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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阴错阳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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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8 01:03: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引子1------照片

据我所知,喜欢我的客人虽然为数相当不少,但,竟达到主动提出要和我结婚这种程度的,除了眼前这位真名叫做金善子的女人,我一时还想不出有别人。

“硬石沙龙”,我“工作”的地方,在一条十分繁华热闹的大街岔开的一条相对僻静冷落的小巷里。门面不太显眼,门头是有些森然的绿色,上面小小的写着店的名字,门口,摆放着一具真人大小仿佛的大理石材质的大卫雕像,似乎是要给人以某种暗示。

不必隐瞒,我,是个从事特殊行业的“特殊职业者”。而这里,是个专为女性客人提供各种服务的会所式酒吧。只要客人肯出钱,她们想要的一切几乎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包括像我这样的男人。

金善子是常光顾我的女客人之一。在店里,她的永久VIP号码是107B。她虽然常在此地出没,但我仍很怀疑我们老板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和身份。她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只是,她一到来,店门前一众名车流里,就会多出一台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迹象的黑色的奥迪车。

奥迪车挂了个临时车牌,走到哪里都畅通无阻,很多看到了这台车子的交通警察,一个个乖得跟宠物狗一样。坐在车子上的我有时会感到奇怪,但从来也不贸然询问。

此人长相一般,浑身没有任何容易被人记住的特征,不爱说话,从没看见过她喝酒,而只喜欢喝不加糖的冷咖啡。消费时,出手既不显阔绰又显不小气。

她突然就提到要和我结婚,完全规避了我想像的,似乎是必须的华丽辞藻覆盖下的冗长表白--------她垂着眼皮,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冷冰冰地说道:“你得赶快考虑一下咱们结婚的事情……但你绝对不可以张扬。”说这话时,用的居然是命令的口吻。

听做我们这行的老手说,他们都有过若干次被客人求婚的经历。他们说,这时候的女人,才是最肯出“油水”的时候。但眼前这个女人对我,竟没有做其它的任何表示!老手早就评价说,就像他妈的婊子,最好不要和跟自己知根知底,也就是知道自己出身来历、光顾过自己的嫖客结婚。我们和婊子的性质都差不多,同理可证,也不适合与这些女嫖客们结婚。况且,这个女人还对我还一毛不拔!

她要求去我的住处看看。我们老板,也就是硬石沙龙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马大强曾不止一次地对我们训示过:除了结婚和死,别的一切,都要绝对服从客人的安排!

结婚倒还罢了,这个我可没有理由拒绝她。反正我家也不是保密局,她爱看就请便好了!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小风习习的晴天,满天飘飞的柳絮,为这个季节做下浪漫的注脚。出了装修得如同天主教堂一般的硬石,坐在奥迪车副驾驶的位置上。我看见发动了车子的金善子一反常态,脸上居然挂上了几丝笑意。

咱们登记结婚以后,我马上送你去国外,你在那边等我,我随后就去找你。她点着根烟,吸了口,道。

哦。我胡乱地应承了一声。

按我的指点,车子开过离我所住的居民楼不远的那个巨大的医用垃圾堆,减缓了速度。

我朝窗外望了一眼,吁了口气,那家伙居然没在!真幸运!车子随即在居民楼前停下了。

我和金善子一前一后,刚想进楼,一个影子突地从门口窜了出来。已经是相当热的天了,还穿着身已经看不清楚底色了的,臃肿不堪的棉袄,头发胡子满脸,浑身散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儿。兴高采烈地笑着朝我打招呼:你回来了?这么早啊!

笑的时候,露出一口雪白的、尖利的牙齿。和我打过招呼以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身后的女人看。

女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眼睛望向回头看她的我,意含询问。

我厉声呵斥那人道:怎么又碰见你了?滚开!真是晦气!

我清楚地记得,这是当天的第一个不愉快。

进了我住在三楼的家,听金善子在后面低声问我:刚才的那个人是谁?怎么样子那么怪啊?

我气喘吁吁地回答: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我连他叫什么名字,是个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住在我家楼下,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看见我就赶着和我打招呼!

哦。后面的人应了一声,边带上门边说:你住这地方,环境也太差劲儿了!

