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飘香 林四海 窗外已经是寒冬的景象,满地的梧桐叶随风飘来落去的,在冷得有些青灰色的柏油马路上打滚。上午母亲打来电话,说新腌制的雪里蕻咸菜“熟”了,托人给我捎来了一小罐。装咸菜的瓶子是玻璃的,切碎了的雪里蕻褪去了它原来的鲜绿本色,变得黄澄澄的,不用打开,我也知道这咸菜一定很香很香。 母亲是腌制咸菜的高手。印象中的童年生活,物质条件非常贫瘠,而这咸菜就成了千家万户桌上必不可少的佐餐佳肴。每到秋收霜降过后,母亲便开始晾晒腌制咸菜所必须的菜,不仅仅是雪里蕻,还有大白梗的青菜、麻菜等,不同的品种母亲用来腌制不同的咸菜。将菜择去黄叶,用略温的井水淘洗干净后,母亲用一张柴帘将洗净的菜薄薄地摊开来,三五天过后,等所有的菜叶子都蔫了,母亲便开始忙活起来,白天要劳作没有时间,晚上便点上一盏煤油灯,用洗澡的木盆盛装晾晒好的菜,一旁用一张塑料纸摊开,放上砧板和一张小板凳,母亲开始切菜,一刀又一刀,“嚓嚓”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开来,在初冬寒夜的村庄里飘了很远很远,手边的菜切完了,守候在一旁的我和哥哥就抓上一把递给母亲,很多次我依靠在旁边都打上盹儿了,母亲还在切一刀、弯一下腰、点一下头,直到堆得如同一个小山一般。曾经幼稚地问过母亲为什么要腌制这么多的咸菜,母亲说“家有咸菜是一宝,农家桌上少不了。”后来渐渐明白了,从秋收过后到来年的春上,是农村最青黄不接的时候,田间几乎没有任何蔬菜,唯有这咸菜才能给农人以生活的希望,给他们以一日三餐的乐趣。母亲会腌制好多种咸菜:雪里蕻是用来腌制干咸菜的,用一个大缸放一层切碎的菜、洒一层盐,然后摁结实,封上塑料纸;大白梗的青菜用来腌制水咸菜和酸菜,将卤汁做好后把菜放进去,在最上面压上石块,过些日子就是水咸菜了,而酸菜的腌制,需要将晾晒好的菜在开水里焯一下,淋上头年遗留下来的酸菜老汤,封好坛子;而麻菜的腌制更是见功夫,将麻菜切碎后,还要挤去水分,再晾晒几天才能腌制,不然口味就有些异样。 母亲也是烹制咸菜的高手。或煸炒,切上一段葱、几片姜和几粒蒜瓣,放上半勺油,炸开了葱姜的香味后,将咸菜倒进去,就成了一道喝粥的美味。或炖煮,舀上半勺黄豆去屋后人家换上三两块豆腐,劈成小方块略微煎一下,半勺水、一把咸菜,就成了鲜味十足的下饭菜,既是汤又是菜,我常常吃得是碗底朝天;或是酸菜炒蚕豆瓣、炖蛋,总之母亲手下的咸菜有着千奇百样的变化,成为我家餐桌上记忆最深的风景。关于咸菜的记忆,不总是欢乐,也有苦涩。那一年,我听别人说咸菜炒鳝鱼丝特别好吃,而鳝鱼是农村常见的鱼类,但是我没有吃过,就决定在放学后到河边去抓鳝鱼,回来让母亲用咸菜炒着给我吃。没有见过鳝鱼,不知道长啥样,邻里的一个同学自告奋勇带我去。结果等我辛辛苦苦逮了一条鳝鱼回到家的时候,全家都惊呆了:我竟然抓了一条蛇回来了。母亲的第一个动作是不顾一切地打掉了我手里拎着的那条蛇,将我全身裸露在外的地方寻了个遍,看我是否被蛇咬伤,哥哥找来苏打水不停给我洗手消毒,跟我说我抓的是一条蛇而不是鳝鱼,会要了我的命的。那一夜,带着对蛇的恐惧和年幼时代对生命的敬畏与期盼,我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夜,从那以后,我最怕的事物就是蛇了。去年春节全家相聚的时候,哥哥还说起童年的这件事儿,我们都哈哈笑着,唯有母亲沉默不语。我知道,母亲不是想不起来这件事儿了,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在那样的年代没有给子女能以更好的生活条件而内心伤感吧,其实,母亲已经做得最好! 淡淡的咸菜味儿诱惑着我的味蕾,勾起我无限的感叹:咸菜在今天的这个时代已经成为餐桌上的点缀,只是在鱼肉大餐之余用来改善一下口味的辅佐菜了。变化了的不仅仅是咸菜的地位,还有许许多多未曾遗忘但却也不重视了的过往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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