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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夕蓝 (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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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4 16:29: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浩29岁生日宴会,邀请了圈子里的好友,在一家名叫“白夜”的酒吧狂欢,蓝夕作为主角的未婚妻,自然要早点过去迎接。夜晚的上海从来都没有夜的感觉,只是风里多了些疯狂的因子。白天的压力太大了,夜晚就要用放纵来补偿。
蓝夕靠在宝马舒适的真皮坐椅上睡着了,司机小郑小声地说:“蓝姐,到了。”蓝夕猛地醒过来,对了镜子理了理刚刚做好的头发,补了一点装。“小郑,今天你不用来接我了。”“好的,如果有需要你随时打电话给我。”“好的,再见!”“蓝姐,你今天真漂亮,祝你愉快!”
酒吧门口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正翘首四处张望,洁白的衬衫,规规矩矩紧扣的领带,乌黑发亮的皮鞋,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很少涉及这种生活的男子,他的青涩让蓝夕想起几年前的自己。
因为浩今天包场,酒吧里只有稀稀落落的服务小生和啤酒妹在穿梭忙碌。他们的布置很符合浩的要求,狂野而具有艺术气息。环形吧台的中央放着一个巨大而逼真的玉石骷髅制品,在这明灭变幻的灯光里显得晶莹而幽森。这是浩的至爱,他说,只有嗅着死亡的气息,生才有激情。很多个夜晚,他甚至抱着它睡觉。刚开始她都吓得尖叫起来,渐渐地也习惯了,他的火热和它的阴凉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说你真是个特别的男人,我要和你一齐死去。
“夕,快来,见见我的弟弟,这世界上我最亲的男人。”蓝夕一回头被浩的造型吓了一跳,蓬乱的火红的头发像一只火鸡蹲在他头上睡觉,黑色的长风衣敞开着,腹部是一条美女蛇的纹身,妖娆地吐着信子,仿佛在勾引着一只非洲野豹。他永远是这样让人惊恐。他手上牵着的竟然是刚刚门口的那个青涩的男孩。
“黄土,这是你未来的嫂子,怎么样,大美女啊,相信你哥的眼光了吧?夕,黄土! 我堂弟,但比亲弟还轻,他的开裆裤全穿的我的。”
“黄土?”
“姐姐好,黄土高坡的黄土,刚从老家来,哥哥生日我来看看他。”
“浩哥,生日快乐啊,今天换型啦,真够味啊!”几个人一进来就大声嚷嚷着,是他的朋友,一群有着不同怪癖的人。
浩去招待他们。蓝夕看黄土有些紧张,说:“黄土,没有关系,他们虽然看起来比较特别,但都不错。你跟着我就行了。今天这里没有外人,都你哥的朋友,你随便一些。领带不要系这么紧,酒吧是放松的地方。”
蓝夕帮黄土重新打了一种西洋结。在蓝夕伸手的一刹那,黄土的身子绷直了,他想往后退,但脚像生了根一样。蓝夕身上的香水味扑入他的鼻子和大脑,他抬着头一动不动,像要窒息一般。
“看,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小傻瓜。”
蓝夕转身去和浩的朋友聊天,黄土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他远远地看着她窈窕的身姿,秀长的黑发,像梦里的仙女一样。
他们划拳喝酒,聊着各种话题,黄土傻傻地坐着,他们让他喝酒,他把半杯威士忌倒入肚中。他们欢呼,说和浩哥一样洒脱啊,不愧是一家人。又倒满,他再喝,呛人的液体从喉咙流到鼻子,流到眼睛,烫着他的五脏六肺,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蓝夕说:“好了,我这弟弟估计还没有喝过威士忌,这后劲他还不知道,我们自己喝。waiter,来杯水。”一股温暖的液体流过以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感觉头要裂开一样,太阳晃晃的刺得眼睛疼。他一动世界就像地震一样,啪的一声柜子上的水晶台灯摔碎了。
蓝夕跑过来,欣喜地说:“你醒啦,吓死我了!头一定很痛吧,小丫,把解酒茶端过来。”一个小姑娘利索地端来热茶和洗脸水。“二少爷,这是解酒的。您喝一碗就好多了。”她拿勺子喂他,他避开了,拿过碗一口气喝了下去。蓝夕看着他笑了。
“您躺下,我给您敷上冷毛巾!”
“不用了,劳驾你了,没事的。”
“小丫,你去煮点粥,他一定饿了。”
“黄土,你躺着,还是敷一会,这样不会太难受。”
蓝夕优雅地将白毛巾泡进水里,然后挤干叠好,放在他的额头上。一股清凉驱赶了所有的疼痛,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舒服起来。他不敢看她,侧过头去。
“你哥出差去参加一个艺术展,你先在家休息,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我要去公司了,有什么事你喊小丫,好吗?”
她说话很轻柔,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恩,谢谢姐姐。”
蓝夕忍不住笑了,好久,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孩子了,单纯得像一汪水。
蓝夕跨入办公室,秘书就跑过来说:“经理,你总算来了。董事长找过您两次了。让您一来就去他那。”
“好的,我知道了!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晚上公司和彩圣集团有个联谊,董事长说我们企划部由您代表,一定要参加。您以前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但这次比较重要,您还是去吧!”
蓝夕摆弄了一下阳台上的虎皮兰,去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金董,你找我。”
“蓝夕啊,今天不像你的风格啊,我记得你从来没有迟到过。当然了这没有什么,今天找你主要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全国十佳企划新秀的初选名额已经公布了,你入选了。很不容易啊,恭喜你,你也为我们企业争了光啊!”
“谢谢金董栽培,是您给了我这个机会。”
“哪里,小夕啊,我一直就看重你是个人才,果然没让我失望。哦,今晚的高管联谊你一定要去,不得推脱。好了,你去忙吧!”
蓝夕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手机响了,是浩的彩信。
他的作品得了一等奖,他捧着自己的作品朝她做了个飞吻。
他永远是这么成功和自信,他的敏锐和特质是别的男人所无法拥有的。
他的短信追随而至:你是我艺术的源泉,你是我生命的光泽。我的心因为你而跳动,夕,我是你忠诚的奴隶,请欺凌我,驾驭我吧!
蓝夕握着手机甜蜜地看着窗外的蓝天,那么清澈,那么纯净,像她的兰蔻香水的颜色。
蓝夕到家的时候看到黄土坐在地板上看窗外的车水马龙,他的背影很孤单,像一个在城市里迷路的孩子。蓝夕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有一点疼。
“小姐,二少爷坐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吃。”
“姐,你回来啦!我怎么没有看到你的汽车走过。”黄土高兴地站起来,朝蓝夕跑过来,在快要靠近的时候突然顿住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傻弟弟,那么多车你这么看得出来呢?”
“这么高的房子,看下面的汽车像蜗牛。这里是几层啊?”
8层,这幢大厦一共三十层。”
“这么高啊?”黄土吐了吐舌头。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饿了吧,我晚上要参加一个酒会,不能陪你吃饭了。想吃什么我让小丫带你出去吃好吗?”
“我……就在家吃吧!随便什么都行的。”
蓝夕看了看时间,她说“那好,我要去了,时间不早了。”
她进房间快速地换上晚礼服,补了点淡妆。平时她不喜欢化妆,但这样的场合需要什么她还是很清楚的。
蓝夕穿着白色晚礼服出来的时候黄土惊呆了,对,她就是仙女,最美的仙女。
蓝夕在酒店门口遇到了彩圣公司的总裁王立业,著名的钻石王老五,是无数女人的梦想,但他一直没有找到他觉得有资格和他走过红地毯的女人。
“蓝夕小姐,一定是你,我在电视上看过你,十佳新秀啊,果然气质不凡。”
蓝夕很诧异他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王总,您好,您过奖了,在您这样的商业骄子面前,我惶恐还来不及呢!”
“好伶牙俐齿,我们一起进去吧!”
“您先请!”
他们一同步入酒会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总裁,一个是清纯无比的美女,大厅里一下子寂静了。
蓝夕刻意地保持了一段距离,她可不想因为误会成为众矢之的。
金总看到蓝夕,笑哈哈地走过来,说:“蓝夕,真没有想到,你穿职业装的时候已经很漂亮,换上礼服简直是倾国倾城了。”
“金总,你也笑话我吗?”
“你怎么和王总一起来了?”他看王立业走开后小声问。
“我们在门口遇到了,王总好像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冷酷啊?”
金总小声地说:“那是你没有看到他处理问题时的样子。”
自助餐的品种很丰富,蓝夕只选了一些精致的点心和水果。擎天和彩圣的高级主管都来了,他们交流着,时而发出轻微的笑声,得体而礼貌。
舞曲响起来了,陆陆续续地大家开始跳舞。蓝夕坐在一边,喝着鸡尾酒,看着他们翩翩起舞。
一条陌生号码的短消息,姐,我是黄土,你不要喝太多酒,头会疼。如果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他?蓝夕有些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是小丫告诉他的吧,这个孩子还挺懂事的。
“蓝小姐,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吗?”
蓝夕回过神来,立刻紧张地站起来,是王总。
看着他优雅地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蓝夕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和他步入舞池。
蓝夕克制内心的紧张,保持微笑的面容。王总专注地看着她的脸,说:“你很紧张,是觉得诧异还是担心我有所企图呢?我以前可是十佳青年呢!”
蓝夕笑了,也放松了很多。他们愉快地谈了很多,舞曲一支接一支。许多人诧异地看他们,并窃窃私语。
“你是今晚最惹眼的女性,因为我只和你一个人跳舞了。”
“彼此彼此。”蓝夕狡黠地说。
“这是个难忘的夜晚,不过我很遗憾地说,我要离开了。”
“很荣幸,再见,王总。”
他简短地和在场的人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了。
金总跑过来,一脸严肃地把蓝夕叫到外面,说:“蓝夕,王总和你说什么了?他不是想把你挖去吧,我以前就听说他有这个想法了。”
“金总,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金总一把抱住她:“蓝夕,你不能走,我不能没有你。”
蓝夕挣开他的怀抱:“金总,你喝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蓝夕,我对你的好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吗?整个公司我对谁这么关照过了,为什么你就不能理解我的苦心。”
“金总,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
“蓝夕!”他从背后一把抱过她胡乱地吻起来。
“混蛋,放开他!”一个男人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金总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蓝夕被一个人抓着手朝大街上跑去,穿过一个又一个人,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蓝夕不知道他是谁,却觉得很安全。直到她喘不过气来他才停下。
“姐,你没事吧?没有人追来吧?”
“黄土?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了?”
黄土困窘地抓着头:“我怕你喝醉了没人照顾。哥哥不在家我要照顾你。那个坏人是你的老板吗?我告诉哥哥。”
“黄土,我没事。这事不要和你哥说,会出事的。放心,我会处理的。”
蓝夕回头一看,他们竟然跑到了黄浦江边。
“黄土,你看,这就是有名的黄浦江。”
“姐,我只在《三毛流浪记》那个电视里看过,好像人经常把恨的人扔进黄浦江喂鱼。”
蓝夕快乐地笑起来:“傻孩子!”
黄土低下头,似乎有点不高兴,随即又认真地看灯火映照下的江水,起起伏伏像家里的土地被耕犁的情景。
“我想我爸妈了,他们一辈子都没有看过黄浦江。”
“那以后我们把他们接过来。”
“不,他们不会离开自己的土地。”
蓝夕看着他深邃的眼神,他和浩是不一样的男人。也许浩曾经和他一样,但这个城市改变了他,其实这个城市改变了存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曾经那个清纯而天真的小女孩,对爱情和未来充满梦幻的想象,而现在,她已经成为一个理智而现实的职场女性,打算和那个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收留她的有着很多缺点但不算太坏的有些成就的男人走完一生。
“姐,你在想什么?”
“哦,没有。你哥这次出去可能半个月才回来,你住在我那还习惯吗?等你哥回来了带你去他住的地方看看,他那里可是艺术的殿堂。”
“姐,这里风大,你冷吗?”黄土脱下外套披在蓝夕身上。蓝夕推脱着不要。
“姐,我是男孩,禁冻,你穿着。”
蓝夕想起好久没有人给她披一件外套了。浩爱她,却似乎更痴迷他的艺术。他为她创造许多艺术品,却没有为她暖一次手,陪她看一次星空。似乎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细节的温暖。
黄土的衣服有一种清新的大男孩的气息,很温暖,很稚嫩。蓝夕和他漫步在江边,江风忽紧忽慢的吹过,她忽然很想身边的人是浩,可以搂过她的肩膀,慢慢地走下去。
黄浩和北京的朋友在”1984LIUB”庆祝,他们有的玩萨克斯,有的喝整瓶的洋酒,有的在吃摇头丸。飞羽递给浩,来点品味一下。浩说,算了,君子不夺人之好,你自己来吧!泉生朝他做了个不行的手势,你还是和艺术有着处女膜的距离,什么时候破处你就能登上世界艺术的锦床了。
一个狂欢后全身香汗淋漓的女人走过来。“oh,娇,想死我了。给你介绍一个纯品。”“黄浩,著名的艺术家,娇,王牌女巫。”娇靠着浩坐下来,胳膊搭上他的肩膀,闭上眼睛嗅了嗅:“果然有人参果的味道。”浩往旁边挪了挪,他缠得更紧了,浩想起自己腹部的美女蛇,他有些颤抖了。一个搞艺术的人拥有和常人不同的感觉,他们总能嗅到即将到来的气味,好的,或者坏的。
“来,今天站着的就不用离开这里了。喝!”
