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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木马系列一啮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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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2 16:29: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我们的深处植入了木马。  ---作者题记

                                                                  
啮 齿


      “你没发现什么吗?”临睡前妻子问我。
       发现什么?我环顾四周,窗帘拉到一半,一大盘圆月映入窗棂。莫非是什么勾起了妻子的回忆?妻子一向多愁善感,正因为如此,当初我才对她一见钟情。我赶紧讨巧,“我倒是想起了当年,你还记得吗?那年的八月十五,也是这样的一盘圆月,你家刚刚收过玉米,玉米秸秆堆在田里,我俩在秸秆堆里——”我边说边凑过去亲热,妻子一把推开我,“什么呀,我说这几天夜里你听到什么没有?”
       “听到了。床板嘎吱嘎吱地响,你象野兽一样叫得那么淫荡,岂止我听到了,只怕整栋楼都听到了。”我边说边窃笑着。
       “下流坯。能不能说点别的。”她转过身去,“别碰我,说正经的,真的有声音!”
       看来妻子没兴趣,我只好作罢。“别疑神疑鬼的,你是更年期提前了,睡不着觉,瞎琢磨,没声音也听出声音来了。我有个朋友成天说自己有病,一检查好着呢。可是还说自己有病,过了不久再查,胰腺癌。琢磨出来的,所以别没事找事。”
       “就是有声音,窸窸窣窣的。而且有什么东西在被子上爬,信不信由你。”
       “越说越邪乎了,要是有什么东西爬那也是滑落的精子长大了找地方投胎呢。”我哈哈大笑,用被子蒙住脸,“别磕打牙啦,赶紧睡。”
       “死不正经的玩意。”我听见妻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脸上长了一个粉刺。我今天早上照镜子时发现的。人到中年还长粉刺,妻子看了又该挤兑我了。她常拿我和她那些头上开顶两鬓添霜的同学相比较,对我身上表现的不相称的青春活力和牛仔气息常常恶语相加,有时也难免酸溜溜的。我倒是很享受她的这种紧张感,不时拿来调侃“都说我看起来还不到30岁呢!给咱们供应奶油的那个小姑娘总想请我吃饭,我得考虑一下了。”
       “你倒是去呀,只怕你有贼心没贼胆儿……别吃不到羊肉连骚味儿都没闻到。”虽然妻子对我的公羊劲头有看法,但始终是扑风捉影,莫须有的事。
       我们开着一家蛋糕店,她主内我主外,两个人勤力敬业,虽不至于大富大贵,混个温饱还不成问题;偶尔的插科打荤无非是调节情绪,妻子管理店面操持家务都是一把好手,虽然我显得躁动了一点,那也无非是7年之痒或中年危机之类的表象,况且奶油也换了男供应商……,总之,这一切都不足以解释今天早上我看到的事实!

       卫生间的地面上躺着一颗大葱。葱头朝里,葱叶朝门,中间的葱白少了一段。
       我拨弄粉刺时在镜子中发现的。
       真是恶毒。我实在忍无可忍,怒不可遏地冲进卧室:“你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干吗搞的神秘兮兮的,你想暗示什么?也不瞅瞅自己多大人了,还搞恶作剧。你起来!”妻子蒙了一下,“什么呀,大清早的发羊角风,你吓着孩子!”
       “你还好意思问,自己做的自己知道。”
       “我知道什么?神经病!”
       “还嘴硬——”我把她拖到卫生间,“你自己看——。”
       “你弄颗葱放这干嘛?”妻子一脸狐疑。
       “贼喊捉贼,”我说:“我这两天连厨房都没进,晚饭是你做的。谁知道你想干什么,这两天你就有点发神经。”
       “你有点脑子好不好。我智商再低也干不出这种事啊。我犯得着吗,就是打离婚说一声就是啦,弄颗葱算什么档子事啊。你不要栽赃陷害啊。”
        听妻子这么说我想想也是。“小姨子她——她昨晚也没回来啊。是没回来吧?”我瞅瞅客卧的房门。
       “别那么好事,”妻子说:“没回来怎么了?不是告诉你去同学家了吗!再说回来她也干不出这种事来啊。她和儿子用另一个卫生间,也不会跑到这个卫生间来啊。”
       “那么是儿子?”我到儿子房间看了看,他还在睡觉,我又看了看厨房,“也不对呀,放葱的地方他够不到啊。”
       “怪了。”妻子说着朝我身边靠了靠,“我说晚上有声音……”她压低声音说。
       我想了想,确实够怪的。一颗葱躺在卫生间,中间缺一段。确实匪夷所思,令人印象突兀。关键是没来由,不着边际。事态暂时还不能扩大,不能吓着他们娘俩。妻子的表情的确是无辜的,我确信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之间的信任禁得起考验。我于是说:“算了算了,就当没发生过。”但是从妻子的眼神中我发现她的恐惧是愈发加深了。
       我拿开大葱的时候手还是抖了一下。