我住的这个楼,是幢上世纪80年代初建成的,外表像极了火柴盒的砖混楼,早已破旧不堪了,内部户型也十分不合理。比如我住的这套,卫生间设在一进门的地方,而一个用来做卧室,一个做客厅的屋子,仿佛挑担儿一样,在通向户外这道门的对面。

我安排她在客厅坐下。到厨房里把水烧上,水还没开呢,就听坐在客厅里的金善子发出了一声怪异的惊呼:龙彬,这是什么啊?!

认识这个女人已经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发出这么惊惶的声音呢。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01:25:4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一惊,一瞬间,想起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不愉之事,下意识地抓着刚放进去茶叶的茶壶,从厨房几步冲进客厅,看到了女人的一张因为情绪极度复杂而显得有些激动变形的脸。她几绺头发散乱到脸上,嘴唇因失血而苍白,站在我的角度看去,她的面孔显得清晰又模糊。她用力地跺着脚,扬着手里的一张薄薄的纸片,尖厉的声音勺子一样直冲我的耳膜:这是什么,是什么?!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

我晕头涨脑地把手里的茶壶扔到了茶几上,发出了声巨响。

你既然有这个,那为什么还要在硬石里做“鸭子”陪女人?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她气势汹汹地挥舞着双手,疯了一样叫嚷着。

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用十分舒缓的声音对她说:没错,这张存单里的500多万是我名下的,来源嘛,我可以告诉你,是完全合法的。至于这笔钱是怎么来的,我就没必要告诉你了。其实,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没花过这存单里面的一分钱呢……我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可惊奇的呢?你又何必这么关心这件事情呢?

你回答的这叫什么话?!我问你,这钱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她眼睛红了,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审讯口气打断了我的话,继续盘问。

我忘了最后是怎么把那单子从她手里拿回来的了,拿到我手里的时候,单子已经被她攥得皱皱巴巴,我仔细地平整了一下,看不管用,就又把它放进一本书里,坐在屁股下面压了很久,重新拿出来,重新摆到客厅里的供桌上,和原来一样,用香炉压住。

这时候,我们两个人都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谁也不说话。过了好久,她说要洗澡,让我到卧室里等她,她脱下外衣,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我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我进了卧室,理了理床单。

这是谁?洗了澡的她和我一起坐到床边儿上,她突然瞥见床头柜上的有张照片。拿起来,她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抬头问我。

是我一个朋友,不,是一个中学时的同学。我答道。耳中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救护车的声音。我跑到窗边儿朝外面望去,看见一群白大褂正七手八脚地从救护车里弄出来个担架,担架上面躺着个头发飞飞扬扬,面孔暧昧不清的人。

啊!不好,有鬼!---------身后突然发出一声大叫。我回头,看见金善子脸孔青白扭曲,突然一把将手里的相框扔出老远,仿佛刚刚抓在手里的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条冰冷的、吐出了信子的眼镜蛇!将照片扔出,她整个人缩在床边,发疟疾一般筛糠了好久,嗓子几乎要扯得破裂了一般嚷道:她,她究竟是谁?是谁?!

喊完这句话,再也不听进我的任何话,穿起了衣服,一个人疯了一样跑了。我站到窗口,看见她的奥迪车一阵风般刮出了我的视野。

我拾起刚才被她扔掉的那个相框,掌心里突然隐隐作痛,一滴殷红的血滴落到像框的玻璃上,嗒的一声。我看见,照片里的那个人眼珠暴凸,眼神凄厉狰狞地盯着我。我急忙揉揉眼睛。

记得,某一天正在卫生间里洗澡,满头满身都是水和泡沫,闭着眼睛,随手抓了一条毛巾擦脸,对着镜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竟吓到了我自己----------我满头满脸都是鲜红的血污,活像一个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怪物。

我又揉了揉眼睛,再次注视着手里的照片,她早已恢复了以往的笑颜。正温柔妩媚地望着我。像窗外的天气。

这该死的幻觉!我低声骂道。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01:46:09 | 显示全部楼层
楔子1 硬石

我很不喜欢过多地考虑和念及生活中那些不如意的、无从把握的叵测的事情。我往往把它们和幻觉梦境归结到一起,混为一谈。我不相信它们的真实性。也许有人会说,这完全是自我欺骗,可实际上,你仔细想想,自我欺骗与否,对于那些你自己根本就无力改变其结局的事件,最终无非都是一样的无可奈何罢了!反而是自我欺骗,可以得个傻乐呵。