一群男人和酒,还有女人发酵的时候,世界是颠倒的。一个又一个瓶子破碎的声音扯烂了一切,包括蓝夕发来的短消息:浩,我想你了,注意身体。
蓝夕和黄土走累了,路过“皇者至尊”咖啡厅。灯火辉煌,晶莹剔透,奢华无比。黄土看到一杯咖啡188元后暗暗皱了皱眉,他身边只有400多元了,那是妈妈攒出来让他找工作的。但只要蓝夕高兴,他愿意倾其所有。
“黄土,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中午没有吃饭很饿吧,你哥哥是这里的贵宾会员,一年一算。我们平时都来这里休息,上面有休闲厅。”
黄土点了一份台式炉煲,看起来很实惠的样子。蓝夕要了一杯柠檬汁,又要了一个特色牛排,是为黄土点的,因为炉煲无法填满他的肚子。
“请两位稍等!”
舒缓轻松的萨克斯让蓝夕很放松,她透过玻璃窗看着路上各种各样的行人。邻座是两个日耳曼人,他们小声地交流,时而会心地一笑,仿佛是一对情侣。
“姐,上海好多外国人啊,他们和中国人真的很不一样。”
蓝夕笑着说:“弟弟,不要一直看着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其实他们也觉得我们长得奇怪呢。”
黄土低下头来,很窘迫的样子。蓝夕知道这样的大男孩自尊心是很强的,而内心又充满自卑感,所以她说话一直很注意,没有想到还是让他难堪了。
服务生过来了,他细致地处理好牛排,放在蓝夕面前。一个精致的盒子摆在黄土面前,服务生一打开他就吸了一口凉气,128元就买了一小块米饭,一点点菜,就是三份也装不满他家的海碗。他克制内心失落的情绪,但他的眼神还是被蓝夕捕捉到了。她的心有些疼,曾经她也是这样为一顿饭窘困很久。
蓝夕慢慢喝着柠檬汁,和黄土聊他的家乡,浩从没有和她说过的那个有着炊烟和牛羊的地方。黄土很快吃光了,蓝夕说,我在酒会吃得太饱了,牛排好像吃不下了,你不介意帮助女生吧?
黄土看看蓝夕,真的相信了。可是面对这一整块冒着热气的牛肉和锃亮的刀叉,他无从下手。他很聪明地偷偷瞄了一下周围,依葫芦画瓢地切起来。他切得很大,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黄土,你先吃。我离开一下。”
“姐,你去哪里?”
蓝夕脸红了一下,我去洗手间。黄土的脸更红了。
蓝夕绕到收银台刷了卡,浩并不是这里的会员,她只是不想让他尴尬。
蓝夕走到座位上的时候看到了王立业,没想到王立业也看到了她,更没想到他主动走了过来。
“我们真有缘啊,蓝小姐。这位是?”
“王总您好,黄土,这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彩圣董事长王总。”
黄土紧张地站起来鞠个躬,说:“王总,您好!”
“这是我男友的弟弟,黄土,刚大学毕业,来上海找工作。今天有缘见到王总是他的福气,也许您是他的贵人哟!”
“蓝小姐你真厉害啊,一见面就给我出难题。可别大水充了龙王庙啊,不知黄先生想从事什么类型的工作?”
“黄土,还不快向王总汇报一下?”
“我学的是土木工程设计,我才疏学浅,不知王总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哟,看来我今天还真不能拒绝了。行,下周二你到人事部去,我会安排。蓝小姐可要请我吃饭哦!”
“一定,王总肯赏光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
“那好,下次再会!”
“王总慢走!谢谢!”
蓝夕和黄土都怀着高兴的心情回去了。小郑已等在门口。上海的夜晚依旧堵车厉害,蓝夕靠在黄土的肩膀睡着了。黄土一动不动,即使肩膀麻木了也咬牙忍着,哪怕她靠一辈子他也愿意。
“姐,到家了!”黄土轻声说。
蓝夕看到黄土轻轻动了动肩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们乘双层停靠电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在局促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小丫睡着了。蓝夕把小丫当妹妹一样看待,对她很好。蓝夕说:“黄土,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没有,姐。”
黄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到房间里去了。蓝夕站在窗边看车水马龙的城市,天空挂着一轮寂寞的圆月,清澈无比,没有嫦娥,也没有桂树。浩现在在干什么呢?她已经习惯想他,因为她没有别人可想,如果有,就是天堂的父母。她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之后变成孤儿。
累了,依旧没有睡意。她到客厅冲了一杯浓郁的咖啡,转头看到楼梯旁站立的黄土。“黄土,你怎么还没有睡?”“姐,我睡不着。这里的夜晚太亮了,不像我们家乡,太阳落山后就变成了漆黑的夜晚。”
“那一定是一个寂静而迷人的夜晚。我小时候也曾感受过。可是……”不堪回忆的过去她不愿想起,想起就会全身发抖。
他们坐在地板上,看窗外明灭的斑斓,许久没有言语。累了就靠在一起,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他们像两只温顺的小羚羊,互相温暖。
早晨粉色的阳光洒在蓝夕细腻的脸庞,黄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细密的刘海,弯弯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小小的鼻子,稍显苍白的嘴唇,那么近,那么美,像三月的天空,像绿色的田野。
首班公交车上已挤慢了人,他们要乘坐两个,甚至三个小时的公交去上班,然后再乘坐更长时间的车到远郊买的,或者租的房子。上海的中心只有他们站着工作的位置,却没有他们躺下休息的空间。因此公交是这个城市最长久最重要的情人。像蓝夕这样能安稳地睡在这里的人不多,而他们,也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蓝夕也许做了一个噩梦,她脸部的线条快速地变化着,眉毛也簇拥起来。黄土轻轻晃了晃她:“姐姐!”蓝夕醒来,抱着黄土一句话不说。她梦到浩背着一个女孩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她看到他们那过度幸福而扭曲的脸。
“姐姐,怎么了?”
蓝夕放开他,理了理头发,说:“没事,黄土。我不小心睡着了,你没着凉吧?你到房间睡会吧!我待会去公司了。下周二去应聘你准备一下,电脑在书房,你可以先了解一下彩圣集团。他们的建筑部门在国内外都很有名的。”
小丫也起床了,看到他们站在客厅,奇怪地说:“小姐,二少爷,你们这么早啊?我去准备早点。”
鸡蛋牛奶土司小米稀饭汤包,餐桌上放了双份早餐,蓝夕突然觉得这才像一个家。浩留宿这里时从没有起来吃过早饭。他是黑夜的精灵,白天除了应酬就是睡觉。而蓝夕白天都在公司,所以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并不多,只是习惯了彼此而已。
浩吃得很香,这是他吃过的最丰盛的早餐。他家不是很富裕,上大学的学费大部分都是他勤工俭学赚来的。浩每次汇给他的钱他都退回来了,他说一个男人要靠自己。而这些蓝夕都不知道。他们各自保留着自己的空间,他们也认可这种保留。
蓝夕在去公司的路上惴惴不安,不知金总会怎么看待昨天的事情。也许他会让她卷铺盖滚蛋。前一秒还是得力助手,后一秒已经流浪街头的人在这个充斥权利金钱和欲望的城市多如蚂蚁。奇怪的是在电梯遇到金总时他只是看了蓝夕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怒色或怨色。蓝夕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中餐休息时间蓝夕接到金总的短信,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只要有能力,这里到处是饭碗,瓷饭碗,得到很难,摔碎却很容易。
蓝夕进了办公室,金总示意她把门关上。这个办公室是全封闭的,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在外面都平静如常。蓝夕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他不可能敢把她怎么样,可是这种恐惧来自哪里呢?
“蓝夕!”
“是,金总!”
“昨晚……”
“我真的觉得很抱歉,我没有……”
“对不起!”
“什么?”蓝夕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被称为“冷血杀手”的男人。凡是能在商界混出名堂来的人都有一颗异常冷静甚至冷酷的心,即使他的表面多么笑容可掬。
“既然话都说开了,你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我很喜欢你,我单身七年了,没有接受任何女人。唯独你,让我重新有了想爱的希望。”
“金总,我……”
“听我说,这么多年来我拼命打拼事业,什么都不去想,也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心理话,甚至是我的女儿。我真的好累,想有个人陪我分享富贵,分担忧愁。蓝夕,你是个善良而知性的女人,你折服了我。你什么都不要说,考虑一下好吗?多久都行,我等你。我可以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
蓝夕被这场暴风骤雨打晕了,她昏昏沉沉地走近自己的办公室,坐在那一言不发。秘书也吓呆了,连门都不敢进。她忽然很想靠在黄土的肩膀上哭一场,把她所有的脆弱和委屈都浸润在他的衣服上。

此时浩的身边正赤裸裸地躺着那个叫娇的女人,昨晚的纠缠弄花了她的浓妆,可是她妖娆的身材却性感异常。浩从没有见过一个女人那么完美的身体,充满诱惑,无懈可击。他像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细致地抚摸着,知道把娇弄醒了,接着又是一场风花雪月,漫步云端。
娇去卫生间的时候他看到了蓝夕的短信,手一抖手机砸在地板上,他甚至觉得屋顶晃了晃,落下一层灰来,迷痛了他的眼睛。而这样五星级的宾馆你想找出灰来都是不容易的。他穿好衣服,留下一张中行卡,里面有一万块钱。在轻轻走向门口的时候他看到正在淋浴的娇。花洒流出的热水朦胧了那白皙娇嫩的胴体,像一朵初绽的白莲花。她仰着头,水流过她的脸,汇聚到她坚挺的胸,柔软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她像一个朝圣的信徒,充满虔诚和专注。浩的腿生了根,再也挪不动了。这个婴儿般纯真的身体和刚才那蛇一样充满激情的身体同属于一个人吗?世上真有这么完美的结合吗?
她关上水跨出来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浩一步跨过去搂住她,她就这样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是想走吗?如果是,你就把我放在这冰凉的水里吧,让它捂热我的心。
“不是,我想叫早点。”
“我伤心了!”她的眼角流出一颗晶莹的泪,像梨花落雨。
“怎么了?
“人家说秀色可餐,可是你还要吃早点,是嫌我长得丑吗?”
“小妖精!”浩抱起她扔在床上,自己去洗澡了。
浩出来的时候娇已经拿好衣服在等他。她像给皇帝更衣的宫女一样认真。她一粒粒为他扣好扣子,他想起蓝夕从没有为她做过这些。想起蓝夕的时候,他的心有些疼,有些愧疚。
娇说:“你打领带的时候斯文得像英国绅士,穿休闲装的时候像帅气的邻家男孩,沉思的时候像一个哲人。”
“你怎么知道。”
她笑了笑:“猜的!我会占卜的哦,你不是说我是妖精的吗?”
黄土打开电脑,登陆QQ,看到周缘的留言。她追了黄土三年,一直深情不变。她说:我们从此天各一方,我再也无法追随你的背影。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爱上我,更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忘记你。请你一定要幸福。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只要你给我留言,我就会到你身边。
黄土看着空间里那个清纯的女孩,眼眶有些湿润了。他是一个农村小伙子,她却是苏州市长的千金。他们有太大的距离,他从不想攀龙附凤,迷失自己。他知道自己是个自尊心太强的人。也许他被感动过,却没有动摇过。
他打开IE浏览器,在收藏夹里看到一个名为“回眸成殇”的博客,打开一看,里面有很多文章,写得很美,时而欢喜,时而忧伤。那些文字诉说着一个女孩子的情怀,对人生的感悟,以及她所见过的风景。那一定是一个非常细腻和善感的女孩,否则怎么能写出那么灵动的文字。现在除了靠文字为生的作家和网络写手,能静静地用文字记录心情的人不多了。他想起周缘,那个为自己写字的女孩。原来那么任性骄纵的大小姐,为了他,改变了那么多。
 楼主| 发表于 2009-8-24 16:29:4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看到一篇《人生若只如初见有感》的文章,写得凄婉哀怨,仿佛心中有说不尽的愁苦,她一定是个受过伤的人,和纳兰容若一样,深深爱着,深深痛着。这是谁的博客呢?蓝夕姐一定很喜欢才收藏着。在博客的相册里,他看到很多风景照,下面的注释很特别。
日本的樱花:漫天飘零的樱花花瓣像一场大雪,覆盖了我的心情。
厦门的海:蓝得一片汪洋,像情人的眼泪。
安徽黄山:云雾旖旎,幻若仙人,不在凡尘。
南昌滕王阁:落霞孤鹜皆成烟,空留后人意难笺。
扬州瘦西湖:有情总为无情瘦,西湖孤影空悠悠。
照片有86张,每幅照片看得出来都是精心挑选的,因为那些风景总能拨起人的思绪。她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并且心情都不是很好。什么样的女孩会受这么重的伤还能够不怨天尤人呢?