       趁着没人在家,我得检查一下房子。这房子是5年前买的。地处城乡结合部,以前是自然村,后来圈地盖了商品房。我住的是一楼。当年我和妻子积蓄微薄,买了房后几乎一贫如洗了。所以几乎没怎么装修。墙和棚顶刮的大白,用三合板打的一米高的墙裙儿,包了暖气。地面是30乘30的地砖,卫生间买了浴缸却没铺地砖还是水泥地面。真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一心想等经济好转后再弄。可是这两年房子越盖越好,我俩心又活了,等几年再买个新房再弄吧,所以一直延宕到现在。房子设计的也不合理。进屋就是个小门廊,右首是厨房,左首是主卧。正面是个小厅,围绕小厅是客卧,儿童房和卫生间。小厅在中间,像个天井,四面没有窗户,又黑又荫,根本没法会客,我索性打了个一米多高的吧台做隔断,隔出个小间放些诸如蛋糕盒子,宣传板之类的杂物。至于会客——象我这样外来的小生意人也没什么客人。
       能检查什么呢?防盗门没问题,我叫他们锁门时要把三道门都锁上。窗户外面都焊了钢筋护栏——还相当的结实。儿子的房间也没什么,就是我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电动玩具,好像没关掉电门,吱吱拉拉地撞了墙才停下来。至于客卧——那是小姨子的房间,小姨子还没结婚,来店里帮忙快两年了,我几乎从不进入她的房间。房间里弥漫着化妆品的香味,开放式的橱柜挂满了她的衣物,梳妆台边有一台电脑,案上散乱地堆着时装杂志,影碟,还有一本《男人邦》。床头是乱七八糟的,随身听,内衣,纸巾之类。走进小姨子的房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但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和妻子的房间向来也很乱。我们他乡遇知音,没别人帮衬,白手起家,又没老人在身边能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可谓没什么顾忌。妻子对我还有什么隐私和秘密吗?她为什么紧张?她是否有什么变化我没注意到?我甚至想她是否有夜游症?或健忘症?而结婚前我并不知道?
       我在家里盘亘了一个上午,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晚上,我和妻子躺在床上,谁也不说话。窗帘还是半掩着,月亮把深空照得白花花的。秋风是一天紧似一天了。窗前有一棵大梧桐树,在秋风中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宽大的叶子不时扑打在窗棂上。
       “又是秋天了,”我没话找话地说:“儿子秋天生的吧。咱们再要一个吧?生个女儿,你不是喜欢女儿吗?”
       “别做梦了,再生一个,你养的起吗?我可不和你作孽了。再说了,当年生儿子的时候,我要刨腹产,你偏要顺产,哪有你这样当丈夫的?儿子九斤八两,也不知你家什么种长那么大个儿,没疼死我。我在心里可是把你祖宗八代都骂了。”
      “能顺产干嘛刨腹产?那是做母亲的特权嘛,那才叫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呢。所以古话讲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生产我也跟着揪心啊,你以为我舒坦啊?你那叫甘美的痛苦,我这叫甜蜜的心酸。你推出手术室满身是汗的虚弱样,颤巍巍地抓住我的手的那种依恋——当时跟我说什么来着——孩子他爸爸,亲昵的连护士的脸都红了。我是多么享受那种时刻呀。”
       “我吃亏就吃亏在你这张嘴上了。”妻子一下子裹到我怀里。突然又给了我一巴掌;“没出息样,那时候还有心看护士的脸。”

