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邓说三国]战宛城二题

大江东去

邹  氏
邹氏是大家闺秀，不仅美貌如花，且精通音律。可谓才貌双绝。
那日，她的家里闯进一群乱兵，为首的是张济——董卓帐下四虎之一。紧随其后的，是他的侄儿张绣。
邹氏正在弹琴，太投入了，以至于张济等人闯进来，她还浑然不觉。张济示意军兵止步，待一曲终了，张济才假模假样地咳嗽一声。邹氏回头，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已经被张济轻轻抱起，缓步出门。
事后，张济也觉得奇怪，这女子在他的怀里，像一只猫，很温顺，一点声响都没有。是不是吓坏了呢？张济低头，自己差点吓出声来：女子正睁大眼睛，盯着他看呢。
看着叔父抱着美女下了楼，张绣吩咐士兵，你们，将琴带走。小心，别磕着碰着。有一点差错，砍掉你们的脑袋。
将邹氏抱下楼的张济，并没有想到纳为己有。他先想起他的侄儿张绣来：我兄长临终前将此子托付于我，如今已长大成人，尚未婚配。不如将此女许配与他，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到了楼下，张济变了主意：绣儿还年轻，机会多着呢。不如将她送给董公吧。董公肯定会满意的。张济甚至看到了董公对他挑大拇指，称赞道，事办得不错，重赏。
邹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的怀中动了动，说，我美吗？张济说，美。邹氏说，你不喜欢我吗？张济说，喜欢。邹氏说，那又何必将我送与他人呢？
我没说把你送给别人呀！
可你刚才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已经收回自己的想法了，好吗？
邹氏不言。
就这样吧。董公身边美女如云，听说最近又粘上一个貂蝉，每天上朝都是很浓的黑眼圈。夜生活过度，累呀。为了领导的身体着想，我也该吃点苦，受了这女子。再说，我征战半生，也该有个女子相伴了。
正好一个术士迎面走来。他看到张济怀里的邹氏，停住脚步。他对张济身后的张绣说，将军，刚才那女子有败家之相，不可不防呀。
张绣拱手，多谢先生提醒。
张绣抢步上前，对张济说，叔叔，刚才那位先生说她有败家之相，不可不防呀。
张济一愣，旋即笑了。他轻轻地说一句“腐儒之见”，抱着邹氏，上马而去。
当天晚上，张济不顾张绣的再三劝阻，和邹氏成了亲。
就在张济带回邹氏的一个月后，朝中出了大事。王允巧使连环计，吕布倒戟刺了董卓。张济等四位董卓旧部上书请求朝廷赦免。朝廷拒绝了他们。朝廷说，助董卓作恶的，就是你们四人，别人皆可赦免，唯你们四人不可。
张济等人别无退路，只好接着造反。不久，张济在攻打穰城的战斗中中箭身亡。史书记载：张济引兵入荆州界，攻穰城，为流矢所中死。
张绣接任了张济的职务，率军占据了宛城。张绣将他的婶娘邹氏安排在一处大院内。并把她的琴送过来。邹氏每天抚琴度日。
那年春天，曹操率兵攻打宛城。张绣听从贾诩的劝告，投降了曹操。曹操进城，被安排在驿馆里。这驿馆就在邹氏住处的隔壁。
当天夜里，曹操在张绣的府上大醉而归。恍惚中，有琴声萦绕耳际。
连续三天，都是如此。
于是，这天夜里，听到琴声的曹操从床上坐起，叫来他的侄儿曹安民，说出了一句著名的话：此城中有妓女否？
曹安民说，我们驿馆旁边就有一位美女，但不是妓女，而是张济的遗孀、张绣的婶婶。
莫非就是这奏琴之人？
正是。
立即与我取来。还有她的琴。
很快，邹氏被领来了。曹操看着邹氏，又说出一句著名的话：我为夫人故，特纳张绣之降，不然灭族矣。
这是三国年代最虚伪的一句人情话。这话，也只有曹操说得出口。
邹氏说，多谢丞相。
别客气，今晚就别走了。过几天，跟我一起回许都，过好日子吧。
当天夜里，邹氏就留宿驿馆。
三日后，曹操又将邹氏带到城外的军营中。他令大将典韦在外营驻守，自己与邹氏在内营享乐。
张绣知道了，对谋士贾诩说，果然如我们当初设想的那样，现在可以动手了吧。遂在贾诩的策划下，攻进了曹操的大营。
那时，曹操正沉湎于邹氏的美妙琴声中。帐外的一切异常，他丝毫不觉。这时，曹安民牵过一匹马来，说，张绣反啦，已攻到营外。曹操大惊，推开邹氏，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这一仗，曹操虽然侥幸逃脱，但损失重大，儿子曹昂、侄儿曹安民，还有大将典韦都死于乱军之中。
张绣得胜回城。有凄伧的乐曲之声从烟雾缭绕的战场上传来，忽高忽低，如梦如幻。他看到他的婶娘邹氏正在遍野的尸首中寂寞地演奏。
张绣沉默良久。在马上悄然取下弓来，一箭射去，琴声嘎然而止。
张绣收弓，恨恨地说，这女人害了多少男人呀！
将军错了，是男人害了她。贾诩说。兀自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胡 车 儿
胡车儿是张绣府中的死士。此人力能举鼎、豪饮不醉。