黄土正想着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大学的舍友,他最好的兄弟钱伟。“兔子,怎么样,工作找到没有?这世道真够乱的,那些富贵候都安顿下来了,就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要喝西北风了。”
“看来社会还是没有把你降伏啊,还是这么愤青。我下周二去彩圣应聘,还不知情况怎么样呢?”
“彩圣?你说上海的彩圣集团?真的假的,我做梦都没想到敢去那里应聘啊!据说里面都是博士水准的啊,硕士都很少。你怎么到上海去了?不是说想在苏锡常一带的吗?”
“我堂哥在这里,生日我来看看他,正好有个机会,去看看,行不行都无所谓。”
“别忘了兄弟啊,如果有希望帮我打探打探。”
“知道,放心吧!你和莲妹怎么样了?”
“吹了,她吹的我,一入社会,人比天变得还快。什么山盟海誓啊,不如金银珠宝来得实在。我正伤心转麻木状态呢!你别把刚结的痂活生生扯开啊!”
“你少来了,装,就你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主,少来鳄鱼的眼泪了。终于被甩了一次,很新鲜吧!”
“你小子恁缺德。得,咱不说这个,暖饱才思淫欲,先把业给立了吧!我暂时不换号码,等你的佳音了。”
“好的,你接着梦幻西游吧,听说出了新网游了,你不见异思迁一下?”
“我看看去,love吐!”
小丫端着水果拼盘进来了,黄土和她聊起天来。她是贵州的女孩子,被人贩子骗来这里,想把她卖给一个60多岁的上海老头。她幸运地逃了出来,没有一技之长,就去做清洁工。后来遇到蓝夕,就来这里做了保姆。已经三年了,她经常寄钱回去,但从不回家,因为后来她知道是他父亲把他卖给人贩子的,可他毕竟有养育之恩。
“你是个善良的姑娘。”
“我是和小姐学的,她真是个好人,可是好人也不全幸福。”她的难过之情让黄土很疑惑。
“哦,二少爷你吃吧,我去做事了。”小丫发现自己多话了,惊慌地离开了。
黄土奇怪地沉思着,难道蓝夕姐过得不好?可是看她每天都很幸福啊?
下班的时候蓝夕正想回去,秘书说董事长找她,让她立刻过去一趟。蓝夕想起中午的事,心里很矛盾。她拨了浩的电话,他却关机了。她突然发现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总是不在。就像那次在杭州,她的包被偷了,现金银行卡身份证手机等等等等全没有了,她用公用电话打个电话给浩,他和朋友喝得酩酊大醉,含糊地说了几声喂就挂断了。她打电话给安易,因为除了浩的号码,她只记得这个号码。安易,一个默默喜欢了他四年的男人,一直悄悄关注着她。他说:“如果你不幸福,我一定会走进你的生命,如果你不爱我,那就一定要幸福。她犹豫了好久,实在无奈,还是拨出了那11个数字。女人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些深爱她们的男人。也许最可依赖的,不是你爱的,而是爱你的人。可是她们总是选择了自己爱的,然后疼痛。
“你好,我是安易,请问你是那位?”
他永远是那么温文尔雅,像一个让人安心的靠枕。
“我是蓝夕。”
“蓝夕?你在哪里?怎么不用手机打?出什么事了吗?”安易焦急地问。
蓝夕的眼泪一下子砸在话筒上:“我在杭州,我的包被偷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蓝夕别哭,你还有我。你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比如咖啡厅肯德基什么的,别担心,你就去那里坐着等我。蓝夕,你相信我吗?”
“恩,我信。”
“好,你现在把电话给店主。”
蓝夕疑惑地把电话借给店主,店主在说这里的详细地址,并说马路对面就有一个新岛咖啡屋。店主又把电话递给蓝夕。
“蓝夕,你看到新岛咖啡了吗?你就去那里等我,好吗?两个半小时我就会在你面前。乖,不怕!”
蓝夕听到电话里汽车发动的声音。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
她说:“老板,我现在没有钱。”
“没有关系小姐,你去吧。你的丈夫真是一个好男人,我从他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多么爱你,真不容易啊!”
蓝夕黯然地走进新岛,服务小姐热情地接待了这个穿着名牌而且楚楚动人的客人,她不知道其实她身无分文。
蓝夕点了一杯蓝基奇诺,一份意大利炒面,慢慢吃了起来。她没有一点胃口,想着什么出神。
安易开着保时捷跑车一路狂奔,他专注地开车,额头全是汗。手机一直在报王经理来电,秘书来电,父亲来电,他头也不转。尽管他知道晚上的这个会议很重要,没有他不行,可是他都顾不上了。因为对他来说,有个女人比他的生命都重要。
高速上发生了一起追尾车祸,一辆桑塔纳和一辆奔驰破得不成样子,很多警车在旁边。还好没有影响道路,安易飞快的驶过,他高速自己一定要小心,不能出事,因为蓝夕在等他。
安易出现在蓝夕面前的时候她正对着那杯凉了的咖啡流泪。安易坐下来,说:“蓝夕,我没有迟到吧,我上学时可老是迟到哦!”蓝夕一看到他眼泪哗哗流下来。安易递给她餐巾纸,说:“哭了我家的大眼睛就不漂亮了。”每次她哭时他都这么说,她就会破涕为笑。这次她也笑了,却还在流泪。他按了买单按钮,服务小生很快走过来:“您好,168元,谢谢。”安易给他二百元,不用找了。谢谢,欢迎下次光临。
安易让蓝夕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走到路边看了看,径直走向那个书报亭。蓝夕看到他拿了一百元给了那个公用电话的老板,老板推辞着,他说了一句什么,那个和蔼的老人收下了,并朝他点头鞠了个躬。安易走到车上的时候,那个人还在挥手。
“安易,谢谢你,我……”
“蓝夕,你今天打电话给我我真的很高兴,真的,谢谢你还记得我,谢谢你在困难的时候能想到我。”
蓝夕看到他的手机上有16个未接来电,心里更难过了。
“蓝夕,你去哪里?上海吗?我送你。”
“不了,送我去酒店,你借我点钱,我明天自己乘车回去。”
“蓝夕……”
“安易,按我说的好吗?我累了。”
安易看了看她,还是固执得像个孩子。安易把他送到香格里拉大酒店,给她定了一个豪华套房。蓝夕开了门,安易站在门口,说:“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休息,好吗?我带的现金不多,还有这张卡,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蓝夕握着一叠现金和卡,看着安易离开的背影。没有人能体会安易现在离开的脚步有多么沉重,他的心有多么痛。
“安易!”
安易回过头来。
“太晚了,你留下来吧,陪我说说话,好吗?”
安易站着没动。
“没有关系,真的。”
那一夜,他们和衣而睡。躺在一个房间的两张床上,说了比四年加起来还多的话。他们从童年说到少年,说到相识,说快乐,说忧伤,直到蓝夕渐渐睡着了。安易就这么侧身看着她,直到天泛起鱼肚一样的颜色。
醒来的时候蓝夕满眼泪水,她哭着抱住安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对我最好的男人。对不起!可我还是离不开他!”
安易给她擦干泪水:“我知道。只要让我默默地爱你就足够了。答应我要幸福。”
“蓝夕,我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安易飞快地离开了,没有让蓝夕看到他的眼泪。转身,所有的伤只留给自己。
蓝夕到上海的时候,先去买了一个新手机,到移动营业厅把原号码申请了回来。她发个消息给安易:我到上海了,谢谢你。你的卡下次给你。
安易的消息立刻到了:蓝夕,我不能成为你的爱人,就把我当作你的娘家人,有了任何委屈,我的肩膀都是你最坚实的依靠。
浩的来电,蓝夕没有接。电话又想起来,蓝夕放在耳边没有说话。“你到哪了老婆,我好想你,我的心都空了。”蓝夕把电话对着上海乱糟糟的空气,很久,阳光刺痛她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阳光就会流泪。
我们回首往事为何想起的总是疼痛。在没有依靠的时候,我们学会了靠自己。蓝夕又一次跨进金总的办公室的时候,有着以往所没有的惴惴不安。其实金总不是个讨厌的男人,高大的身材,成熟的眼神,严格却不霸道的老板作风。可是涉及到感情,他们之间将充满没有硝烟的战火。
“蓝夕,今天是我生日,你可以陪我和我女儿吃个晚饭吗?我和她好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你性格幽默,能帮我缓解一下我们的父女情吗?拜托你了!”
他说得那么诚恳,蓝夕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在她不置可否的时候,金总高兴地说:“谢谢你,七点我去接你好吗?在宾来酒店的6号包厢。”他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不给蓝夕说话的机会。
六点五十的时候金总的奔驰在楼下等候。蓝夕对黄土说:“黄土,真的很抱歉,我今天有些事。本来说好和你一起吃饭的,可是……”
“没有关系,姐姐。你去忙吧,我们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多的。”
蓝夕嘱咐了小丫几句,拿着包出去了。小丫到厨房把准备好的晚餐布置到餐桌上。金总在一楼电梯守候,看到蓝夕露出开心的笑容,他和蓝夕一起坐上车离开了。黄土怔怔地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痛苦和愤怒。他应该愤怒,因为她是他未来的嫂子,可是他仿佛感觉自己当时并没有想到他远在北京的哥哥。如果他知道他尊敬的哥哥现在也正和一个叫娇的女孩偎依在后海看星星而流连忘返的话,他的爱情观会因此改变吗?
“娇,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嘘——”娇用纤细的食指按住他的嘴唇,“不要说,你一说漫天的星星就会碎了。它们那么美,不要伤害它们好吗?如果坠落下来,它的心就死了,不亮了。”
浩看着她专注的眼神,那么明亮,那么单纯,她不像是那种风尘中的女子,她真的是陪酒妹吗?如果一个人能伪装到纯洁,实在是一流的演员。如果不尽早离开,浩真怕自己陷下去的脚再也拔不出来。他是爱蓝夕的,可是谁能保证在爱一个人的时候不会爱上另一个人。人各有可爱之处,所以为了不至于混乱,才有了婚姻,用一根绳子绑住两个人,有的断了,有的没有。
十天里他和娇爬长城,游故宫,在公园的草地上吃全聚德烤鸭,在昏暗的胡同口吃臭豆腐,在枫树林里做爱。他们平静而疯狂地到所有想去的地方,做所有想做的事,就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事即使不提起,也会发生,比如离别,比如离别后的流泪,比如流泪后的思念,比如思念后的落寞,很多很多,他们都在想,他们都没有说。
终于有一个夜晚,他们没有开灯。浩抚摸着她柔软的身体,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就当我没问,好吗?”娇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你出来做多久了?我的意思是……”娇不等她说完,平静地说:“我16岁就在夜总会做侍应了。”浩失望而又轻松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他就不用愧疚了。娇的眼泪从眼角渗出,落在绣花枕头上,打湿了朵朵芙蓉,而浩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
金总的女儿看到蓝夕的时候,仔细地把她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金波对她使了个颜色。“怎么了?我未来的后妈我不该认真看看吗?这个权利我还是有的吧!”
“曼妮!”金波厉声喝道。
“没有关系金总,曼妮说的对,她确实有考察即将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的权利。可是曼妮小姐,你误会了,我只是你爸爸的职员,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曼妮开始喜欢这个美丽而真诚的女人了,她和别的那些想着法子纠缠她爸爸的浅薄女人不一样。尤其是她漂亮的透着善良的眼睛,多么像她去世的妈妈。 “这有什么,只要还没有结婚,就有选择的机会,是吗,爸爸?”
“小孩子懂什么,不许乱说!”
“不要把我当作孩子,否则我立刻走人!”