硬石沙龙,我“上班”的地方,从外面看平凡单调,给人错觉是,不过就一小店而已,内部却布置得华丽辉煌。大堂上空,有高高的、漆成金黄色的拱形圆顶,上面用木头和石膏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圣灵和天使。不知道底细的人一头误闯了进来,准会把这里当成教堂!很多时候,进了店门,我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恍惚迷醉的感觉,觉得自己脱离了现实,正在云里穿梭飞行,或者,如老去的树叶一样,正在风中降落。

老板马大强。把刚抽了几口的“凤凰”烟用力地摁熄到烟灰缸里----------这个牌子的香烟市场上已经很少见了,比较廉价,抽起来有一股很浓的、假惺惺的人造香料味儿,令闻到烟味儿的人都觉得十分古怪。可马大强偏偏对这种烟卷情有独钟。

“你那个客人怎么好些天不来了?”他贪婪地闻了几下刚抽过烟的手指,抬头问我。

“哪个?”

“107B。”

“哦,听说,她死了。”

“死了?!”

“是啊,死了。”

“怎么死的,你怎么知道?”

“报纸上登的,据说,是车祸。”

报纸上金善子的遗像几乎就可以用美丽来形容了。只是,定睛端详就会发现,那张堪堪美丽的脸上,挂着双阴鸷的冰冷的眼睛。那目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仿佛能穿透人的内心。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粗略记得,讣告上这么写着:“市政法委书记,市委常委金善子同志,曾任市公安局局长,市检察院副检察长,3月18日在执行公务过程中,不幸遭遇车祸罹难,年仅41岁。”

我清楚地记得,就是3月18日那天,我们一起到的我家,随后,她就惊惶地,不明所以地逃离了。看着报纸,我的掌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一滴血在那张报纸上滴溜溜地滚落下地。

龙彬,跟我走,我们去看看车东平,今天我心情不好,你替我开车吧。马大强说着,把车钥匙扔给了我。

风神蓝鸟里,马大强阴沉着脸,嗓音嘶哑地说:车东平这个月的医药费又是二十多万!就这样,还不知道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我飞快地驾驶着车子,一言不发。

“龙彬,昨天晚上那个246K怎么非得叫你跟她去殡仪馆哪?她是不是有他妈的神经病啊?”

“不是,她只是喜欢玩点儿花样,搞点儿刺激而已。”

“那她怎么后来又一个人回来了,坐在那儿喝闷酒?你哪儿去了?”

“她……”

“记着龙彬,我可不管什么女人喜欢你,有多么喜欢你。但你必须时刻记住东平的这个教训,和这些女人上床必须戴好‘帽子’!”

车子停在友谊医院住院部C区门口,这里,是市里唯一一家收治爱滋病人的医院。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02:05:33 | 显示全部楼层
车东平曾是马大强手里的一张王牌。硬石当初之所以能够顺利起家,据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车东平。女人更好色,可以不要命。有姿色长得帅的男人,是能够吸引女人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后果的绝妙法宝。

硬石的大堂里,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墙里面,仍嵌着车东平的比真人还要大许多的照片。照片里的他,张开了双臂,微扬着瓷一样细致的脸,对着天空开心地大笑着,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阳光轻轻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笑容,实际上,就是阳光本身。

现在,这个人仰卧在病床上,穿着蓝白条相间的病号服,已经完全失明了的双眼微微合拢,气管早就切开了,上了呼吸机。他的空旷的眼眶缓缓地蠕动着,这,似乎成了唯一可以证明他还活着的依据。他脸上,绽放着大片大片苔藓一样的白斑,有的地方皮肤完全脱落,露出粉红色的肉和黄糊糊的黏稠液体。

他的身体内部,正并发着三种骇人听闻的肿瘤,一个比世间已知的最毒的毒药都更令人闻名丧胆肝胆俱裂的,名字叫做HIV的病毒弥漫浸淫了他身体的每个部分。

马大强曾经说过,把爱滋病传染给车东平的那个,或者几个客人还没有暴露出身份,仍然会像其他任何一个正常的客人那样任意出入硬石,继续寻找着猎取着她喜欢中意的男人。这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坐在火山口上,早已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

生命即将被无情地剥夺了,却不知道剥夺了自己生命的那个人是谁!悲哀得,言语难以表述。

有人说,做我们这一行的,正是爱滋病肆虐蔓延的重要传播途径之一。爱滋病的阴影没有笼罩下来的时候,很多外表光鲜、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或者淑女们对这样的场所乐此不疲,后来,爱滋病来了,很多人都做鸟兽散,站在远处唾沫横飞地进行口诛笔伐。