       “你听——有动静!”妻说。
       我竖起耳朵,仿佛有簌簌的声响,仔细听时却没了。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突然打开灯——什么也没有。推开房门,灯逐个打开,卫生间、客厅、厨房没什么异样。
       “别一惊一诈的,没事啊。”我安慰她。可是开了灯,却没了睡意。“哎——,”我叹口气,“瞎折腾。”我走到窗前,准备拉上窗帘。
       “这是什么呀?”
       “什么?”妻子腾地一下坐起来。
       窗户下沿儿的三合板上有许多碎屑,象胡椒粉,堆的有指甲那么大,我闻了闻,没什么气味。
       “从那儿来的?”
       窗框是三合板包过的。碎屑附近也没有腐蚀的痕迹,若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也不可能,这么轻的碎屑不可能堆在一起。
       “咱家有蟑螂吗?”
       “也没见过呀。”妻子说。
       “那么是白蚁!”
       我使劲敲了敲木板,没什么东西掉下来,听声音也没有镂空或不均匀的地方。“没听说这个地区有白蚁啊?不过,也说不准。白蚁和蟑螂都是啃木头的。你说的细细簌簌的声音肯定是这儿来的。管它呢,我明天弄点儿药来喷一喷,就是预防一下也好。”
       “哎呀——”妻子用手捂着嘴,一副惊惶的样子。
       “怎么了?”
       “钱——”
       “什么钱?”我一时懵懂。
       妻子慌忙下了床,“把这个打开。”
       我按着她的指点将窗棂下面包在暖气外的隔断拿下来。妻子把手伸进去拿出几个新闻纸的纸包。打开。一沓沓的百元人民币。我当真吃惊不小:“哪来这么多钱?”
       “开店赚的呗!”
       “我怎么不知道?”
       “让你知道?我还不了解你!花心大萝卜,要知道有这么多钱,还不早就张扬的屁颠儿屁颠儿的让全世界知道?你早就腐败了你!再说,你管我要钱我要是不给,不是徒增烦恼?”
       “我至于那么没深沉吗,我倒不是埋怨你背着我藏钱——这多不安全啊,别说是让虫子嗑喽,就是暖气试试水不都淹了?这可真是妇人之见。明儿个赶紧存银行去。”

       妻子竟然跟我耍起了心眼儿,怪不得整天疑神疑鬼的。真是枉费了我刚才的柔情似水。再上床的时候可就真想不起说什么了。
       妻子倒是沉沉的睡去。一幅事情败露听天由命的架势。搞得我几乎一宿没合眼。
       怪事又出现了。
       我起来小便。卫生间的地面上躺着一条黑色的线。半米长,一端分出两岔。我刚想拿起来扔到垃圾桶里,但和昨天的事联系起来,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我庆幸昨晚几乎没睡,今天起得早,赶紧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这是哪儿的线呢?
       这应该是——我肯定这是随身听上的线,只有小姨子有随身听啊?可是两个耳塞不见了,一端的插头也没有了,为什么单单去掉耳塞和插头,还平展着躺在这?我真的颇费思量。首先,是谁干的;其次,为什么?肯定不是我,我几乎一夜没睡,妻子也没再下过床。小姨子——她剪掉耳塞和插头,然后把线按人字形摆开——她的动机是什么?以我的观察,她并无精神异常的表现。她商校中专毕业,学的是酒店管理,做蛋糕的工艺出类拔萃,有很强的审美和捕捉顾客心理的能力,正带着几个徒弟;个人生活上虽然换了几任男友——她当然有资格,秀丽的外貌,修长的身材,拿情做态更是一把好手——可是没见过她为了失恋痛苦过,也没记恨过谁,照例和分手的恋人交往着——她精神上只有过于强健,不可能有问题。那是儿子——趁小姨睡觉,偷了耳机,剪掉耳塞和插头,按人字形排在卫生间,也不可能,他才5岁,他有这种行为能力吗?当然也不可能有外人在夜间进屋这么做。
       我该怎么做?
       最重要的是在未弄清真相之前不能让事情扩大化,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我正琢磨着,妻子说:“干嘛呢?上个厕所这么长时间,你再坐那儿看书我给你烧了。”我赶紧把耳机线拾起来放到安全的地方。
       我洗脸的时候听小姨子对儿子说:“乖乖,告诉小姨,我的耳机是不是你拿去了?放哪了?”
      “我没拿。”
      “宝贝不乖,小姨知道你喜欢,喜欢就送给你,但你得告诉小姨一声。”
      “就是没拿。”
      “宝贝不乖,宝贝说谎。小姨不喜欢宝贝了。”
      “妈妈,妈妈,小姨说我偷她的耳机。我没偷。”
      “谁说你偷了,人小鬼大,还知道恶人先告状了。都是你妈教的好儿子。”
      “行了,不就一个耳机吗,你再买一个就是了,”妻子说:“妈妈知道乖乖没偷。”

