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策划师的黑色幽默

野渡渔火

梅雪下班回来说，徐策划患阑尾炎在医院手术。乔天明说：“是王娟老公吧啊，那我们得去看人家！”去年乔天明和梅雪的婚礼，就是老徐帮助策划的。老徐开了一家策划公司，专门帮人出点子。梅雪见凤姐都红了，就很生气。对老徐说，我们的婚礼怎么能火就怎么策划。老徐受周星驰搞怪电影《功夫》的启发，婚礼那天，他让乔天明穿上《功夫》里斧头帮主的衣服，一身黑衣，一顶黑帽，手里抡一把黑得发亮的板斧，后面再跟着一帮同样着装的帮子帮孙。梅雪则扮成了包租婆。 俩人这身行头，当时就雷翻了所有来宾。
　酒宴结束，为了放大轰动效应，老徐又拉他们上大街招摇，结果引发交通堵塞。有市民以为黑道要火拼，就打110报警。警察过来捉人，帮子帮孙们作鸟兽散去，乔天明抱着梅雪在那里瑟瑟发抖。老徐赶紧上前解释。三人最后还是被警察带走讯问。  
　当时，市电视台《人间万象》栏目在大街上直播民生访谈，恰巧就把这一幕给播了出去。据后来统计，那天晚上，《人间万象》栏目的收视率创了历史新高，也因此将全市各大医院的入住率抬升了三个点。都说是看了这档节目后，因狂笑不止导致瞬间缺氧，引发的间歇性哮喘。更为雷人的是，乔天明和梅雪经过的那条街上，大小饭店逃单的客人增加了两成。因为老板和客人当时都挤着出门去瞧热闹。最后老板回来了，客人回家了。
　后来，有人把《人间万象》的这段视频传上网，梅雪果然一夜走红，被网友戏称为“史上最美的包租婆”。那年婚仪，新郎都是“斧头帮”，新娘全成了“包租婆”。
　想到这里，乔天明不觉一笑。梅雪说：“人家徐策划不差钱！王娟说了，手术过后，最要那种野生甲鱼滋补，刀口才好得快。”乔天明很为难，说现在哪里还有野生的？梅雪说：“不好买才稀罕啊。就送野生甲鱼，必须的！”乔天明只得答应。
　下午上班，乔天明和同事小李谈起这事。小李说：“去南河边呀！我爷爷一生病就要吃野生甲鱼，以前都是在南河边买的。后来他吃上了瘾，有事没事在家装病！”乔天明一听说对呀，那里是有一个渔民自发形成的小鱼市。一下班就直奔南河边。
　谁知到了南河边一看，什么都没有。问问人家，说早就让城管给管没了。乔天明一时没了主意，便打电话问梅雪。梅雪说：“我不管，你赶紧设法。我可和王娟招呼过了，说已经买了野生甲鱼，晚上去看老徐的！”没待说完，就挂了电话。
　乔天明转了两条街，见前面路口蹲着一个半百老头，面前放一只沾满泥浆的塑料盆。到跟前一看，那盆里正伏着两只甲鱼。盆子里，浑浊的水面上浮着几朵碧绿的浮萍，看上去就是“原生态”。再瞧那卖甲鱼的，一身渔民打扮，下巴上那颗痣瘤很是扎眼。乔天明盯着痣瘤看了半天，觉得在哪见过。那人翻了他一眼说：“不服气？自己也长一个！”乔天明尴尬地一笑，问他：“这甲鱼野生的？”那人瞥了他一眼说：“你不会看？”说话时底气十足，一副爱买不买的嘴脸。
　乔天明拿一只甲鱼在手，翻看了半天说：“也不像啊。”那人一把夺下甲鱼，用手指点着甲鱼脊盖说：“懂不懂？这甲鱼也和其它鱼一样，野生的全是阴黄色，家养的全是黑黝黝的！”又找来一根秸杆去逗那甲鱼，待甲鱼张开嘴巴狠狠咬住秸杆时，就从旁边指着甲鱼的嘴巴说：“你看看这是什么？”乔天明凑近去看，甲鱼喉咙深处有一根尼龙线拖出来，便不解地看着他。那人轻蔑地一笑说：“不懂了吧？这甲鱼是钓上来的，线都咬断了，钩子还卡在那里呢！”乔天明心想，这大概是野生的了。就问他价钱。那人一翻眼睛说：“二百八一斤，亲爹来也这个价！”说罢便去抽他的劣质纸烟。
　乔天明一听说：“抢钱呀？家养的才二十几块钱一斤！”那人一声冷笑，说：“家养的和野生的能比吗？家养的老婆不花钱，可还是有人出来成千上万地花钱找野老婆呢，要的就是这个味！”乔天明正要发火，那人一瞪眼，端起盆子就要走。乔天明赶紧拉住，磨了半天，最后九五折买下那两只甲鱼。
　晚饭后，乔天明和梅雪提着甲鱼去看老徐。老徐听说买了野生甲鱼，连说稀罕，忙叫拿过去看。看了半天问乔天明：“是哪买的？”乔天明说 “就街口。”又把卖甲鱼的那一套现场炒作了一回。老徐想了想说：“不一定啊，饿它几天，家养的也都成这色了。这和人一样，三天不吃饭，全成黄疸。钩子更容易啊，用饵料包着让甲鱼吞下去。吞到一半再猛地一拉，卡在那里，把线剪掉就行了！”
