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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散文]父亲的桃园和树(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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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2 12: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散文]父亲的桃园和树(二篇)
刘炜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每次出差回家,带得最多的就是树苗。因此,我家四周长满了各种树,有土头土脑的榆树,槐树,楝树,桑树,还有洋气一点的瘦高瘦高的水杉,与肥肥胖胖的泡桐树。榆树上的鸟好象只是为了栖息,蹲不多长时间就飞走了。只有桑树上的鸟儿胆子最大,喜欢与淘气的孩子们争桑椹吃。哪怕孩子手里都有一把弹弓,鸟儿都不怕,鸟儿一拍翅膀就能躲开弹弓里的小泥丸。在我的记忆里,开过花的树只有槐树,泡桐和槐树。或者说只有它们的花开得更喧嚣一些。槐树的花是白的,却有着榆钱似的嫩黄的花心;泡桐的花是紫的,却染着槐花的白,还有楝树花也是。而水杉树不开花也不结果,只是一个劲地往高处窜个子,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毛孩子。那时父亲还没从河北带回两棵枣树苗,桑树是我童年记忆里唯一的果树,每年春天,我们都可以先爬上草堆,再爬上桑树摘桑椹吃。父亲总是把草堆堆在桑树下,是怕我们万一从树上摔下,也好有个缓冲,不至于受伤。 父亲每次带回树苗种下的时候,都会说一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种枣树的时候也是,我站在父亲身旁,看着那么瘦小的树苗,眼巴巴地想,什么时候才能吃到红枣呵。我总是盼着自己快快长大,总觉得我长大了,枣树也就长大了。起初的个把月,我天天围着枣树转,可枣树压根儿好像不想长大似的,让我失望。孩子就是孩子,没有太多的执著,似乎转眼间就把枣树忘得一干而净。再说,乡下的孩子喜欢想着吃,什么嫩棉桃,生茄子,生花生,山芋,青蚕豆,玉米桔,高梁杆,还有野生的灯笼果,绿丁都有吃过。所以,对枣树什么时候能挂果的事就不再迫切。 父亲在种桃树之前,种的是梨树。父亲不会修剪树型,梨树就长得很高,打药水时就麻烦。得把药水配好了放在一只粪桶里,把喷杆绑在一根长竹杆上喷。那时我便跟在父亲的身后,压着药水机,把水桶里的药水压到父亲举过了头顶的喷头上。一场药水打下来,我和父亲身上的药水淋得比梨树还多。但就是这些高高大大的梨树,在那贫困的岁月换来了外公外婆的药,换来了外公外婆晚年的健康。记得那年,我家的池塘边只有一棵桃树,父亲管它叫毛桃树,这是我家唯一的一棵不是父亲亲手栽种的树。它是野生的,是鸟或者孩子丢弃的毛桃核生成的树。每年春天,毛桃树就会开一树粉红色的桃花,像是春天摁在池塘边的一抹腮红。毛桃是一种最原始的桃子,是没有经过人工嫁接的桃子,未成熟的毛桃个小,味道青涩且酸得牙疼。成熟了的毛桃颜色还是青的,但味道就甜而酸了,而且甜是主要的滋味。因而,毛桃熟透的日子,我家从清晨开始便不断地有鸟雀与孩子造访。父亲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听不懂,只知道那些鸟和孩子都有是为了酸酸甜甜的毛桃而来。 父亲的桃园,是实行农村承包责任制以后的事了。那时父亲有了自己的田地,就像书法家有了可供自己自由书写的宣纸。父亲兴奋得一夜没合眼。他把收在一只白布袋中的干干净净的毛桃核,抓在手中仔细端详,就像看着祖传的宝贝似地爱不释手。然后,父亲决定把毛桃核种在房前的空地里,没过多久就出了一批嫩绿的毛桃苗。那一阵子,父亲总是带着好烟往农场的果园场跑,弄回了五月桃,六月红,水蜜桃等桃树的芽签回家嫁接,在父亲没日没夜的操持下,没过几年,桃园就到了收获期。连江南的水果贩子都来我家贩桃子回去卖。父亲是个不会满足的人,他又不知从那里学来了立体种植。在桃园里套种西瓜和药材,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那药材的名字叫白术。父亲还在桃园里养鸡养羊,几乎季季不落空,多少不等都有收入。那几年,父亲是连做梦都会笑醒。 可好景不长,村里一阵风似地长起了桃树。