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是个书法家

野渡渔火

　　
　　刊于《故事会》2014年8上
　　市交通局局长林白水快退二线了。就在这时，上级“空降”了一名副局长樊嘉，位置排在林白水之后，其他副职之前。上级领导在找林白水谈话时明确告诉他，樊嘉就是来接他班的。林白水是个明白人，自然已经清楚领导的意图，索性大事小事全交给樊嘉去办，自己乐得自在，一门心思去练他的“林氏狂草”。要说林白水的书法，其实平平。可当着他的面，大家都说好。好在林白水有自知之明，从不把别人的褒贬放在心上，就图个自己爱好。
　　这天上班，林白水写好一幅《大江东去》，正在那里自我欣赏，樊嘉来请示高速公路路基工程招标的事。林白水挥挥手说：“你全权决定！”樊嘉笑了笑说：“林局，这么大的事情，我可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见林白水在看桌子上的一封信函，樊嘉也低下头去看。原来是境外某文化机构组织的世界华人书法大奖赛，特等奖奖金50万。不过在参赛前，得先交两千元的参赛费。樊嘉笑着对林白水说：“林局，这么好的机会，您应该参加啊。凭您的功底，说不定能获奖的！”
　　林白水白了他一眼，心里骂道：“马屁精！”指着桌子上的那幅字说：“就它能获奖？”没等樊嘉说话，就将信函连同那幅字折叠起来，扔进了废纸篓。见樊嘉在那里一脸尴尬，林白水明白自己做过了，便说道：“这样的大奖赛就是圈钱的，谁会上当？我也莫名其妙，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地址的？”看了看樊嘉，又说：“高速公路路基工程招标的事，一定要慎重。参加投标单位的资质审查要严格把关。这样吧，你先提一个具体方案，包括备选的投标单位，然后拿到局务会上研究一下！”说完便去了洗手间。等林白水从洗手间回来，樊嘉已经走了。
　　那天，快递公司给林白水送来一份快件。拆开一看，竟然是境外那家文化机构发来的信函。信函上说，经大奖赛专家评委无记名票决，他的书法作品《大江东去》被评为特等奖，奖金50万，克日赴境外领取。更为雷人的是，附件上的颁奖词对《大江东去》的评价是：书宗二王及颜、柳、苏、蔡等大家，尤有米芾、怀素之遗风。用笔沉雄大气，既厚重朴实，又灵动飞扬。凸现了内蕴含蓄、自然率真之天性，彰显了极具特色的个人风格。
　　这上面说的是自己的那幅《大江东去》吗？林白水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虽说他曾经上网查过那家文化机构，确实是存在，也曾举办过不少类似活动。可打死他也不信，自己的那幅字会获得大奖！还有，那幅字是谁寄到组委会的？
　　待清醒过来，林白水首先想到了樊嘉。他隐约记得那天樊嘉来谈工程招标的事，就曾经说到过这次大奖赛，还被他狠狠地捧了一把。是自己当着他的面，将信函连同那幅字扔进废纸篓的。难道是樊嘉将它们拿走，再以自己的名义报名参赛？林白水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单是两千块钱的报名费还是小事，这获奖的背后，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如果果真如此，要将境外的那家文化机构搞定，暗箱操作获奖者名单，这得需要花上多少钱？林白水断定，樊嘉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拿这事堵自己的嘴巴，好让他在工程上搞鬼！
　　想到这里，林白水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到了樊嘉那次拿到局务会上过审的参加投标单位的名单，赶紧找出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几遍，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他知道，这种事情，一定是隐藏得很深的。于是，他打电话叫来了樊嘉，直接将信函推到他的面前，问他是怎么回事？樊嘉接过信函看了看，喜出望外地说道：“恭喜你啊林局，果然中大奖了！当初我就说嘛，凭您的功底……”林白水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问他：“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樊嘉愣愣地看着林白水，反问道：“林局，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林白水冷笑道：“就你这点小伎俩还瞒得了我？你无非是将我的那些东西拿了去，然后让别人出钱，帮我报名参赛。再让别人花钱买通举办方，最后让我得大奖。你以为我不懂？这是变相行贿！”