金总举起双手投降,他是一个爱孩子的父亲。
这一顿饭他们吃得很高兴,笑声不时想起。曼妮喝了一点红酒,躺在蓝夕腿上喊妈妈,眼泪流满脸庞。她一定很想她的妈妈,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蓝夕轻轻拍着她,她慢慢睡着了。她只顾照顾曼妮,不知道金波正用一种充满爱的眼神看她,这就是他一直想找的女人,是他愿意用下半生去疼爱的女人。可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是什么样的男人有幸得到她的垂青呢?金波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嫉妒。
“蓝夕,今天真的很抱歉,孩子不懂事。”
“没关系金总,曼妮是个可爱的孩子。”
“在私人场合我们是朋友,你就喊我金波吧,不然太客套了。我很久没有说真心话的朋友了。”
蓝夕没有说话,假装在看曼妮。她突然想起还没有把礼物送给金总。金波说:“我可以打开看看吗?”蓝夕点了点头。金波细心地打开,一看就愣住了:“是越瓷。越窑的越瓷。”
“金总爱茶众所周知。我也不知道买什么礼物合适,就买了一套茶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金总不要嫌弃。
金波感动地看着她:“对我来说是珍宝,陆羽曾说过:若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不如越也;邢瓷类雪,则越瓷类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绿,邢不如越三也。我得它如项羽得乌骓,吕布得貂蝉,都是如获至宝啊!”
“金总真是茶中高人。我也不太懂,金总喜欢我就安心了。”
金波把蓝夕送到楼下,蓝夕转身离开的时候,金波鼓起勇气叫住她。
“蓝夕,我能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金总,你别这么客气,你说吧!”
“你可以叫我一声金波吗?这是我今天最渴望得到的生日礼物。仅此一次,一次,好吗?”他伸出食指做了个一的手势。
“这……”蓝夕为难极了。
金波带着渴望的神情看着她。沉默了许久,他叹了一口气,黯然地转身。
“金波,生日快乐!”
金波诧异地转过身来,看着一脸笑意的蓝夕,激动地跑进车里。蓝夕看着融进车群的奔驰,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在想她充满柔情喊浩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感动过,以前没有察觉事情现在想起来竟然那么让人失落和心疼。
蓝夕一进门小丫就告诉她黄土躲在房间里不吃饭,叫他也不应声。蓝夕紧张地走到他门口。
“黄土,我是蓝夕。黄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我睡了。”
“黄土,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好吗?黄土。”
黄土站在门后,心中充满委屈,他想开又怕她看到他的样子,太丢人了。可是他真的很想看到蓝夕,他听到她焦急的声音心都疼了。
门开了,黄土站在窗口,背朝蓝夕。蓝夕走过去,她才发现黄土比她高大半头,浩还高一点。她拉着他转过身:“黄土,小丫说你没吃饭,怎么了?”
黄土看着蓝夕脸上的红晕,心中突然狂躁起来。他一把抓着她的手:“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坏男人一起出去你还和他喝酒他上次欺负你还不够吗你说过今天陪我吃饭的,可是你却去陪他。”黄土的眼里满满的泪水,他狂风骤雨般的责问把蓝夕给说懵了。黄土抱住蓝夕,在她肩膀上哭。“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他不是好人。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他……他……为什么是他……”他越说越模糊,蓝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黄土,你听我解释好吗?”
蓝夕双手扶着黄土,说:“你看着我。黄土,你不相信姐姐吗?姐姐不会做对不起你哥的事的。只要我们不分手,我就只会是他的女朋友。那个人是我的老板,他生日请我陪他和他女儿吃个饭。我不便推脱。人在社会上生存有时生不由己,但我知道分寸。你就要步入社会,虽然我们把你当孩子,但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我相信你能懂。”
黄土看着蓝夕的眼睛,心里一遍遍地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怎么会不信你,你是我心里的天使,我只是不相信那些男人,为什么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24了,我比你小不了多少,我相信你说的,我只是担心你。”他甚至不愿叫她姐姐了,他多想叫她蓝夕,像一个男人叫一个心仪的女人那样叫她。
“傻孩子,没事的。”
“以后不许叫我傻孩子,就叫我黄土。”
蓝夕看他认真的样子,觉得他真可爱,年轻真好。其实她也才26岁,不是太老的年龄,却感觉很沧桑了。“好的,黄土,黄土,好了吧?吃饭吧好不好,我也饿了,金总的女儿撒娇只顾哄她了。我们一起吃吧,我可还是没有失约哦!”
黄土感觉自己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又想起自己刚才流泪,一下子不知道该这么面对她了。蓝夕说:“我先去换衣服,在餐厅等你啊!”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黄土回忆着刚才抱她的情景,手心里还有她头发的香味。他放在唇边亲了亲。心中充满幸福和歉疚,他不止一次在心中痛骂自己,她是未来的嫂子,哥哥的女人,可是他还是无法自拔。等找到工作,他一定会离开她,不会破坏他们的生活。
星期二蓝夕特地请假送他去彩圣。豪华的办公大楼把黄土惊呆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在这里拥有一张办公桌。
蓝夕说:“你自己进去吧,从这里开始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以后一切都靠你自己,我那你是你的家,但外面是你的理想。加油!”
黄土心中充满豪情壮志,他仰望蓝天,想象自己是一只翱翔的雄鹰。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
他说:“姐姐,等我的好消息!”
一楼大厅有办公大楼的平面图,他扫描了一遍,再看了看人事部和董事长的办公室位置,就乘电梯上去了。在秘书台他说明来意,秘书带他进了人事部。“张经理,这是来应聘的黄土,这是他前天在网上投的简历,我已打印出来了,请您过目。”
张经理看了他一分钟,很不错的小伙子,一表人才,在相貌和身材上已没有问题。眼神坚定,不卑不亢,真诚,带着初出茅庐的稚嫩,还不错。看一下简历,东南大学建筑系,每次都拿奖学金,基础也不错。其实这样的在他们这里并不算人才,一个本科生连进他们大门的机会都没有。重要的是王董的秘书打电话来说过这个叫黄土的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样吧,你把这个图拿回去,做好后明天送到设计部,如果合格再组织面试。但我提醒你一句,十年来设计部认可的几率是千分之五点四,希望你全力以赴之外要全心全脑。你回去加班吧!”
黄土的好胜心理被激出来了,他虽不算聪明过人,从小到大在学校也算数一数二,否则一个农村孩子想考上东南大学简直是痴心妄想。在电梯里黄土打开信封一看,简单的一句话:为彩圣董事长设计一间书房。他一下子愣住了。这算什么考验呢?如果让他设计一套商厦,一座歌剧院,一个大型超市,这些都可以,结果竟然是一间小小的书房,还说得那么难。他感觉自己被羞辱了。这些所谓的大企业太小看人了,有什么了不起。
黄土进门的时候气呼呼的,蓝夕正在做一个企划案,看到他的样子知道不顺利。她示意小丫泡一杯茶。龙井的香味袅袅地溢出,蓝夕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没有说话。黄土终于开口了:“姐,你知道吗?彩圣的人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刚毕业的本科生放在眼里,说给我一个只有千分之五点四的机会的难题,结果是给他们董事长设计一间书房。一间书房再打能有多大?需要让我全力以赴外加全心全脑吗?”
蓝夕想了一会,说:“真的不难吗?你坐在这里想,想通了去找我。”
黄土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大概半小时后黄土来到蓝夕身边,说:“姐,我明白了。”
“那好,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要先了解王董的品味和癖好,越多关于他的资料越好。”
蓝夕赞许地点点头:“那么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他为人很低调,从不接受采访,我刚才在互联网搜索他的资料,没有对你有价值的信息。”
“所以我要当面见见他,和他聊聊是吗?”
“黄土你真聪明,你一定前程似锦。商场需要的不仅仅是学问,更要悟性和眼见力。你要记住,学会看人的眼神。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内心的想法。”
黄土心里想那你知道我的想法吗?他突然有些紧张了,也许她知道了,否则怎么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自己毕竟太嫩了。
“这是王董的名片,剩下的是你的事了。我要赶个案子,可能要通宵,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祝你好运!”
黄土回到房间握着那张精制的名片,不知冒昧地打过去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董会不会理他。但不试更没有机会。让黄土诧异的是,电话接通后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王董在侨泰高尔夫俱乐部等你,你在一小时内赶来还可以见到他。黄土立刻换上蓝夕给他买的啄木鸟西服,高兴地和蓝夕说姐我去了就一溜烟跑出去,蓝夕看着手中的笔笑了。
服务生把他带到王董那的时候,他正击出一杆漂亮的球进洞,周围的人都在鼓掌欢呼。王董的脸上也露出少有的笑容。
他看到黄土,说:“来这里怎么能穿得这个正规呢!那你怎么陪我打球呢?”
黄土说:“对不起王董,我不会打高尔夫,我从没有接触过。”
王董挥了挥手,别人都出去了。偌大的球场就剩下他们俩。黄土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很尴尬。“你说说打高尔夫最重要的是什么?”
黄土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反正已经骑虎难下了。“打进洞里,赢得胜利。”
“很好,运动如此,商场如此,生存之道也是如此。漂亮的结果最重要,而不是完美的过程。因为过程只有你自己知道,而结果天下人都知道。想跟着我吗?想清楚再回答。很多事你选择了就没有机会回头。”
“想!”黄土从没有见过这么有气魄的男人,怪不得他那么成功,他和老师所教的那些中庸之道是截然不同的,而这才是可以让男人热血澎湃的。
“好,把衣服脱了,开始击球。任何事都有第一次。”
黄土把西服脱了。
“还有衬衫。”
黄土疑惑地看着他,他一脸淡定。黄土又把衬衫脱了,露出白皙而健硕的胸脯,完美的皮肤,没有一点伤痕或印迹。黄土很不好意地地转过身,拿起球杆照着王董刚才的样子挥出去。低头一看,球还在原地。他满脸通红。王总看不见他的脸,只看着他背部一张一弛的肌肉线条,弹性而青春的身体。年轻真好,王总心里默默慨叹。
黄土打得身上出汗了,他开始迷恋那种感觉。这是上流社会的人的生活,而他今天,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了。他看着辽阔的球场,场外高旷的蓝天,男人,就应该这样。他的血液开始扩张,他感觉自己充满力量。后背有什么在动,他转头,竟然是王董在给他擦汗。
他惶恐地接过毛巾,说:“我自己来。”
王董欣赏地看着他:“不错,值得培养。走吧,带你去我家。”
黄土和王董并肩坐在凯迪拉克里,那种尊贵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他的手不知放在哪里,王董安然自若地闭目养神。汽车缓缓驶入一条花径,一座洋房出现在眼前。
“王董,到家了!”
家?这么大的地方是王董的家。这像是一座园林,像一个藩王的王府,这里就是王董的家?两只藏獒立刻迎了过来,他们庞大得让人惊心,在王董面前却温顺得像个小女人。他真是一个传奇一样的男人。
“你随便看看,我家只有一个藏族的犬娘和两个德国男佣。两小时后我要开董事会。到时我在车上等你。”
黄土绕过一个大泳池,还没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德国男佣手上拿着衣服和鞋候在门口。进去后黄土发现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奢华,而是简约中透着高贵。他快速地到处走着,直到腿累了还没有把所有的房间走遍。这里不比一个俱乐部简单,应有尽有。
他看到一个特别的房间,想进去的时候又一个德国男佣走过来,手上拿着一双大码的丝绸拖鞋。
黄土用德语说:“你好,谢谢!”
男佣高兴地说:“你会德语?”
黄土说:“你会中文?”
他们都笑了。
“先生,你进去后站在左侧45度这个位置,不要走动,五分钟后出来,好吗?”
黄土怪怪地看了看他,点点头。
这是一间不算太特别的卧室,并没有多么出乎他的想象,只是有一点奇怪的感觉,至于有什么可以奇怪的,他却说不出来。他细细看了一圈后闭上眼睛感受,好的建筑是和谐的,是有生命的。
黄土到楼下的时候王董正好也到车边,他不知道王董这两个小时去了哪里,因为他跑来跑去没有遇到他。
“什么都不要说,保持你的感觉。”
他似乎很累,靠在车枕上睡着了。黄土也闭目构思,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到家后他去找蓝夕,蓝夕正在接电话,好像是他哥哥的,他后天回上海。好像还没有半个月啊?
蓝夕问黄土情况怎么样,黄土说我去他家看过了,却还是无从下手。
蓝夕诧异得嘴都合不上,他带你回家?
是的,他家真的太富有了,只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那就按照你的感觉走,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是先吃饭还是?
我哥后天回来吗?
哦,是的,忘了告诉你。后天我们一起去机场接他,然后出去玩玩。你来了还没有陪你出去转过。
黄土坐着躺着站着想了几百种构图还是觉得达不到那种感觉。天微微放明,半轮浅红的太阳把世界绕成粉色,像含苞的花蕾。粉色,色调,是的,就是那样一种奇怪的感觉。可是?怎么会这样?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为了什么?