其实,危险是无处不在的!甚至洗一次澡,理一次发,不小心坐在了某个爱滋病患者恶意放置的针头上,都会立即,同死亡进行全方位“亲密”接触。

看过一篇爱滋病人写的文章,他说,自己是因为输血得的爱滋病。文章里,他费尽笔墨和心思,说自己如何如何地无辜,世界如何如何地不公。看得我竟突然发噱----------只要仍然活着,还说什么清白无辜?!道路向前延伸,笔直地冲进大海,我们没有归宿……

马大强忽然“哎呀”一声怪叫,声音枪子儿一样,划破了病房里的死寂,他向我这边直躲,我躲闪不及,他重重地撞在了我身上。我侧头,看他满头满脸的汗水滚滚而下,眼睛定定地,无比惊骇地看着他对面。

一个身穿着白大褂,戴着塑胶手套,捂着浅蓝色大口罩的护士,手里擎着个硕大的注射器,无声无息地,不知什么时候潜到了我俩身后。见马大强凄厉地大叫一声,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总觉得有点儿残酷……我们为什么还要来看这个人呢?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像到了动物园里,隔着栅栏,欣赏那些异类--------看着他,在无穷无尽、难以言喻的痛苦中艰难地死去;看着他,由一个令无数女人爱慕欣赏动心献身的翩翩美少年变成了一个骷髅一样狰狞可怖的怪物,令最爱他的人也避之惟恐不及。

……不,我们都在死亡着,只不过,死亡的速度快慢不同而已!

最后一次听他说:我是决不会死的。呵呵,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活过!

……看到我的牙齿了吗?

是的,洁白的,整齐的牙齿。

不,是流水的,朝露的牙齿。

……看到我的眼睛了吗?

是的,明亮的……眼睛,目光炯炯。

哈哈哈,什么啊,那只是即将沉落的星星吧?

满心碧绿头顶血红的乌鸦,臃肿老迈寸步难行的蟾蜍,呱呱地鸣唱,呜呜地哭泣……一道道黑漆漆的门窗,次第打开,朝我们笔直地袭来。粉红色的响尾蛇,尾巴上扬,挂满天空,喷吐着无颜六色的欢乐悲凄。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3: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展1-----又是雨夜

我很讨厌,甚至可以说最害怕黑夜的雨。黑夜的雨,仿佛没有来源,无休无止,勾起人满腔的心事,却又让人欲说还休。黑暗的雨里,似乎更蕴含着无数难说难道,甚至根本无从无法启齿的隐秘.让聆听雨的心一阵阵抽紧, 让我的旧创,我的掌心隐隐作痛。

我孤独地半倚半躺在床边儿,听着外面潇潇的雨声,翻阅着一本关于爱滋病的书。

一阵格格的,清脆的笑声突然在静谧的空间里荡漾飘散开来。隐隐约约似曾相识的柔靡香气令人心旷神怡,怦然心动。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我合上书页的一刹那,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飘到我的床前。是她!我看见了,真的是她!她面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一双微微下陷的,大而失神的眼睛,无比幽怨凄楚地凝视着我,那目光我无比熟稔。我听见,一个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声音,那声音甜甜的,苦苦的,迷魂蚀骨,像在吟唱,又像在叹息。饱含着深情,饱含温柔和希冀,叫我忍不住要跟着她走,叫我心生忧惧---------多么美丽的声音!以后若是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可怎么办?!---------“你喜欢流浪吗?那我就陪着你流浪,哪怕到海角天涯,水穷云起。你喜欢结婚喜欢住家吗?那我就做你一生一世的妻子,今生我们永不分离。”

白色的影子,荡去飘来,唱着诗,一遍接着一遍。她,终于褪却了满身衣缕,露出一个洁白如玉、纯美无邪无暇的晶莹身躯----------你仍在云端里漫步,却走近了我,我在尘埃里抬头望你,我已经完全迷醉,已经飘飘升起至半空,已经最大限度地触及了你,我走近你,触摸你,溶化于你,我心甘情愿。

一道闪电,猛地划过天际,大地在震颤,那美伦美奂的身体倏忽影踪不见。迫在眉睫的,我清楚地看见,一双溅着淋漓的鲜血,翻白的眼睛---------那瞳孔里歪歪扭扭地画着我弯曲的影子!一条伸出的,长长的,痉挛的,血淋淋的舌头。一股刺鼻的血腥气直扑我面前.

