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华子

　　一 寒风裹着雪花刮了一天，暮色降临偃旗息鼓。天空很是干净，月光也上来了，世界一片白，一片比着白天还要亮的白。整个村庄在这铺天的白中安静了下来，唯有那一间祖屋灯火通明，庭院中厚厚的积雪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奶奶躺在堂屋内，始终不出一声。这个唠叨了大半辈子子的人终于累了，她想静下来听听人们怎么诉说她苦难坚守的生平，顺便再听听其他的声音，她是彻底的躺平了身躯，那佝偻了十几年的腰身第一次如此无间距的和卸下来的门板成平行。应该说奶奶对于离开带有遗憾的，这种遗憾不是缘于她对死亡的恐惧，对于自己的最后的日子她老人家很是心知肚明，早上还撑着看漫天的雪花，一两片在她枯枝般的手指中瞬间消融。 “该走了，你爷爷在叫呢。”对着身后的我，奶奶喃喃着，平常而又安静。 二 对于爷爷，奶奶一直是仰望的。这份仰望源于没有读过书的奶奶对于知识的仰望，洞房内绣盖下的少女趁没有人的时候偷偷张望，满房间的红烛双喜却有着一堆厚厚的书，不知道这些书的名字，不知道这些叫“论语”“孟子”的书承载了几千年的儒家文化，但她知道有着这么多厚厚书的人一定很有学问，也一定很了不起。从那一刻起满是甜蜜的新娘就已经为从没有见过面的夫君取了一个戏文里常出现的名字“书生郎”。 月光下书生郎踱着方步，吟一首唐诗抑或宋词。间或停下来细细解释，解释给新婚燕尔的娇妻。月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落娇妻的面庞寸寸娇艳。 这诗画一般的岁月短暂而又漫长，漫长成奶奶一生的美好和支撑。 在那个温饱成为普遍难以解决的岁月，丢下父亲还有两个姑姑三颗瘦弱的青苗，儒雅的书生郎带着一顶“地主”的帽子离开了这个世界，大户人家的“二小姐”也成了三个孩子的寡妇，牵着书生郎最终无力下垂的双手承诺下 “把三个孩子带大。” 对于不少人的说媒奶奶总是婉言谢绝，村子的还有一些男人经常要义务的为奶奶做一些体力活，第一天奶奶做好饭菜款待，晚上早早关灯，拖着姑姑一起入睡。第二天天不亮奶奶就爬起来做完剩下的活。时间长了，说媒的不上门，一些男人也没有兴趣做活计了。而奶奶也学会了一个男人在庄稼活中所有的担当。 是从小接受的封建伦理教育，更是对于爷爷的仰望，正值风华的奶奶用自己漫长的下半生验证了忠贞，验证了爱情之舟在苦难的海中方向不改。 三 男人压抑的哽咽穿过巷口像夜行的鸟，唯一大声的哭是小姑姑，划破漫天的白。 小姑姑的哭是很有内容的，她哭着奶奶艰难拉扯的岁月，哭诉着爷爷的早去，哭着一个无论有了多少岁数的人在失去自己母亲最切肤的痛，到最后成为带着悲怆的诉说，诉说着这么多年没有见面的姐姐我的大姑姑。眼泪已经不是很多，一把一把的鼻涕被甩在地下。 十几年来几乎成了奶奶的心病，这也让她老人家不能够安然离去，对于不能够出现的大姑姑。 七岁的大姑姑刚走的十多天奶奶整晚整晚睡不着，大姑姑是被一个不能够生育的远房亲戚抱走的。其实离开无论对于这个张着嘴等米下锅的家还是对于大姑姑自己都是一件好事。远房亲戚夫妇人很本分且正值青壮，养一个小孩总比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容易。 最初奶奶总是跑到十多里地外远房亲戚的村子远远的看大姑姑，这一跑就是十多年，看着大姑姑一天天长大，看着一个后生走进大姑姑的家门。这些都是远远地，大姑姑毫不知情。 已经是人家的女儿再见面就很不厚道，能够看到奶奶就很满足了。 大姑姑的男人是入赘的，头脑灵活，是村子里比较早走出去做生意的，听说在南方某个城市做的风生水起，后来大姑姑连同孩子一起去了南方，这让奶奶很是难过，因为奶奶再也不能够去十多里地去远远的看着，有一次听说大姑姑回来了，腿脚已经不太灵便的奶奶早早出发，可赶到那个村子大姑姑一家人已经走了，回来的晚上奶奶房间里的灯光熄了亮、亮了熄。 父亲和小姑姑是知道奶奶心思的，特别是奶奶要走的最后日子。他们也尝试着瞒着奶奶去了远房亲戚家，想要到大姑姑的联系方式，两个憨厚的老人将一张发黄的纸张交了出来，上面有一个南方城市的电话号码。回家后还没有来得及联系被奶奶将纸张要了去，奶奶没有说话，只是端详着那一组阿拉伯数字。许是她从那一组阿拉伯数字上看到了大姑姑，像她先前跑十多里路远远的看着大姑姑，看着大姑姑长大，看着一个后生走进大姑姑的家门。 四 漆黑的棺木面无表情，仿佛一小块暗黑的夜。 大姑姑最终没有出现，这也让奶奶的一只手没有能够安然的垂下，那一只手始终坚持着一个方向指着门外。 在例行的葬礼中，在一场给人们留下最后话题和印象的祷告中，奶奶在一锹锹黄土中沉至植物的根部。几个和尚在鼓钵的宣扬中念念有词，奶奶应该羞涩成月下的少女去仰望她的书生郎，更或者怯怯的解释着大姑姑在南方风生水起。 生，是一个热情的动词。。 十年了，在那个月下仰望的少女身上我愿意相信，死，是一个更热情的动词。

斜阳

　　文字非常感人！ 老奶奶善良优秀的品质，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轻掬你心☆

　　简练的文字述说伟大的亲情，生死离别的痛，无法言语。 （三伯母在我初三那年清明节的前一天去世，恰逢我放大周假，从下车的那一刻，我的泪就不停的流，虽然早知道去天堂会比在世间更能让她解脱，但阴阳两隔那种摸不着，喊不应的痛，想起就让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