他冲到蓝夕的房间,忽然明白了。拿起绘图笔疯狂地画起来,制图版一会平放,一会竖起,一会迎着太阳,一会放在脚下。
大约一个小时,蓝夕看到黄土手舞足蹈地把图给她看:“姐,如果你看到他家的房子你就知道这个设计是多么和谐了!我终于找到那种感觉了。”
他一把抱住蓝夕,谢谢你。
蓝夕说,还早,你可以睡两个小时,我让小郑送你去。
黄土才看到蓝夕有了一点黑眼圈。她也挺辛苦的,哥哥为什么要让她这么辛苦呢?男人不是该给女人幸福安逸的家吗?
他把图纸送到设计部的时候,人家说了声“回去等通知”就把他打发了。他的成就感被重重的失落感代替了,沉闷地走出来,遇到了他讨厌的金波。他看着意气风发的他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再一看后面跟着蓝夕,立刻站到柱子后面,看他们快速地进入大厅坐上电梯。蓝夕似乎很紧张,和她以前安静的神态不同。
神色凝重的还有浩,他坐在床上,娇在卫生间,很久也不出来。他听到低泣的声音,叹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她的包里算是补偿。里面有五万块钱,对她来说应该不少了。
娇出来的时候满脸艳妆,她说:“和你相识的这几天真的很难忘,不过请我们都忘了彼此,你放心,我懂得规则,我们互不妨碍,好吗?你进去准备一下,就要去机场了。”
浩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娇已经不在了。他连忙翻了一下自己的包,还好,什么都没有少。他松了一口气。她还不是个坏女人。
上海虹桥机场。蓝夕和黄土翘首以待。浩朝他们挥手,各自拥抱了一下。
浩说:“我给你们买了礼物,一人一份。”
浩看到蓝夕,眼神迟疑了一下。
蓝夕拉着黄土说:“浩,走吧,我们陪黄土去玩玩。他第一次来上海,好多地方没有去过呢!”浩搂着黄土的肩膀,说let’s go。
海底世界里有好多表演,看美女和虎鲨嬉戏的时候黄土紧张地握着拳头,别的观众津津有味地喝彩,他突然觉得挺残忍的。蓝夕一直在给黄土和浩拍照,闪光灯亮起的时候她看到浩躲闪的眼神。蓝夕心中有些疑惑,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快乐,带着黄土看这看那。黄土不敢和蓝夕走太近,怕哥哥生疑。浩不敢正视蓝夕,怕蓝夕察觉出端倪。蓝夕隐隐担忧黄土别一不小心提起金波的事。他们都笑呵呵的,心里却有着各自的算盘。
吃过晚饭已经九点了,三个人的去留成为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
浩说:“我累了,就不带土儿去我那了,明天我去看你们,好吗?”
黄土说:“好的,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抢着回答。
蓝夕说,好,明天见。
他们在饭店门口分手。黄土和蓝夕坐在车里没有说话,浩一个人靠在车窗上,他们各自想着事。蓝夕躺在床上睡不着,她看到了爬在窗户上的月光。黄土趴在桌子上画素描,画着画着变成她的脸。浩枕着骷髅回忆起那个女人,他一遍遍想赶走她,她却像鬼魅一样纠缠着他的眼睛,他的大脑。
上海的路灯熄灭了,太阳开始发光。上海24小时都是光芒万丈,只是白天的光是免费的,黑夜的光要纳税者自己掏腰包,尽管很多人并没有机会享受他们买回的商品。但你别无选择,如果有,那就是你可以选择滚蛋。这里什么都缺,缺水缺电缺空间缺氧气缺树木就是不缺人。一个人离开千万人挤来,所以那些路灯可以比家里装的还美丽,还贵重。
蓝夕被秘书的电话吵醒。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传来:“蓝经理快来那边的人来了谈判要开始了。”蓝夕一下跳起来,飞快洗漱,一边打电话给小郑。到公司的时候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似乎陷入僵局。金波看到蓝夕,示意她先出去。
“这是你们企划宣传出了问题,责任应该由你们公司承担。如果涉及到法律问题,就由企划部蓝夕经理承担责任好了!金总为什么非要护着她呢?这对贵公司没有什么好处!”
“张经理,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干涉。问题出在哪里现在还不能确定,等我们的律师来了再说。以后请你收起你那些猜测的话,商场如战场,不是儿戏。”
“金总,我也是忠言逆耳,我们合作这么多年,我可不希望明天你们的股票跌得一文不值。那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得利的渔翁你也知道是谁?”
蓝夕听到这里惊呆了,事情竟然严重要这种程度,可是真的是她引起的吗?她从来没有把方案泄露给别人,她一直是很小心的,在家连浩和小丫都无法看到她的文件。可是为什么龙茂会得知企划案的内容呢?如果真是因为她的疏忽使公司倒闭,她该怎么办呢?她能承担泄露商业秘密的责任吗?蓝夕慌张地离开了,她要静一静。
她到家的时候浩和黄土坐在沙发上聊天,看到她一脸苍白,黄土一个健步跑过来扶住她。
“怎么了,夕?”浩摸着她的额头,“你发烧了。小丫,打电话叫医生。”
“不要,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想静一静。”
她走到房里关上门,眼泪流了下来。浩和黄土站在外面干着急。
黄土的手机响了,彩圣集团通知他周一正式上班,带相关证明前去报道注册。原本是一件大喜事,因为蓝夕,黄土却高兴不起来。他青描淡写地告诉浩他被彩圣录用了。
浩惊喜地抱着他:“土儿,你太厉害了。真了不起,婶婶一定会很高兴的。”
“哥,等工作了我想搬出去住,在这里麻烦你们不好。”
“这是什么话?怎么了?你姐对你不好吗?”
“哦,不是,我在这你们不方便。再说我也该自己生活了。”
“好吧,我也不强求了,你找到房子再说吧!”
蓝夕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浩进来看到她眼角的泪痕,心里难过极了。他是个生性放浪不羁的人,可是遇到蓝夕后收敛了很多,他爱她,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他曾经坚定地以为他们会走上红地毯,会过一辈子。可是现在,他背叛了她。尽管他回来了,并在心中忏悔过,可是他在短暂的时间里回不到从前了。他决心以后再也不离开她,守候在她身边,忘记任何人,好好爱她。他抚摸着她清瘦的脸庞,轻轻吻了她。黄土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切,欣慰又心疼。他应该离开了,他有他的生活,他们有他们的世界。
下午蓝夕醒来已经两点了,没有任何电话。蓝夕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应该面对,她要到公司去,看能不能挽回。如果不能,她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能让擎天几百个员工丢了饭碗。她更不能让金总为他失去几十年打拼的心血。
她来到金总的办公室,这个男人几天间憔悴了许多,他看到蓝夕立刻露出笑脸,蓝夕看得出那是装的。
“金总,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自己的责任我必须自己承担。”
“蓝夕,没有什么,一点纠纷而已。我身为擎天的董事长,我理应负全部责任。何况我是个大男人,哪能叫你背黑锅呢?”
他开起了玩笑。蓝夕心里更难过了。
她还想说什么,金总说:“蓝夕,你最近也累了。公司也没有什么事,放你几天假。到时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继续卖命。假如不是叫你上班,别的事我还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金总——”
“开玩笑的,你回去吧,没事,相信我。”
蓝夕看到来来往往议论纷纷的员工,似乎天要大乱一般,看到蓝夕都闭上嘴巴不出声。蓝夕觉得很奇怪。她到了办公室,虎皮兰已经几天没有浇水了,她拿起喷水壶。
“哟,我们的大美女还有闲情浇花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亏我们还担忧得要死。不过也是,有董事长撑着怕什么呢?说不定犯错的人没走路,我们这些无辜的人要先卷铺盖走人了。”营销部的刘笑阴阳怪气地讽刺着蓝夕。
蓝夕依旧浇自己的花,这样的女人你越和她争她越来劲。她也颇有几分姿色,曾经赖着金总要嫁给他,割腕跳楼都闹过了,可是金总没有正眼看过她。但也没有开除他,私事和公事在他的概念里是两码事,只是这次除外,全公司的人都知道金总为了袒护蓝夕做出了牺牲擎天的准备。他还在会上强调谁告诉蓝夕这件事下岗补贴一分钱都拿不走。
蓝夕从刘笑嘴里听到这句话手里的水壶停在半空没有动。她沉默着。刘笑留下两声冷笑扭着腰肢出去和别的男同事打情骂俏,她尖锐的笑声传遍办公室,她敢这么放肆的喧哗,莫非擎天真的危及存亡了吗?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金总对她封锁了一切消息。他所做的这些,让她拿什么去偿还呢?
在家的几天浩一直陪着她,有时候他做自己的作品,她坐在一边看。这时的浩充满迷人的魅力,他仿佛把自己的生命都倾注到他的作品里。一些丑陋的玉石,不成规则的玻璃,在他的手里脱胎换骨,变成了灵性的化身。
有一天,浩蒙着她的眼睛,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松开手,一轮天蓝色的太阳,里面若隐若现有一个女孩的模样,每变换一个角度看,她的神情都不同,时而安宁,时而浅浅的笑,时而微蹙着眉。她在蓝色的太阳里像一个圣洁的安琪儿。蓝田玉的底座上是浩雕刻的字:夕蓝——送给我最爱的蓝夕。
“喜欢吗?我做了两年多才成功,一直期望这一天的到来。我做坏了几十块蓝田玉,可是这次终于成功了。夕蓝,是我的梦想,至死不渝的追求。”
蓝夕靠在浩怀里,眼泪慢慢滑落。今生能遇到浩,是她最大的幸福。可是也许,她会有牢狱之灾,她该怎么办呢?她甚至想,和离开浩相比,她宁愿牺牲金波。她立刻感觉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如此恶毒的女人,她真的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为小蜗牛建墓碑的女孩了。每个人都会变,不是吗?蓝夕的内心良知和罪恶剧烈地做着斗争。浩看着夕蓝,暗暗庆幸灵魂终于回到自己身体里。他还是完成了夕蓝,他还是完整地爱着蓝夕。
蓝夕和浩吃饭的时候接到金总的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蓝夕小姐吗?这位先生喝醉了,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我们在他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你的号码,您能过来把他带回去吗?他醉得不轻。”
“哦,好的,你们酒店的名字是什么?我马上去。”
“对不起浩,公司有点急事。你吃好先回去,我马上回家,电话联系。”
浩说:“公而忘私的老婆大人,你总是这么忙,好的,在家恭候你。”
蓝夕赶到宾来的时候,金总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姐你好,我们给这位先生喝了解酒茶,还请医生打了解酒针,应该没什么事了。拜托您了,如果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周到的请告诉我。”大堂经理彬彬有礼地说。
“没事,谢谢你们!”蓝夕给了小费。他出去了。
“金总,金总!”金波抬起头,他双眼红红的,好像哭过,也许在梦里哭了。
“蓝夕?你怎么在这里?”“
金总喝醉了,酒店打电话给我,让我来送您回家。”
“我——没事。”
“金总,我送您回去吧!”
蓝夕扶着金总在门口打了一辆车。金总说:“金地兰别墅。”
别墅前有一个雅致的长廊,种着许多名贵的花。蓝夕说:“金总,您早点休息,我不打搅您了。”“蓝夕——”金波拉住她,“如果我用我的所有换你,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可以失去一切,为你,我可以申请破产,然后变成一个穷光蛋,而这一切只因为我爱你,我不想你被起诉。我不要我最爱的女人站在法庭上,被媒体拍照当作新闻。”
蓝夕心乱如麻。“金总,我不值得你为我牺牲。我已经有未婚夫了,我爱他,他也爱我。如果真的要坐牢,我也无话可说。虽然我还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但世上很多真相是永远无法得知的,在商场这么久,这个道理我也明白。”
“你的未婚夫?黄浩?”金波大笑起来,“蓝夕,如果他有我这么爱你,就不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快活。”
“金总,你醉了,我要回去了。”
“你自己看吧!”