你把我害得好惨好苦啊!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哈哈哈哈。

听见,窗外的黑暗中有人嘤嘤地哭泣,声音和淅淅沥沥的雨声交杂一处,一上一下地揪我的心。我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走到窗边,朝外面看去。雨里,看见一片片朦胧模糊的影子,正在楼下不远处的医院太平间门口逡巡叠加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在迷离的雨里缓缓跳动。

我冲到卫生间里,拧开水龙头,想洗把脸。偶一抬头,竟看见镜子里有双陌生的眼睛,朝我一眨,又一眨,继尔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滴答,滴答。我低下头,看见一滴玲珑的血,从我的掌心里滑落,滴溜溜地滚进洗手盆。

当,当。门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声音缓慢而悠长。

门离卫生间很近,三声门响,声音并不很大,却如同敲在了我心上,我的手一抖,水珠溅了自己一身。

……谁?我从卫生间出来,趴到门上,声音嘶哑地问。

外面没有回答,紧接着又敲了两声,这回,声音变得短促坚定而有力。

我忽然想起了今天我去过的那个收治着爱滋病人的病房,那里,满屋子的香气,但,只要仔细地嗅一下,就会发现,香气的掩盖下,是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腐肉味道.

我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想起那个病房呢,想起一双知道了自己已罹患爱滋病以后无比惊骇绝望的眼睛?

记起马大强说:把爱滋病传染给车东平的那一个,或几个客人,仍在那些貌似正常的客人当中!但,不知道她是谁……

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3:27:33 | 显示全部楼层
打门镜里朝外望去,是黑糊糊的,深不可测的一片。我摁开门口的电灯,用瑟瑟发抖的手好不容易打开了房门。

--------我和一堆白花花的、柔软的东西撞了个满怀。接着,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说:嘿嘿,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搅你了哈!

定了定神,我注目看去,面前站着的,竟是楼下那个“疯子”。他满脸胡子拉碴的,头上顶着个白色的,上面沾了不少污垢的方便塑料袋,手里抱了床被子,立在我对面,露着满口洁白的、尖利的牙齿。满脸堆笑地望着我。

我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步,气喘吁吁地问他:你,你想干什么?!

他朝前进了一步,说:哈哈哈,不好意思哈,打搅你休息了。外面下雨了,你晒的被子忘了收,我帮你收了回来,现在才有时间给你送上来。哈哈。

把被子递了过来。我瞥见了他的手,满是五颜六色的污垢!枯瘦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很长,指甲里面都是黑泥。我一阵剧烈的恶心,扶住门框。

-------我一直有个心愿,想自己赚够了钱,买一处房子,离开现在的住处,但几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口袋里钱的数目总和期望值差之毫厘,房子的价钱却一日千里地狂涨,这就使得我对买房子的计划总是按兵不动。

现在住的地方,楼前就是市210医院。医院的太平间正对着我卧室的窗子。赶上哪一天死了人,不但凄凄惨惨的哭声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只要我愿意,如果太平间里开着灯,顺着灯光望去,都可以看见灰色的停尸台上白花花的被单和躺着的死人。

更要命、更引起我们居民强烈不满的是,这个医院的医用垃圾排放场地竟就设在仅距我们楼门数十步之遥的地方。那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丰富着哩。什么针头针管,胶皮带子,钳子,镊子,剪子,带血的纱布,各种药瓶之类一应俱全。夏天招得蚊虫满天,那味道,可并不是单纯的臭,里面还带着一丝丝诡谲的、难描难画的可怖气息,于是更加中人欲呕。而风一大,有些轻点儿的垃圾就会追着人跑。最可怕的是,有一次,医院竟把一条病人截了肢的血淋淋的大腿给扔了出来。那些天,在垃圾堆附近路过的人,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踏到满脚白色的,蠕蠕而动的蛆虫。