东西一多,就不好卖。虽然父亲的桃树屙的是棉饼与羊粪,果子大,口味好,不愁卖。但价钱太低,挣不到个工夫钱,不化算。那个年代,销售渠道单一,相当于姜太公钓鱼。后来,父亲就把桃树砍了,又种起了大棚蔬菜。种蔬菜比种桃子辛苦,晚上捆蔬菜要捆到半夜,天不亮,还得赶到镇上去卸蔬菜,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好觉。终于,父亲积劳成疾,进了医院。记得从发病到走,父亲只挺了三年多一点。父亲总是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可父亲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用命换来的荫凉,随着自己的一场病说没就没了。 光阴荏冉,在群乐村父亲种满了树的老墩子上,父亲的桃园是早就没有了,只有当年的树木还依旧葱郁,绿荫婆娑。父亲走后,我和妹妹们也都离开了群乐村,到城里谋生了。只有母亲依旧孤单单地被父亲留下的树荫笼罩着,同时被笼罩着的还有陪伴着母亲的小狗小猫,和一群竹园里正在下蛋的母鸡。我和妹妹都曾劝过母亲,搬到城里住。可母亲总是说,她离不开那些小狗小猫,舍不得竹园里的鸡。虽然母亲从未曾对我们说过舍不得父亲种下的树,但我们还是能从母亲的目光中读出那份不舍,那不舍让我们终于不忍把母亲从父亲留下的树荫里扯出来。 每年的植树节,我都会在地里种上几棵小树。因为,我相信父亲说过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后人不仅仅是狭义的子女,而是广义的人类的子孙后代。 赶海 地球只有陆地,山岭与水。海是水做的陆地,让我们在地心引力与水的浮力中踏浪而行。 风吹开海的花季。风小时,海摆出一副含苞待放的样子,风大时海想矜持一下都不行,整个大海不见枝叶,只见浪花。陆地上的花季,只有春天的钥匙能够打开。其它季节的花都是偷配了春天的钥匙,才得以开放的。我曾不止一次地端着一碗水自转,想加快速度不让水泼出,但总是以失败结束。因此,我一直无法理解,海为什么没在地球的转动中干涸流失,像一碗水。地心的引力是强悍的,是人力所不及的。航天飞机最终还得把宇航员送回地面。科学充其量只是跟地球躲了一回猫猫。 一过串场河,空气中的稻花香,便被海的腥涩替代。海边到处都是芦苇和渔塘,海堤其实就是人工筑的一条大坝,坝上长满了刺槐。槐花已败,就像是月圆夜的潮汛,海上的一场大雪。这是海与陆地人为的分界线。就像小学的课桌上我用铅笔刀刻划的分界线,以示男女授受不亲。海与陆地隔着海堤对弈。海鸥以及高腿的海鸟,是大海的棋子。陆地的棋子是麻雀,喜鹊和乌鸦。 顶风,骑着自行车吃力的在海堤上爬坡,尘土飞扬。但我听从了大海蓝色的召唤,我将离海越来越近,我的衣衫被海风吹鼓着,海水以它汹涌的不可阻挡的蓝已经占据了我的内心。从坐着蹬,到站起来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到脚踏上蹬,这个转换的过程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体力。好在那坡也并不很陡,当然,也不能很陡,很陡那就不叫海堤而叫悬崖了。我们这里只有海,没有山。上坡的坡度,相对平缓,但还是偶尔会让我产生错觉,仿佛我不是去赶海,去拾泥螺,而是在努力地接近着太阳涂满红色防锈漆的门。海水是一种具有腐蚀性的液体,即便是最坚韧的钢铁,也能在瞬间使其锈迹斑斑,那锈迹是钢铁的血,我习惯把它称之为铁锈红。不生锈的只有时间,因为时光如水,水是不能让水生锈的。 赶海的时间是根据潮汐来的。上午9点钟左右,终于到了闸口。我躺在堤岸的杂草上,等海潮退去,好下海捉泥螺。母亲说的是对的,力气用完了是还会长的,而且长得挺快,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又精力充沛地赶着退潮的潮水下海了。退潮后的滩涂是泥泞的,被潮水淹过的大米草,依旧是葱绿的。带我下海的大哥扔给我一截粗壮的槐树枝说,脚被陷着的时候,不要乱动,把树枝担在两边硬实的地方,撑着树枝上来就行了。这招真灵,我不止一次的被陷,又不止一次地撑着槐树枝爬上来。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栽在滩涂的一棵萝卜,又被自己从滩涂里拔出来,有一种收获的疲惫与兴奋。 滩涂上到处都是泥螺,这些小生灵,像是撒在滩涂上的蚕豆。我用双手捧着,那些泥螺滑滑的不好捧,看是捧了一大捧,其实装到袋中的并没有几个。我想泥螺那种滑滑的粘液或者就是它们保护自己的武器吧。