曾经和张绣在府中饮酒。饮酒数升，张绣大醉而卧，而胡车儿谈笑风生，仍然大吃大喝。喝得多了，就起尿。车儿撕了一块鸡腿，咬在嘴里，晃晃荡荡出来小解。正逢三位刺客潜入府中行刺张绣，被车儿发觉。车儿双掌齐出，“啪，啪”，击倒两位刺客。还有一位刺客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车儿不急，将嘴里的鸡腿慢慢地嚼，连骨头一起嚼碎了，咽下。这才握住地上一名刺客的脚跟，提起，奔出，对着远处的脚步声一抖手。这家伙，“嗖”，呼啸而出，“砰”，一声钝响。车儿转身回屋，继续饮酒，若无其事。
天明，张绣睡醒，出来看到门外横陈一具尸体，不由大惊失色。车儿说，没啥，门外还有两个呢。张绣命军兵去看，回来说没有。车儿说，再往前找。往前找了300米远，果然找到了。两个家伙头对头，皆脑浆迸裂。胡车儿这才讲明昨夜之事，张绣挑双指称赞道，真乃勇士也！
曹操进军宛城。张绣在贾诩的建议下开城投降，并将曹操接进帅府畅饮。席间，张绣见曹操身后站立一人，身高过丈，赤发虬髯，威风凛然，就问，请问丞相，身后站立者莫非是典韦将军吗？曹操说，正是。张绣起身，满了一杯酒，来到典韦跟前，说，张绣久慕将军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请将军接受张绣敬酒。典韦按剑而立，不发一言。张绣又说了一遍敬酒辞。典韦仍不答。张绣很尴尬，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一旁恼了胡车儿，拔剑而起。典韦也不示弱，冲到当中。二人当场争斗起来。从屋中斗到院中，从院中杀到街上，将在场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曹操才醒悟过来，出来大声喝住典韦，那边张绣也喝住胡车儿。二人将剑还入鞘内，回到屋中，继续饮酒，如无事人一般。
曹操问，张将军，此位是谁呀？张绣说，我的好兄弟，胡车儿。
噢，曹操点头。难得张绣帐下还有这等英雄，能与典韦一争上下。可惜了，可惜了啊。
回到驿馆，曹操对典韦说，胡车儿当世英雄，我很爱惜他呀，如果他能与你一左一右，护佑老夫，该有多好呀。典韦点头，胡车儿确实是个英雄。曹操叹息不已。
第二天晚上，张绣又请曹操饮酒，只让胡车儿陪侍。曹操也只带了典韦赴宴。曹操和张绣坐在上席畅谈。典韦和胡车儿在下首畅饮，酒一碗一碗地喝。感情越喝越厚，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曹操对张绣说，既然二人如此脾味相投，不如让他们结为异性兄弟吧。
张绣点头。
典韦遂与胡车儿来到院中，焚香对天而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拜毕，回屋中继续畅饮。
曹操在城里呆得寂寞，受不了诱惑，将一个女人带到城外营中耍玩。如果是一般的女子也就罢了。可这个女人是张绣的婶娘。张绣以此为题谋反，就在当夜动手。可是畏惧典韦的勇猛。就对胡车儿说，今天晚上，你约典韦饮酒，一定要将他灌醉。
胡车儿来到典韦大营。典韦说，他要时刻保护丞相，不能离开军营，更不能进城。胡车儿就带了酒菜来到典韦营中。典韦不敢作主，来报告丞相。曹操很高兴，说，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回许都了。你要设法留住胡车儿，最好把他灌醉。绑架他一起回许都。典韦领令而出。曹操自在营中与邹氏饮酒作乐。
典韦与胡车儿摆下酒场，开怀畅饮起来。两人各怀心腹事，尽在酒碗中。你来我往，两个从未喝醉过的人，都醉了。各枕着自己的膀子，睡去。
隐隐约约，典韦听到外面传来奇怪的声响。他睁开眼睛，挣扎着站起，走出帐外。外面的混战已经开始了。有一个士兵跑过来，叫，将军，张绣反了，快去保护丞相。典韦赶紧向丞相的大帐跑去。可是，他的腿很软，全无以往的气力。
这时，张绣带着人马冲杀过来。典韦这才想起，双戟还在自己的营帐中。他想回去拿，来不及了。他顺手操起一把战刀，连砍敌将数十人。刀太轻了，不称手。典韦扔掉刀，一手操起一名士兵，抡向敌阵，砸死了许多敌兵。可是他因为喝多了酒，手脚已经不听使唤，身负多处重伤。最终支持不住，轰然倒地。
张绣的人马在短暂的停顿——因为畏惧而不敢上前——之后，绕过典韦的尸身，冲进了曹操的大营。此时，曹操已经在众将的保护下，骑上“绝影”宝马，跑了。
张绣好一阵追杀，直将曹操追杀到淯水河边。
张绣领着军队得胜回城，这时他看见胡车儿抱着典韦，迎面而来。
张绣的军队默默地闪过一道人墙。胡车儿穿过人墙，在淯水河边停住了脚步。
胡车儿用自己的双手刨了一个坑，将典韦放在里边。然后大吼一声，挥拳猛击自己的额头。
张绣下马，跌爬在坑边。三军皆默然跪伏于地。
此时，晨曦初露，河面上烟雾浓厚而低沉。
……
数年后，张绣又投降了曹操。
曹操问，你手下的那员勇将胡车儿呢？我想带他回都。
张绣把曹操带到淯水河边，那里有一座墓。上书：烈士典韦胡车儿之墓。
我已失去猛将典韦，为何又失去胡车儿？曹操潸然泪下。

文学之友

老邓说三国，有独到的地方。

胡益民

如果登上《百家讲坛》露一手，不比姓易的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