换了任何人,都必定会躲这个该死的垃圾堆远远的,最好能绕道走!但大千世界,就是这么无奇不有,不可理喻。这个人见人烦,简直就是个万人恨的垃圾堆,竟然成了这个疯子玩耍的乐园!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在这个巨大的垃圾堆深处忙忙碌碌的身影,天知道他都在翻捡些什么,翻捡了,还朝家里搬运。或者,有时候会看见他盘腿坐在那里,双手自然地垂在膝盖之上,昂头向天,嘴里念念有词。也许是和这些医用垃圾呆在一起呆得久了,他的身上也沾上了一股老远就能闻见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莫名的药味儿。不可以常理度,只好冠以“疯”字。他的“疯子”这个称谓就是这么流传开来的。

现在,此人正站在离我不足一米远的地方,手里捧着床被子,裂开了嘴,露出满口白色的,尖利的牙齿,向我和善地,甚至可以说带着些许卑微的讨好,微笑着。

你怎么知道这被子是我的?你是不是在监视我?!我没接那被子,目瞪口呆地站了片刻,冲他怒吼道。

你……你身后那女人是谁?!他突然朝我扬了扬下巴,尖锐的声音继续说:她的脸……好白啊!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4:0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楔子2:马大强

我认识的所有的人当中,马大强可以说是最神秘的一个。生活中,他是我能最经常见到和接触的人物之一。但实际上,我对他却毫无了解。甚至他的名字,我都认为是假的!他的行踪飘忽不定,十分诡秘。他有可能一连数日数月影踪音讯全无,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也有可能随时毫无任何征兆地出现在每一个匪夷所思的角落,带着满脸满身我已经很熟悉了的阴郁与麻木。有时,会戴着个挡去了大半个面孔的巨大的墨镜,眼睛在墨镜后面居高临下地、叵测地看人。

他的家庭、经历、背景,包括年龄、现住址……竟没有一样我知道的。他有时候,会突然就站到了我的身后,用阴森森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地挤压打量端详梳理。被他目光触及的地方,会着了魔一样,和心连在一处狂跳不止,冰凉冰凉的一片。每一次他站到我身后的时候,我都会闻见“凤凰”烟卷散发出的古怪的人造香料味儿,而第六感也会立刻提醒我,有人在盯着我!然后,会听到他竭力压制的几下轻微的咳嗽声。

硬石里,和我做同一行的不下几十个人。我来这里的时候,见过车东平几次,也知道车马二人经常同时出入,谈笑风声。但后来,车就离开了,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是得了爱滋病住院了,也随着马大强去医院看过几次。车东平离开了以后,马大强突然显得十分关心我,在几十个人里对我另眼相看,把原来属于车的好几个死党富婆一古脑儿地介绍给了我。而且,本不苟言笑的他若干次单独对我谈起了“驭女之道”,话谈到深处时,我不得不承认,有很多东西他剖析得极为透彻,含着至理。他堪称泡妞,和勾引女人的大行家。

遗憾的是,我竟从没有看过这位大行家领过哪个女人,或者,对哪个女人有任何一点儿亲昵的举动。在女人面前的马大强,仅以君子一词尚不足以形容。漠然……是漠然。我偶尔会想,这是为什么?

而且,马大强有一点尤令我反感,他和我独处时,谈到兴起热烈时,总要和我越挨越近,近得呼吸相闻,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有时,还会显得很自然地抓起我的手,放到他的手里摩挲着,闭起眼睛,一副深度思考的沉醉享受状。

他说:女人是他妈的最贱的,是高级动物里的低级动物。我们可以利用她们搞点儿小钱儿花花,维持舒适体面的生活。但女人决不能爱。这一行是怎么产生的?女人为什么要花大价钱找男人?为什么她们找男人的价码会比男人找女人的价码高出几十,甚至上百倍?不为别的,就因为女人是他妈的天生的贱货!

他说:女人会的一切,男人都可以做到,完全可以做得更好!包括女人在床上搞的那些白痴弱智一样的花样儿。性 爱是一门高深的艺术。和男人研究探讨这门艺术的对手,决不应该是女人。她们太低级,太肤浅,太粗糙,太表面化,和男人根本就不对等。好比下棋,大师的路子,怎么能和一个野路子走到一起研究切磋呢?!