       我买了喷雾器和灭虫剂,把能喷的地方统统喷一遍,气味一直到小姨子接孩子回来还没散。
      “爸爸,屋里一股医院味。”
      “干什么呢,姐夫,大秋天的喷什么杀虫剂啊?”
      “这叫反季节作业。现如今天气变暖,乱施化肥农药,蚊虫的生育周期都变了。一来暖气全活过来了。趁着没来暖气,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切,你爸爸一肚子歪理。”
      “你先领孩子出去玩一会。”

       我还是多了个心眼,闹钟定到六点,每天第一个起床。心里惦记着事,有时难免失眠,我才发现妻子说睡不着觉,其实只是偶尔醒来,在店里站了一天就是最好的催眠剂,她睡的又娇又嗲,香着呢。可害苦了我,瞪着眼睛睡不着觉,有时开着床头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屋顶。屋顶五年都没刮过大白,居然有一条裂缝,随着每天的观察裂缝好像越来越大,甚至下一秒就要裂开似的。而且,我确实听到有声音,有时细细簌簌,有时乒乒乓乓,有时叮叮当当的,各种奇怪的声音一闪而过,下去看时却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样,”妻子说:“我没说错吧。”
      我还是早上第一个进卫生间。不是每天都有发现,但还是发现了一把切蛋糕的塑料刀和一个装化妆品的手袋。
      “姐夫起的可真早啊,把我们这些女人都显得懒了,这么敬业,早知道你是这么一个人,也不让姐姐抢先了。”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我美滋滋地说,“上年纪了,睡不着干挺着干嘛,不如早起锻炼锻炼。”
      “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橡皮泥。宝贝仍在卫生间了。这孩子该管一管了,越来越来没规矩。你接他的时候老师没说什么吧。”
      “乖着呢。成天给老师送蛋糕,就是老师想说也噎住了。”
      
       这些天来精疲力尽,没精打采。一天来个朋友,多饮了几杯,也不知是疲劳作祟还是酒精作怪,竟一觉睡到大天亮,连响铃也没听见。
       我迷迷瞪瞪的,恍惚中听到小姨子在喊:“这是谁干的,把我这翻的乱七八糟的?这个倒霉孩子,还有治吗!”
       妻子正准备上厕所,回头应了一句:“说谁的孩子是倒霉孩子?怎么了这是?屎盆子老往孩子头上扣,挺大个人了,你至于吗?”
       妻子转身进了厕所,门还没关上又慢慢退出来:“妈呀!···”她用手捂着嘴:“我的妈呀!”
       小姨子嗖地一下跳过去,推门一看:“妈呀!”然后嘤的一声跑回自己房间去,砰的一声关上门,反锁上。
       这时候我就看到妻子象魔鬼一样向我扑来。不由分说已经骑到我身上,披头散发,张着血盆大口,抡开两只手在我的脸上一顿乱打。嘴里号叫着;“该死的,没良心的 ,披着人皮的狼,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我杀了你。”又对着小姨子房间喊;“你个死丫头,我供你吃供你住,给你钱,是作孽啊,外面那么多男人你不找,在我眼皮底下狗扯羊皮。我说呢,一个上班神不守舍,动不动请假,一个整天没精打采不露面,敢情背着我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你们还算人吗?···”
       我被一阵乱巴掌打蒙了,待缓过神来,抓住妻子的双手;“干什么!疯了你!先让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小姨子拉着行礼箱走了出来,平静地对我们两口子说;“我走了,姐,你别闹了,没姐夫啥事。
       妻子象泻了气的皮球,扑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儿子喊道:“爸爸,爸爸,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突然明白过来,该死的酒。我来到卫生间,儿子蹲在那儿正尝试着用手去抓,我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顿时一片空白。
       在卫生间的地面上平展着一只硕大的避孕套。头朝里,口朝外。湿淋淋的。



