菊娟抱头痛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们的真情感动得落了泪。后来,还由民政局的女干部给菊娟与王二拐发了红皮烫金的结婚证。王二拐把菊娟等了十七年的离婚判决书与结婚证贴着菊娟的胸脯放着,她要让她带着笑在另一个世界等他。他要给菊娟的幸福还有很多,她要一点一点,一滴不漏地全部给完。这辈子不够,就下一辈子,下一辈子不够,还有下下辈子……

   菊娟火化的那天,李花花哭得像个泪人儿,她要把十七年来对母亲的爱与恨,用泪水一下子倾诉完……对李花花来说,现在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她只是用和着泪水的声音不停地喊,妈妈呀,妈妈。



   


    一年后的清明节,花絮村的油菜花开了,麦子正在拔节,田野的香味,混合在阳光,一嗅,就能让人醉了。

    在去花絮村的路上,李花花想着刚刚调解完的一件民事纠纷。一个哥哥长年在打工,嫂子与在上高中的小叔子偷情,有了孩子。因为是自家兄弟,又加上弟弟年纪小,哥哥不便对弟弟发作。反而与在家的父母反目,吵得是觅死觅活的。怪他们没管好弟弟,没帮他看好老婆。父亲说你让我看住外人,又没让我看住你兄弟。我怎么能知道她能对你兄弟干出这等事。父子俩各不相让,只有那个嫂子蹲在墙角抽泣。

   李花花对哥哥说,你可爱你的老婆,哥哥点点头。又问那抽泣的女子爱不爱自己的男人,女子也点点头。李花花接着对那个哥哥说,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不把你老婆带出去一道打工。哥哥说,我怕她吃不了那苦。李花花说,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独守空房,她就不苦了吗!要知道她也是个女人呵。

   经过李花花一番劝导,最后,小夫妻俩决定明天,就一道去上海打工。李花花想,爱情原来也是有许多成分组合的,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性始终是她最主要的成分,并且是不可忽缺的成分。她开始从心灵深处慢慢地接受理解母亲了。当然也理解了父亲——王二拐,虽然她从小到大从未曾叫过他一声父亲。

     李花花跪在王二拐的坟前,把李阿强给她的一个笔记本的帐簿一页一页地撕下,那上面有李阿强记的王二拐给李花花的每一笔钱,李花花把这些帐与纸钱一起烧给王二拐,她要告诉王二拐他已收到了他的爱,她长大了,懂事了,她不再恨他和妈妈了。

    李花花烧完纸,站起身来,她伸开双臂,想把王二拐与菊娟两个相邻的坟头搂在一起,就像菊娟临走前,把王二拐与李花花的手拉在一起一样。李花花说,爸爸,妈妈我要回家了,明年的清明再来看你们,你们泉下有知,就好好地相亲相爱吧。

    李花花走出坟地时,发现一直有一对白蝴蝶跟在她身后飞,飞出了很远很远,赶都赶不走。李花花说,爸爸,妈妈,别再送了。

    再回头,说来也怪,一对白蝴蝶就不见了。


[ 本帖最后由 刘炜 于 2010-8-12 17:10 编辑 ]
发表于 2010-11-29 10:41:24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

读了感叹万千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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