　　樊嘉懵住了，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地争辩道：“林局，您这是凭空想当然！我可根本不知道您获奖的事，更没有参与什么暗箱操作！”就在这时，林白水接到办公室的电话，说有几家省市媒体要来采访他，想让他谈谈是如何由一位政府官员华丽转身为国际知名书法家的。林白水莫名其妙，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办公室的人说，这事都已经传上网了，他们也是刚刚看到的。
　　林白水在电话里怒吼道：“不见不见，我谁也不见！”放下电话，林白水气急败坏地指着樊嘉的鼻子说：“你还年轻，我不能看着你自毁前程。再说了，我不能在自己即将退休时，给自己弄一个‘豆腐渣工程制造者’的帽子戴上！我给你时间，你必须将问题说清楚。否则不然，我们市纪委见！”
　　没想到第二天，市内外不少媒体就刊发了林白水书法作品获得国际大奖的消息。紧接着，一连串的好事都“砸”向了林白水。先是市书法协会换届，林白水当仁不让地坐上了书协主席的交椅。紧接着是市文联换届，林白水又成了市文联副主席。还没喘过气来，省书法协会吸收林白水为常务理事的通知又到了。这些消息，很快便见诸各大纸质媒体及搜狐新浪等门户网站，名噪一时。年届花甲的林白水，一不小心成了中国当代书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连过去那些一直不待见他的人，也开始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看走了眼，而涎着脸来向他讨要“墨宝”了。
　　林白水可一直清醒着。眼看招标在即，樊嘉一直头影不露。林白水拨通了他的手机，樊嘉说他在外地出差。见林白水又提起他获奖的事，樊嘉也恼火，说：“林局，您不能平白无故地怀疑我。清者自清，要不您去市纪委举报我，我等着！”说完便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林白水心想，这小子居然跟自己叫起板来了。他也不含糊，立马去市纪委反映问题。刚从市纪委出来，林白水的手机便响了，一接，竟然就是境外那家组织书法大奖赛的文化机构打来的。说他们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了他，问他是不是准备弃奖？因为离奖金领取截止时间没几天了。届时不领，奖金将被清零。
　　这一来，林白水在那里有点真假莫辨了。正好自己就有一个亲戚在某外事机构任职，赶紧通过他和境外的那家文化机构联系。经最后核实，这一切竟然是真的。没几天，在林白水提供了自己的一系列有效证件后，那50万大奖便转了过来。林白水没敢拿这笔钱，暂时将它存在了市纪委的账上。
　　这天刚上班，传达室的老孙来送报纸。见到林白水便笑呵呵地说道：“林局长，您的书法得了大奖，可要请客啊！”林白水问他：“你不是住院吗，什么时候出来的？”想了想又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老孙说：“我怎么不知道？您报名的事还是我外甥帮助办理的呢！”
　　林白水在那里听得目瞪口呆。直到后来才知道，那天，他当着樊嘉的面，将信函和那幅字扔进纸篓。下班时，老孙来清理纸篓。老孙一直都是将局机关办公室废纸篓里的纸带回家，日积月累地卖些钱贴补家用。也是巧合，那天晚上，在国外工作的外甥来看老孙，无意中见到了信函和书法。问清楚那幅字是舅舅他们单位一把手写的，说写的不错，为什么不去参赛？
　　老孙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在那里直发愣。想想这些年来林局长没少照顾自己。去年老太婆生病，林局长建议局工会组织捐款，他自己也拿出五千块，才让老孙一家走出困境。老孙这次住院，林局长又送来两千块。想必是林局长的钱全献了爱心，才让他现在连报名参赛的钱都拿不出来。老孙不懂书法，但知道林局长喜欢写字，他相信林局长的字一定错不了。不如悄悄帮他出了这笔报名费，也算是对他这些年来关照自己的报答。
　　老孙外甥听了很动容，说难得舅舅遇上这样的好领导。境外的那家文化机构和他的工作单位又在同一座城市，这笔钱就由他出了，也算是对舅舅的孝敬。就拿走了那幅作品，并代林白水报名参赛，这才有了后来中大奖的事。
　　第二天，林白水给樊嘉打电话，向他道歉。接着便向上级递交了辞职报告，回家专心练他的“林氏狂草”去了。放在市纪委的那50万，他拿出五万给老孙，其余都捐了希望工程。
　　
　　
　　

陈芬

这是个好领导，我们真应该歌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