       “有老鼠!”妻子正在收拾门厅里的蛋糕盒子。惊叫了一声。
       大约晚上10点钟,我正在卧室里看电视,听到妻子的喊声,我一下子掀灭烟头,冲到门厅,“别动。”我对妻子说,顺手拿起一块做宣传用的pvc板挡在厅的门口,将小厅封闭起来。小姨子刚刚把孩子安抚睡了。听到妻子的喊声从儿子的房间走出来,“老鼠,哪儿呢?”
       只有小姨子的房门是顺着门厅开的,我叫小姨子悄悄进去将房门锁死。叫妻子把住挡板千万别松动,我进入小厅,小姨子从门旁的小窗探出头看着。
整个房间骤然静下来。我悄悄的关掉灯,一会,突然打开。
       嚓的一声从纸堆里钻出一只老鼠。好大的老鼠,巴掌那么大,油黑发亮的毛皮,绿荧荧的一对眼睛,呲着长长的髭毛,靠着墙边站着。小姨子拿着一只高跟鞋狠狠地扔过去,老鼠嗖地窜开。“快打啊!”妻子说。
       “不能打,”我说:“血淋淋的,脏不脏啊。”
       “那怎么办,把门打开,撵出去。”
       “你撵它就走啊?万一跑到犄角旮旯不出来,还睡不睡觉,吓死人啦。”小姨子说,“半夜出来咬着人。”
       “你们别叫,山人自有妙计。”我拉出一块pvc板折成v字形,决定采用步步为营的计策,先把杂物一点一点拿出来,再把板子推进一点,板子贴住地面,渐渐的把老鼠锁定在一米见方的墙角。大老鼠已经感到形势不妙,间歇性地发起攻击,包围圈里只有蛋糕盒子,它钻来钻去,又沿着墙边和板子边缘跑来跑去,徒劳无功后它又回到墙角,屁股抵住墙角,瞪着绿豆眼看着我。“把烟拿来。”我得意地对妻子说,“失望的情绪开始蔓延,一会它就会绝望的。现在是围而不打,敌疲我扰,消耗敌人有生力量的阶段。”我叫妻子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做什么事都得先有战略,战略对头再考虑战术,才能百战不殆。”
       “看你那得意样,”小姨子说,“还一套一套的。”
       “有这脑袋用到生意上?算什么能耐!”妻子不屑地说。
       “你们不懂。小姨子,把那只高跟鞋也扔过来。”老鼠呼呼啦啦地又跑了一圈。如此这般几次下来之后,老鼠有点累了。
       “姐夫可真损!有点变味了,这就是蹂躏。这是什么来着,对,法西斯。”
       “小心你的立场啊。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动什么恻隐之心,妇人之慈。”
       “快想办法,怎么弄。”妻子有点不耐烦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看老鼠有点精疲力尽了。“收网。”
       我麻利地把蛋糕盒子一个一个地拿出去,老鼠看的应接不暇,反应的能力越来越弱。现在它活动的余地只有板子的折缝里了,就像大船进入了船闸,不能调头,不能后退。我把板子越夹越紧,直致老鼠不能动弹。我叫妻子拿来一个蛋糕盒子的底座,叫小姨子拿来一个盒子盖儿,“成败在此一举。小姨子,你负责最后一击,老鼠一爬出,立刻扣上盖子,你行吗?”
       “我的妈呀,你这是叫我助纣为虐啊。没事,霍出去了。”
       “可要拿捏的好,乌龟过门坎,但看此一翻。可别手软,否则前功尽弃了。”
       “放心吧。”
       老鼠腾地钻到盒子里,小姨子盖上盖子。我又拿来两个盖子重复盖上,用系蛋糕盒子的彩带反复捆紧,任老鼠怎么折腾也跑不出来了。放哪儿呢?
       “快扔到外面去!”妻子说。
       “收垃圾的拾到不吓死。”小姨子说。
       我想了想。放到了一楼的楼梯下面我家的私人空间里。
       “楼里怎么会有老鼠呢?”妻子说。
       小姨子说:“开门时跑进来的呗。”
       我说:“说不准是进货时带进来的。”
       “老鼠咬人吗?”睡觉时妻子问我。
       “咬啊,岂止咬人,还传播疾病。中世纪的时候欧洲的黑死病就是老鼠传播的。死了一千多万人呢。”
       “把孩子抱过来睡吧,我怕。”
       “你是后怕。这回没事了,放心睡吧。”
       可是我还兴奋着,回忆了一下整个的抓鼠过程,似乎没什么疏漏。睡意全无。

