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炜 于 2012-12-16 15:12 编辑
自己觉得比较喜欢的几首旧作
整个夏季你的肌肤上，时常会停着一辆献血车(组诗)
刘炜
变脸
衣柜里挂满了衣服 挤在一起，好到不分彼此 我们摘菜似的挑着 春夏秋冬，取走 春天的一部分 或者，冬天的一部分 但决不会一次取走 一个季节的全部 就像一家人进进出出的 对于短暂的离别 早已习以为常 我们关上衣柜的门 那里面时光的颜色 吵得漆黑一团 但露出了镜子 暗藏的水银 在背后操纵着 我们的童年，青年 甚至中年，像车窗外的 树木，一闪而过 如果，镜子能像胶卷一样 洗出，我们的一生 无非就是一场 无奈的变脸 一张脸谱，只能使用一次 不像衣柜里的衣服 可以，反复地穿
滩涂的颜色
你的墨迹里调和了白昼与黑夜两种颜色 那水泽边站着的四只灰鹤，也不像是完全的灰色 它们对照着芦苇的样子，先瘦成自己的影子 并且让那么多芦苇的叶子被风吹成了一个方向 仿佛只是为了与它们面对 而背对我们。至于风向
如果没有芦花，我更愿意是东南风 吹着滩涂，吹着那四只灰鹤 而芦叶上浮动的红光 滩涂心底突然涌现的暧色 或者只是画家的笔墨无意间 触到了烟灰缸上鲜红的烟蒂 这样的话，芦苇边上的一行大雁 我是否就能轻易地诠释为 画家兴奋时，随心所欲弹出的烟灰
谁知道春天有多重
在开花之前，春天有多重 谁也没有称过，只不过花开了 蜜蜂用自已的生命做法码 甚止，一朵花上就加了二三个 风儿吹拂，一切的胸脯起伏
如若泪水飞溅，秋天一定会来得更快 让迷惘的夏天更加举棋不定 当我们从树上取下果实 秋天就变成了一朵云，而掠过大雁的翅膀 春天，会重新落到一朵花上
秋天
秋风真爽，它轻轻地一吹 萤火虫就不见了 比我们吹生日蜡烛还要省力 树下的蚂蚁，在烈日下搬走了过冬的 粮食。我已有好长时间没与它们碰面 它们在秋天的生活，以及在冬天的生活都很神秘 只有蚊子偶尔还会冷不丁地咬你一口 整个夏季你的肌肤上，时常会停着一辆献血车 你对这已习以为常，但它们终于开走了 至于青蛙，它总是把日子当着气球吹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早晚会泄气 但这些还不算是秋天的开始 就像花儿不是春天的开始一样 我每天都看见树下的落叶 它们分批分批的从树上下来，井然有序 然后被风吹走，乘着河流银灰色的火车撤离
地平线
这个季节的风吹在脸上,真像是昨夜 你黑夜一般泻下的长发,被我的臂膀压疼 火车在窗外,这个总是被团聚与别离 使旧的词,依然会喘息着来 又喘息着去.其实我一开始就该把你的长发 想象成两根乌亮的铁轨 每绕着心脏转一周,爱情就会有二十四种 不同的颜色.我开着火车不停地跑 从立春到大寒,每拐一个弯 月亮,都会有不同的表情 我情不自禁的幸福,远是黑发的那头 近是黑发的这头，起点或者终点 其实都在你的黑发里。赤道是一个名词 你是我的地理，山谷河流 以及幅员辽阔的平原，都有我标注的经纬 当夕阳坠落，鸟雀归林 你下意识地捋了捋风的方向,长发飘散 火车一阵轻颤,铁轨移动了地平线
黄昏的滩涂
这一刻打铁的声音 在天幕上火星飞溅 滩涂上的丹顶鹤高蹈着 冠顶息着一块烧红的铁 挥着大锤的铁匠 一锤一锤地捶打着命运 然后再在水中淬火 切入泥土的锋利 穿过麦田的闪电 汗水在铁匠的背上 像刚刷过的清漆 我嗅到了铁的味道 盐粒在火中碎裂的声响 然后一群糜鹿站在晚霞的前面 站在化铁炉的前面 晚风抽动着黄昏的风箱 它们开始奔跑 秋天的铁砧上重叠着神的蹄印
预谋
我在林荫道上 散步，身上鱼鳞一闪 回望时，却又了无踪迹 中午，生火做饭 铁锅，毫无预兆地 就掉下一片铁锈 露出沙眼 与早晨在林荫道上 掉下的一小片光阴 不谋而合
割完了最后一垅麦子
傍晚，割完了最后一垅麦子 妻子让我帮她抓痒 我把手伸进了她汗湿的衣衫 一会上，一会下 一会左，一会右地抓 指甲熟练地绕过背后的痣 因为那颗痣，我抓破过 不止一次，一缕凉风 吹过，多么舒服 从头一直舒服到脚趾 我看了看指甲缝里 黑泥汗水与麦芒的碎屑 再看看妻子后背上 清晰的抓痕 就像皇帝，看着自己的国土 心中悸动的热流 像一只突然惊飞的鸟 让傍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平板车的麦子 被满地的星光拉得晃晃悠悠
桑叶，绿色的丝绸
在春天，每一片桑叶都是绿色的丝绸 只要风一吹，那些丝绸便会窃窃私语 桑椹是一些紫色或水红的春蚕 被孩子们含在了嘴里，唇上的紫色 比紫药水还紫。 春蚕一眠过后，开始爬到桑叶上 用嘴写字画画，多么奢侈 整个桑园的绿丝绸都是它的练习册 现在它还小，只能写一些乡村的名字 画一些乡村的小路，整个童年 它们从未出过县城。 大眠之后的蚕，食欲大增 它把很多的地名咀嚼了一遍 吐出丝绸之路，整个桑园的枝头都空了 一幅世界地图完成，蚕开始上山 体内的时光渐渐透明。 父亲把蚕屎，春蚕用过的字 一筐一筐地往地里倒，我突然有些忧伤 村庄被我写旧的麻雀布谷麦子和玉米 我没有新的赔给你们，假设我是一条秋蚕 就赔给村庄蝴蝶。
芦花白了
灿烂的星空下 我沿着河岸 与高我一头的儿子 并肩散步 忽然发现：芦花白了
时植深秋 黄昏的风中走动着丝丝凉意 我对儿子说： 你看芦花白了
儿子没有吱声 依旧哼着自己的歌 芦花白了就白了 或者，真的不必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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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5 23:2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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