其实,我下海的目的并不是拾泥螺的,我是想看海的。虽说生在海边,但我只见过黄色浑浊的潮水,从没见过蓝色的海。我问带我赶海的大哥,蓝色的大海还有多远,大哥说大概十多里吧。十多里并不算远,从我们家到镇上学校的距离。我决定去看海,看我梦中见过无数次的真正的蓝色的大海。可带我下海的大哥说,不行。海潮说涨就涨,何况你第一次下海,容易迷路。而一旦迷路就会有生命危险,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得跟你爸妈有交待。海潮说涨就涨,就像使过的力气。无奈,只得继续拾泥螺。说也奇怪,刚才还是铺了一层的泥螺说少就少了,只剩下零星的几颗。我用手朝泥里抠,我想它们肯定也像小螃海一样回到洞里了。 当我背着小半蛇皮袋的泥螺,准备回去时,才发现膀子上已经晒脱了一层皮,那脱下的皮像是玉米糠,手一摸生疼生疼的。带着一身泥水一身海腥的上了海堤,把泥螺挂上自行车的衣包架上时,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一阵太阳雨下得很是及时,洗濯着我身上的海腥。太阳雨,就是在天上有太阳的时候下的雨,就像一个人脸上笑出的泪水。当然,也有把太阳下没了的,我想那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吧。太阳雨,大多就是云头上的雨,一下而过。归林的鸟,栖在海堤边的树上,吱吱喳喳地交谈着。我只顾蹬着自行车赶路,希望能赶在天黑之前到家。下坡的路,很省力。仿佛时间的阻力顿失,在坡陡的地方,我的脚有时还真跟不上脚踏的转速,索性把脚拿开,任自行车的脚踏空转着冲下坡去。一股巨大的惯性,挟着风的凉爽,让我有点欲罢不能。 过了串场河,天已擦黑。天空的星星越来越多,像群乐村一盏盏被不断点亮的灯。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于每一天都是会有遗憾的,我的遗憾是生在海边,还没看过真正意义上的蓝色的海。但更多的时候我又觉得海其实并不远,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我一直认定泪花是大海最小朵的浪花。
发表于 2011-9-2 20:33:17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学习!问好!
发表于 2011-9-2 21: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 学习并欣赏!
 楼主| 发表于 2011-9-3 09:2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2# 的帖子

  谢谢鼓励,向你学习!
 楼主| 发表于 2011-9-3 09:27:3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3# 的帖子

  谢谢鼓励,向你学习!问好!
发表于 2011-9-3 15:40:10 | 显示全部楼层
  前一篇写出了一种深沉的怀念,甚至可以说是带有疼痛感的怀念。 后一篇反映了人和自然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楼主| 发表于 2011-9-4 09:57:19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6# 的帖子

  谢谢单老师。秋安!
发表于 2011-9-4 16:27:08 | 显示全部楼层
  赶海的滋味很独到,赶海的认识富有哲理。作者的写作语言简洁凝练。学习!
 楼主| 发表于 2011-9-15 09:28:0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8# 的帖子

  谢谢!秋安!
发表于 2011-9-18 08:31:5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算仔细看的是第一篇,确实有共鸣。看得出作者是有很长的农村生活,“躲开弹弓里的小泥丸”,没有经历的人是不会明白小泥丸是什么玩意。当然可能时间太久了,作者有些名词忘掉了,像喷雾器吧,一般我们不叫药水机。 群乐村在哪里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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