        我回家的时候,经常会有意无意的看看那只盒子,上面放了块砖头。没什么松动的痕迹,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许是死了。
        我晚上很难入睡。冬天来了,暖气开始供暖,经常听到水在暖气管里流动的声音。临近年关,生意不错,妻子也比较疲劳,睡觉时也偶尔发出鼾声,这在以前倒没注意过。屋顶的裂缝好像变了形状。个别地方的墙皮也有松动的迹象。
       一天深夜,大概两点钟,我突然听到叮当的一声。
       睡得很熟的妻子突然惊厥,“老鼠!”这一次她当真害怕了,紧紧地抱着我。
       “又来了,好啊。”我推开妻子,光着脚下了床。声音从厨房里发出来,我蹩进厨房,反插了门,然后打开灯。
       果然是老鼠。比那只小一点,灰色的毛发,绿豆眼,站在橱柜上,尾巴上蘸着新到的美国奶油。看到我,嗖地窜到地面,钻到橱柜下面。我非致你于死地不可。你也太张狂了。我在门后拿出一段铁管,抄起菜刀,在铁管上蹭了蹭,发出金属的撞击声。我用铁管逗引它跑来跑去,活该它倒霉,它跑到了抽油烟机下面的橱柜,柜子是铁的,下面的空间很窄,抽油烟机很久没有清理,柜子的后面和下面布满了油污,粘乎乎的。老鼠钻进去好像被粘住了,运动的很慢,很费力气。我用棍子捅它,它也不出来。我耐心地等待它,让它在油污里挣扎。
       一直到窗口露出了鱼肚白。我腿肚子都有点攥筋了,抽了一地的烟头。我用棍子捅它一下它动一步,最后步态蹒跚地从柜子下面爬出来,我瞅了瞅它没精打采的绿豆眼,用菜刀的刀面横着拍下去,噗的一口血从老鼠嘴里喷出,挣扎了一下,不动了。我拿着死鼠走到门口,一抬头,着实吓了一跳,可能是我注意力太集中了,没有发现小姨子正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瞅着我。
       “怪吓人的,深更半夜弄的菜刀叮叮当当的,哪敢睡觉啊。”小姨子穿着睡衣打着哈欠。
       “老公失踪,妻子出来找呢。”
       “亏你想的出来,赶上三打白骨精了。是不是还有孩子来啊?”
       “搞不准让你说中了。”
        我把死鼠扔到外面的垃圾池里。