金波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浩和一个美丽女人的照片。爬山,逛街,试衣服,亲吻,在漫天的红色中纠缠,像一对甜蜜的恋人。
蓝夕的头一下子炸开了,她站不稳倚在一棵香樟树上,连泪都没有力气流。
“蓝夕,我才是真心爱你的。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你。你相信我,虽然擎天没有了,但我在国外还有产业,你想要的生活我都能给你。”
“让我想想好吗?”蓝夕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在车上接到浩的电话。“老婆大人,你到哪里了,我准备了宵夜等你。”
“我今天不去了,我还有事,明天再说。”
蓝夕挂了电话,眼泪开始流出来。到家之后她把自己仍在浴缸里,温暖的水暖不了她冰凉的心。她想起浩刚回来时躲闪的眼神,犹疑的神情,一幕一幕像刀划在她的心口。
浩以为蓝夕累了,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吃着宵夜。他想起去北京时用的公文包,回来后还没有碰过。他打开整理里面的东西,看到他留给娇的那张银行卡,她竟然又还给了他。浩慌了,这是不符合游戏规则的。他翻包又找到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网址,还有一串数字。一定是娇留下的。他打开电脑,是一个加密网站,他把数字输进去,果然是密码。
网站里全是浩的照片,有他得奖时的照片,接受采访时的照片,甚至还有他上初中时的照片,是从毕业照里截取的,他所有公开展览过的作品,上面都详细地写了时间和地点,还有媒体对作品的评价。
是谁要花多少心血才可以做成这个网站?他又细细地去看那些文章,是一个女孩对一个男孩的仰慕和暗恋,这种感情持续了五年,五年前浩还不是很有名。文章的最后一篇发于浩离开北京的那一天,后来再没有增加新的内容。
最后一篇不长:
生命让我遇到他,我死而无憾。这248个小时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他是一个值得我用一生去爱的男人,只要他幸福,我就幸福。他走了,我把我的心锁起来,带着对他的回忆孤独终老。我用我的初夜换来他的“往事如烟”,然后给了他剩下的所有。从此我将带着“往事如烟”从他的生命消失。不要责怪我骗了你,我不是风尘女子,只是落在你红尘的女子。你曾经遗失的“往事如烟”在我这里,请原谅我没有把他还给你,因为我要和他一起过完余生。永别了,我心中的王!
是娇,是她,她不是啤酒妹,怪不得她不要钱,怪不得她骨子里透着清纯,怪不得的一切一切,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呢?
浩打电话给她,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他打电话给他的朋友,他们说我什么都不能说,不要为难我。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只是求我让她认识你。她是一个大学生,看样子不是坏人。仰慕你,接近你,很正常,没有什么。有空来玩,慢慢你就习惯了,一开始还有负罪感。
浩坐在椅子上一片迷茫。娇的笑,娇的泪像快镜头一样闪过,闪得他要疯了。
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可是蓝夕怎么办,蓝夕和她都怎么办?
浩感觉自己快疯了。他开始喝酒,醉得一塌糊涂。
 楼主| 发表于 2009-8-24 16:30:28 | 显示全部楼层
蓝夕坐在床上看“夕蓝”,她有几次想把它砸了,可终究舍不得。蓝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原谅他,男人逢场作戏虽让人恨,可有时也在所难免。可是按蓝夕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们即使在一起也回不到过去了。可是如果浩已经知错了,谁没有错过,她能原谅他吗?能?不能?不能?能?蓝夕痛得蜷缩在床上。
金波在泳池里游泳,他在想蓝夕会有何反应。她会和他吵架吗?他不喜欢那种撒野的泼妇,可是他现在却希望蓝夕和那个男人闹得山崩地裂。他爱的女人一定要得到,如果得不到就把她毁了。和他当初红杏出墙的老婆一样,用药让她慢慢病死。他对女人的阴影直到遇到蓝夕才重见光明。如果最终还是得不到蓝夕,他怎么办?他不敢去想,一想他就难过得要死,他感觉自己已经病态了。水很凉,他却充满快感。
黄土一进公司就成为王立业的助理。据说是因为他的设计让王立业欣喜得开会都笑了好几次。这只是彩圣公司高层的猜测,没有人知道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来头,有什么本事,但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有的疑惑,有的羡慕,有的等着看好戏,不过相同的是大家都很怕他,仿佛他来自外星球。
王董带着黄土出入各种高档消费场所,各种顶级宴会,吃山珍海味,看人间风景。黄土每天眼花缭乱,如在云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那些服务员看到他们像看到上帝一样,即使你自己不小心把酒洒在衣服上,他们也会紧张得要命。如果你没有责怪他们,他们会感激涕零。
黄土感觉自己像古代的皇帝,准确地说是皇帝身边的宰相,或者九千岁。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好,可这种感觉却好得过火。黄土常常疑惑自己凭什么让王董对他这么好,他对他的知遇之恩他愿意用命去回报。真的,现在,如果王立业让他去杀人,他绝对不会推脱。士为知己者死,果然不假。
黄土睡在公司为他安排的公寓里,感觉像做梦一样。他终于也成为这个挥金如土的城市的一份子。黄土想起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家里还没有装电话呢,爸妈现在一定还在地里劳作,圈里的猪还没有人喂。那些渐渐变得遥远和粗俗。
他打电话到邻居家,说:“婶儿,我是黄土。你告诉我爸,我汇了一万块钱回去。让他取回去后装个电话,家里的猪和鸡不要养了,我以后接他们来上海住。我现在是董事长的助理,让他们不用为我担心。”
“黄——黄土,你汇了多少钱?”
“一万。”
“一万?哦,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到田里告诉你爸妈。黄土啊,有空回来玩啊!”
黄土挂了电话,眼前出现村邻羡慕的神情和父母因为高兴而惊呆的脸,他笑了,在黑暗里笑得那么夸张。在突然的成功面前,人总是容易膨胀的。膨胀总不是一件让人太安心的事。
他想,这一切都要感谢蓝夕,是她给他创造了机会。如果没有她,自己怎么可能遇到王董。他要打电话告诉蓝夕这个好消息。他想起自己几天没有给她打电话了。这几天真的太忙了,忙着接触上流社会,他竟然忘了浩和蓝夕。
“姐,我是黄土。我现在是王董的特别助理了你知道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可这是真的。我现在住在他安排的公寓里,他每天去任何地方都带着我,那些我从来不曾看过的,吃过的,姐,你知道吗?我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终于得到回报了。”
蓝夕听他激动的声音,心中不知是喜是忧。他还不曾经历过,怎么懂得大起大落,怎么懂得来是容易去时快,爬的越高摔得越重。可是这些话现在说是不合适的,况且他也不可能听得进去。只有自己去经历才会有真感受。蓝夕没有说话。
“姐,你怎么了,你不是希望我成功吗?你不为我高兴吗?我哥在你旁边吗?你帮我告诉他,他的弟弟成功了。”
“他不在这边,你自己告诉他吧,他会为你高兴的。黄土,有空回来坐坐。祝贺你。”
“好的,我以后接你来看看我住的地方。姐,保重!”
蓝夕开始怀念以前那个纯真的大男孩,可惜他也即将被污染。为什么保持那份本真这么难,我们被锈蚀的心都爬满了虫子,可怕的虫子,不死的虫子。
蓝夕一个人背着行囊去了贵州的大娄山。她想抛开这一切去放逐自己,回来后也许她能想明白以后的路怎么走。坐了一天的火车,又颠簸过几个小时的山路,到娄山下的时候蓝夕感觉自己骨头都散了。
在一个简陋却昂贵的旅馆住下,蓝夕喝了点水就睡觉了。累的时候连烦恼都来不及想。
第二天她看到外面的告示,有旅游爱好者自发组织了一个贵州大娄山第一峰白马山穿越活动。明天出发上山,山上扎营后天穿越到黄连下山,属于探险性质,发生意外自己负责。上面还详细罗列了要准备的个人装备,个人卫生用品,防蛇咬药物,备用药品等等。一大串,蓝夕想真是个细心的人。
蓝夕马上打电话报名,领队听到她是个女的犹豫了一下,说我们现在的8个人都是男的,你真的决定了?
“是,”蓝夕坚决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参加。”
“那好,明天七点在娄山茶楼集合,如果你不懂买装备,我可以帮你准备。”
“不用了,谢谢,我要靠自己。”“
那好,明天见!”
蓝夕兴奋地对着清单买东西。还好有专门的卖登山装备的店,老板一下子就帮她配全了,共花了三千多元。蓝夕第一次觉得花钱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她回到旅馆认真看说明书,怕到时不会用被笑话。
晚上睡下后还在考虑有没有缺什么,她想了想,第二天一大早去买了一把匕首和一个女子防身电棍。同行全是男的,无论是否怕死,保护自己的意识还是需要的。
蓝夕没有想到组织者是一个大男孩,阳光而魁梧。黝黑的脸庞,粗壮的胳膊,他正和前来报道的人拥抱。他们似乎很熟了,热情得像六月的太阳。
“你好,我是蓝夕,前来报道。”
所有男人都惊呆了。“你,你干什么?”
“我就是昨天报名的人啊,你看,装备啊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
“你,你和我们一起去探险?探险,知道吗?不是拍电视的那种,是我们自发组织的,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冒险。”
“我知道,我的生命我自己负责。”
“刚子,看她这么认真,就带上她吧,我们会保护她的。”
“就是,就是,还从没有女孩子参加过呢?”
白刚蹙着眉,一言不发。
蓝夕说:“如果你们不答应,我自己跟着你们走,路又不是你家的。”
白刚看她倔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好吧,注意安全。发生任何事就叫我,我叫白刚,大家叫我刚子,我的手机号码你有了,丢了就打电话。如果有信号的话,没有你也不用怕,我们准备了信号弹,待会分几个给你。
蓝夕高兴地说:“谢谢,蓝夕,很高兴认识你。”
“勇士队,出发了!”白刚大喊一声,大家背上行囊出发了。他们都一个大包,蓝夕有两个,女孩子要带的东西总归多一些。白刚看了一眼,一句话没说拎起一个重的就走了。
一行十个人,九男一女,年龄都在35岁以内。刚开始大家说说笑笑,白刚说:“不要说话,保持体力。我们到了山腰才能休息,晚上要到山顶扎营生火。”果然大家都不出声了,一个接一个地走狭窄的山道。
蓝夕的腿渐渐不听使唤了,脚也磨得疼,汗从额头流到发梢,流到脖子上。白刚拿过她背上的包。她感激地朝他笑笑,拿出湿巾擦汗,递给他一张。他摇摇头,拿起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他的眼睛很亮,像璀璨的明珠,蓝夕没有见过一个都市男孩有这种阳光一样的眼神。他背了三个包,另一个小伙子看到了接过一个。白刚说,虎子,我的老战友,每次活动都少不了他。虎子腼腆的朝蓝夕笑笑就跑上前去。
再走一个小时,蓝夕真的迈不开步子了。白刚说,兄弟们,前面休息一下。蓝夕想这个粗犷的男孩心思挺缜密的。坐下以后大家围着蓝夕问这问那,听说她是上海来的都慨叹起来,怪不得一看就是富家小姐的样子,干嘛来受这份苦,有钱人真奇怪。
蓝夕低头不语。白刚说,别瞎问,尊重隐私。
一个人调侃地说,刚子也懂得怜什么玉的。
是怜香惜玉,哈哈哈哈!
刚子敲一下他们,对蓝夕说:“你别介意,我们就是这样,大家是朋友,没有恶意的。”
“没有关系,你们都是性情中人,武侠书里的好汉,呵呵。”
“说得好,性情中人,有眼光。妹子,我们认可你了。放心,这一路包在我们身上,呃,主要是包在咱们队长身上。”
他们爽朗的笑声传出山谷,连树也被感染了摇晃起来,送出阵阵凉风。休息得差不多了,大家又出发了。他们有时故意走得很快,落下刚子和蓝夕。刚子挠挠头朝蓝夕无可奈何地笑笑,蓝夕假装不知道,努力跟上。
经过一条山泉,很宽,要淌水过去。蓝夕怕把鞋和裤子弄湿了不舒服,正在找有没有窄一点的地方。
“恩,那个,我背你吧。”
蓝夕看他蹲下的背,再看看他们都走远了,就趴到他背上。他的背坚实而宽阔,像小时候父亲的背。蓝夕有一个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童年。
“哈啊啊,猪八戒背媳妇了!”他们从树林里跳出来。
蓝夕和刚子都吓了一跳。刚子脚下一滑,怕蓝夕摔倒水里,用手肘抵着一块石头,还好稳住了。众人一看吓呆了,忙过来帮忙。刚才爱开玩笑的那个人一脸愧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刚子的胳膊开始流血,他问蓝夕,没有吓到吧,他就是爱开玩笑,你别介意。
蓝夕说我没事,你的胳膊破了,我带了消炎药和胶布,包扎一下吧。
这点小伤没事,习惯了。
大家又前进,那个人不再说话了。蓝夕主动和他说了几句话,还开玩笑说猪八戒要是有队长这么帅,就不用抢媳妇了。大家也笑起来,气氛又和开始一样轻松了。
太阳越来越毒,透过树荫晒下来。蓝夕想补一下防晒霜,看看他们忍住了。终于可以休息了,蓝夕坐在地上感觉腿都找不到了。白刚告诉她赶快放松腿部肌肉,不然容易抽筋。蓝夕学着他的样子揉一揉,白刚说不对。
蓝夕实在太累了,她坐着一动不动,突然感觉腿肚子疼得厉害。
白刚说,不是说过了吗?第一次爬山没有经验都会这样,赶快按。
蓝夕疼得眼泪流出来。
白刚跪在地上捧起她的脚,使劲按着她的脚底板,一股酸疼传来。再过一会刚才的疼痛感消失了,白刚又在他小腿上按摩了一番。蓝夕不敢看他,心里怦怦直跳。白刚也紧张得一身汗,以前给虎子他们拉肌肉时从没有这样。搁以前他一定觉得带个女人累赘,可是对她,好像没有那么讨厌,甚至照顾她的时候心里很高兴。
大家准备好午餐来叫他们了。一张一次性台布上放满各自带的好吃的,烤鸭,带鱼,红烧肉,猪蹄等等全是大荤,还有水果。吃吧,补足体力下午休息一小时出发,最好睡一会,我值班。
一群大男人有什么好值班的,还怕狼来把我们叼了啊?话一说完他才想起有个蓝夕,立刻闭上嘴巴。
你呀,什么改不了什么的了。
他们又开始嬉闹,像一群小孩一样。蓝夕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吃了饭,困意袭卷而来。浓郁的树荫正好是天然的大伞,山上不是很热,湿气倒是挺重。在不大的范围里,大家开始躺在防潮垫上睡觉。蓝夕还没有试过在外面,在这么多人面前睡觉,况且白刚也没有睡。可是不一会儿,她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白刚一直坐在不远处看她。她真美,也不像别的女孩那么娇气,尽管她很单薄。
白刚把头搁在盘起的腿上,看着山下发呆。
蓝夕被叫醒的时候大家都在等她,她一定睡得很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没有人有怪她的意思,他们真的很好。
因为上午走的路程没有预计的多,下午他们要抓紧时间,如果不到图纸上标出的最佳位置,晚上休息很危险。山顶的天气无法预料,如果下雨就麻烦了,很有可能滑坡。蓝夕一点经验都没有,那时谁能照顾她呢?生死关头,我们会舍弃自己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吗?