我很反感他的这些说法,但也不反驳,总是默默然地倾听,几乎从不插话。

在硬石,我得到马大强的特别允许照顾,几乎可以进所有的地方,包括他的办公室和休息间,他甚至给我配了专门的钥匙,说我可以随时去他的办公室,想怎样就怎样。

但,有一个房间终日紧锁着门,据我所知,除了马本人偶尔进去,其他人从来没有机会进去过。而且,马一俟进入到这个房间之前,总会表情凶恶地告诫至少两个服务生,让他们在门口看好,不要让任何人跟着进去打扰他,甚至连敲门都决不允许。

这个神秘的房间,就是车东平离开以前呆的。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4: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早就有个念头,想到那个神秘的房间里去看上一看。这个念头档不住,驱不散。就像一条毒蛇,时不时地啃咬着我的心。至于我究竟想进去看什么,能看到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留心观察了好久,发现马大强除了车子钥匙,对别的钥匙都是极小心的,总是把他一大串乱七八糟的钥匙放在他贴身的挎包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甚至上卫生间都带着,毫不放松!除了他自己的房间,我就从没发现他有失手把挎包扔到别的地方的时候!这也就是说,要想相对安全地进入到那个房间里,就必须找到个好机会,首先要从马大强的包里取得那把至关重要的钥匙。还有个问题就是,如果拿到了钥匙,如何能从那道门进去而不被别人发现。这,也是个不可忽视的大问题!因为硬石里面,一天24小时都人流不断,客人不休息,服务生们就甭想休息!可以说,到处都是或明或暗的眼睛。明摆在我面前的,是一件风险极大,而且困难重重的任务。况且,一旦被马大强发现了呢?究竟后果意味着什么,实在难以预料。但,强烈的好奇心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了我,我知道,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我甚至在随身带着的包里准备好了橡皮泥,只要一有机会,立刻就把那钥匙模给复制下来,然后找人重配。

机会忽然出现在一个周末。

这天,店里客人稀稀拉拉的。零散的、神色各异的女人们有的才从健身房里出来,鬼一样影影绰绰,懒洋洋地四处闲逛;有的坐在吧台那边喝着酒水;有的,才在休闲厅里搓了麻,谈论着输赢。没有客人要我招呼,我在一隅的沙发上坐着,点了根烟,有一搭无一搭地闷抽。

马大强从某个角落里悄悄地冒了出来。

龙彬,自己坐着发愣呢?

还好。我回答。

他慢悠悠地吸着手里的“凤凰”,喷吐着古怪的香料味儿。

我记得,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凤凰,是一种古怪的鸟儿,它可以是雄的,也可以是雌的。

咱俩弄瓶酒喝喝好吗?胜过你一个人这么枯坐着,多闷啊!

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忙说好啊好啊,我也正想喝上几杯呢,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马大强吩咐服务生去酒柜取了一瓶马爹利X-O,拿到手里,朝我扬了扬。

我笑了笑,说:一瓶太少了吧?再来一瓶嘛!

马大强一愣,随即脸上挤出了几丝笑纹,道:哦?你想灌醉我?好,你等着!咱们一家来两瓶,看谁把谁先灌倒!

在马大强的办公室里,我们俩开始了对饮。马大强的酒量很大,我自知决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的包就在老板台上静静地躺着,里面放着那把可以破解秘密的钥匙。这个明确的信息无比强烈地刺激了我。我咬了咬牙,想,我今天非把你干趴下不可!

手掌里,藏了一小把对付某些“不听话”的女客人用的“黑芝麻”。这种药,可以使人短暂地失忆,任人摆布。然后,我抢着开酒,倒酒,把药准确地下到了马大强的杯子里。

真怪了,他妈的邪门。今天就喝了两杯,怎么我就有点儿迷糊呢?哈哈。是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会儿,马大强就醉眼迷离了,却兀自捧着杯子。用眼角的余光乜斜着我。

我沉默地盯着他,慢慢地呷着杯子里的酒。

龙彬,龙彬,我喜欢你,今天晚上你好好陪我好不好?他翻着白眼,嘴边泛出白沫,突然喃喃地说出了这么几句话。随即 ,身子软绵绵地从沙发上滑下,跌落到厚厚的,松软的地毯上。

我站起身来,却浑身一阵难过的无力抽搐,又颓然坐下。他的包仅仅离我几步远。 我很想过去拿,突然又想起了车东平那满脸令人作呕,不寒而栗的苔藓。

我浑身顿时如遭电击。

[ 本帖最后由 牛伯一 于 2008-7-8 16:24 编辑 ]
发表于 2008-7-8 21: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急死人了,再发呀!
发表于 2008-7-8 21:32:33 | 显示全部楼层
建议读一读苏童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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