        住在楼房里,接二连三地出现老鼠,关键是不知老鼠从何而来,每天睡觉时提心吊胆。妻子难免牢骚满腹,抱怨我没能耐,买的破房子,一准是这房子有什么说道。要不也不会便宜卖给你。我虽然不与妻子争执,也难免忐忑不安。
        最后一只老鼠出现的时候是白天,早上我们上班之前,一只小不点,毛发还是白色的,径直跑到我和妻子的卧房,吓得妻子满屋跑。“小白骨精来了。”小姨子说。
       我把它撵到衣柜下面,用pvc板挡住底下的空隙,用按钉订死,就不管了,晚上回家时已经听不到动静,第二天打开后已经死了,我拉开窗户,把它扔到外面的花坛里。
       我仔细地查找老鼠的来源,真是想不到,问题出在卫生间的下水管上。下水道的底座是开放式的,连接盥洗池和下水道的管子是塑料的,朝向墙面的管子上有一条裂缝,老鼠可以出入。我蹲在下水道的边上,突然感到松动,下水道的边缘的水泥竟脱落一块,这一下我的吃惊非同小可。下面居然是空的。我找来锤子,铁锨,把下水道的边缘用锤子逐渐地敲打,脱落的地方越来越大,水泥块不断地落下去。
       “下面是什么?”小姨子问。
       “我这积的什么德呀,碰上这种倒霉事,楼房里有个大窟窿,这该死的开发商。”妻子说。
        我敲开有碗口那么大,伸手下去,好像碰不到底,越往下开口越大。我用铁锨把儿放进去,有半米多深,然后好像拐弯儿了。
       “叫是没用的,还是封死吧。”我说。弄了一面袋的沙子居然填不满,又找来碎砖头,用铁锹把夯实,再用高标号的水泥抹平。把下水管换成铁管,两头用电焊焊死,这回就是蚂蚁也别想爬进来,就是下水慢点。这一切弄完用了两个星期光景。终于可以安生了。
        可是我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觉。越晚越精神,眼睛冒着蓝光。“姐夫象猫了。”小姨子揶揄我。
       “睡不着就去厅里坐着,别翻来覆去的,还让不让人睡。”妻子说。
        我只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借来小姨子的随身听,带上耳机听音乐。看房顶上的裂缝。为什么会有裂缝,是不是房子底下是空的?迷迷糊糊的睡着,感觉有什么东西咬自己的脚,醒来却是虚惊一场。“姐夫,别落下什么病,实在不行,捉只耗子给你养着?”小姨子不时拿我打趣。
       “你用的什么化妆品?”我仿佛对她身上的化妆品气味特别敏感。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一个周六的上午,我在家里的电脑旁记着进货的流水。恍惚听到儿子喊:“妈妈,妈妈,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送个蛋糕。”
       我并没有在意,敲了一会键盘,感觉心不在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然后脑子轰的一下子大了。我跑出房间,已经来不及了。
       儿子熟练地拿着手工剪,利索地剪去彩带,一把打开蛋糕盒子。
       一只大老鼠双脚嵌在泡沫塑料里,立着身子,脸上的皮毛已经烂掉,张着血盆大口,上颌骨上龇着一对巨大的啮齿。

[ 本帖最后由 桀夸克 于 2008-6-21 09:54 编辑 ]
发表于 2007-12-22 22:28:44 | 显示全部楼层
极好的小说,充满了生活气息,平淡之中积蓄着深沉的思索。期待下文。

[ 本帖最后由 无悔寻梦人 于 2007-12-23 12:51 编辑 ]
发表于 2007-12-23 09:47:21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背后居然存在这么多大大小小的黑洞,它仿佛一对啮齿吞噬我们的欲望,好奇,最后把我们牵引到我们的另一面甚至反面···提示我们非理性的因素好像与遗传有关···日常的语境下读来并不轻松,读罢仍有悬疑未解。老鼠啮物的选取似也悬疑待考。
发表于 2007-12-23 12:45:28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没有了?
发表于 2007-12-23 21:48: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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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5 00:26:18 | 显示全部楼层
直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怎么样了。。。。主人公和小姨子怎么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5 11:51:0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无悔寻梦人 于 2007-12-22 22:28 发表
极好的小说,充满了生活气息,平淡之中积蓄着深沉的思索。期待下文。

感谢先生点评。握手。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5 11:53:4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幽蓝 于 2007-12-23 09:47 发表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背后居然存在这么多大大小小的黑洞,它仿佛一对啮齿吞噬我们的欲望,好奇,最后把我们牵引到我们的另一面甚至反面···提示我们非理性的因素好像与遗传有关···日常的语境下读来并不轻松,读罢仍 ...

谢谢解读。很有启发。问候。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5 11:54:4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分析家 于 2007-12-23 12:45 发表
还有没有了?

本文已完。远握。
 楼主| 发表于 2007-12-25 11:56:3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若风 于 2007-12-23 21:48 发表
欣赏了,情节很精彩,问候楼主.期待下文.

谢谢析读。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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