走了一半白刚扶着她走,在那个时候也顾不得客气了,蓝夕恨不得把全身的重量都加到他身上。白刚看她走得那么辛苦,真想把她背起来。可是他知道那不现实,如果他的体力也耗尽了,就没有办法前进了。蓝夕坚强地咬牙忍着,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战胜自我,比起浩给他的痛,这些算得了什么。在千辛万苦中,他们终于到了山顶。三个人安置帐篷,三个人负责生火,布置晚饭,还有两个人观察周边情况。白刚一直在照顾蓝夕。她已经累得快虚脱了。
白刚给她补充了生理盐水,又煮了一锅姜汤。晚上寒气大,必须要喝姜汤取暖,否则容易感冒。吃晚饭的时候天已经凉了。大家有说有笑很开心,因为已经到山顶了,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了。而且还有一个漂亮的蓝夕在这里,他们心情特别好,大家开始玩游戏,谁输了唱歌。先是白刚输了,他拗不过开始唱歌。唱的是张信哲的《白月光》。歌声很忧伤,他唱得很专注,眼睛一闪一闪的。蓝夕没有想到他能把这种感伤表达得如此打动人心,蓝夕想起了难过的往事,竟小声哭了起来。
刚子,别唱了。
白刚刚才自己也进入了状态没有注意,看到抽泣的蓝夕忙闭上嘴巴。怎么女孩子都这么容易哭啊?
蓝夕说,没事,我没事。真的。
轮到蓝夕了,她说我给你们跳个舞吧!
她跳的是孔雀舞,在月光下轻盈地旋转,真像一只美丽的孔雀。他们说,太美了,和电视上的舞蹈演员一样,太棒了。蓝夕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她在不经意见看到白刚的眼神,他着迷了。
十一点多了。空气越来越寒冷,蓝夕穿着白刚带来的军用棉衣,白刚裹着一张大帆布。月亮大得不可思议,柔柔的悬在那里,仿佛站起来伸手就可以捧在手心里。蓝夕伸出手,感觉抓到了月亮,凉凉的,像哈根达斯的奶油蛋糕。没有人的声音发出的时候,世界那么静,即使风雨大作,即使山呼海啸,我们还是感觉到宁静的美。自然的声音再巨大,也是透明的,单纯的,不似人声,隔着脸面肚皮,娇软里还藏着匕首。
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就这么宁静地活着,慢慢变老,然后死去,也挺美的。
人受伤后总决心从此无欲无求,淡然得像水。可是伤口的疼痛过去之后却渴望拥有天下,狂热得像火。我们就在冷暖之间来回奔波,最后却在慨叹人情冷暖。没有自己的冷暖,如何去感知别人的冷暖呢,一切喜怒哀乐,都在我们自身而已。
你的通达是来自受过的伤吗?
一些来自自己,一些来自别人。当你看得多了,就不会那么执着了。
能问问你是做什么的吗?
我曾经在西藏边陲当了五年国防兵,现在想出去走走的时候就背着行囊去想去的地方,别的时间打点短工。没有钱,但很满足。一个在荒山野岭待了五年的人,对生命没有什么苛求。你呢?
我?来自一个小城镇,父母双亡。和一个爱了六年的男人一起生活,在上海一家不错的公司上班,有自己的房子和车,一切幸福而美好。可是突然之间,我的男友和别人有了纠葛,我的公司面临倒闭,我还有因泄露机密而被判刑的可能,仿佛世界一下子暗了下来。
白刚看着遥远之外的遥远,没有做出任何奇怪活着同情活着惋惜之类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很平常。蓝夕看着他平静的脸,心想人就应该这样活着。如果这次的事过去了,我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间房子,和一个平凡的男人生一个平凡的孩子,静静地过完这辈子。
他们不在说话,一片云飘过来遮挡住月亮。
“云?怎么有黑云?”
蓝夕看不见白刚,轻轻叫了声:“白刚!”
“我在这里!”他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有些凉,蓝夕也握着他的手,像几十年的老朋友那样平和,你给我安全,我给你温暖。所有的浮华都被这浮云遮蔽了。
刚子打开灯,说:“不早了,你也睡吧!明天下山的路也不容易。你别怕,把睡袋拉好,我们有人轮流值班。”
“有狼吗?”
“狼?”他想起自己以前和一只野狼搏斗的情景。他的背上还留着几行狼的爪印。那一次,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还是活了过来。人的生命真够硬的,比石头还厉害。
“是不是有啊?它会来吃我们吗?”
“没事,放心,没有的。”
“那你把睡袋拿来睡我旁边,好吗?”
“好的,我现在不睡,一点钟桂子来换我。我们会保护你的。”
蓝夕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她爬进睡袋,再看看他,然后拉上拉链准备睡觉。真冷,刚子打了个哆嗦。蓝夕把匕首和电棍放在手边,一会就睡着了。
刚子想起了小梅,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在他当兵的第三年嫁给了支书肥头大脑的儿子。刚子那时想从山顶跳下去,若干次他爬上去,闭上眼睛,但还是没有勇气纵身一跃。那时他才明白,没有什么是可以让一个人放弃生命的。他想明白这点,就不再恨小梅了,人都是要为自己的。
桂子提前十分钟起来了,他是刚子的战友,一同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三年,他因为家里找到关系,提前退伍了。临别的时候他们抱在一起,什么都没有说,嚎啕大哭。刚子当时想,他和梅子分别时都没有这么痛不欲生。我们对那些共患难的人充满情感,其实是对自己的怜惜。他们也算得上生死之交,掏心掏肺的那种。
“刚子哥,你去睡吧!”
刚子拍拍他的肩,钻进睡袋。
哨声打破了沉睡的梦想,快起来快起来下雨了刚子虎子庆生,快起来!
刚子第一个爬出来,没有想到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的担忧并没有因为他的祈祷而化险为夷。
拿上你们重要的救生物品,赶快聚集到中间来,往北面的岩石那边走,抱着大树,那里最安全。不要乱跑,有的地方土质疏松,雨大话会发生塌陷。快,到岩石那里的大树那去。结成帮扶小组。蓝夕,到我身边来,蓝夕,你在干什么?
蓝夕蒙了,她不知道该带什么出去。
快出来!
白刚扯开帐篷,一把把她拽出来狂奔。
庆生呢,庆生滑下去了。
他们的头灯四处闪烁,蓝夕的魂都掉了,只知道跟着白刚转。
桂子,过来,保护蓝夕,你们快去躲避,我找庆生。
救命啊!救命!
庆生抱着一个树枝桠,下面是悬崖。刚子爬过去拉着他的一只手,庆生的另一只手立刻放开树抓着刚子。刚子失去重心往下一滑。
“不要,白刚!”蓝夕尖叫起来,全身冰凉,瘫倒在桂子身上。
刚子立刻用左手抓着一些藤草:“狗日的快抓树,用手抓树,狗日的想死啊!”
桂子推开蓝夕,扑过去抓着刚子的脚,绳子,绳子。
蓝夕醒悟过来,哦,知道了。她到处找看到一捆打着圈和结的粗绳。
给谁?
我!刚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刚子放在抓草的手,用绳子套住庆生,庆生抓着绳结,他们也赶过来了,把他拉了上来。庆生一屁股坐到地上哭爹喊娘。刚子缓过气来,一巴掌劈过去,你娘的也是男人,教过你们多少次如何逃生,如何自救,你妈的喝尿拉!
你骂你骂,你当过兵我又没有,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怕死,就怕死,怎么拉?
好了好了,大家开始劝他们,没事了,这该死的雨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他娘的见鬼了。
果然,月亮又出来了,仿佛一场梦一样。
刚子靠在一棵树上,一动不动。蓝夕走过去抱着他,蓝夕在冰冷的雨里感觉到他身上的汗冒出的热气。他的胸膛急遽起伏,手还在发抖。渐渐地,他的情绪缓和了,趴在蓝夕肩上,无力地说:“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啊?”他的眼泪滑入蓝夕的脖子,像烙铁一样烫。
“没事了,都过去了。”蓝夕拍着他的背。
“对不起,是我给你们带来了灾难。我到哪里都会带来麻烦。”
“别瞎说,不许这么想。”刚子严厉地说。蓝夕却觉得很温暖。
“你凶的时候真可怕,刚才你骂人我都吓傻了。”
“呵呵呵呵,我们的臭脾气改不了了。在部队那会满眼都是男人,怎么痛快怎么骂,习惯了,一急就那样。”
蓝夕笑了,想起自己还在他怀里,不好意思地分开了。
山上的太阳亮得特别早,惊魂未定的他们看到曙光都兴奋起来。
快,我们赶快下山,下去好好睡一觉。看到这鬼地方就心惊肉跳。
庆生一言不发,他偷偷看了看昨天滑落的地方,下面深不见底。他浑身的肉一跳,连忙转头朝山下走。蓝夕看到那些连根拔起的草,才注意到白刚的手臂和手心全是伤痕。可他一声都没有吭,心里还在想着别人。
有了生死边缘的考验,劳累似乎变得不值得一提了。到了山下,他们都在旅馆睡觉了,饭也顾不上吃。蓝夕一个人睡一间,他们三个人睡一间,再没有集体在山上睡觉的那种感觉。一回到山下,感觉似乎都变了,又有了男女之别,又有了你我之分。环境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不知不觉间必须按照他的规则去思考,去生存。
陆陆续续醒来已经第二天接近中午,大家一起吃了饭,觥筹交错,喝得不亦乐乎。蓝夕也跟着喝了不少白酒,既然开怀,就无需介怀。醉死在酒桌上也省却了世间烦恼。喝醉又睡了,到了晚上,有人要回去了。他们还要回去上班。短暂的逃避是为了接着面对,毕竟活着就要吃饭。
刚子,我们散了,下次再约。
兄弟,愿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等你找到下一个地方我们再出发。
好,说得好,再出发。
等一下,各位兄弟。刚子昨天救了我的命,知恩不报非君子。我结婚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和你们一起探了。我的未婚妻是家具厂厂长的独生女,我以后要接管他的工厂。我出来带的这张卡里有一万块钱,就当是我对刚子的感谢。谢谢你了!
桂子一把把卡摔在地上,都是兄弟,你这样算什么?我们刚子是这种人吗?桂子像发怒的狮子一样。
蓝夕看着白刚,心想还是桂子了解他。他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贪图钱财呢?这个庆生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听他的话好像他娶了个有钱的老婆就高人一等了,和这些探友不是一个档次的人了。
那好,庆生,我收下了。祝你新婚幸福!再见!
大家看到刚子捡起地上的卡都张大了嘴巴,他们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刚子。庆生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笑容,他一挥手,我赶火车,再见了各位。
刚子一言不发。大家叹口气,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各自离开了。蓝夕站在原地。刚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充满落寞。他回头看看蓝夕,你呢,打算怎么办?
我的旅程还没有结束,我还想继续走走,等我想明白了我就回去。你呢?
我?接着漂。
那我们一起吧!
你不怕我?他举起手中的卡,笑了笑。
我只是不明白。你愿意告诉我你的想法吗?我想知道,也许你能帮助我更快地想通。
刚子看了看她,说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现在没有时间吗?