　老徐再问那人模样，乔天明描述了一番，又格外提到了那颗痣瘤。老徐瞪他半天，突然放声大笑。大概笑岔了气，竟成了怪异的尖啸。惊得邻床输液的那位老太一头栽下床来大呼“救命”，梅雪吓得直往乔天明背后躲。再看老徐，笑得满脸抽搐，涕泗滂沱，整个人在床上打滚。乔天明不由吃惊，赶紧问王娟：“莫不是徐策划手术做出了癫痫？”王娟一脸茫然，一撇嘴说：“不知他抽的哪门子风！”又指着老徐骂道：“神经病！再笑，你那刀口就要裂成剖腹产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徐才平复过来，说：“什么渔民？那是菜场上卖了多年甲鱼的老赵呀。”见乔天明还不明白，又说：“就是那个‘甲鱼赵’，他那一套全是我帮着策划的呢，那衣着，那色，那钩子……”
　乔天明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看那痣瘤就眼熟。不由涨红了脸。见梅雪正用眼睛瞪着他，额头“腾”地渗出一层汗来。老徐告诉乔天明，说那次老赵请他喝酒，提到生意不好做。他就帮着策划了一下，让他扮成渔民模样到街边去卖甲鱼。没想到这一招果真灵，卖一只‘家改野’的甲鱼足够几天花销。老徐大笑道：“谁想居然会让你中招呢！”
　正说着，一个人推门进来，正是‘甲鱼赵’，西装革履的。乔天明实在无法把下午那个猥琐的渔民和眼前这位赵老板的形象进行“无缝对接”。只见他手里拎着一袋甲鱼，说：“徐老师做手术，送几只正宗野生的给您补补。”老徐向他介绍乔天明。“甲鱼赵”一看，便愣在了那里。最后尴尬地一笑，连说不好意思。先递过一支软中华，又拿出钱包取钱。再三推让不及，最后他连本钱都给了乔天明。
　临走时，王娟留下梅雪他们送的那两只甲鱼，又从“甲鱼赵”的那只袋子里挑两只肥嫩的给梅雪带回去，说：“让天明也补补，‘他好你也好’！”
　那天回家，乔天明就没敢上床睡觉。
　第二天晚上梅雪回来的早，一脸兴奋，还买了不少菜。乔天明憋在一旁直犯迷糊。吃饭时，梅雪端出一盆浓白喷香的甲鱼汤。又破例替乔天明倒了酒，冲他一笑说：“少喝点，今晚办事！”
　几杯酒下肚，乔天明壮着胆子问梅雪：“捡到金元宝啦？”梅雪“嘿嘿”一笑说： “老徐下午送省城医院了。”乔天明以为果真是刀囗开裂了。梅雪说：“哪里，昨晚王娟拿‘甲鱼赵’送的甲鱼炖汤给老徐喝。你道怎么着？那甲鱼喉咙里就有一只钩子，还没上线。老徐把钩子吞到幽门里去了。医生整了一夜，硬是没整出来，说要去省城大医院才行。老徐这一夜叫唤的，都惊动了110，以为东山上的狼下来了！你说这‘甲鱼赵’，连老徐也敢坑？”
　乔天明一惊，指着桌上的那盆甲鱼汤说：“这不也是老赵送的？”梅雪说：“放心吃吧，我都找了几遍，没钩子的！”又说：“这下够他们俩口折腾的了！”乔天明在那里直发愣，说：“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我怎么看出有点幸灾乐祸？”梅雪一撇嘴说：“昨晚当着‘甲鱼赵’的面，你被老徐戳了蹩脚，你看王娟笑的。我最看不惯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
　正说着，梅雪突然扔下筷子，双手捂着嘴巴一脸痛苦地呻吟起来。乔天明大吃一惊，问道：“你也被钩住啦？”梅雪在那里哼哼唧唧地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乔天明心想完了，心中直骂‘甲鱼赵’，又拿手机要打电话，说：“直接去省城，省得折腾。我来联系王娟，看他们住在哪家医院！”
　电话还没打，梅雪就在那里猛烈地咳嗽起来，乔天明赶紧去拍她后背。咳了半天，只听“当”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乔天明吓了一跳，心想这钩子还能被咳出来？捡起来一看，原来是梅雪前不久刚装的一颗假牙。
　

风先生

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