不是,是没有想说的心情。
蓝夕笑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实在的人。
你才认识我几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小丫头片子。
蓝夕说,我就是知道。
第二天他们相约去了贵州遵义。他们背着背包去看赤水大瀑布,看赤水丹霞,游桐梓小西湖,去香山寺烧香。最后他们去瞻观了那个决定中国命运的会议的召开地。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庄严而肃穆。
走在青石板路上,白刚说,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聚散皆有缘,上次的那个原因你还想听吗?
如果你想说的话,我很愿意听。
我们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想遇到的,不想遇到的。有些人想记住,有些人想忘记。对别人也是如此,他不想让你记住他,所以不要留下恩或债。真正的宽容,就是不要给别人恩情。
所以你接受他的钱,是让他心安理得地忘记你们。
算是吧,有恩于你的人希望你报答,有债与你的人觉得欠你,他们都背负了心愁,怎么能坦坦荡荡地快乐呢?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那么累了,为什么金总的好让我恐惧,为什么浩的背叛让我痛苦,为什么父母的离去让我不能释怀。因为我的心背负了得失。蓝夕自言自语。
白刚也不追问,只是走自己的路。
“白刚,”蓝夕喊他,“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吗?我们可以联系吗?”
“随缘吧,”他转过身,“随便你。”
蓝夕笑了,你的号码不会变吧?
不会,天涯海角,一直用它。
蓝夕像个孩子一样灿烂地笑起来,我会好好地,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了我到天涯海角去找你。
白刚走了,挥了挥手。
看不见白刚之后,蓝夕大声喊,我也要浪迹天涯!
白刚躲在拐角处,眼泪落在地上开出了花。
蓝夕回到上海,人群依旧熙熙攘攘,路上车水马龙。蓝夕却看到天空久违的大朵白云。她到浩的别墅里,浩满脸胡渣,憔悴至极。他看到蓝夕以为自己在做梦,蓝夕黑了,瘦了,却充满精神和活力。
“浩,如果你爱她就去找她。”
“我找不到她,她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到全世界找过了吗?”
“没有,我打手机,在网上发消息,找不到。”
“那你就到各处去找,如果有缘你们会遇到的,如果无缘强求也没有用。”
“夕,那你呢?”
“我?我也会找到我的有缘人。我已经放下了,我来是和你说声再见!”
蓝夕背着包轻快地走出去。浩放下了一桩心事,带上所有的钱锁上房子走了。他决定去找她,公寓的户主是蓝夕,算是他留给她的唯一补偿吧。
蓝夕打电话给金总,我是蓝夕,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无法接受你的爱,我接受起诉。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你做了我也不会感激。因为这不是我所需要的。我等你电话,或者法院的传讯。
金波狠狠把电话砸在地上,不知好歹的女人,那我就让你彻底完蛋。
蓝夕到家的时候看到黄土在她的房间。
“黄土?”
“姐,你去哪里了,怎么电话也打不通?我哥怎么了?为什么他告诉我不要找他了,让我照顾好你。你们怎么了?”
“你哥做他该做的事去了,我没什么,挺好的。”
“你不好,你明明过得不好为什么偏要说好。你这么多年一定很不快乐,不然你的博客不会那么伤感。”
“你看了我的博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你的,后来我看到你书柜里的那些书和相册我才知道是你写的。我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我哥让我照顾你,即使他不说,我也会照顾你。我是真心的,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蓝夕,我会让你幸福。”
黄土把那些商场的气焰和思维方式带进了生活,他已经沦陷了,在短暂的时间里就一发不可收拾地陷下去了。
黄土见她不出声,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我哥能给你的我都能给,王董器重我给了我集团5%的股份,你知道是多少钱吗?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数字。蓝夕,我会给你最好的。
蓝夕迷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也变得和那些男人一样了,以前的黄土真的永远不存在了吗?那个带着乡土气息的腼腆纯真的孩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黄土,放下这一切,离开这里,重找一份工作,重新生活,好吗?
蓝夕,你说什么?你不希望我出人头地事业有成吗?就算你不爱我你也不该说这些,我好不容易才拥有这些,我为什么要放弃。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黄土,得到是要付出的。当你先得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你不害怕吗?
怕?有什么可怕的,他能要我什么?我反正一无所有,他图什么呢?
黄土,你太幼稚了。
别说我幼稚,蓝夕,我不喜欢你这么说,你不幼稚吗?守候到今天的爱情就拱手相送。你为了一个夕蓝断送了几年的爱,你比我成熟吗?你以为把痛苦写下来就不痛苦吗?
蓝夕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她坐在沙发上痛苦,把所有的委屈和疼痛都哭了出来。黄土抱着她,她想起了刚子,刚子的肩膀和大手,刚子的笑和骂人的样子。她突然好想念刚子,她真的想和他浪迹天涯。
我们结婚吧,我娶你。
黄土的话像一个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我要娶你,和你过一辈子。
蓝夕摇摇头。
你不愿意,为什么?是因为你曾经是我哥的女人吗?我不在乎,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和别人没有关系。
蓝夕说,你走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黄土说,我不会放弃的,我的事业,以及你。
黄土见到王董的时候,王董问他,心情不好?
没什么,王董。
明天我们去俄罗斯,那里有个项目要去看看。
我也去吗?黄土还没有出过国,他心里特别高兴。可是太快了,他还没有得到蓝夕的心,她刚回来他又要走了。他放不下她。
是的,你准备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准备的。手续我都已经给你办好了。明早8点机场等我。
是,王董。
黄土想在离开前再见蓝夕一面,可是蓝夕的手机关机,小丫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黄土疯了一样到处找她,就像黄浩正疯了一样找乔娇一样。他去过她家,贫困的农村家庭,家里还有一个念初中的弟弟和吃奶的妹妹。黄浩留给他们两万块钱,说他是乔娇的朋友,这是欠她的钱。他们说乔娇打电话回来说在昆山打工,年底回来。
黄浩又去了昆山,请所有认识的人打听。后来听说她去了常州,在一家超市上班。因为她神情恍惚,身体不好,又没有什么关系,工作不好找。浩去了有她的消息的各个城市,却没有见到她。后来也没有了浩的消息。他们仿佛都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大家忙碌奔波,没有谁一直惦记着谁。
浩到了俄罗斯,看到迥然不同的人文风情。俄罗斯的女人高大结实,有些矮小的男人在他们胸部一下穿梭。她们不是黄土喜欢的那种娇小玲珑的女人,却有一双迷人的眼睛。她们主动和黄土打招呼,开放豁达。刚到的几天他们去看了享有“世界第八奇景”的美誉克里姆林宫,凯旋场,红门,莫斯科大学,那些风格和东方建筑有着不同的味道。黄土在真实得可以触摸到的时候的感觉和他在看到图片时有着天壤之别。
一连吃喝玩乐了几天,黄土想起还没有谈项目呢。到了酒店,他说,王董,什么时候谈生意啊?我们也来了好多天了。
“黄土,你跟我这么久了,感觉怎么样?”
黄土愣了一下:“王董,你对我的知遇之恩我舍命难报,你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我会全心全意地为您和公司效力。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王立业笑了:“好了,黄土,不用说这些。这样的话虽然好听,却不合我的胃口。我喜欢直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相信。”我对蓝夕不就是这样吗?
“很好,我不管你对谁一见钟情了,这已经不重要了。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因为我喜欢你,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黄土被电击了一下,手脚发抖。
“你不用害怕,其实你早该有所察觉了,只是你刻意回避。你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对吗?这很正常,所有的人做梦都不敢想彩圣的董事长王立业是个同性恋。没有一个人敢,也没有一个人想到。不过对你,黄土,我倾注了很多心思,因为你让我产生的感觉。”
黄土依旧呆立在那里,他想起了他房间的粉色调,想起了他的男佣,想起了他拒绝一切女人,想起了桑拿时他看他的眼神。是的,他该想到的,他已经想到了,可是他刻意的忽略了。
“黄土,你别无选择。今天我告诉你,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应该了解我做事的风格。你也拒绝不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与的,你已经享受了荣华富贵,体验了尊贵的快感,你已经回不了头了。我的要求并不高,在我对你还有兴趣的时候一心一意陪我,我会给你你不敢想象的回报。如果你不愿意,就好好看看明天的太阳吧。不要有任何妄想离开这个房间,相信我的能力,不,确切的说,是相信钱的能力。”
王立业出去了。黄土瘫倒在豪华的地毯上。同性恋?陪伴一个同性恋?上帝啊,这是在演戏吗?
到了半夜黄土才清醒过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无法和任何人联系,他也不敢,在这个陌生的国家,他能求助谁呢?何况这种事也不是法律管得了的。离开王立业他要从头打拼起,也许奋斗一辈子都不能有今天的所得。他原本想和蓝夕分享这一切,可是现在,他却要为一个把自己当作女人的男人付出肉体,付出尊严,付出灵魂。黄土快疯了,他想起蓝夕的劝告,可是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迷恋上这个繁华的城市,陷进那种纸醉金迷的漩涡。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第三天他去找王立业。王立业一看到他就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黄土的灵魂从此坠入了地狱。在外人面前他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挥金如土身份高贵,可是一旦和王立业单独在一起,他就要想象自己是个行尸走肉嫖客妓女流氓无赖。
黄土一天天憔悴了,他开始吸食冰毒。王立业纵容他的一切要求,除了女人。他只喜欢干净的东西,黄土是个英俊的处男,他愿意为他花很多钱。很多时候他尝到了一个女人为心爱的男人赴汤蹈火的那种感觉。他依偎在他胸口,抚摸着那个白皙宽阔的胸膛,他感觉到幸福。而这时的黄土在沉睡,或者假装沉睡。
黄土真正依赖上毒品的时候,他就注定离不开王立业了,他也不想离开了。
回国后黄土想搬到王立业的别墅,他做梦都梦到那个豪华的别墅。王立业说,你疯了吗?我们的关系如果你让别人知道,后果自负。我需要你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你的。平时我们还和往常一样。记住,不要去找女人,否则你会害了她们。
黄土回来的时候蓝夕已经进了拘留所,他听说这个消息疯了一样去问人怎么回事。
她涉嫌谋杀擎天集团的董事长金波。金波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她。在金波的遗嘱里她是唯一继承人。
黄土看到蓝夕的时候她没有什么异常。
蓝夕,是真的吗?你杀了他。
我没有,可是我没有任何证据。只有我和他在场,他突然抽搐致死,我的手提包里有他服用的毒药。他的遗嘱上写着我的名字。我现在身价过亿,却要在牢里度过青春。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他们凭什么冤枉你?
因为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因为我突然有了一笔巨款,所以别人不愿意相信我。世界上有许多真相是无法看到的。黄土,不用为我担心,好好生活。
蓝夕,我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你不要担心,我会就你救你的。
人各有命,不要强求。这样更好,安静地度过一段时光。
法庭宣判了,不知是谁用什么办法让法官判了一个“过失至人死亡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比蓝夕预想的时间要短。
蓝夕坐在四四方方牢房的床上,看着窗外飘过的云朵,想起大娄山的那场大雨,想起了刚子,想起浩为她做的夕蓝,想起黄土家乡的猪羊和炊烟。回忆真美,回忆里的那些人真美。
一朵白云从贵州的大娄山飘到云南,刚子看着那朵白云在想,那个叫蓝夕的女孩子应该和他的男朋友和好了吧,他们现在应该在散步吧,她一定很幸福,因为她那么美丽和可爱,一定有很多人疼她爱她。她能感受到我默默的祝福吗?蓝夕,你说过要和我浪迹天涯,我就把你放在心里,到天涯,到海角去。
白云从云南飘到兴化。黄浩在撒网补虾,他笨拙的动作惹得乔娇哈哈大笑。乔娇挺着大肚子,很幸福的样子。他们在水边盖了一座二层小瓦房,包了一片水塘养鱼和虾。他们的孩子快出事了。浩撒网的时候想,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取名为忆夕。
安易为了蓝夕的事四处奔波,他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帮她从故意谋杀争取到过失至人死亡,他还想帮她办保外就医,没有成功。这一切蓝夕一无所知。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做的这一切只为了心中的那份爱,不是为了感激。迫于父母的压力,他和苏州市市长的千金结婚了,她似乎也有放不下的人,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回忆。
黄土被带进戒毒所的时候蓝夕被带出监狱大门。她出狱后把所有不属于她的财产匿名捐给了慈善机构,因为浩的失踪他的作品身价暴涨,蓝夕把它们赠送给上海艺术馆。她把夕蓝装进包里,带着自己的积蓄离开了上海,也许她真的浪迹天涯去了。
那些过去,有的忘记了,有的记住了……
那些事情,有的真相大白了,有的带入地狱了……
没有什么重要的,我们都必须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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